第5卷 一六四〇年英国革命史
第六卷 1645至1646年
第7卷 

    独立派军队的组成——克伦威尔保留他的司令地位——1645年之战——议会恐慌——奈斯比之战——议会夺得并公布国王的私人信件——在西面的保王党的衰落——查理焦急并逃走——蒙特罗斯在苏格兰的胜利——国王试图同蒙特罗斯会师未成——蒙特罗斯失败——国王住在纽瓦克——国王回到牛津谋求再与议会讲和——议会不肯——新的选举——国王与反叛的爱尔兰人议和——和约被揭露——打败最后的保王党军队——国王从牛津逃出,在苏格兰军中求栖身之所。

    埃塞克斯与曼彻斯特一辞职,费尔法克斯就离开伦敦(4月3日),在温泽建立大本营,他自己则竭尽全力从两支旧军里建成他打算自己统率的一支新军。有人预料这种行动必会遭致激烈的反对;自我否定的法令不仅送到埃塞克斯与曼彻斯特那里,也送到克伦威尔那里。克伦威尔已排除所有这样的顾虑,且很郑重地申明道,就他个人来说,“他的军队曾经受过教育,无论是行军还是停驻,无论是战斗还是放下武器,他们全是服从议会命令的。”虽是这样说,却有几处兵变,尤其是在里丁的军队,那里有埃塞克斯的五个团的步兵,哈特福德郡也有兵变,是从驻有埃塞克斯的八个骑兵营,是达尔比尔上校统率的。斯基庞奉派为新军的少将,他一到来,就靠他粗暴但有效的雄辩本领,把里丁地方的兵变安抚下来。达尔比尔的军队,却未能这样容易地安靖下来;伦敦甚至传闻说这些叛兵就要加入在牛津的国王军队;圣约翰向来是粗暴而又是偏向严厉的,他写信给在哈特福特郡的领袖们,劝他们手执利刃出其不意地对付叛兵。好在有几个免职的军官和埃塞克斯自己说好说歹地相劝,达尔比尔终于服从了,前往大本营。其实军人们的不满并不是十分显著,他们轻而易举地服从了新统领。议会发给他们两星期的军饷,下令变卖几个有罪嫌者的已经充公的产业,以应急需。克伦威尔虽然保证过他的军队不叛,竟也叛了,他们宣告不肯在其他将军名下服役;只有克伦威尔才有力量使他们回心转意回到岗位。他一听见他的军队哗变,就立刻说他将要在自己未辞职之先,替议会出最后一次的力。到了4月20日,组织工作几乎办完了,组织新军并不困难;只有在伦敦有几群结队的已经遣散的军官们闹得久些,他们或要求照发欠饷,或去那里观察事态变化。

    国王及廷臣们在牛津怀着满肚子的希望。在阿克斯布里奇议和不成之后,尽管从苏格兰传来极好的消息,查理却觉得颇为不安。他虽然并不急于要讲和,但让主和派在威斯敏斯特占优势却是于他有利的。该党的失败,使他颇恐慌了一阵子。他决定同他的太子查理,即威尔斯亲王(他快到十五岁了)分离,打发他以大元帅名义进入西方诸郡,一面使这几个效忠的郡有一个能够激发他们忠君之心的首领,一面可以将可能威胁王室的危险分散。海德与卡佩尔和科尔佩珀两勋爵奉命陪太子前往,用太子名义指挥一切。到了这个时候,国王的思想绝望到这种地步,以致他同海德谈过好几次,万一他落在叛党手中,会发生什么问题。国王还用间接方式教迪格比勋爵探一探海德口气,倘若到了必要的时候,他肯不肯不待命令,甚至违背命令,决心带太子出国,领他到大陆去。海德答道,“现在不能答复这样的问题,要等到必要的时候才能解决。”3月4日,太子与他的谋臣们向国王告别,此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国王的面了。但是一个月后,当牛津得知重新组织议会军队有许多障碍,又听说发生过兵变,又看见几个赫赫有名的将军免了职,保王党又觉得有把握了,高兴起来了。他们不久就只是议论这群乡下佬和讲经的工匠们,说这群傻子把有名望有本领的将军们都驱逐了,而他们的威势是全仗这几个将军的威名和才能造成的。他们反把和士兵们一样的无名之辈,和士兵们一样完全外行的军官抬举起来,做他们的统领。保王党们天天唱歌,说笑话,用一语双关的字眼,讥讽议会与保卫议会的人。国王虽然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却容许自己被这种便宜的论据说服。况且他自己心里还有许多秘密希望,这是由种种的阴谋产生的,这些阴谋连他们最亲密的心腹们也不知道。

    快到4月底了,费尔法克斯宣布在几天之中就要开战。克伦威尔前往温泽,据他自己说是去吻将军的手,且送上自己的辞呈。费尔法克斯一看见他走进屋来,就说道:“我刚接到两王国委员会的命令,是与你有关的:命令你立刻带领若干骑兵前往牛津与伍斯特之间的大路上,拦阻鲁珀特亲王同国王之间的交通。当天晚上克伦威尔就出发了,在五天之内三次遭遇战(它们是4月24日在艾斯利普,26日在威特尼,27日在班普汤丛林)中打败了保王党军队,攻克布列钦汤(4月24日),新军的别的队伍还不曾行动;他把大捷的消息报知下议院。国王大声喊道:“谁把这个克伦威尔送给我,不论是活的或是死的,我都要!”当下在伦敦大家都为克伦威尔还未曾送上辞职书而感到高兴。

    不到一个礼拜,议会就打定主意,不让克伦威尔辞职。战争已经开始了(4月30日)。国王离开牛津,与鲁珀特亲王会师,正在向北方进军,或解切斯特之围,或同苏格兰军打仗,要在那一方面恢复他从前的优势;他若得手,他就有可能随意威胁东方或南方。这时候费尔法克斯正在向西进军,要救那个被太子所紧紧包围的重要市镇汤顿,使之不能拦阻他的前进。5月5日费尔法克斯奉调回去,但是当下只有克伦威尔一方面能够注视着国王的动向。尽管有议会的明令,克伦威尔仍奉派继续统领军队四十天(5月10日)。这时,威廉·布里尔顿爵士、托马斯·米德尔顿爵士和约翰·普赖斯爵士(三个爵士都是立过战功的将官下议员),也奉到同样的委派,也许是出于同一用意,否则就是不愿意叫克伦威尔一个人独享例外的待遇。

    费尔法克斯赶快回师;国王继续向北进军。伦敦的人心多少有些镇定下来了,不象往常那样恐慌了,原因不知何在;现在不复有保王军守护牛津了,牛津是在王国中部的打仗的焦点,议会相信那里有他们信得过的朋友。费尔法克斯奉命(5月17日)围攻牛津。 他若攻克这个地方,那就将是一个极重要的胜利;倘若久围不下的话,他将能够从这里出发,向国王所欲攻打的地方进军,不会有敌军拦阻的。克伦威尔同他在牛津城外会了师。

    不料他们刚会面,伦敦又惊恐起来,比往前更为紧张。每天都有不利的消息从北方传来;苏格兰军队不独不肯迎头痛击国王,反而向边界后退;有人说是那里因为需要抵抗蒙特罗斯的日益增长的进展,所以不能不退;亦有人说苏格兰军队不高兴,因为议会不愿受制于长老会及异邦的人,所以退兵了。无论是由于什么原因,国王因为占了他们退兵的便宜,就处于较为优越地位,只要走近切斯特的城下就能解它的围;这个地方原是他与爱尔兰交通往来的中点,这里一旦解围,他就易于领兵向东方的几处联盟的郡进军,而这几处过去一向是议会的屏障。无论冒什么危险,议会都要保全这几处地方,使自己不受侵犯。只有克伦威尔能够办到这一点,因为他特别在这一带拥有巨大影响;他原是在这一带地方开始招兵的,况且这里又是他打胜仗的地方。他奉命直接向剑桥进军,负责联盟各郡的防卫。

    由于更紧迫的危险发生,不能不调克伦威尔回来。他出发一个星期后就有消息说,1645年6月1日查理以猛攻夺了以富裕闻名的莱斯特。在西方的汤顿,新近有费尔法克斯所分出的军队来解了围,不料又被敌军围困了。议会得到消息后,一下子惊惶失措起来;长老会派却得意洋洋。“你们看呀,这就是你们所夸耀的改组的结果;自从改组以来,我们看见了什么呢?想入非非的空谈和几次败仗。国王一日之间就攻克我们几处最好的地方,同时你们的将军却在牛津前面一动也不动,无疑是等待宫廷的女人们吓破了胆,大开城门迎接他。”对此,唯一的答复不过是市政会于6月6日递一个呈文与上议院,把所有过错推在苏格兰人身上,怪他们按兵不动;归咎于召募新军的迟缓;也归咎于议会既与前敌相距甚远,仍企图遥控军事。呈文要求给将军以便宜行事的大极,要更坚决地威慑苏格兰人,而且要求以从前的兵权交还给克伦威尔。同时,费尔法克斯奉命(6月5日)解牛津之围,前往搜寻国王,不惜一切进行战斗。费尔法克斯在未出发之前,先呈请议会(呈文上有他自己及十六个上校签字),要求派克伦威尔来协助。他说,统率骑兵非此人不可。贵族院迟迟不复,但下议院却批准得很快,有了下院的批准就够了。费尔法克斯立刻通知克伦威尔(6月11日);全体队伍加速进军;6月12日,有几队议会的骑兵(原是前哨侦察队)在北安普敦以西的地方,出其不意地与国王的一支队伍遭遇。

    国王完全没有料到议会军队会到这里来;他得到了牛津被封锁的消息。被围的宫廷害怕了,苦苦求他回来。因此,他只好放弃对北方及东方诸郡的征讨,回来解大本营的围。但是他的自信心并没有动摇;况且蒙特罗斯又打了一场胜仗,这更使他振奋。他写信给王后说道:“自从反叛开始以来,我们的局势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好。”(6月9日)因此他从容不迫地行军,在路上看见赏心悦目的地方他就逗留不进,一连几个整天进行打猎,而且任凭他的保王党们(他们比他自己还要觉得满有把握),同他自己一样地自由自在。他一听说议会军快到,就撤回到莱斯特,集中他的队伍,在那里等待不久就会从威尔士或西方诸郡开来的队伍。次日就是6月13日,当用晚膳的时候,他的自信仍是很强,毫未削弱,根本没有想到发动战役的问题。但是有人来报,几队议会的骑兵正在袭扰他的殿后部队。克伦威尔来到议会军中,已经有几个钟头了。国王立刻开作战会议;快到夜半时,虽有几个军官反对,苦劝等候援军,鲁珀特亲王不听,授意大家决定立刻回师,向敌军进攻。

    翌日即6月14日早晨,两军相遇于北安普敦西北的内斯比。在破晓的时候,国王的军队列阵于稍高的地方,处于优越地位。派出侦察议会军情的哨兵,去了两个钟点后回来了,报告说不曾看见敌军。鲁珀特亲王不耐烦,自己前去前哨观察,只带了几营骑兵;事前约定,军队在他回来以前,不得有所动作。他才走了一英里半路,敌军的前锋出现了,大队面向保王军涌来。亲王在慌乱之中,误认敌军正在退却,他就冲向前,打发人去请国王赶快来同他会师,以免敌军逃掉。快到10点钟,后面的保王军赶到了,因为前进得太骤,行列有点乱;鲁珀特统领骑兵右翼,立刻冲击议会军的左翼,左翼是由艾尔顿指挥的,他在不久以后成为克伦威尔的女婿。1647年1月15日,几乎同时,居右翼地位的克伦威尔骑兵,攻打国王的左翼,这是由北方几郡的骑兵所构成,归马默杜克·兰代尔爵士指挥;紧接在后面的居中两队步兵,一队是费尔法克斯与斯基庞率领,一队是国王自将,立刻交锋起来。自有战事以来,还未有过如这次这样迅速地变成全面的苦战。两军几乎是势均力敌;保王党军队陶醉在无根据的自信之中,在阵前发出高呼助威,他们喊的是:“玛丽王后”,议会军则带着坚定的信仰,一面进军,一面高唱:“上帝和我们在一起!”鲁珀特同过去一般,第一次进攻总是得胜;艾尔顿的马队在一阵酣战之后被击破;艾尔顿肩上受伤,大腿也被刺伤,并落到保王党手中一个短时间。鲁珀特又犯起老毛病,追敌追到敌人的辎重,不料辎重有炮队保护,他因为要掳掠财物就竭力攻那个据点,反而失去了许多时光。而克伦威尔这方面,同他在马尔斯顿泽地时一样,颇能够控制自己及部下,冲入兰代尔的马队以后,留下两个将官以阻止敌军的集中,又赶快返回战场,两方的步兵正在那里交战。这场战斗打得更凶。国王亲自冲向议会军,初时议会军大乱,斯基庞受了重伤;费尔法克斯力劝他退出战场;他说道:“我不退;只要还有一个人站在战场,我就不走”;他命令他的后备队向前挺进。有人一刀把费尔法克斯的头盔打走了;他的卫队长查尔斯·多伊利看见他骑马在战场上来回奔驰,光着头,没有头盔,愿献出他自己的,费尔法克斯不要,说道:“没有头盔也没有什么。”他随即对着卫队长指着一队屡攻不退的保王党的步兵,说道:“你向他们进攻过么?”——“我攻过两次,我未能攻退他们。”——好吧,你攻他们前面,我攻他们后面,我们在中间会师。”他们果然在溃散的行列中间会师。费尔法克斯亲手杀死对方一个旗官,把大旗交与他的一个部下;这个人夸口说是他自己夺来的;多伊利听见他如此说,就很生气;这时候费尔法克斯恰巧走过,他说道:“我立的战功够多啦,夺旗的功,让这个人拿去吧。”当克伦威尔带着他的马队胜利归来的时候,也正是保王军向各方节节败退的时候。查理看到这种情况就要拼命,自己率领唯一的一支留作后备军的卫队,攻打这个新敌人。号令已经发了,队伍已经动了,有一个苏格兰伯爵卡内沃斯骑马在国王身边跑过,忽然抓住他的马缰,粗声地说,“难道你要死吗?”突然将他拉向右转。与国王最相近的保王党军队也莫名其妙地向右转;别的军队也跟着转,下到一会几工夫,全队都是背向敌人了。保王党军初时不过是诧异,后来变作恐怖,溃散在平原上,有逃走的,也有拦阻逃走的。查理在一群军官中喊道:“站住!站住!”但喊也无益,溃散无人能够拦阻,后来还是鲁珀特带着他的马队回到战场上,溃散才止住了。有许多人围住国王,却全无秩序,疲惫不堪,主意毫无,希望茫然。查理军刀在手,两眼冒火,满脸全是绝望神色,向前冲过两次,很激烈地喊道:“诸位!我们再冲一阵,就可以反败为胜啦!”但是并无一人跟着他;步兵向各方分散,拼命逃跑,也有已经被俘的;他们无路可走,只有败退一途;国王带着约二千骑兵,向莱斯特跑去,他的枪炮、军火、辎重、一百多面军旗、他自己的大旗、五千士兵,还有他的内阁全数文件,全落到议会手里。

    这次的胜利超过了最大胆的希望。费尔法克斯用安静而平淡的语气,把胜利报告议会,既不牵涉到政治,又不作任何建议。克伦威尔也写了信,却是写与下议院的,因为他就是由他们委派的。他的报捷书的末段几句话说道:“这次胜仗,不由其他,而全是上帝之功,光荣只属于上帝,无人能与他分功。将军是坚贞地忠诚地替你们出力的,我所能够给他的最好的表彰就是我敢说他完全归功于上帝,宁死也不愿贪天之功,这才是诚实和成功之路;凡是人力所能尽的勇敢他都曾竭尽其全力。先生,忠实的人们(他指那些狂热虔敬的独立派),这次很忠心地为你们出了力;他们是可信赖的;我以上帝名义求你不要使他们灰心丧志。我愿这次的战事可以使所有与之有关系的人产生感谢与谦抑之心。一个人既为国家的自由而拼命,我希望他为他的良心自由而信赖上帝,也希望你们为他所奋斗的自由而信赖上帝。”

    他不过是一名下属军官,不过是议会的公仆,有一些人看到他用这样的腔调告诫人和奖励人,就觉得受了冲撞,但是现在正是在万众腾欢之中,他们的不高兴一点不起作用;当克伦威尔的信到达伦敦那一天,贵族们自己投票议决命令克伦威尔再统领军队三个月(6月16日)。

    同时他们又议决,应该利用这次大捷,向国王提出合理的议和条件(6月20日),苏格兰委员们表示同样看法(7月28日)。但是胜利者们丝毫没有这个意向。下议员们置之不答,反而要求全体市民到市政厅,听宣读从君主的行李中找出的文件,特别是国王给王后的信,市民们听了,就可以断定对于和议谈判可以寄托多少信任。费尔法克斯曾迟疑不决,不敢开拆这些文件,但是克伦威尔和艾尔顿驳倒了他的顾忌,而议会却是毫无顾忌的,于是于7月3日当着广大的人群宣读,得到了令人大吃一惊的效果。人们这才清楚,国王从来就无意讲和,从他的眼光看来,无论什么让步都是不准备算数的,无论答应什么,也并不会真的负责履行的,实际上他只想凭靠武力解决,其目的仍是为了独揽大权;尽管他信誓旦旦地宣言过一千次,实际上他仍是在同法兰西王、洛林公爵以及大陆的所有帝王们,勾勾搭搭谈判条件,请派外兵入英格兰助他。为了要在阿克斯布里奇议和,他好象也答应过称呼在威斯敏斯特的两院为议会,但也不过是有意欺人的,因为他虽以议会的名字相称,却偷偷地反对他自己的官样动作,并命人把他的反对记录在牛津内阁议会的议事册里。每一个市民,在亲眼看过这些文件之后,无不相信它们实在是国王的笔迹;在市政厅开过会之后,议会公布了这些文件。

    于是人人大怒;主和派不敢出声了。有人设法阻止这些文件的公布,他们说这是对于家庭秘密的粗暴泄露。他们还问道,这是查理的真正笔迹,这一点可以相信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有几件是已经被改头换面,或者其余的被删除而未公布。他们暗示说,议会里面也有几个人并无诚意议和,也是一样地坚决反对和议;但一旦揭穿有人试图过欺骗人民,那么任何解释和任何借口,都再也不能为人民接受了。况且,纵使承认果有上述的事,国王的信用扫地,还是明显的。因此,不讲和则已,若要讲和,还是要同他打交道。现在人人都谈战争了;征兵正在加快进行,收税也很起劲,变卖罪犯的田产,全部军队都领到了饷,所有重要市镇都充分地供给军火。苏格兰人终于应允前进深入王国内地(7月2日);费尔法克斯看见无逃军可追捕,只好继续前进(6月20日),要在西方诸郡内达到目的,只因牛津之围才逼他暂时放弃他的目标。

    这几个郡本来是保王党起事所倚为长城的,现在全改变了;这并不是说公共舆论比以前更对议会有好感,而只是说人心更背离国王。国王虽然还有几团人马在那里,况且几乎全数市镇还是他的;但是现在不如开始时一样,在那里负责作战的不再是为人民所爱的、坚定的、众望所归的那些人,例如哈特福德侯爵、比维尔·格林韦尔爵士、霍普顿勋爵、特里范宁和斯兰宁等等了,那班过去的人物,他们都是国王的不谋私利的朋友,其中有几个已死,其他的人们则受够了的气,满怀憎厌,或被宫廷的阴谋诡计所离间,或成为国王的懦弱的牺牲品。现在取代他们而在国王左右揽权的是两个阴谋家,戈林勋爵和理查德·格林韦尔爵士。一个是保王党中最有名的酒色之徒,一个是其中的最贪婪的角色。他们依附保王党,并不是出于什么原则,亦并非有爱于该党,不过以保王党名义打仗可以有机会使他们满足私欲,并可以压制仇人,实行报复,又可以享福发财。戈林有勇,为部下所爱戴,在战场上既非无将略,亦非不努力,可惜他太过鲁莽,行为及说话太过骄慢,况且他的忠诚也是靠不住的;他早先已经背叛过国王,随后又背叛了议会,好象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在那里进行新的反叛。格林韦尔爵士不象他那样枉法乱纪,对于国内的贵族有较大的影响,但为人严厉而贪得无厌。他虽然不是一个无勇之人,却既谈不到无懈可击,至少并不十分坚决。他终日在那里为军队筹军饷,他却并不曾招募什么军队;不然就是筹划军队的出征费用,可是他自己连出征的姿态也未做过。军队及其领导人全发生了改变;这时候的军队并不是挺身而出保卫其感情以及其利益的一个集团。从前的军队和将军们确是轻浮的,然而还是真诚的,从前确是有些放肆,但是肯效忠的;现在的军队则不过是乌合之众,对保王党的主旨丝毫也不关心,日夜胡作非为,人民无法忍受,国家已经被他们的横征暴敛所毁,现在他们的罪行,更令人憎恨。太子,或者不如说太子的谋臣们,出于不得已,不能不使用这种人。他们不是费尽气力去满足他们,就是拼命约束他们,二者都毫无效果。他们有时拼命保护良民以求不受军人之害,有时又拼命劝人民来参军替代这些不良之辈。

    他们只管号召,但人民不复响应了;人民不久还要走得更远一些了。有万千的农民聚集起来,自称为“棒民”(clubmen)武装了自己,足迹遍全国。他们并无党见,他们也不曾宣布拥护议会;他们不过要保护他们的乡村和土地,不使它们受任何人的蹂躏,他们不问这些人是用什么名义四出掳掠的,他们有理由拘捕他们。在上一年,在伍斯特郡及多塞特郡也曾同样地聚集过许多人,他们是由于被鲁珀特亲王的暴行所激怒而出来保护地方的。1645年3月间,“棒民”在西方几郡,变成一支永久的、正式的、有组织的军队,甚至是几个乡绅所统领的,其中有几个曾在国王的军队中效过力,常常担任保护生命及财产的任务,以维持秩序与治安。他们同保王及议会双方的队伍和驻防军订立约定,担任供给他们军粮,条件是要求他们不许乱抢,这些“棒民”有时还在双方之间作和事佬,防止相互开火。他们的旗上有一联诗说道:

    “你们若抢走我们的牛羊,

    我们就一定同你们干仗。”只要保王党在西方占优势,这些“棒民”就团结起来抵抗他们,他们好象比较倾向于同议会军联合。现在若是有人不肯加入他们以剿灭保王党的话,他们就以放火烧屋来威吓他们,并且邀请在伍斯特郡统领议会军的梅西来同他们一道围攻哈尔福德,保王党就是从哈尔福德出发蹂躏各地的。6月2日,六千“棒民”在韦尔斯地方递上一份请愿书与太子,诉说戈林的种种不是,太子命他们解散,他们仍不肯散。7月初,费尔法克斯以西方征服者的身分到来;保王党受到威吓,不敢再蹂躏地方了。“棒民”立刻掉转脸来,反对费尔法克斯和他的士兵。但是费尔法克斯手下有一支好军队,饷项及军食充足,他的军人,既能踊跃听命,又能恪守纪律,两个优点,相得益彰。费尔法克斯用温和手段对待“棒民”同他们订立条件,亲自参加他们的集会,一面努力备战,一面答应他们和平。不过几天,战事果然告终。7月10日戈林在索默塞特郡的兰格波特被人乘其不备地袭击,大败了,就任凭残余队伍自由向各方分散。理查德·格林维尔爵士把派他为元帅的任命书送还太子,并且倨傲地埋怨说,他是被迫自己掏腰包打仗的。费尔法克斯到达三星期后,新近才在英格兰西部自居为主人翁在那一带横行的保王党们,几乎全部待在几处市镇里闭关自守,费尔法克斯不久就要围攻这几处地方了。

    当下无论哪一方的人民都在互相询问:国王在做什么?——不,甚至要问国王究竟在哪里?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内斯比惨败以后,国王逃走了,从这个市镇逃到那个市镇,几乎是马不停蹄,有时向北奔,有时向西走,目标是要同蒙特罗斯或戈林会合,逃的方向是根据他的害怕和计划而改变。他到了赫尔福德就决定要往威尔士,他希望在那里征集他的步兵。派遣鲁珀特亲王前往布里斯托尔,自己却前往拉格兰堡,这是伍斯特侯爵府邸所在地,他是天主教派的首领,又是英格兰的首富。秘密的计策使他具有这样的决心,而只有天主教徒才能够在这些秘密计策中帮助他。此外,侯爵三年以来一贯给于国王以无限忠诚的证据,他曾借贷过十万镑给国王,又自己花钱招募两团士兵归他的儿子赫伯特勋爵及格兰摩根伯爵统领。侯爵虽然年老多病,仍然自己指挥在堡内的一队强大的守兵,他以盛大礼仪迎接国王,召集附近地方的贵族,用宫廷的筵宴、打猎、臣下见君王的仪节,及宫廷的娱乐招待他,这个逃亡中的查理觉得可以乘机略事喘息,好似已经恢复了他的自然地位似的。有两个多星期之久他忘记了自己的不幸,自己的危险与自己的王国,一味享受他的久别重来的君主地位。

    在西方吃败仗的消息,终于叫他从忧患全无的幻梦中惊醒过来。同时他晓得了苏格兰人已从北方攻取了卡莱尔(6月28日)正在向南推进,意在围攻赫尔福德。他由拉格兰出发去援救戈林,不料当他还没有到达塞文河畔的时候,他的新军的糟糕情形、军官们的不和、还有千百种初料所不及的困难,令他灰心,他就回转到威尔士。当他在加的夫,正在不知道应作什么的时候,他接到一封信,是鲁珀特亲王写给里奇蒙公爵,转交国王看的。亲王认为大势已去,请他议和,无论什么条件都要承认。查理一看见他的体面好象即将丧失,他立刻恢复了他的精力,这是即使他的个人身体安全在危殆中时也未曾有过的。他立刻对他的外甥答复道:(8月3日)“假使我为之奋斗的只是别的事,而不是保卫我的宗教、王位和我的朋友,你的劝告是很有道理的。我承认,如果以一个军人或政治家身分说话,我必须说,除毁灭外我别无其他前途;但是如果我以一个基督徒的身分说话,我必须告诉你,上帝绝不允许叛逆得逞,不许上帝自己的事业被人推翻;无论上帝喜欢怎样惩罚我,他必不会叫我心感不平,更必不会叫我罢手不与仇敌干到底。我必须对我的朋友们郑重声明,凡是在这个时候不舍我而去的人,必须预期并决心为正义而死,不然就预期要受到更加不堪的痛苦,预期由于主持正义而受到专门侮辱好人的叛贼们的残暴给他带来的悲惨生活。上帝在上,我们切勿以这样的种种妄想自慰;你愈想讲和,这样的想法将使我失败得愈早。”为了鼓舞他的灰心的臣下,重新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气,他立刻离开威尔士,走过驻扎在哈尔福德城下的苏格兰军队旁边,而居然未被敌军看见。他赶快走过希罗普郡、斯塔福德郡、德比郡、诺丁汉郡,平安到达约克郡,号召在北方的所有的忠诚的保王党,与他们一道到蒙特罗斯军中,他同他们一样忠诚,而且仍然打着胜仗。

    保王党服从君命,纷纷赶来。国王同他们曾经长期在一起,现在又同他们见面,就在全国激起一片热诚;只一提起招募一支步兵,就有许多人,其中就有庞提弗拉克特和斯卡巴勒两处的守军新近因为绝粮才投降的人,现在他们已获自由,前来投效。三天之内就有将近三千人愿为国王出力,答应可在二十四小时内立刻应召出发。他们现在只等蒙特罗斯的一封信,以便了解是在苏格兰抑或在英格兰同他会师。他们忽然得到消息说,大卫·莱斯利带领苏格兰骑兵解了赫尔福德之围,现时已经到了罗瑟勒姆,离唐卡斯特不过十英里,正在到处找寻国王。内斯比之败,曾给保王党对前景的信心以强大的打击;他们的自信现在却不复能够抵得住临头的危险了。有许多人从唐卡斯特走了,却无人补他们的缺;即使最勇敢的人,也深怕同蒙特罗斯会师已为时已晚;他们现在唯一注意的,只是国王的个人安全。他离开了,跟着他的还有一千五百骑,毫无阻拦地在王国中部穿过,在路上还打败过几支议会部队,于8月29日又进入牛津,现在国王手中只有寥寥可数的士兵,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到了这里两天,就得到报告说,蒙特罗斯新近在苏格兰大胜,现在不只是在高地上的王国北端的保王党很为得手,蒙特罗斯已经南来进入低地,

    8月15日,在离古时罗马人所筑的城墙坍塌遗址不远处,一个名叫基尔塞斯的地方,大败了贝利所统领的盟约派军队,这是蒙特罗斯的第七次也是一生最光荣的一次胜利。敌军完全溃散了,附近城邑,如博斯威尔、格拉斯哥甚至爱丁堡,无不大开城门,迎接胜利者;苏格兰议会所监禁的保王党人全释放了,有许多胆怯的首鼠两端的人,如道格拉斯侯爵、安南代尔和林里斯戈伯爵,以及西顿、德拉蒙德、厄斯金、卡内基等勋爵,现在争先恐后地表示效忠国王。议会的领袖们向四方逃走,有往英格兰的,也有往爱尔兰的,最后就是匆匆调回围攻赫尔福特的苏格兰骑兵以保卫他们的本国,有人甚至说当新近莱斯利在唐卡斯特附近出现的时候,他并不是要谋求与国王遭遇,事实上他是在向苏格兰前进,又说保王党恐惧万分,其实是完全弄错了。

    查理得到这个辉煌的消息后,他又恢复了勇气,他立刻从牛津出发(8月31日),向前抗击苏格兰军,利用该军失利状况,逼它至少也要撤出赫尔福德之围。当他在路上走过拉格兰的时候,他得到消息说,费尔法克斯刚刚开始包围布列斯托尔,这是国王在西方的最重要城邑;这个地方却是很坚固的,而且鲁珀特亲王用很好的驻防军守城,答应至少也要坚守四个月,所以国王就不甚担心。当他走到一个离赫尔福德还有一天路程地方的时候,他听说苏格兰人在闻知他快到的时候,就解围而去,匆匆地向北方退走。有人力劝他追赶苏格兰人,说他们已经心慌意乱,既疲务又无秩序,所经之地的人民又都是对他们没有好感的,因此只要频频出击他们,使他们应接不暇,就也许足以毁了他们。但是查理近日太过劳累,这远非他的体气所能胜任;他说他必须往救布列斯托尔。他在等待从西方调回来的军队的到来,于是又回到拉格兰堡这个地方风景很能迷人,同时也可在这里同伍斯特侯爵讨论他们两人正在会同布置的重大而秘密的计划。

    他一到这个地方,就得到了最出乎意料的消息,说鲁珀特亲王一受敌军攻击,就几乎不经一战地弃去布列斯托尔(9月11日),而亲王并不缺乏高堡固垒,也不缺少人马军粮。查理被此吓糊涂了,这是他西方局面的完全毁灭。他写信给亲王说,“外甥,失了布列斯托尔虽然使我受了一大打击,但象你这样弃城而逃,更使我心痛,这不仅使我不再考虑那个地方,且使我的毅力受到空前的严重考验。以血统论,以友情论,你同我是很亲近的人,你竟做出这么样一件卑劣(我姑且用最轻的字眼)的事——我要说的话太多,因此只好不说啦!我惟恐有人责怪我的判断鲁莽,我必须追忆你8月12日的信,你在这封信里对我担保,若无兵变,你将坚守布列斯托尔四个月;你守了四天么?军中有过类似兵变之事么?我还可以再问下去,但现在我坦白地说,问也无济于事了。我的结论是,在上帝决定如何处置我的情况以前,你还是先行渡海自谋生存为好,我在信内附送一纸出国护照。我求上帝使你明了你现在的景况,并求上帝赐给你赎回你所失去东西的方法。我希望有那么一个比胜利还要可喜的合理时机,能够脸不发红地称我是你的舅父又是你的最忠实的朋友,英吉利国王查理。”

    同日,他写信与牛津(亲王已退到了牛津),命大臣们要亲王缴还他的任命状,观察他的行动,并免了威廉·莱格上校的牛津守将之职,上校是亲王的密友。倘若发生什么激变,就拘捕上校,连亲王也可予拘捕;信后还有附笔说道:“你们告诉我的儿子,我宁愿听说他死了,也下愿听到弃布列斯托尔不守那样的怯懦行为。”

    国王现时只剩下一条办法,就是与蒙特罗斯会师,这在过去是曾经尝试无效的,况且他必须先领军北进,解救再度被围的切斯特。布列斯托尔既已失陷,那么他唯一希望就是爱尔兰的救兵,但他们只能在切斯特登岸。他在赫尔福德过了一个极其绝望的星期方才出发;越过威尔士群山。他只有走这一条路,才能避开一支议会军,这支军是波因茨少将所统领、专门观察国王一切行动的。国王现时还有约五千人跟随着他,是威尔士步兵和北方的骑兵。他已经能望见切斯特了,这时候议会军赶上了国王的后卫(9月24日,在龙汤荒地);议会军出发比国王迟,但找着了一条更直更好的大路,所以能够追上他。统领马默杜克·兰代尔爵士。他竭力猛攻,结果逼使国王的队伍纷乱后退。但围城的琼斯上校分开一支队伍自己亲身统领,忽然出现于保王党军的后面,波因茨集合他的人马。国王夹在两支敌军中间,眼见他的最好的军官们在他周围阵亡,不久他自己也只好逃走,完全绝望地回到威尔士,好象被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再次挡回,永远不能与蒙特罗斯会师了,而他是国王的最后希望。

    希望现时已经变成幻想了;在最后十天里蒙特罗斯同国王一样,也是在那里东逃西奔,到处寻觅栖身之地和流散战士。9月13日,莱斯利在离边境不远的埃特里克森林中的菲利普豪袭击了他,他那时的兵力已经单薄不堪,无力自卫而且根本没觉察到敌人的来临。无论他怎样力图挽回颓势,但手下的高地人仍然纷纷弃他回乡,以便保住他们掳来的财富。有一些贵族,其中就有阿博因伯爵由于妒忌他的战功,也带着部下走了。其他人,如特拉奎尔、休姆、罗克斯伯格这几个勋爵,由于不相信他会走好远,所以虽然曾答应在先,现时也不与他在一起了。不论蒙特罗斯本人如何英勇善战,策划高明,但他遭到小人们的忌恨,又未能使懦者感到有所保障。况且他为人喜爱排场,又好夸口,这都有损于他的影响;他的军官们很忠诚地为他出力,他的士兵们很热心地替他打仗,但他却未能在他的下属身上产生同样的效果。况且他的力量本无基础,而只是以他的胜仗作基础。审慎的人日益增多,他们很诧异地望着他,把他看作一颗空中的流星,可惜只有一个一纵即逝的前程。一次败仗就足够使他的全部胜利烟消云散;在他打败仗之后,一夕之间苏格兰的征服者变成了一个无耻的歹徒。

    查理听说蒙特罗斯失败,他放眼四望,心惊胆破,完全不知道他的希望在何方。他现在连谋臣也寥寥无几了,最聪明的如卡佩尔勋爵、科尔佩珀、海德等人,他已经派去辅助太子,现在几乎只剩下迪格比勋爵一个人,此人还象过去一样有冒险精神和自信心,不断地想出导致失败的计划。尽管他的热心是出于至诚,但他所最注意的仍还是要保持他的势力。有一次,国王想退到安格尔西过冬,这是在威尔士海边的一个岛,与爱尔兰靠近,又是一个易于坚守的地方。大家很容易地使国王相信,他现在还拥有很坚固的地方如伍斯特、赫尔福德、切斯特、牛津及纽瓦克等等,何必这样的弃国而去?人人都倾向于驻在伍斯特,可是这是大大不合迪格比的胃口的。他是鲁珀特的仇敌,这是人所共知的。据说亲王将布列斯托尔弃守之后,激起国王愤怒并严责他的这个外甥的,就是迪格比。迪格比很晓得鲁珀特的积愤未消,肯定会要求面见国王,剖白他自己,以报前仇。现在镇守伍斯特的就是鲁珀特的兄弟莫里斯王子,若是国王驻在伍斯特,鲁珀特就更容易如愿以偿了。在国王可以选择退居的许多地方中,惟有纽瓦克最不利于鲁珀特,因为他在这里最难得见到国王,哪知国王偏偏决定往纽瓦克,国王的左右无不大为诧异。

    鲁珀特亲王不久就得到这消息,他不顾国王的禁令,立刻前往纽瓦克求见国王。查理仍说不愿接见他,但是迪格比勋爵还是愈来愈不放心。这时突然流传一个消息,不晓得是有意传来的抑或是偶然的,说蒙特罗斯反败为胜,打败了莱斯利,现在正在边界上。国王不再打听虚实,就同迪格比及二千骑兵,第三次尝试同蒙特罗斯会师。哪知国王错了,不久他就晓得他弄错了,他们进军两天后得到确息说蒙特罗斯手下并无一兵一卒,目前仍然在高地上漂泊无归。国王无奈,只好计划回纽瓦克,迪格比也承认只好这样做。但他打定主意不回该地以冒与鲁珀特见面之险,他就劝国王无论付什么代价必须送援兵与蒙特罗斯,他自己担负送援兵去的任务。他们分手了,迪格比带领一千五百骑兵(几乎是国王手中的全部残余军队),连日往北行进。查理回到纽瓦克,手中只剩了三四百骑兵,现时这就是他的全部人马,他的管理寝宫约翰·阿什伯纳姆就是他的内阁。

    查理一到,就听说鲁珀特在离此九英里的贝尔沃堡,与他的兄弟莫里斯在一起,还有一百二十个军官作护卫。查理因为鲁珀特未曾奉过他的命令就走到这样近的地方,本已经很生气,就打发人去告诉鲁珀特,若无他的命令,不许再前进一步。亲王不予理会,还是前进,有许多纽瓦克的驻防军官及守将理查德·威利斯也去迎接亲王。他到后并不经通报,就同他的部下直接晋见国王,说道:“陛下,我来报告布利斯托尔失陷情形,且要洗刷我所受到的毁谤。”查理十分生气,又不知怎样才好,几乎不答理他。其时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亲王的护卫退出,王族们坐下进餐,国王与莫里斯交谈,与鲁珀特却不交一言;晚饭吃完,国王退入他的屋里,鲁珀特与守将同住。翌日,国王却允许召集军事会议,讨论几点钟后,就发出声明说亲王既非无勇,也非不忠,可是无论亲王怎样请求,再也不能在这两点以外,从君主口中得出再多的话了。

    这一点不能使亲王及他的部下满意,他们在纽瓦克逗留,尽情地发泄怒气。国王设法禁止驻防军队的人数过多,守城军只有二千名,而将、校级军官却有二十四名之多,仅是他们的供应就几乎吸收了本郡的全部献款,附近地方的乡绅们,即使其中最忠诚的,也痛恨守将。查理决计免他的职,但为顾全面子起见,给他一个在身边左右办事的任命。国王就告诉他,派他当他的护骑上校。威利斯不肯当,说道人民会把他的超升当作是降级,又说他太穷,不能当宫廷的差使。国王打发他出去,说道:“我将设法。”当日吃午餐的时候,查理正坐下,就有守将理查德·威利斯爵士、两个亲王、杰勒德勋爵以及守城军的二十个将校军官突然走进来。威利斯说道:“陛下今早同我私谈的话,现在整个市镇都晓得了,使我的面子很下不去。”鲁珀特说道:

    “理查德爵士失官,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错,不过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杰勒德勋爵说道:“这全是迪格比勋爵的阴谋,他自身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人,我敢作证。”

    查理很为惊诧,站起来,向他的私室走了几步,教威利斯跟随他。威利斯答道:“陛下,我不来。我受了公开的伤害,我希望得到公开的报偿。”查理听见这两句话,就不由自主的面色变作苍白,大发雷霆,对着他冲过去,用大声与威吓的态度说道:“你走开,不要再走近我。”他们也为之震惊,都匆匆地走了出去,回到守将家里,吹号上马,二百名保王党骑兵就此离开该镇。全体驻防兵,全体居民,赶快对国王表示他们的忠诚和尊敬。到了晚上,那些不满分子,打发人来要护照,求国王不要当他们这种举动是反叛。国王说道:“我今天且不用这个名称,但是这种举动看起来却很象反叛。至于护照,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他看见这种情景,心里正在很不安的时候,又听到消息说迪格比勋爵带兵前往苏格兰,被一支议会军在舍伯思打败(这是1645年10月中的事)。保王党军全散了,无人晓得迪格比往哪里去了。所以北方既无军队,又无希望了。纽瓦克现在也不安稳了。波因茨的军队开过来,陆续占据了全部的附近地方,对纽瓦克的包围日见紧密,国王是否能够突围,已经成问题了。11月3日晚上11点钟,有几个团的残余保王党军队,共约四、五百人,聚集在市场上;国王出来,指挥着一个骑兵营,往纽瓦克出发,在往牛津的大路上走。查理已经剃了胡子,在他所走的路上原驻有两小支的保王党守军,已经得到他的计划。他日夜行军,才很困难地躲过了敌军。1645年11月6日他又到了牛津,以为自己得了解救,因为这里又有了他的内阁,他的宫廷,过他平常的生活方式,且可以稍事休息了。

    不久他又郁郁不乐了。因为当他飘游无定、从这一郡往那一郡、从这个市镇到那个市镇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和克伦威尔都不怕他,而且知道波因茨的军队足以对他进行骚扰,费尔法克斯和克伦威尔已经在西方继续获胜。在不到五个月中,他们攻克了布里奇沃特(1645年7月23日)、巴思(7月29日)、舍伯恩(8月15日)、德维柴斯(9月23日)、温切斯特(9月

    28日)、贝辛豪斯(10月14日)、梯弗顿(10月19日)、蒙默思(10月22日)等十五处重要地方。他们对于愿意商谈的驻军便毫不犹疑地给他们体面的投降条件;遇有不大肯迁就的,他们就立刻予以猛击。在一个短期时间,“棒民”使他们不甚放心,克伦威尔有几次同他们说好话要解散他们,后来却发现自己不得不攻打他们。他对他们发动突然而猛烈的进攻,一打就收,娴熟已极,并随机应变,有时宽以济猛,有时猛以济宽。议会接受克伦威尔的意见,宣布所有这样的结合为叛逆(8月23日);有几个领袖被拘;军队的谨严纪律,重新使人民安心,“棒民”不久就不见了;当查理再回牛津的时候,在西方的保王党的地位濒于绝望,翌晨(11月7日)他写信给太子,命他准备渡海前往大陆。

    他自己并无计划,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有时非常痛苦,有时要寻求休息,以忘掉他自己已完全无能为力的感觉。但他又请内阁替他想个权宜之计,一件可望取得好效果的办法。现在别无他计可想:内阁提议送一信给议会,要求发给通行护照以便四个人前去商谈条件,国王不加反对就照办了。

    议会此时无意讲和,比过去任何时候都不想讲和。有一批议员离议会投效国王之后,现在刚刚有一百三十名议员进入议会,补了他们的缺。补缺的措施耽延了许多时候;最初是由于谨慎,后来是由于难办,最后是有意如此拖延,后来还是由于独立派要求,才肯补缺。独立派急于利用战场上的胜利,以加强在威斯敏斯特的该派势力。在进行新选举的时候,他们开动全部机器,一个接一个地任命,甚至或是拖延任命,或是提前办理,完全看时机是否有利而定;而且暴力与奸诈并用,这是凡得胜而又处于少数地位的人们都喜欢使用的手法。独立派有几个人在不久之后就出了名,现在他们都进入议会了——他们是费尔法克斯、勒德洛、艾尔顿、布莱克、西德尼、赫钦森和弗利特伍德。但是各处的选举结果不尽相同:有许多郡所选的人,虽然是反对宫廷的却与闹宗派无缘,他们是法律、秩序及和平之友。但他们都无经验,彼此无联络,无领袖,对于把自己投身到他们过去的长老会领袖们门下不感兴趣,何况这些领袖中有些人已经丧失了他们的正直、干才及精力充沛的令名。这些议员不甚引起人们注意,亦无多大影响;补足缺额的第一件效果,就是授与独立派人士以更大的权力,使他们行事更为大胆。从此以后,议会所定的法令就更为严峻。有人断定,当国王的委员们驻在伦敦的时候曾在那里制造许多煽动人民的阴谋,于是决定(8月11日)不招待更多的委员,不再谈判条件,由议会把他们的诸多建议作成议案,请国王采用或拒绝,就当他如同仍在白厅一样,照着按部就班的习惯进行。太子于9月20日表示愿意在国王与人民之间进行调停,费尔法克斯转达太子的信息给议会,他说:“我认为,我们有责任不去阻止你们的这位年轻和事佬的希望之花绽开。”结果他连复信也没得到一封。克伦威尔统领军队的期限快要到了。于是展期四月,却不曾指出什么理由(8月12日)。于是加倍地严酷对付保王党;先前曾有一条法令规定,在保王党的财产充公以后,仍拨给五分之一赡养其妻子;现在取消了这条法令。又有一条法令(贵族院反对了很长时期),规定变卖主教们及保王党人的很大部分的产业(9月13日)。在军营里,在打仗的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革命。凡在英格兰拘获的武装的爱尔兰人,杀无赦(10月24日)。爱尔兰人被枪毙者达数百人。若未被枪毙,他们就被背靠背地捆成一对对,扔到海里。就是在英吉利人之间,也不是从前那种表示互相容忍互相礼敬了。互相忍让是最初打仗时的特色,那个时候,尽管彼此兵戎相见,但两党人的教养与风习大致相同,习惯相同,其爱好和平亦相同。现在在议会队伍里头,几乎只有费尔法克斯仍然保持这种优美的人道主义;然而在他左右的军官们及兵士们,一群勇敢和善战的暴发户们,举止却是粗野的,要不然就是些心肠狠毒、性格猛烈的狂徒,他们不想别的,只想打仗,对于保王党并无别的考虑,一心只想把他们当作仇敌,要加以消灭。保王党方面则因为被这样粗俗的仇敌所挫败,实在不甘心,只好用越来越带侮辱色彩的挖苦词、俏皮话和歌曲来报复,聊以自慰。因此仗打得很厉害,有时且极其残忍。彼此互相藐视与互相仇恨的人打仗就是这样。议会本来与苏格兰人误会甚深,一向都是抑制着不曾发作,现时却是毫无节制地爆发了。苏格兰人抱怨说,不曾支付他们军饷;议会诉说,同是同盟的军队,为什么所到之处乱抢乱夺,如同敌军的行为一样。总之一句话,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越闹越凶,仇恨越来越深,措施越发残酷,越发坚决,不容许有达成和平的机会。不要说永远停止演变得如此之快速的事态是无望的,连暂时停战也办不到。

    国王求和的试探被议会拒绝了,谈判和约的人也得不到通行证。国王又两次打发人来求和,仍然无效;议会告诉国王说,他的廷臣们从前在伦敦市所制造的阴谋使议会不能让他们回来(12月26日)。查理愿意自己亲身来威斯敏斯特同议会磋商和约(12月26日及30日),虽经苏格兰人力劝,议会仍如过去一样,不让国王前来议和(1月13日)。查理于1月15日再度要求谈和,他并不指望有什么成功,而不过想在主和的人们心目中,贬低议会信用。但是国王的仇敌们新近找到了更有把握的贬低君主信誉的新方法。他们郑重地宣布他们终于找到了国王玩弄两面手法的证据;说他刚才同爱尔兰不仅成立停战的条款,而且订立了同盟的条约,说有一万名爱尔兰叛党归格莱摩根伯爵指挥,不久就要在切斯特登陆;说这种不光采的帮助的代价,就是完全取消其反对天主教徒的种种法规,准许他们享受礼拜的完全自由,承认他们有权享受他们所占有的教堂和田地;换言之,这就是爱尔兰天主教胜利了,而基督教完全失败了。1645年10月17日在斯莱戈城下打了一场小仗,驻图姆的大主教,原是一个叛党的领袖,偶然在战役中被杀,就在他的马车里找着一份和约,还有与和约有关的几封信。两王国委员会收藏这几件文件已有三个月,以待紧要当口之用。现在送与议会,议会立刻命令予以公布。

    国王完全手足无措了;事实是确实的,不,议会还不晓得其中的全部情形呢。查理自己亲自谈判这些条件,已经几乎有两年了,他的左右,他的内阁,都完全无所知,奥蒙德侯爵原是他在爱尔兰的副手,虽然国王信任他的热诚,况且若无他帮助,国王是寸步难行的,但国王却对奥蒙德也瞒过了此事,有许多要点不曾给他知道。只有一个人知道全部机密,这个人是一个天主教徒,赫伯特勋爵,伍斯特侯爵的长子,他自己新近才受封为格莱摩根伯爵。伯爵为人勇敢、大度,作事无所顾忌,满腔热忱地效忠于陷入危险的国王,且效忠于他的受了压制的宗教。他往来不停地奔走于英格兰及爱尔兰之间,或奔走于都柏林与基尔肯尼之间。奥蒙德所不肯做的事他都担承起来,只有他一个人晓得国王可以让步到什么程度。查理同新近来到爱尔兰(1645年10月22日)的教皇大使林努齐尼有许多重要信函往来,是伯爵居间传递的。国王与教皇的信函往来也是他从中传递的。总之一句话,国王曾亲手签署一件公文,授权他(这件秘密只有他们君臣两人晓得)可以放手给予爱尔兰人无论什么条件,只要可以取得他们的有效的帮助,无论这许多让步怎样的不合法律也不碍事。国王保证认可并批准一切,只要不走漏消息,要等到有一天国王能够有效力地承认合约时,才好予以全部宣布。这个条约是8月20日订立的,格莱摩根还在爱尔兰急于催促此约的履行。这就是他频繁往来的秘密,国王在拉格兰堡久住,伍斯特侯爵住在那里,都是为此。况且国王有时在逆境中半吞半吐地表示出的神秘的希望,也是因为有了这个条约。

    他们几乎同时在牛津与都柏林听说伦敦已知道了这个条约。奥蒙德立刻就明了,这对于国王的奋斗事业以及他的左右将会是多么厉害的打击。不论是如他所说,他确实不知道查理曾经授权作这样的让步。还是他想给他自己以抵赖一切的机会,总之他立刻命人拘捕格莱摩根(1646年1月4日),责他越出权限,给叛党以所有法律都不能给予的利益,以致陷国王于极为不利的地位。格莱摩根始终不变地忠于国王,一言不发,不曾交出他手中的有“查理”签字的秘密指示。他甚至说,凡他认为适合于以国王名义应允的事,国王并不受一定批准的约束。国王赶快用一纸声明致议会(1月21日),又备公函致送都柏林的政事会(1月31日),否认他曾授格莱摩根以大权。据国王说,格莱摩根除奉命募兵,以及襄助爱尔兰总督工作外,别无其他任务;但是双方面动不动弄虚作伪,已成为一种古老而无用的习惯;没有人,甚至连老百姓都不再会受其骗了。过了几天(2月1日),就释放了格莱摩根,他又用与从前相同的条件,谈判这一支爱尔兰军队到英格兰。议会投票议决,说国王自我辩护的理由不充足(1月31日)。克伦威尔最后一次蝉联统领军队。查理发现,他自己必须再一次在战争中求生存,好象他还有能力能够继续打下去似地。

    他现在手中只剩下两支人马了;一支在康沃尔,归霍普顿勋爵统领,一支在威尔士边界上,由阿斯特利勋爵统率。快到1月中旬,威尔斯亲王(仍然是西方的镇将,却已被戈林和格林韦尔两勋爵所抛弃,他召从前在那里带兵甚久的霍普顿勋爵来,劝他统领残余的军队。霍普顿说道:“殿下,现在有一种新风气,人们若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委派,就说这不利于他们的荣誉,因此他们的体面不容许他做这件事或那件事。以我而论,我若在这个时候服从殿下的命令,就无异于决心要丧失我的荣誉;但是既承殿下不弃,以命令加身,我谨奉命,即使丧失荣誉也在所不惜。”他于是统领七、八千人。但是他不久就被部下的士兵所鄙视,正如他憎恨部下的横行不法一样。其中真正勇敢的人还受不了他的纪律与他的严密监督,因为他们在戈林麾下,一向习惯于较少麻烦而又更多有利可图的战争生活。费尔法克斯仍然忙于征服西部,不久就来攻打他们。2月16日,霍普顿在康沃尔边界上的托林顿地方,打了一个败仗,虽然不算大血战,却是一场不小的灾难。当他从这一个市镇退到那一个市镇的时候,他尝试招募新兵,却无效果;他既缺军官,又少士兵。他说道:“自从我担任统率这支军队的时刻起,以至于他们溃散的那个时刻止,还从没有发生过命令一帮人出战,而只有一半应命的事,也从未有过从下令以至出阵,要耽搁两点钟之久的事。”费尔法克斯向他这边进军,越逼越紧。霍普顿带了一小队至今仍忠于他的人马,不久就被逐到地角(Land’send)。他在特鲁罗听说本地人因为厌战,正在筹划逮捕太子献与议会,以结束战争。不能不走的时候到了;太子带同他的谋臣们登舟,不过只退却到仍在英格兰的领土内的锡利岛,从那里还可以看见海岸。霍普顿放心了,本想再打一场,看有什么效果,但是他的部下们大嚷大叫,要他投降。费尔法克斯给他体面条件,他仍是闪躲拖延;他的军官们宣告,如不允许,他们就不要他过问,直接就同敌军谈条件了。他说道:“既是这样,你们只管商量投降,却不要代我谈判。”他与卡佩尔勋爵都不参与投降事宜。签了条款之后,军队就解散了,这些贵族们登舟,到锡利岛去和太子会合。国王在西方现时只有很少几处无足轻重的守军了。

    阿斯特利勋爵所遭遇的命运亦不见佳;他率领三千人在伍斯特,国王命他带兵来牛津,国王自己则领着一千五百骑前去迎他。他想召集足够的人马,以候爱尔兰援兵,他现在仍然期望那里的援兵到来,不料在他们会师以前(3月22日),阿斯特利已被威廉·布里尔顿爵士和摩根上校统领一支议会军在格洛斯特郡的斯托地方追上,因为议会军窥伺他们的动静已有一个月了。保王党大败;阵亡及被俘的有一千八百人,其余全数溃散了。阿斯特利在拼命抵抗之后,仍然落入敌人手中;他年老了,仗打累了,步履艰难。士兵们为他的白发与勇气所动,拿一面鼓来,请他坐下休息;他坐在鼓上,对布里尔顿的军官们说道:“诸位先生,你们已经把事情办了,现在可以去玩耍啦,除非你们愿意自己闹起分裂来。”

    事实上,查理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仇敌们自相火并。他赶紧尝试挑动他们。在降格相从,拼命联络几个长老会领袖的同时,他早已同独立派有密信往来,尤其是对哈里·文,不独表示热心异常,而且是阴谋层出。就在斯托之役之前,国务大臣尼古拉斯曾写信与哈里·文,求他设法使得国王到伦敦来,亲自同议会谈判条件,并同意如有必要让长老会的教派胜利,那么保王党就将同独立派联合,以扫除这样的霸道专制,保全彼此的自由权利。哈里·文是怎样答复这封信的,无人知道;但是阿斯特利打败仗之后,国王曾写信与哈里·文,说道:“请你完全放心,一切将照我所答应的履行。看在老天面上,请你赶快替我帮这个忙,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在看到我得到它的果实时,已经死了。我用不着把我的种种需要告诉你,但假使我必要这样做,我深信你将不顾其他一切考虑而满足我的愿望的。我所要求的不过如此,请你相信我,我将充分报酬你的功劳,我说完了;我若于你接信后四日内不见回信,我就不得不另行设法,上帝引导你!我已尽了我的责任了。”同时他写信给议会,表示情愿遣散他的全部队伍,大开所有他的驻防军所在地方的城门,而他则仍旧回到白厅居住(3月23日)。

    议会得到这个建议,又听说国王或许并不等候回信就会径来伦敦,就极其惊慌。不论政客们或狂徒们,也不论长老会派或独立派,大家全晓得一旦国王到了白厅,本城的闹事造乱的对象就不再是国王了。人们一致打定主意,不能再坐待国王的摆布了。他们为了抗拒如此巨大的危险,就使用最最激烈的措施;于是下令,国王若来伦敦,不许人们前去迎接,不许人们走近他,亦不许给任何人以接近国王的途径。管理民团的委员会奉命阻止任何公共集会,拘捕所有与国王同来的人,并防止人民成群结队去见国王;若遇需要,还得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免受一切“危险”(这是他们的说法)。凡是天主教徒、保王党、免职的军官、受雇替人打仗的士兵,凡是反对过议会的人,一律奉命在三天之内离开伦敦(3月31日到4月3日),最后就是成立一个军事法庭,凡是直接或间接与国王通往来的,凡是没有护照而从国王的军营或国王所占的市镇前来的,凡是收留或隐藏曾经执武器反对议会的人的,凡是有意放走俘虏的,杀无赦。自从有议会法令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严酷的。

    哈里·文未复国王的信,即使答复,也是无效果的。

    当下费尔法克斯的部队以强行军前进,以图围攻牛津,已经有雷恩斯巴勒上校的队伍,及其他两团人马,驻扎在牛津城在望的地方。国王同雷恩斯巴勒谈判条件,只要上校肯承诺立刻领他到议会,他就把自身交给他。雷恩斯巴勒拒绝这样的条件。再等几天,封锁就能够完成,无论围困多长久,结果是万无一失,国王一定会落在他的仇敌们手中成为战俘。

    只有一处可能藏身的地方了,这就是苏格兰人的军营。最近两月里,法兰西公使蒙特利尔先生,与其说遵奉马札林的命令,不如说是被查理的困苦所感动,已经在努力设法替他找到这所最后的避难所。公使初时被驻在伦敦的苏格兰委员们所拒绝。他也去过爱丁堡一趟,知道苏格兰的议会是不会答应的,最后他就对围攻纽瓦克的军队的几个长官谈话;他们倾向于同意,他就认为他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可以用法兰西国王的名义及保证,向查理作出允诺(4月1日),说苏格兰人愿将他作为他们的法定国王招待他,愿保护他及他的亲族免受危险,甚至还愿竭力同他合作,奠定和平。但是苏格兰军官们的犹豫与他们的翻悔(他们虽愿意救护国王,却不愿同议会争吵),不久就使蒙特利尔明白他是太过相信苏格兰人了,他赶快打发人去牛津,说明他的错误。但是由于时迫事急,查理以及蒙特利尔自己被逼得顾不了那许多了。王后从巴黎与她在苏格兰军中的代理人常有书信往来,力劝查理信任苏格兰军队。在后来几次商议中,军官们曾对蒙特利尔作出一些许诺。他就告诉国王,但加以声明,说这是危险的步骤,若仍有别处可以安身,还是不如往别处躲藏为好。却又说国王若不能找着别处藏身之地,他将发现,在苏格兰军中,至少为他本人,是充分安全的。

    无论怎样,查理不能在这个地方再等了;费尔法克斯已经到达纽伯里,三天之内就可以把该地完全包围了。4月27日晚夜半,国王只带阿什伯纳姆和一个教士,即赫德森博士,博士熟悉路径,国王骑马,扮作阿什伯纳姆的仆人,背后有他们三个人的共同的衣包,离开牛津。因为要给所有的监视人造成假象,三人同时各从一门出城。国王走在通往伦敦的大路上。他到了哈罗山的时候,望见了自己的都城,站一会儿,苦心焦虑地思考,他应否就去伦敦,重进白厅,突然地出现于伦敦市,在那里近日人心对他有了好感,颇趋向于他。但是此人最不善于作出千载一时的大胆的非常决定,这是因为他心神最欠镇定,特别是害怕这会带来损害他的国王的尊荣的任何可能。他迟疑了几个小时,他从伦敦方向掉过头来,往北前进,走得很慢,又是漫步,好象仍然未曾打定主意似的。蒙特利尔曾答应来莱斯特郡的哈尔巴勒接应他,但他却不在那里。国王感觉不安,就打发赫德森去找他,转向东方的几郡,从这个市镇到那个市镇,从这个堡寨到那个堡寨,多半是沿着海岸走,不断地改变装束,到处打听蒙特罗斯消息,他很想到他那里。但对于他,这件事未免太过麻烦,又使他很不耐烦。赫德森回来了,情形没有改变:蒙特利尔仍然答应替他在苏格兰军营中找一个虽然不太舒服但仍是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查理最后打定主意,一半是出于自己的选择,一半也因为实在已经劳顿不堪。5月5日,在他离开牛津后9天,蒙特利尔一早就引导他进入克尔罕姆,这是苏格兰人大本营。

    利文伯爵和他的军官们看见是国王,就装出极其惊诧的神色;于是立刻把国王到达的消息,告诉议会的委员们;并立即发出紧急文书告诉爱丁堡和伦敦。军官们及士兵们对于国王深表敬意;但是到了晚上,在向他表示应有的崇敬借口之下,在他门口安置了牢固警卫。因此,当查理想摸清自己所处的地位,试图颁发当晚的口令时,利文伯爵说道:“请陛下恕我无罪,我是这里的年资最高的军人,陛下还是让我执行那个责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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