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一 三朝北盟会编
卷九十二 靖康中帙六十七
卷九十三 

    起靖康二年四月九日戊辰尽十日己巳

    邦昌遣谢克家来,归大宋受命之宝于帅府。太后遣侄——权衡尉少卿孟忠厚,赍书劝进于大元帅。

    书曰:“吾自处道宫垂三十载,迺者都城失守,二帝北迁,抚事悲摧,实无主意,忽承中㫖,俾正号名,追惟闲废之馀,当此危亡之际,冒居宠数,诚亦何心?𤁋恳再三,莫之听许,乃以此月五日入延福宫,而百辟建言,请权听政,顾早衰多病,且久去宫闱,岂复能堪朝廷大事,言念赵氏举宗之尽去,人心思宋德之日深,不属老身,谁当此责?是用夙宵黾勉,期济艰难,然神器久虚,必湏真主,今中外近属,唯王一人,矧又忠勇英明,四方属望,入继大统,非王而谁?已遣冯澥、李回告王传序之意,王其速驰舆卫,入处宸居,上以安九庙之灵,下以弭四方之变,吾所婴之重负,既付托得人,当便辞几务之烦,以就安闲之适。今遣侄——权卫尉少卿孟忠厚,亲承动静,并道吾意。夏初微暑,更慎保调。四月日,母致书元帅大王。”
    邦昌遣谢克家来归玉玺一纽,其篆文曰“大宋受命之宝”,大元帅府僚属引克家捧宝前跪以进王,王谦拒,久之,恸哭不受,已而跪受,命汪伯彦司之,伯彦跪捧,用藏巾箧,守之惟谨。
    耿延禧《中兴记》曰:邦昌遣谢克家及孟太后遣侄忠厚,同赍大宋之宝及太母手书劝进,帅府官僚耿南仲以下引谢克家等见,南仲奉大宋之宝授上,上恸哭,群臣皆恸,上跪受宝,读书讫,谒者引见谢克家、孟忠厚如賔客之仪,上谓延禧等曰:“张子诚能知礼,使其不知分而妄作,吾必以兵取之,所伤可胜计哉?得免吾举兵,亦可取矣!”初闻谢克家赍宝至,或者谓邦昌自受楚,则赍大宋宝来,彼无用者耳,既闻邦昌奉太母等恭顺状,上始不信,上再命延禧作书诸道帅,令逐头项人马,只于京城下寨,听候指挥,不得发一人一骑入城。
    谢克家辩事伪楚进状云:“右。臣凖尚书省札子:朝请郎、提举杭州洞霄宫谢克家进状,七月十六日,奉圣㫖:令臣开具当时因依闻奏者。臣契勘先于靖康二年三月一日,张邦昌入尚书省,臣旧不识邦昌,当日方见,臣便以言动之,因说:‘相公辅两朝,出使逾年,终免祸难,若非忠义,何以及此?’邦昌云:‘自来恨未拜识。’臣言:‘相公曽察今日人情所向乎?今日人情畏金人兵威耳,金人去后,能保人心如今日乎?’邦昌曰:‘诚如是也。’臣曰:‘当今康王在外,元祐皇后在内,天意亦可见矣。’邦昌曰:‘是邦昌之心也!’后见邦昌,臣说:‘相公今日权宜济难,湏是便做个痕迹,令人晓了。’邦昌问臣当如何,臣说:‘将来不湏入到禁中,湏于内东门𥚃阁子中安下,不湏见宫人辈。’又劝邦昌,遇有金使,方著送来衣服,平日只著常服,其馀并是随众同见。至初七日,王时雍申明乞差官分管职事,臣其时不肯承当门下省,人吏来参,臣亦设椅请坐,以示坚不承当之意,邦昌自谓臣曰:‘忘省中之语耶?若虚着窠阙,被军前差将来人如何?’臣当时已倾心陛下,再三思得利害,实是如此,若军前差人,则城中束手做事不得矣,所以含羞忍耻者,以图大计也。自后臣又累劝邦昌不可称圣㫖、不可用卫士排立、不可坐紫宸、垂拱等殿、不可改年号、不可肆赦,后又见欲与朝士差遣,臣思得邦昌不能尽用臣言,若更别用不是当人,恐妨大计,故臣累说:‘今日岂是差除之时?如是阙官,不得已,不如且用旧人。’臣又劝邦昌差人迎立陛下,臣说:‘康王,当今合立者也,当遣使,道迎立之意,如此便是功臣,不然即叛臣矣!为功臣,为叛臣,只在此举,岂可少缓耶?’邦昌曰:‘非是少缓,只是兵戈如此,何縁遣使去得?’臣说:‘湏是预先差人,使军民晓了,其差人月日,将来亦可验实。’所以节次差谢克家等是也。臣此等事,未尝与人详说,虑有自矜之嫌,今既奉圣㫖,令臣开具因依,即不敢隠漏,谨录奏闻,伏候敕㫖。”
    秦湛《回天录》曰:邦昌三月入都省,是日吕好问晩见邦昌,邦昌邀,衩衣相见。先是,初闻皇城司定议,吕公忧惧甚,或曰:“吕勤与邦昌颇熟。”吕公问勤曰:“邦昌何如人?”勤曰:“旧日见渠小胆怕事特甚。”故吕公求见,间便以言动之曰:“相公辅相两朝,人望为允,出使逾年,卒免灾祸,若非忠义所感,何以至此?”邦昌曰:“久闻盛名,常恨未得拜见。”吕公又问虏中所为,邦昌曰:“却时得与肃王相见。昨肃王不快,邦昌逐日看觑,亲自与他合药,幸得肃王安乐。昨回来,过邢州城下,铁骑不满千人,忽向城作一字阵,城中更无人敢出,中国人柔弱如此。既到国相军中,差十数甲士监守,夜间虽翻身,亦上床觑当。”吕公曰:“此虏人之情也。相公知今日人情所向乎?今日人情畏金人兵威耳,今金人既去,复保人情如今日乎?”张变色曰:“然。”吕公曰:“女真言语不通,皆是契丹深怨朝廷,又春间发遣燕人非理,今燕人遂为血雠,反臣夷狄,相与谋画,要去赵氏,岂留馀力?然康王在外,他不知所在;元祐皇后在内,他亦不知,天意亦可,见岂人力能违天也?相公若权宜应副粘罕之意,便作还政复宗社之谋,则天人皆应,变祸为福。”邦昌曰:“此邦昌之心也!望相公宻其谋,恐有爱利者,或乱视听也。”吕公入省中,再见邦昌曰:“相公今日权宜济难,湏从初便做个㾗迹,使人晓了。”邦昌曰:“当如何?”吕公曰:“虏中送来衣服,若遇虏使,方可著,他时只与大夫常服相见可也。今又不可用卫士排立,不可山呼。又有一事,相公不若只在㑹通门外阁子中安下,不要入禁中,先朝宫人不可相见,如阙人使唤,亲戚处借一两妇女使唤可也。”邦昌曰:“外人岂敢带他入去?”吕公曰:“劝相公不要入到里面,恐卫士闻之愤怨也。”以吕公权门下省,吕公坚辞不肯当,邦昌曰:“忘省中之语耶?若虚着窠阙,被军中差人,奈何?”吕公曰:“乞差官以次权摄。”邦昌曰:“若二帅问因何不依朝制,则大家都不穏便。”吕公思得,若军中差人来,则内里束手做事不得矣。吴幵、莫俦自虏营回,虏相刘彦宗侍中言:“一千年后,亦不得说著赵字。”明日,虏中贵人十数辈至南薫门曰:“康王我掌股上物,当以五千骑取之,今安在?”吕公对曰:“康王不知所在。大王贵人在国门之外尚且不知,围城之中,如何得知?”左右劝公语言太峻,或有不测,吕公曰:“某尽心国家,应有鬼神䕶助,若事不捷,用此系腰带子便自经也!天地当览此心,必不降祸。”吕公曰:“事急矣!”募人持书上大元帅,谓:“大王所领兵,若可当虏,则俟虏归,可邀击以迎二圣。若彼众我寡,即宜逺避,若二圣不可回,某于城中议定,愿大王自立,为宗庙社稷之计,以雪二圣之耻。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应立而立者。臣世受国恩,身家宗族皆不敢顾,所以敢为此言,愿大王痛察。”虏人立邦昌,或劝坐紫宸殿、垂拱殿,吕公谓邦昌曰:“岂真个做乎?”邦昌矍然,吕公语邦昌曰:“相公宜早遣使推戴康王,于城内便是功臣,若先为城外推戴䇿立,城内便是叛臣,为功臣,为叛臣,只在此举,岂可少缓耶?”邦昌曰:“非是少缓,兵戈如此,岂容遣使耶?”吕公曰:“但预先差人,使军民知之,将来纵来别人䇿立,亦可验差人月日,则心迹自明。不然,岂但相公不能自保,某辈家属岂可保耶?”于是,差谢克家赍传国宝往大元帅府。

    大元帅府僚属定即位南京之议。

    《日历》曰:戊辰,幕府臣群僚耿南仲等㑹于麟嘉堂,集议王即位事,诸将及官吏或曰济州,或曰南京。前两夕,四邻郡邑初夜望济州红光属天,如赤鸟翔翥,皆谓是火光,达旦,村人入城,乃知非火,识者谓火光,乃宋火德之符,亦如周武王赤乌之瑞也,济州父老军人无虑万计,以祥光所发,乃诣麾下,乞王即宝位于济州。幕府群僚曰:“南京实艺祖兴王应天顺人之地,王宜即帝位于南京,绍隆先烈。”于时宗室仲琮等议:“昔晋安帝䝉尘,西上大将军、武陵王遵承制行事,今二帝北迁,大王不当即位,只宜用晋武陵王故事,称制行事,不改元。”幕府群僚同难曰:“昔唐明皇帝遭安禄山之难,车驾入蜀,诏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拜裴冕为御史中丞副之,冕与杜鸿渐、崔漪等请皇太子即帝位,其辞大略以‘主上狩蜀,宗社神器要有所归,宜正位号,有如逡巡,失亿兆心,则大事去矣。’皇太子始即帝位于灵武,卒能克复两京,迎太上皇大驾于蜀。况今日之祸,二圣北迁,邦昌僣伪,天下惶惶,有甚于天宝时,大王以太上皇之子,皇帝之弟,入继大统,其谁不以为宜?矧皇帝命大王以兵马大元帅,睿意可见矣。今天下兵马㑹合,不于此时蚤正位号,将恐奸雄乘隙,揺毒纷纷,宜用唐肃宗故事,推戴大王即尊位,以定天下,实宗庙社稷之福,群黎百姓之幸,何且称制,徒取法晋武陵王?实无能利国家,而安祖宗在天之灵,慰二圣南望之心也。”延禧徐谓仲琮曰:“公是宗室,岂不避嫌?”㑹有窜逸自虏寨归者,传太上皇圣语:“康王可便即皇帝位。”又衣里蜡封,方二寸许,亲笔二字曰:“即真。”益昭天命之符,二圣相授之至意。仲琮等议遂屈,于是,劝即帝位南京之议定矣。克择官王符,选择得四月二十一日庚辰,具以呈禀,王慨叹可之。
    《中兴记》曰:是时,议上即位于济州,或南都未定,济州父老军民数万人诣辕门,乞即位于济州,群臣议即位于南都,便乃集议于麟嘉堂。宗室仲琮等数人议不当即位,当着淡黄衣,称制,不改元,下书诰四方。南仲、延禧、世则曰:“二圣北狩,天下不可一日无君,道君之子,皇帝之弟,唯上一人,已建大元帅,统天下兵,不于此时正位号,以定天下,天下无所统一,将生乱。称制,不改元,那可久?必即大位而后天下定,况有自虏寨归者,道上皇语云:‘可告康王,即大位,为宗庙社稷计。’若即位,乃道君之心,宗庙社稷之福也!何淡衣称制以取天下之疑?生奸雄之谋乎?”仲琮议屈,遂定即帝位于南都。

    十日己巳,张邦昌避位。

    周懿文奏:“徐秉哲已依旧开封尹,窃虑亦合却还大理卿职事。”可依旧权开封尹,见权执政,并免签书旧职。孙瑾、许缓并致仕。将作少监苏馀庆、兵部侍郎唐恕、太常丞唐元衡乞致仕,不允。卢襄权兵侍,六人乞还旧任。
    卢襄去冬以侍郎乞宫祠,沈晦时为给事中,吴幵、莫俦至此尤为恐惧,盖当时为虏人驱使,出入传道指挥如仆隶,日遭诟骂,至于持废立文字,推册邦昌,皆涉此二人,今知去住不得,乃辞免。

    赵子嵩缴张邦昌与翁彦国书状。

    据经制使翁徽猷申:今月初十日午时,朝散郎、尚书户部员外郎李健、奉议郎陈戬至彦国军前,赍到张邦昌书一本,实封、印记,除已缴,连赍申大元帅大王行府外,今录白到一本,连粘在前,申当司者。右件,录白到张邦昌书一本,连粘在前。今月初一日卯时,据太康县申,开封府差人送到四月二日黄纸手本一道,全是道登极赦意,某即时行下太康县不得行出,及遍下诸路,不得施行,惟听大元帅行府之命。至当日未时,据太康县申,准知太康县事大夫,引为据奏院申,准开封府指挥拘收。初七日,弓手丁进、葛政赍去尚书礼部攽降到黄𥿄,上印手本立便火急,令差去人申缴前来,以𠙖缴纳,不管误事,县司除已收元降手本缴去,急申乞照㑹。某窃惟兵事贵速,㡬不可失,事久生变,虽悔何及,子嵩与翁彦国已差翁挺、吕翊中奉状诣府,伏望大元帅大王俯徇劝请,速正位号以系天下之望,以折逆臣之心,子嵩等除已一面进师城外,以听王指挥外,伏候王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