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名臣言行录_(四部丛刊本)/卷第三之四 中华文库
三朝名臣言行录 卷第三之四 宋 朱熹 撰 景海盐张氏涉园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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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之四
叅政张文定公
公名方平字安道宋城人明道二年以
茂材异等擢为秘书省校书郎知苏州
昆山县又以贤良方正直言极諌中选
通判睦州召知諌院知制诰除翰林学
士为三司使坐事出知滁州徙江寜府
杭州入判流内铨知滑州移益州以三
司使召还复出知南京帅秦州 英宗
𥘉召还翰林为学士承旨 神宗即位
除叅知政事丁父忧服除入觐知陈州
徙南京过阙除宣徽使知青州公以
英宗所书立 神宗十五字进遂诏归
本院供职除中太一宫使乆之复请去
乃易宣徽南院使判应天府请老以太
子少师致仕元祐六年薨年八十五
公年十三入应天府学颍悟绝人家贫无书
尝就人借三史旬日辄归之曰吾巳得其
详矣凡书皆一阅终身不再读属文未尝
起草宋绶蔡齐见之曰天下奇材也共荐
之〈苏内翰撰墓志〉
通判睦州时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
书求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
众公以谓朝廷自景徳以来既与契丹盟
天下忘备将不知兵士不知战民不知劳
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䘮师蹶将之
忧兵连民疲必有盗贼意外之患当含垢
匿瑕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
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
待之虽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
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
见胜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
道也方是时士大夫见天下全盛而元昊
小丑皆欲发兵诛之惟公与吴育同议议
者不深察以二人之论为出于姑息遂决
计用兵天下骚动公献平戎十䇿大略以
为边城千里我分而贼専虽屯兵数十万
然贼至常以一击十必败之道也既败而
图之则老师费财不可为已冝及民力之
完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贼入寇必自延
渭而夏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自麟府渡
河不十日可至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
势禁之道也宰相吕夷简见之谓宋绶曰
君能为国得人矣然不果用其䇿〈墓志〉
方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诸路守兵多㨂
赴阙郡县无备乃命调额外弓手公在睦
州条上利害八事及是有旨遣使于陕西
河东京东西路刺弓箭手为宣毅保捷指
使公连上䟽争之甚力不从所刺兵二十
馀万人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骄甚所至
为寇自是民力大困国用一空识者以不
从公言为恨〈墓志〉
元昊既叛陕西四路置帅夏英公竦为緫帅
居长安不临边精兵勇将得留寘麾下四
路战守出入皆取决焉既逺不及事而四
路败罚终不及緫帅知制诰张公安道
为諌官言自古元帅无不身自对敌虽齐
𣈆文霸主亦亲履行阵至于将佐有败
元帅必任其责诸亮为大将军马谡之
败降右将军此古今通义也今夏竦端坐
长安末尝临敌诸路失律一皆不问有緫
帅之名而无緫帅之实乞据四路败事加
以责罚而罢緫帅使四路帅臣自任战守
之计有事干它路者递相𨵿报随冝救应
于事为便朝廷从之英公降知别州而四
路各任其事盖始于此〈龙川志〉
庆暦元年西方用兵已六年矣 上既益厌
兵而贼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虏中疋布
至十馀千元昊欲自致其道无由公然
上䟽曰 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此犬
豕豺狼较胜乎愿因今岁郊赦引咎示
信开其自新之路申敕边吏勿绝其善意
若犹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曲彼虽天地
神必将诛之 仁宗喜曰是吾心也命公
以䟽付中书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之言
及此是社稷之福也是岁赦书开谕如公
意明年元昊始请降〈墓志〉
权知开封府府事至繁为尹者皆置版以记
事公独不用黙记数百人以次决遣了无
遗忘吏民大惊以为神不敢复欺〈墓志〉
元昊遣使求通巳在界上而契丹与元昊〈御名〉
𨻶使来约我请拒绝其使时主者欲遂纳
元昊故为答书曰元昊尽如约束则理
难拒绝 仁宗以书示公与宋祁公上议
曰书词如此是拒契丹而纳元昊得新附
之小羌而失乆和之强虏也封𠕋元昊而
契丹之使再至能终不听乎不听则契
丹之怨必自是始若听而绝之则中国无
复信义永断招怀之理矣是一举而失二
虏也当赐元昊诏曰朝廷纳卿诚𣢾本縁
契丹之请今闻卿招诱契丹边户失舅甥
之欢契丹遣使为言卿冝审处其事但嫌
𨻶朝除则封𠕋莫行矣如此于西北为两
得时人伏其精识〈墓志〉
宰相贾昌朝与叅知政事吴育忿争 上前
公将对昌朝使人约公当以公代育公怒
叱遣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既对极论二
人邪正曲直然育卒罢〈墓志〇又荆公曰录云 神宗尝言方平少时〉
〈好进尝自干 仁宗求为执政荆公言方平为御史中丞専附贾昌朝误 仁宗赏罚甚众〉
前三司使王拱辰请㩁河北盐既立法矣而
未下公见 上问曰河北再榷盐何也
仁宗惊曰始立法非再也公曰周丗宗榷
河北盐犯辄处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
诉愿以盐课均之两税而㢮其禁丗宗许
之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 仁宗
大悟曰卿语宰相立罢之公曰法虽未下
民已户知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
出也仁宗大喜命公宻撰手诏下之河朔
父老相率拜迎于澶州为佛老㑹者七日
以报 上恩且刻诏书北京至今父老过
其下必稽首流涕〈墓志○又龙川志云河朔地碱民刮碱煎盐不买而足用〉
〈周世宗常榷海盐共得三十万缗民多犯法极苦之 艺祖征河东还父老进状乞随两税纳钱三十万〉
〈缗而罢榷法 艺祖许焉今两税外食盐钱是巳是时民于澶州河桥设感圣恩道父老至今能道之〉
〈及 仁宗朝王君贶为三司使复议榷法未定君贶去职张安道继之具本末以奏且曰河朔岁有河堤〉
〈国信之劳比诸道为苦恐不冝复榷盐以困之 仁宗惊曰朕不知也柰何重困河朔生灵卿为朕撰数〉
〈句语朕将亲批出使河朔人知此意即批奏牍后曰朕恐河朔军民复食贵盐所请冝不行时贾魏公昌〉
〈朝留守北都圣语至即刻石于府园𮪍山楼瘿木亭上及贾公再守魏而提刑狱薛向宻奏乞行榷法〉
〈托以它事入议朝廷许之贾公具知其计及其还置酒邀之中食引至𮪍山瘿木亭相对酒五行无它语〉
〈向顾见石刻知事巳露遂不复议榷事魏人以此深德贾公○又笔谈亦云 太祖尝降墨敕听民贾贩〉
〈唯收税钱与龙川志同〉
庆暦中卫士夜逾宫垣为变 仁宗旦语二
府以贵妃张氏有扈跸之功枢宻使夏竦
倡言冝讲求所以尊异贵妃之礼宰相陈
执中不知所为公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
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且 皇后在而尊
贵妃古无是礼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
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执中耸然敬从公
言而罢〈墓志〉
自陕右用兵公私困之公言自祥符以来万
事惰㢮务为姑息渐失 祖宗之旧取士
任子磨勘迁𥙷之法既坏而任将飬兵皆
非旧律国用既窘则政出一切大啇奸民
乘𨻶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此治乱
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且比年以来朝
廷颇引轻崄之人布之言路违道干誉利
口为贤内则台諌外则监司下至吏胥僮
奴皆可以〈御名〉危其上自将相公卿𪧐贵之
人皆争屈体以收礼后軰有不然者则谤
毁随之惴惴焉惟恐不免何暇展布心腹
为国立事哉此风不革天下无时而治也
〈墓志〇又龙川志云张公安道尝为予言道非眀民将以愚之 国朝自 真宗以前朝廷尊严天下私〉
〈说不行好奇喜事之人不敢以事揺撼朝廷故天下之士知为诗赋以取科第不知其它谚曰水到鱼行〉
〈既巳官之不患其不知政也昔之名宰相皆以此术驭天下 仁宗𥘉年王沂公吕申公为政犹持此论〉
〈自设六科以来士之翘俊者皆争论国政之长短二公既罢则轻锐之士稍稍得进渐为奇论以撼朝廷〉
〈朝廷往往为之动揺庙堂之浅深既可得而知而好名喜事之人盛矣申公虽复作相然不能守其旧俗〉
〈意虽不喜而亦从风靡矣其始也范讽孔道辅范仲淹三人以才能为之称首其后晏元献为政冨郑公〉
〈入叅政事多置諌官以广 上听 上方向之而晏公深为之助乃用欧阳修余靖蔡襄孙等并为諌〉
〈官諌官之𫝑自此日横郑公尤倾身下士以求誉相师成风上以谦虚为贤下以傲诞为髙于是私说遂〉
〈胜而朝廷轻矣然予以张公之论得其一不得其二徒见今丗朝廷轻甚故思曩日之重然不知其敝也〉
〈大臣恣为非横而下无由能动其害亦不细也使丁晋公之时台諌言事必听巳如 仁宗中年其败巳〉
〈乆矣至于申公非诸公并攻其短其害亦必有甚者盖朝廷之重轻则不在此诚使正人在上与物无私〉
〈而举动适当下无以议之而朝廷重矣安在使下不得议哉下情不上通此亦人主之深患也可则从之〉
〈否则违之岂害于重哉西汉之𥘉専任功臣侯者如绛灌之流不可谓不贤至使贾𧨏董仲舒皆老死不〉
〈得用事遍则害生故曰张公得其一不得其二由此言之也〉
秦州叛羌断古渭路帅张昪发兵讨贼而副
緫管刘涣不受命皆罢之以公代昪公力
辞曰涣与昪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
可为也昪以故得不罢〈墓志〉
移镇西蜀始李顺以甲午岁叛蜀人记之至
是方以为忧而转运使摄守事西南夷有
卭部川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髙在南诏
欲来寇蜀摄守大惊调兵筑城民大惊扰
朝廷闻之发陕西歩𮪍戍蜀兵仗络绎相
望于道诏促公行且许以便冝从事公言
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崄不通其间皆杂
种不相役属安能举大兵为智髙寇我哉
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道遇戍卒兵仗
辄遣还入境下令卭部川曰寇来吾自当
之妄言者斩悉归所调兵罢筑城之役㑹
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闭蜀遂大安巳
而得卭部川之译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
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西南夷大
震先是朝廷获智髙母子留不杀欲以招
智髙至是乃伏法复以三司使召还奏罢
蜀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馀万蜀人至
今纪之〈墓志〉
公𥘉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至是
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因建言京师
无山河之险特依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
食恃漕运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
前岁发民浚之故河行地中有张君平者
以䟽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其后浅妄
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湮塞今仰而
望河非 祖宗之旧也遂画漕运十四䇿
宰相冨弼请施行之退谓公曰自庆暦以
来公论食货详矣其后未期而京师有五
年之蓄〈墓志〉
知秦州时亮祚方骄僣阅士马筑堡筚篥城
之西压秦境上属户皆逃匿山林公即料
简将士声言出塞实按军不动贼既不至
言者因论公无贼而轻举宰相曽公亮曰
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有备而贼不至则
以轻举罪之边臣自是不敢为先事之备
矣〈墓志○按温公集有论张方平守边轻易状言其奸憸贪猥士论共知在秦州贵倨下情不通臣罪〉
〈其素无备不罪其过为备也〉
英宗不豫学士王圭当直不召召公赴福寜
殿 上凭几不言赐公坐出书一幅八字
曰来日降诏立皇太子公抗声曰必颖王
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 上力疾书以付
公公既草制寻充𠕋立皇太子礼仪使〈墓志〉
神宗即位召见侧门公曰 仁宗崩厚葬过
礼公私骚然请损之 上曰奉先可损乎
公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 天子之孝
也 上叹曰是吾心也公又奏百官迁秩
恩已过厚锡赉复用嘉祐近比恐国力
不能支乞追用乾兴例足矣从之省费十
七八〈墓志〉
御史中丞王陶击宰相叅知政事吴奎与之
辨上欲罢奎且谕公曰奎罢当以卿代
公力辞曰韩𤦺乆在告意保全奎奎免必
不复起𤦺勲在王室愿 陛下复奎位手
诏谕𤦺以全始终之分及奎罢竟以公代
之〈墓志○又温公集有二札子论方平奸邪贪猥尝为包拯所论事迹甚多温公由此罢台职云〉
御史中丞缺曽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极论安
石不可用〈墓志○又记闻云 上将召用介甫访于大臣争称誉之张安道时为承旨独〉
〈言安石言伪而辨行伪而坚用之必乱天下由是介甫深怨之〉
知陈州时方置条例司行新法率欲以丰财
而强兵公因陛辞极论其害皆深言危语
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兵犹火也不
戢当自焚行新法不巳其极必有覆舟
自焚之忧 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复
少留乎公曰退即行矣 上亦怅然〈墓志〉
公在陈州暇日坐西轩闻外板筑喧甚曰民
筑嘉应侯张太尉庙公曰巢贼乱天下赵
犫以城力战保此州捍大患者也此而
不祀张侯何为者哉命夷其庙立赵侯祠
〈墓志〉
延和殿赐坐问 祖宗御戎之䇿孰长公曰
太祖不勤逺略如夏州李彛兴灵武冯晖
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丗袭故边
圉无事董遵诲捍环州郭进守西山李汉
超保𨵿南皆十馀年优其禄赐寛其文法
而少遣兵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
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兵御之战
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终
太祖之丗边鄙不耸天下安乐及 太宗
平并州欲逺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
曹彬刘廷谦𫝊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
馀万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之族致继迁之
变三边皆扰朝廷始旰食矣 真宗之𥘉
赵徳明纳𣢾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
今人不识兵革可谓盛徳大业 祖宗之
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近岁边臣建开
拓之议皆行崄侥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
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 陛
下任其患不可听也 上曰庆暦以来卿
知之乎元昊𥘉臣何以待之公曰臣时为
学士誓诏封𠕋皆臣所草具言本末 上
惊曰尔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徳矣时契丹
遣泛使萧禧来 上问虏意安在公曰虏
自与中国通好安于豢飬吏士骄惰实不
欲用兵昔萧英刘六符来 仁宗命二府
置酒殿庐与语英颇泄其情六符变色目
之英归竟以此得罪今禧黠虏愿如故事
令大臣与议无屈 帝尊与虏交口禧至
以河东疆事为辞 上复以问公公曰嘉
祐二年虏使萧扈尝言之朝廷讨论之详
矣命馆伴王洙诘之扈不能对录其条目
付扈以归因以洙藁上之禧当辞偃蹇卧
驿中不起执政未知为言公班次二府因
朝谓枢宻使吴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
致馈而切问且使边吏以其故檄虏中可
也充启用其说禧即日行〈墓志〉
故事岁赐契丹金缯服器召二府观焉熙寜
中张文定公以宣徽使与召众谓 天子
脩贡为辱而 陛下神武可一战胜也公
独曰 陛下谓宋与契丹凡几战胜几
何两府八公皆莫知也 神宗以问公公
曰宋与契丹大小八十一战惟张齐贤太
原之战才一胜耳 陛下视和与战孰便
上善之〈谈丛〉
上数欲废易汴渠公曰此 祖宗建国之本
不可轻议饷道一梗兵安所仰食则朝廷
无措足之地矣〈墓志〉
自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
边𨵿海舶不复讥钱之出故中国钱日耗
而西南北三虏皆山积公极论其害请诘
问安石举累朝之令典所以保国便民者
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墓志〉
髙丽使过南京长吏当送迎公言臣班视二
府不可为陪臣屈诏独遣少尹〈墓志〉
师征安南公以谓举西北壮士徤马弃之南
方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若老师费财无功
而还则社稷之福也且交趾风俗与诸夷
不𩔖自建隆以来吴昌文丁部𥠖李公
温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
藩镇倾夺之风此可以计破者也〈墓志〉
新法既鬻坊河渡司农又并祠庙鬻之官
既得钱听民为贾区庙中侮慢践无所
不至公言宋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阏伯
封于啇丘以主大火㣲子为宋始封此二
祠者独不可免于鬻乎 上震怒批出曰
慢神辱国无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不
得鬻〈墓志〉
公自念将老无以报 上论事益切至于论
用兵起狱为反复深言曰老臣且死见
先帝地下有以籍口矣 上为感恸至永
乐之败颇思其言〈墓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