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会编/卷084 中华文库

起靖康二年三月初六日丙申尽初九日己亥

统制官宣赞舍人吴革谋起兵救驾，范琼、左言诱执革，革死之，并斩其子及使臣百馀人。

《宣和录》曰：先是，靖康元年正月，金人犯阙，吴革任陕西统制官，首率闗中兵勤王。二月，虏骑渡河北去，分兵围辽州，革以所部解围。九月，虏陷太原府，朝廷遣革奉使女真军中，持国书见黏罕，庭揖不拜，计议边事，责其贪利败约，气劲语直，虏帅愧服，为追回攻威胜军等处军马，授书以归。十月，召赴阙，得对，上问割地不割地利害，革对以北人有折箭之誓，入寇必矣，乞措置边备，起陕西兵马为京城援，不复议和，遂差革使陕西勾兵，闰十一月二日，出城，虏骑已至，㑹南道军马至，遂同总管张叔夜入城，上巡幸南壁，革面奏乞量差兵马夺路赴陕西，叔夜留革充总制官，革累乞出兵城外下寨，使虏骑不敢近城，且通东南道路，又宻具奏乞选日诸门并出兵，为正兵，为牵制，为冲突，为尾袭，为应援，可一战而胜，上以众言先入，竟不出兵。贼攻宣化门，填道渡濠，革窃往相视，白南壁守壁官开安上门所堰濠水三尺，及尽泄蔡河闸水，夜浸灌之，不及从，及填道将合，始省前语，水已冰矣。二十五日，贼登城，革率使臣亲兵赴南薰门东䇿应，手射杀执帜者十许人，部曲皆散去，革独死拒安上门东，使贼不能西。二年正月，上驾再出青城，革曰：“天文，帝坐甚倾，驾出必不反，正堕虏计。”宰相何㮚不见听，又请于枢宻孙傅、张叔夜，欲因事至军前计议，不报。二月八日，上皇、后妃、诸王宫嫔出城。九日，革入白留守孙傅，言上皇业已出，乞力留皇后、皇太子，明日，引见皇太子，革顿首言：“二帝出郊，驾未必回，愿殿下坚避以固国本，遣蜡弹告急在外将相，约拥兵近城，内外相应夹攻贼寨。”又与监察御史张所、吴给、马伸、文林郎吴结，日夜同谋，革以启圣院狭隘，迁于同文馆，附者益众，使臣、效用数千人，勇士数万，多两河骁悍之士，革日率众肄射，中者等给班赏，铠甲弧矢，攻守之具，种种皆备。虏人立张邦昌之议益急，革欲诛范琼等数十人，分兵约日突出，班直等先期以发，为范琼所杀。革，字议夫，艺祖朝佐命勲臣延祚七世孙也。天资忠义，天文地理，人事兵机，无不通晓，及被杀，忠义之士无不痛恨。

《遗史》曰：孙傅、张叔夜、秦桧以不立张邦昌，皆赴金人军前。王时雍、徐秉哲、呉幵、莫俦与范琼辈，方谋立异姓，欲为佐命勲臣，吴革参谋吴铢、左时、张知章等曰：“事急矣！宜遂起兵，缓则事泄，且有不测祸。”于是群议起事之日，奉宗庙神主以从事，诛范琼等数十人，令左时作三书：其一责虏人以议和绐我国家，留我二帝；其二责大臣不效死，唯唯以听虏命；其三责京城居民不念君父䝉尘于外，日唯偷安，不知共效死力，以雪国家之难。乃命兵约日出十八门，列为二垒，与刘家寺及青城贼寨相对，又遣蜡弹期以三月八日内外合军，部勒既定，湏期以发，探事使臣报有车五十乘自青州东出，革抚案恸哭曰：“吾君去矣！”三月六日，五更，班直崔广、崔彦等数百人，皆擐甲排闼至革寝所，告白：“邦昌以来日受册，既立之后，人心离散，湏先事而起，不然惧及祸。”革曰：“与在外将相约日，若先发失约，则兵不至，安能济事？”众力请革，革复曰：“若等来者几何人？”曰：“五千。百姓数十万，闻事急皆不约而附从也。”革知众不可夺，彦、广等迫革上马，革乃被甲上马，时已黎明，北行至金水河西，皆范琼及左言兵，琼遣人邀革议事，遂执革并其子，悉斩之，及使臣素队百馀人并戮河上。革就死，颜色不变，极口诋骂，其忠义之言，凛凛可畏，死之日，知与不知皆为泣下。初，革自车驾出城，饮食坐卧未尝少忘，毎食屡废𠤎箸，有汛扫者，革止之曰：“主上䝉尘而臣子欲洁其居耶？”自闻金人欲纵兵洗城，屡白留守，乞淘渠以防铁骑驰突，及大集京师居民，各赴本壁门下，集缁黄作法事，名报全活生灵之恩，实宻为备也。北城门火，则乞措置保全宗庙七世神主。宗室出城，有逃避者，悉收赡之，有持之者，革曰：“为赵氏得死，且不恨。”范琼斩革讫，即以事状申军前，以范琼为正任观察使、权殿帅，左言迁两官。

《伪楚录》曰：初，驾出不得还，戸书梅执礼置二十七所，皆托以弹压赈济为名，其实招集材勇之人，欲以救驾，有陕西统制官吴革，实一所之数，在京监粜官米，见军前废立，抱忠负义，以官米养军，召在京壮士，慨然起兵，谋反正，交结班直、散班祗候、亲从等，欲夺驾外走，时有军前取去医人入城置药物，见革，说四方勤王兵将至近甸，毎日军前发兵出战，精兵多出外，城下不满万人，二圣可一举得之，革闻是说，欲为夺驾之计，初五日，内亲事官数百人闻立张邦昌，以不忍屈节异姓，先杀妻孥血属，焚其居室以应，为徒中所告，左言、范琼领兵追革至朱雀门，诈呼与之谋曰：“吴统制，你只手堰黄河，此事得自家门共议！”革闻以谓二人率兵助己，乃下马欲与之语，琼乃执革并其子，皆斩之，次日，王时雍又使范琼体究髙士谟、赵子昉，于是开封府捉二人，送下狱，盖二人各占一所也。

七日丁酉，金人立邦昌僣位。

《遗史》曰：是日早，文武百僚、僧道军民等㑹于尚书令㕔，巳时，告报军前奉册宝入门，金人遣五十馀人，素骑数百从之，邦昌自尚书省恸哭上马，至西府门，佯为昏愦欲仆，立马，少苏，复号恸。午时，导引至宣徳门外西阙门下马，入幕次，又恸。有金人曽太师以下五人持御衣、红伞来，设于幕次，邦昌更帝服，少顷，出，步至御街褥位，望金国拜舞，跪受册宝，册文曰：“无徳而王，故天命假于我手；当仁不让，知历数在于尔躬。张邦昌即皇帝位，国号大楚，都金陵。”邦昌御红伞，还次讫，金人揖，邦昌上马出门，百官导引如仪，邦昌步入自宣徳门，由大庆殿至文徳前，进辇，却弗，御歩升殿，于御床西侧别置一椅，坐受官员等贺讫，文武合班，张乃起立，阁门传㫖云；“勿拜。”时雍等复奏传指挥云：“本为生灵，非敢窃位，如不听从，即当归避。”时雍率百官遽拜，张急回身，面东拱手以立。

《靖康要盟录》曰：册文云：“维天㑹五年，岁次丁未，二月辛亥朔，二十一日辛巳，皇帝若曰：先皇帝肇造区夏，务安元元，肆朕纂承，不敢荒怠，夙夜兢兢，思与万国同格于治，粤惟有宋，寔乃通邻，贡岁币以交欢，驰星轺而讲好，期于万世，永保无穷。盖我有造于宋也，不图变誓渝盟，以怨报徳，构端招祸，反义为仇，谲诈成俗，贪婪不已，加以肆行淫虐，不恤黎元，号令滋彰，纪纲弛紊，况所退者非其罪，所进者非其功，贿赂公行，豺狼塞路，天厌其恶，民不聊生，而又故务责人，罔知省己，父既无道于前，子复无断于后，以故征〈【旧校云：《金小史》作“兴”】〉师命将，伐罪吊民，幸赖天髙听卑，神幽烛细，旌旄一举，都邑立摧，且眷命攸属，谓之大宝，茍历数改卜，未或偷安，故用黜废，以昭玄监。今者民既乏主，国宜混同，然念厥功，诚非贪土，遂命帅府，与众推贤，佥曰太宰张邦昌，天毓䟽通，神资睿哲，处位著忠良之誉，居家闻孝友之名，实天命之攸归，乃人情之所系，择其贤者，非子而谁？是用遣使，备仪礼以玺绂，册命尔为皇帝，以授斯民，国号大楚，都于金陵，自黄河以外，除西夏封圻，疆场仍旧，世辅王室，永作藩臣，贡礼时修，勿疲于述职，问音岁至，无缓于披诚。于戏！天生蒸民，不能自治，故立君以临之，君不能独理，故命官以牧之，乃知民非后不治，后亦非贤不守，其于有位，可不慎欤？予懋乃徳，嘉乃丕绩，日慎一日，虽休勿休，钦哉！其听朕命。”^[1]

《伪楚录》曰：王时雍领尚书省，吴幵、莫俦皆权枢宻院，吕好问权门下侍郎，徐秉哲权中书侍郎，左言、范琼以斩吴革功，范琼为正任观察使、权殿师，左言迁两官。大抵往来议事者，幵、俦也；逼逐上皇以下，时雍、秉哲也；胁惧都人者，范琼也。遂皆擢用，时雍等绣鞯张盖，独吕好问出入颇形忧愧。

《别录》曰：初，金人得在京官吏军民推戴邦昌文字，令上看，谓上曰：“官吏军民既推戴张邦昌，不能复立主哉！”金人如萧庆、耶律广、王汭、髙尚书、曹少监等用事人，邦昌在军前鞠躬，俯事不暇，至是列拜于階下，邦昌辞避，则曰：“陛下不受臣拜，见元帅必死。今日陛下，乃昔日南朝天子也！”邦昌悚栗。邦昌僣立，呼拜迎引，皆金人为之，初拜，邦昌回礼，一金人提其领，谓京城人曰：“看此一官家，一似前来底。”邦昌入内，金人皆辞出，有卫士曰：“平日见伶官作杂剧，毎装假官人，今日张太宰却作假官家。”

《朝野佥言》曰：初，邦昌册立，百官对金人惨怛，邦昌变色，惟吴幵、莫俦、左言、范琼有喜色，若有所得。初，幵、俦播金人语言，迫胁大臣，必要立邦昌，凡懐忠义臣僚，即告金人，令迫之，时指幵、俦为金国大臣，范琼领兵弹压，使在京军民不敢有怀死节，以致邦昌即位。初，邦昌入城，不肯受推戴，以军前坚逼，百官忧之，琼曰：“使我殿前太尉，更不由张相公也，便交册立了当。”四人者，前所为如此，邦昌摄政僣位，自谓佐命元勲。

《遗录》曰：初一日，邦昌初入门之时，大风一日，内前四壁似有鼓声，已而益厉，俗以为风磨。

八日戊戌，尚书省札子。

胡思权，戸部左曹侍郎，司农本职，免佥书；叶宗谔，权司农少卿；李回，元系佥书枢宻，权依旧；胡直孺，权戸部尚书；前諌议范宗尹，仍旧职；吏部侍郎谢克家，落职，致仕，仍旧职；前中书舍人李擢，并仍旧职；李靖、宁詹义，并权直学士院。

九日己亥，百官赴常朝如仪。

邦昌以吏部尚书王时雍权领尚书门下省事；开封尹徐秉哲权领中书省枢宻院事；翰林承㫖吴幵权尚书左丞相；翰林学士莫俦权尚书右丞相，前签书枢宻院李回权知枢宻院；观察使左言权殿前司公事；范琼权四厢指挥使；大理卿周懿文权开封府。

《遗史》曰：张邦昌僣位，王时雍谄事之，凡事有“臣启陛下”之语，虽邦昌之僣，亦鄙嫌之，然进时雍、秉哲领三省枢宻院事者，三省枢宻院皆无官也。

《靖康小录》曰：王时雍领三省事，郎官王及之、王绍擅政，毎以佐命功臣自许。先是，虏人强城中举邦昌，以尚在军中，叩头辞逊，以死自诉，群臣争立赵氏者尚众，时雍、及之欲奉表劝进，词臣无敢当者，绍在集议中，探懐出藳云：“念之乆矣！何不亟为？”自是士大夫切齿，因呼为“三王”，及之等又令有司籍龙徳、宁徳二宫宝货，卖灵沼鱼藕，以赡百官为名，御史马伸檄之，曰：“古者人臣去国，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今二帝暴露于郊外，行止未决，尔等辄敢取两宫物，逆节甚矣！”力争乃止。

《靖康后录》云：邦昌既入尚书省，时雍等朝夕在侧，应对之际，便以陛下称之，邦昌曰：“且休，恐人闻之皆笑我尔！”

邦昌遣邵溥使南寨，暴振使北寨，报以欲诣军前致谢。

二使至门，先以状申，回传云：“皇帝不湏出，好治人民，俟要相见，自往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