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三朝北盟会编
卷二十二 政宣上帙二十二
卷二十三 

    起宣和七年三月尽十一月二十六日癸巳

    三月,童贯入燕犒军。

    《茆斋自叙》曰:童贯交授银绢毕,离太原,由真定府、河间、莫、雄州入燕,仆自保州入莫州,迎贯于任邱县,因语兀室已擒天祚事,谓贯宜急备边,以防女真为患,彼懐张瑴之憾,恐粘罕回来不测作过,贯云:“我今去燕山葺治兵马,盖为此也。”贯至燕中,抚犒郭药师以下常胜军,罢王安中,升蔡靖为宣抚兼知燕山府,奏请河北路置四总管:中山府 —— 辛兴宗;真定府 —— 任元;河间府 —— 杨惟忠;大名府 —— 王育。各为逐路副都总管,皆与招集逃亡军人,及招刺诸处㳺手人充军,以为备边之画。

    五月五日乙巳,以童贯克复燕山府等州及收髙托山等,议赏封贯广阳郡王。

    诏曰:“朕以童贯屡将天威,征伐四克,拓地陇右,西彻河源,扬旌五关,尽复幽朔,出入累年之际,荡平两国之戎,命爵策勲,难拘常宪。恭惟神考,屡形训言,谓将帅总兵,能复全燕之境,则国家信赏,当从王爵之封,仍胙本邦,以昭显绩,既克承于先志,敢怠废于贻谋?童贯可依前太师,进封广阳郡王,食邑实封,依例施行。”

    六月六日丙午,太师、豫国公童贯,依前太师、领枢宻院事、河北河东陕西宣抚使,进封广阳郡王。

    制曰:“王者申九伐之威,以和众安民为盛徳,大臣谨四方之虑,以折冲厌难为殊勲。朕荷神天全付之休,席祖考承光之绪,饬戎兵以陟禹迹,尽臻偃武之期,继成功而广文声,夙倚同心之辅,肆分宠数,敷告治朝。太师、领枢密院事、河北河东陕西路宣抚使、充神霄宫使、豫国公、食邑一万七千三百戸、食实封五千户童贯,信厚而敏明,疏通而沈毅,善谋能断,兼文武过人之才,砥节尽公,得精白承君之义,自总干方之任,属宣辟国之谋,十乘启行,千里决胜,冠三事调燮之职,领七兵宥密之权,暨兴六月之师,尽拓五闗之塞,惟朕心朕徳,宏赖于翊相,故我疆我理,逺逮于要荒,遄归告成,坚卧请老,属再筹于边议,难就佚于里居,吉甫至于太原,初摄衣而整暇,单于苦于漠北,卒假手而荡平,既闻朔野之耕耘,复靖河堧之寇掠,繄尔肃将之效,恢予逺驭之图,念功名昭著于古今,则典礼当殊于勲旧,是用遵熙丰封赏之令,作广阳抚定之邦,紫绶金章,肇开茅土,衮衣赤舄,仍总枢衡,盖祗告于先猷,谅允谐于佥议。於戏!周室上公九命,有出封加爵之仪,汉朝异姓诸王,载着令称忠之诏,其对扬于茂渥,尚奚愧于前修。可特授依前太师、领枢密院事、河北河东陕西路宣抚使、充神霄宫使,进封广阳郡王,加食邑一千戸、食实封三百户。主者施行。”

    马扩申宣抚使司,乞屯兵中山、真定。

    当月探报,粘罕已还,修治飞狐、灵邱两县。马扩密具陈,合速那陕西兵屯中山、真定,及选智勇边人守易州,以防女真不测之变,申童、蔡二枢密,不报。

    七月,金人以获天祚,发告庆使 —— 渤海李孝和、王永福来,差马扩、李子奇充接伴使副。

    八月十四日癸丑,圣㫖:贺金国正旦国信使副,差武徳郎王观、校书郎吴安国,候入辞,令上殿。

    九月二十四日壬辰,金国人使入国门,诏宇文虚中、髙世则充馆伴使副,馆之。

    是日,河东奏报粘罕经营南寇。

    河东报到,马扩劝童贯,谓曰:“粘罕此来,必有异志,宜以西兵十万出巡邉,不惟备邉,兼可压境议事。”贯不听。

    十月,诏吏部员外郎傅察充接伴金国贺正旦使,蒋噩副之。

    五日壬寅,奏报中山府探报女真国相与余睹副都统自本国将兵前来蔚州柳甸,大㸃军兵。

    十八日乙卯,中山府奏,探报到女真刷差真军兵一万五千,及河东辽东一路选差渤海五千、奚军二千、铁离军二千,均分来平州并云中府路两路屯泊。

    二十一日戊午,中山府奏,探报女真本国刷女真正军并汉儿军,渐次前来云中府等处,又奏金人于蔚州并飞狐县等处屯泊,聚军马,收集粮草,皆称欲来侵犯边界。

    二十四日辛酉,童贯奏乞废罢安肃、永宁、保定等军。

    河北河东陕西路宣抚使童贯奏:“枢密院札子:河北旧沿边州军,多系景徳年就陞城寨为之,以张形势,控制黠虏,今燕山已抚定,旧边悉成内地,今相度安肃军改为安肃县,知县事兼安肃军使,隶保州;永宁军依旧改为博野县,知县事兼永宁军使,隶祁州;保定军改为保定县,知县事兼保定军使,隶莫州。旧来沿边建诸寨,除信安军所管以东,不可减省外,其馀亦合废罢。”奉御笔:依。

    十一月三日庚午,中山府奏,探报到国相司下云中府所辖县,令本管乡军,毎名要计物色等及军幕,赴云中府送纳,及山西一带添屯兵马。

    十七日甲申,中山府奏,报探到平州都统指挥属县,刷拣丁口充军,及白水泊押兵前来奉圣州屯泊。

    十九日丙戌,宣抚司差马扩、辛兴宗充使副,持军书移粘罕军前,议交蔚应二州,及探赜粘罕有无南侵意。

    《茆斋自叙》曰:扩至太原见童贯,差与辛兴宗充使副,持军书移粘罕军前,贯曰:“见粘罕休争闲礼数,且了大事,只议交取蔚应二州及飞狐、灵邱两县,其馀地境,尽画还金国,庶几易了。仍探赜粘罕,果有南侵意否?”到茹越寨,闻粘罕已遣隆徳府所逃常胜军,先出五台山繁峙县界山路,及易州所逃常胜军韩民义等,先出飞狐、灵邱县路,为探赜南边防虚实,遂条具利害,乞急发逐处军马上边,过作堤备画一,入急逓申宣使。参粘罕,粘罕云:“宣抚司回文中不说别事,二承宣到来,有何事理㑹?”仆曰:“两朝自海上来交欢,今已数年,贵朝先帝大圣皇帝与本朝,各以义气相结,不爽元约,贵朝许割还燕地,本朝许岁奉金币,俱有信誓,永逺和好。山前已交受了,止有山后土地,中间縁童太师休致,暂委谭宣抚交割,为不知首尾,又幕府非人,遂有不周事节。今主上黜罢谭稹,再起童大王来,盖为与元帅国相皆始终主张和好,庶得易为商量,王事早了,使两界士民安业,各享太平。专遣某等禀上,不知山后土地,取甚交割?”粘罕笑曰:“你家更无人可使,只委内官!山后土地,元初许时,盖为大圣皇帝恩义,酬答赵皇海上交结之义,各立誓书,永逺和好。不谓大圣皇帝才崩,舆榇未及归国,地土交受未了,贵朝早已违誓背约,阴纳张瑴,收接燕京逃去职官民戸,本朝累次追取,只是虚行文移,夸诧幅员万里,国富民众,本朝虽小,却不曽敢失道理,待与贵朝略辨曲直则个。”扩观枪罕自擒天祚之后,为刘彦宗、余睹、萧庆辈所訹,然意尚犹豫,㑹隆庆府义胜军叛,王禀、耿守忠追击,其三千人奔大金国,具言中国虚实,又易州常胜军首领韩民义,怨守臣章综,率五百人见粘罕,曰常胜军惟郭药师有报国心,如张令徽、刘舜仁之徒,因张瑴,皆觖望,由是彦宗、余睹辈力劝,南朝可图,仍不必以众,因粮就兵可也,粘罕于是决意入寇而有是言。仆曰:“天祚失道,任用奸邪,天厌人离,故为贵朝所破,本朝亦怨其悖礼败盟,所以相助,共为讨灭。今国相或欲却要山后州城,不尽交割,亦在商量,亦不须遽相失欢一旦,至两大国交兵,却几时休得?兼本朝亦岂为此未交割地土,愿致兴师?然此事非小利害,所系愿国相深思之。”粘罕云:“你意下待如何?”仆乞退左右而言之,粘罕云:“我家国中论事,不尚退左右,要得人共知。”仆答:“此系两朝大事,未商定间,恐人传播,别致异议,则难成事。”粘罕微笑,以手挥左右,悉退去,仆答:“童大王来时令覆国相,本朝縁谭稹不务大计,辄生事,从李石、张瑴私请等事,主上亦自知是失,愿国相念以旧好,同灭大辽契丹,不为深较,使两朝生灵安帖,即于许山后地土,只便交割蔚、应两州,其馀尽还贵朝,若䝉俞允,便告示及一的确日期,各自安抚边民,日后国相不拘欲要何物,但请见谕童太师,当自一一奏上应付。”粘罕笑云:“尚自待要两州?我若与你,又是和西京【谓云中府】人民存住不得,山前、山后乃是我家旧地,更说做甚?你家地土,却须割取些来,方可是省过也。”仆答:“朝廷自海上遣使,数年间使客往还与兴起人马,应付贵朝费用多少,本为两朝和好。今国相一旦听奸人斗作,却寻厮炒处,且贵朝所任用者,尽是契丹旧时职官,只要谗搅生事,万一不得已交兵,须各有损折,兼河东河北城坚固,军民皆习战斗,若有仓卒,众必据城坚守,如何容易间便攻打得破,不过是掳掠得些少四外村民,纵有所得,则利入军人手,倘有所失,则害在国家,且杀了一个南人,即是与契丹报仇,杀了一个女真,亦是与契丹报仇。今贵朝灭尽契丹,又得南朝金币,得早休兵,各享太平,真是上策,岂可容易更言战鬬事也?扩乆被命奉使,不敢不为两朝极尽忠言,乞国相深思之。”粘罕云:“你说得也煞好,只是你南家说话多梢空【谓虚诳为梢空】,你使副只今便辞,我专遣人使就宣抚司商议大事去也。”翊日,馆中供具良厚,撒母笑曰:“待使人止此回矣。”盖示决入寇之意。

    斡离不自平州起兵入寇燕山之境。

    张汇《节要》曰:燕山之地,易州西北乃金坡关,昌平县之西乃居庸关,顺州之北乃古北口,景州东北乃松亭关,平州之东乃榆关,榆关之东乃金人之来路,凡此数关,乃天造地设,以分畨汉之界,诚一夫御之,可以当百。时朝廷之割地也,若得诸关,燕山之境可保。然关内之地 —— 平、滦、营三州,自后唐为契丹阿保机所陷之后,改平州为辽兴府,以营、滦二州隶之,号为平州路,至石晋之初,阿保机子耶律徳光,又得燕山、檀、顺、景、蓟、涿、易诸郡,建燕山为燕京,以辖六郡,号为燕京路,而与平州自成两路,昔朝廷海上始议割地,但云燕云两路而已,盖初谓燕山之路尽得关内之地,殊不知关内之地,平州与燕山路异也,由是破辽之后,金人复得平州路,金人既据平州,则关内之地,番汉杂处,譬犹与雠共垅而种,同爨而食,欲无侵渔之患,其可得乎?故窝里孛至是能自平州入寇,此当时议割燕云,不明地里之祸也。

    二十一日戊子,斡离不至清州界首,执接伴贺正旦使傅察,使拜,不屈死之。

    《封氏记年》曰:金国二太子斡离不攻破蓟州,至玉田县下寨,㑹朝廷遣吏部郎中傅察等迓使,胁之使降,数以朝廷擅纳叛亡,招收戸口,首违誓盟,“我辈奉诏兴师问罪,尔若归明,当有大官赏,汝不然,粉骨矣!”副使蒋噩等罗拜,察独不屈云:“察世受国恩,焉敢违悖?逺衔诏㫖,接伴来使,非见贵国主,岂可屈膝。况察与太子皆王人也,若欲察拜,是太子僭逆不道。”既不拜,乃见杀。
    李邴为公墓志曰:宣和七年十月,诏以吏部员外郎傅公察充接伴金国贺正旦使,是时金人将渝盟而我未之知也。十一月,公至燕山府,闻虏入寇,或劝其毋遽行,公曰:“衔命以出,闻难则止,若君命何?”遂行。二十一日,至蓟州韩城镇,使人失期,居数日,虏骑暴至,夜围镇,诘旦有酋长数十骑驰入馆,公饮以酒,问其故,知其变,强公上马,公与副使蒋噩偕行至界首,公曰:“迓使人,故例止此。”不肯进,虏辄易公驭者,拥之东北去百里许,遇金国二太子斡离不者领兵至,虏人曰:“见太子当拜。”公曰:“吾若使至金国,见国主乃拜尔。今迓使人境上,若胁我来,又止见太子,太子虽贵,人臣也,当以賔礼见,何拜之有。”斡离不怒曰:“吾兴师南向,海上之盟不可恃,何使之称耶?凡汝国失徳,与向我朝善意,为我并道之,否则死!”公曰:“主上仁圣,海内乂安,与金国讲好,信使往来项背相望也,何谓失徳?太子干盟而动,意何所欲?还朝当具奏。”斡离不曰:“尔尚欲还朝耶?”虏左右促公拜,白刃如林,公曰:“死耳,岂有俱人臣而辄拜者哉?”或抑捽公,使伏地,公愈直立,衣冠颠顿,终不屈,反复论辨者逾时,斡离不怒曰:“尔今不拜我,后日虽欲拜,可得耶?”麾令去,公知不免,谓随行书状官侯彦等曰:“虏胁我以拜,我以国故,义不辱,我死必矣,我父母老矣,素锺念我,闻之必大戚,若公等得脱,幸记我言以告我亲,知我死国,少解其无穷之悲也。”左右尽泣,是夕,官吏隔绝,不复相见。十二月七日,虏次燕山,郭药师迎,战杀伤甚众,再战,遽麾军以降,彦等不知公存亡累日矣,密以访虏,虏曰:“大使不拜太子,昨知药师战胜,有喜色,太子虑其劫取,且衔积怒,已杀之矣。”彦等即为公发丧,燕山将官武汉英者,取公尸,焚以薪,命虎翼军士沙立等三人,裹以归,间行至涿州,亡其二人者,独沙立在,遇虏人,系之土室凡两月,伺守者怠,即毁垣出,㑹宋伯友奉使还,因随以来。以靖康元年五月至京师,蒋噩、武汉英及官属归者,人人能道公不屈状,侯彦又具列本末,闻于朝廷,大名府路安抚使徐处仁、河北转运副使孙昭逺及谏官李光等,相继论奏,渊圣皇帝临朝咨叹,下诏曰:“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顾所处何如耳!茍激于死,虽死犹生也。某以一介之使,驰不测之虏,临以白刃,毅然不屈,卒以身殉,于义得矣。延阁次对,告于里第,以旌髙节。特赠徽猷阁待制。”公丧至,而公父裕之,适为屯田郎中,遣公弟寘䕶归源县,权厝先茔之傍庐,曰资忠崇庆院。呜呼!公之节著矣,或曰:“自军兴来,死节之士凡三人 —— 李若水,当渊圣出郊之际,尝豫闻其议论,非死,不足以塞天下之责;刘韐,虏人知其才,欲用以为帅,非自引决,将反为夷狄用,二者义皆决不可为,故伏死而不顾;若公者,单车之使耳,事变初不预闻,虏人未尝欲以为己用,公死若有异二人之为者,何耶?”巨野李邴曰:“士之所贵,勇于义而已,当其凶威外逼,忠愤内激,履刀锯如坦途,安鼎镬如几席,烈丈夫之操也,何暇反复计虑得失轻重,可不可而后为之哉?”曰:“然,则公不必死而死,与夫彼不得不死而死,公之为其异于彼者与。”某曰:“义者,士之所甚重,死者,人之所甚难,三人者,特所遭之事异耳,要之皆以所甚重易所甚难,扬之朝,足以知国家有仗节死难之臣,书之史,足以为万世臣子之劝,皆古所谓见危授命,可杀不可辱者,又奚择焉?”
    《靖康小雅》曰:公讳察,宣和七年冬,金人未渝盟也,朝廷以故事遣公迓贺正旦使人于蓟州玉田县韩城镇,公至界上,胡人辄愆期不至,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二太子拥大兵遽至,执公等,责令投拜,自副使蒋噩以下皆罗拜臣伏,公独不屈,胡人以兵胁之,公亦不顾,胡酋曰:“我以南朝天子失徳,故来吊伐。”公曰:“主上明若日月,四海拱戴,胡欲败盟,以此为兵端尔,自古之战,以曲直分胜负,南北敌体,又安知非送死哉?我有死耳,膝不屈也。”酋大怒,因害公。呜呼!方贼之始至也,事出意表,莫不错愕失措,望风窜伏,公独雍容,不惮一死,以为忠义之倡,可不纪哉?诗曰:贪胡寒盟,兵忽逾塞,公持汉节,迓客于界,控弦欻来,草木震骇,胡雏桀傲,自矜强大,公誓不慑,有死无拜,杀身成仁,播美千载。

    斡离不布陷清化县盐场。

    清化县申燕山府,金人拥大兵前来劫掠居民,焚毁庐舍,时宣抚司蔡靖与运使吕颐浩、李与权修葺城隍,团结人兵以为守御之备,使银牌马奏朝廷,兼关合属去处。是时,大臣以为郊礼在近,匿其奏,不以闻,恐碍推恩奏荐,事毕措画未晩,但以大事委边臣,未尝以庙谟留意。

    二十六日癸巳,斡离不陷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