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八十三 三朝北盟会编
卷一百八十四 炎兴下帙八十四
卷一百八十五 

    起绍兴八年六月十七日辛未尽十月

    十七日辛未,殿中侍御史张戒奏论和议不可成。

    金国遣乌陵思谋石少卿来议和,且有还中原故地、还梓宫及归渊圣之说,殿中侍御史张戒以谓故地、梓宫及渊圣,必无可归之理,或恐太后可以还耳,乃具奏曰:“臣昨五月四日䝉赐对,尝力陈和议恐难成之状,似䝉圣恩慨然开纳,且曰:‘卿言善,和议成否,当置而勿论,但严设备。’目今王伦既回,虏使随至,两国之交,谋议曲折,小臣不敢与,然其大略,可耳剽而闻,臆度而知也。臣备员御史,国有大利害,义当尽言,况已䝉开纳,敢不毕其说?臣窃惟今日之议,理有可必者 【一作“今日之议和,有可得者,有不可得者”】,画大河为界、复中原、还梓宫、归渊圣,此必不可得者也;各务休兵,音问往复,或归后太后,此或可得者也。两国之议和,犹两家之议㛰姻也,家声不敌,虽有良媒,决不能谐婚姻之好;国势不敌,虽有虏使,决不能解侵伐之难。敌强我弱,国势殊绝,事之可否,岂在一使人之口?易者可得而难者必不可得,理则然耳,其或反是,狂且痴矣!敌国以我为狂且痴,则焉得不招寇乎?臣恐其以此卜我也。我若惧以増徳,则彼必以为智而不敢伐,我若喜而自寛,则彼必以为愚而无所惮。昔智伯欲袭卫,遗之乘马,先以之璧,卫君大悦,诸大夫皆喜,而南文子独有忧色,卫君问之,南文子曰:‘无方之礼,无功之赏,祸之先也。我未有往,而彼有以来,是以忧也。’于是卫君修梁津,捍邉城,智伯不敢伐。我今未有以胜虏,而虏初非惮我,虏一废刘豫而自有中原,乃遣王伦回,扬言讲和,且有复中原、还梓宫、归渊圣之意,此政所谓无方之礼,无功之赏,祸之先也,南文子所忧而以为喜,可谓智乎?石勒欲擒王浚,而奉笺刘琨;郭威欲篡汉室,而迎立湘阴,恐敌或乘之也。臣揣虏情,若非袭我,则必恐我或乘其后耳,是皆款我之意,而奈何信之?中原之复不复、梓宫之还不还、渊圣之归不归,一言可决,迁延往返,事已可知,敌国愚弄,使人诞慢于我,臣恐不足以讲和而适足以招寇。复中原、还梓宫、归渊圣,臣子之心,孰不愿然?以兵取之则可,以货取之则不可,非惟不可,亦必不得;或得之,不过如童贯买燕云之地,虏人暂去复来,财地卒两失之耳!自古岂有兵不能胜,财货可以却敌复国者,或兵强而后战可胜,战胜而后中原可复,梓宫可还,渊圣可归,茍力或未能,则勤修厥政,严设边备可也,不知务此,而聴其枝词游说,侥幸万一,欲中原无故自复,梓宫无故自还,渊圣无故自归,不劳力而坐享成功,臣窃以为过矣!事之必不可者,臣既力言之,其或可者,臣亦妄为陛下谋之,辄罄愚直,具画如后,乃画十二条,尽切事机。”
    贴黄云:“臣谓渊圣固不可归,而太后或可归,自古伐人之国,得其家而归之者,易得其君,而归之者难,君之去来,系于胜负,而家则无与于事,理势固然。虏人贪婪,唯利是视,太后有可归之理。昔太祖常痛恨开运猾夏之祸,自登极,专务节俭,乘舆服用,一切简素,别贮供御羡馀之物,谓左右曰:‘俟及三百万缗,当移书北虏,赎晋朝陷番百姓。’况陛下为太皇后,虽缩衣节食可也,然亦须国势稍振,兵力稍强,乃可望耳。齐弱周强,而宇文䕶之母遂归,况陛下有大半天下,欲报之徳,昊天罔极,可不勉哉!”

    御史中丞常同、户部侍郎向子𬤇、中书舍人潘良贵并罢。

    《遗史》曰:先是,秦桧、向子𬤇、范同请与金人讲和,魏矼、常同虑其诈和,请善备之,潘良贵主战,上命侍从官共议,子𬤇执讲和,良贵大叱之,及同奏事,子𬤇与良贵交争于殿上,上知同为子𬤇嬖客,必附子𬤇也,故固问于同,同乃以请和为非,而以良贵为是,大忤上旨,由是同及子𬤇、良贵皆罢,以为同知湖州。同,字子正,陈州人,父安民为侍御史,事哲宗,常言蔡京之罪,被贬,书名元祐奸党,世多其忠。同以政和八年登进士第,累官知柳州。绍兴三年,宰相吕頥浩荐其正直,擢侍御史,为御史中丞。【旧校云:《宋史》子𬤇入见,语言烦亵,潘良贵叱之退者再,高宗色变,阁门并弹之,常同言良贵无罪,忤旨,于是三人俱罢,子𬤇出知平江府。金使议和,将入境,不肯拜金诏,乃上章力言,宜却勿受,忤秦桧意,乃致仕,则子𬤇之废弃,正以不附和议故也,《遗史》所载,是非失实,诸类此,不可不辨】

    刘锜移军镇江府。

    刘锜自庐州召还,以主管马军司公事,移军屯于镇江府,王庶请之也。

    三十日甲申,张戒奏议和务先战守。

    朝廷议遣王伦奉使,迎请梓宫,殿中侍御史张戒以谓议和务先知战守,乃奏论和状,其大略云:“臣为朝廷计,外则姑示讲和之名,内则不忘决战之志,名则不忘决战之志,而实则严兵据险以守,此诚至论,而臣之所以前后进言于陛下者也。自古能战能守而能和者有矣,未有不能战不能守而能和也。”又曰:“使真宗无萧挞览之捷,仁宗非庆历之盛,虽有百曹利用,百富弼,岂能和哉!”又曰:“茍不能战,又不能守,区区信誓,岂足恃也。”上甚纳之。

    七月,王伦加端明殿学士,使于金国,以请梓宫。

    金国使乌陵思谋来,故复遣王伦也。

    八月八日辛酉,诏申饬边备。

    诏曰:“日者复遣使人,报聘上国,申问讳日,祈还梓宫,尚虑疆场之臣,未谕朝廷之意,遂弛边备,以疑众心,忽于逺图,安于无事,所以遏奔冲为守备者,或至阔略,练甲兵训士卒者,因废讲求,保御乏善后之谋,临敌无决胜之策,方秋多警,实轸于衷,尔其严饬属城,明告部曲,必谨必戒,无忘捍御之方,愈逺愈坚,更念长久之计,以求无穷之固,以成不拔之基,凡尔有官,咸体朕意。”

    巨师古军和州。

    马扩为沿海制置副使,军于镇江府。

    九月,韩世忠、张俊、岳飞来朝。

    参知政事刘大忠罢为资政殿学士、知处州。

    先是,金人遣使来讲和好也,刘大中附合赵鼎之议,以为不可,秦桧怒,令萧振言其罪,罢其参知政事,以资政知处州。

    十月,刘锜来朝。

    赵鼎罢为检校少傅、奉国军节度、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

    金人有许和之议,上与宰相议之,赵鼎坚执不可讲和之说,秦桧意欲讲和,一日朝议,宰执奏事退,桧独留身,奏讲和说,且曰:“臣以为讲和便。”上曰:“然。”桧曰:“讲和之议,臣僚之说皆不同,各持两端,畏首畏尾,此不足以㫁大事,若陛下决欲讲和,乞陛下英断,独与臣议其事,不许群臣干与,则其事乃可成;不然,无益也。”上曰:“朕独与卿。”桧曰:“臣亦恐未便,欲望陛下更精加思虑三日,然后别具奏禀。”上曰:“然。”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如初,知上意欲和甚坚,犹以为未也,乃曰:“臣恐别有未便,欲望陛下更思虑三日,容臣别奏。”上曰:“然。”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如初,知坚确不移,方出文字,乞决和议,不许群臣干与,上欣纳之。鼎之议不协,遂罢宰相,出知绍兴府,首途之日,桧乞奏备礼饯鼎之行,乃就津亭排列别筵,率执政俟于津亭,鼎相揖罢,即登舟,桧曰:“已得旨饯送相公,何不少留?”鼎曰:“议论已不协,何留之有?”遂登舟,叱篙师离岸,桧亦叱从人收筵㑹而归,且顾鼎言曰:“桧是好意。”然舟已开矣。自是桧有憾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