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九 九灵山房集 卷第二十
元 戴良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明正统刊黑口本
卷第二十一

九灵山房集卷之二十

 鄞㳺藁      男戴礼叔仪类编

   记        従孙侗伯𥘉同编

    一经斋记

一经斋者四明唐起贤教子之室也起贤不以予为

无似尝馆致是斋俾与子林相周旋一日喟然语予

曰吾僻居东海交际不及扵公卿行㳺不出乎呉越

然面目之𠩄及见耳之𠩄及闻亦多矣环海之濵民

居軄軄有资累巨万者焉有田连阡陌者焉有家丰

禄食者焉曽不㡬时其人巳死而子(⿱艹石)孙不能以乆

守问其资则库蔵墟矣问其田则易主屡矣问其禄

则归之官矣噫彼之为子孙计者不亦浅浅㢤吾年

㡬五十而止有一息上而宗祀之𠩄𭔃下而嗣㣧之

𠩄托在是而巳岂不欲效世人稍𨺚产业以为无穷

之遗㢤頋以覆辙之鉴痛入吾心因取汉𮧯贤遗子

黄金满籝不如一经之言名𠩄居斋以勖之子𦍒为

我记其事而且有以教林也予乃作而言曰经者出

扵圣人之手而存乎易书诗礼乐春秋孔孟氏之藉

以故世有四经五经以至六经九经十三经之名今

起贤以一经名斋其言固有自来然𠩄以教其子者

不既狭矣乎徐而思之学者盖欲明夫天理民𢑱

然之物则也天理民𢑱之𠩄在固有不依文字而立

者然古之圣人欲明是理扵天下而埀之万世非托

文字则不能以自𫝊也故自伏羲至于孔子而垂世

立教之具粲然矣后之学者必将由是沈潜参伍以

明乎在我之本然然后知有𠩄至而力行以终之其

为道不既蕳且易乎然自世变俗衰为师者不知𠩄

教为子弟者不知𠩄学则其求之扵文字者乃在乎

记诵训诂文辞之间是以书愈繁而理愈晦学愈劳

而心愈杂此无他盖不知天理民𢑱之本然在我而

不在彼也学者扵此苟能弃其俗学之繁劳以求圣

学之蕳易则一经既明而诸经之理皆㑹之扵方寸

𠩄谓由书而心由心而身由身而国而天下追踪古

昔有不期然而然矣虽然昔人有三年而读一经者

有皓首而穷一经者亦有白首而不能通之者其用

力也深其𭣣功也逺一经之教讵可以易心求㢤林

也能以而父之心为心知夫天理民𢑱无待扵外求

而静以持之敬以存之使此心之神明清虚纯一有

以为受学之地然后谨之以条约𫿞之以矩度大玩

经中之𠩄蕴真积力乆日就月将异日彬彬而起为

国效用虽匡衡以一经致SKchar相师丹以一经位三公

公孙弘以一经处台鼎可驯至矣𮧯公之言夫岂欺

我也㢤敢以是复扵起贤起贤改容谢曰善乎其为

言也请书之壁间以为吾儿楷范

    春晖楼记

春晖楼者慈溪方君景良与其弟景辅奉母之楼也

𥘉景良之父即世夫人抚其遗孤以立其家业扵是

景良服诗书之训成人矣念无以报母之徳惟得禄

以为飬庶可以娯亲乃以才谞自效为鸣鹤场司令

毎公退率昆弟子姓晨昏定省寒暑温清恭和愉恱

之容甘旨滫瀡之味适其意不违其礼既又作楼扵

𥨊(“爿”换为“丬”)室之左以奉之扁曰春晖盖取唐孟东野诗语也

景良将以乆岁月而𫝊子孙伻来徴文以记之呜呼

其情亦切矣凡物之自形自色以緫緫林林扵两间

者何莫而非天之𠩄生㢤天不能以自生而春代之

生则阳和之晖霭乎而在天者其发育万物固不止

乎一草矣且是草物之微乎微者也东野乃独取之

以报夫三春之晖盖极言人子之不能报其母之徳

也子不能报其母之徳亦犹草之不能报其春之晖

此东野亲爱之至诚䔍之深口不能言而姑托是以

为喻也景良之心其东野之心乎东野不能以自言

而托寸草以喻之景良不能以自喻而假东野以明

之其情不既切矣乎诗曰母也天只又曰欲报之徳

昊天罔极景良有焉予扵景良无能为役而寸草一

心实同有之故因请记既为之文而复系之以歌曰

春日𠔃载阳寸草𠔃芬芳頋瞻斯草𠔃使我心伤心

伤𠔃何极念吾母𠔃SKchar报之徳春阳𠔃燠燠寸草𠔃

馥馥匪春何生𠔃匪母何育奉吾母𠔃辟吾居掲春

晖𠔃遵孟模岂人有心𠔃曽是草之不如

    四景楼记

慈溪北行可二舎有𨻶地曰横塘方氏之族居之方

氏避睦州之乱蹈海而东⿺辶商海舟漂荡至兹𠩄遂留

家焉迨今(⿱艹石)干世矣其地去海𦆵二三里近荒涂斥

卤𡈽不毛食虽有山川丘𡋹未见其为胜也自方氏

以来居者附行者止地辟人稠闾阎枕籍方氏益广

苐舎治楼居楼成而境大胜前俯平原后临巨浸岛

屿拱其左阡陌亘其右而旁近诸浦溆逶迤南折北

汇而入于海如虹饮江而马奔厩也主人凭栏望逺

见海气腾上与林光山色相荡𣻌倏𠔃昻青忽𠔃浮

白𣺌乎郁乎如抹如画而云霞风雨之晦明花草竹

𣗳之荣悴四时景物之变皆输奇献秀扵几席之间

则斯楼又胜扵横塘矣𨐌亥之春予来自定川方氏

之彦徳原邀予至横塘徘⿰彳回 -- 徊楼上与之望五垒之山

睇双涧之水挹杜湖之波澜𭣄鸣鹤诸峰之秀爱其

江山如昨景物不殊而方氏先泽邈乎其未泯寜不

悠然而思怆然而感慨然而叹乎徳原语予曰斯楼

也吾先世尝以四景名之而未有记其𠩄以名者吾

子𦍒为我执笔焉乃告之曰二气流行生生不巳日

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而四时之景物迭变无穷也

以无穷之景物御夫有限之光阴吾与徳原其能乆

乐斯楼之胜乎然天地之造化不常而山川之风气

固在方氏自五代居此上下数百年间故家凋谢无

复存者而是家子孙独能世其诗书之业乆其田宅

之利徳原又以纯厖之质诚笃之行为邦人𠩄贵重

岂非山川风气𠩄锺而致然耶山川风气之锺扵方

氏既云𢈲矣则夫徳原之乐乎是楼也岂止见之一

身而已㢤不止扵一身虽谓乆有乎斯乐可也予东

西南北之人其登斯楼固有乆近之不同然𫉬与徳

原极幽遐之目空得䘮之懐亦且不知楼之髙身之

𭔃矣纪世徳扵兹楼使来者之有考尚得而苟辞也

㢤遂书是以为记

    安莭堂记

易以明中正之道而中正之在莭盖由内兊而外坎

说而行险也人扵𠩄说则不知巳遇艰险则思止

说以行险非莭之得扵中正乎莭之中正而必以安

为言者则以四居九五之下以阴而比阳以柔而従

刚有安行承上之𧰼无勉强矫为之意中也正也扵

是乎守之而可常矣世以守莭之女妇况之亦以其

安而能常也㢤然上古盛世三光平寒暑时天下寿

昌民不夭扎恶睹𠩄谓安莭之事后世圣人悯民生

之不遂伤风俗之日偷而安莭之名立焉则安莭者

固圣人之𠩄取而非其𠩄愿也慈溪翁氏女自㓜恪

慎孝祗父母以为贤而选𠩄嫁得同里方君琬生子

原三岁而琬卒年少寡居或疑其不能安也翁曰吾

闻妇人不事二夫夫天也今死而遂去之是背天也

背天不祥死不再⿺辶商乃益经纪家政夜张灯纺织昼

课童奴𣗳艺岁时奉祀一如琬在时有司上之朝既

旌其门宠异之原复为安莭之堂日夕奉翁坐堂上

食鲜茹羙以享有其馀庆予尝造焉谒原而拜翁扵

堂下原徴予记乃为其文曰莭有中正之道而中正

扵人无乎而不在翁之为人妇也亦不过尽其𠩄当

守者耳独不𦍒安莭之名盖因䘮其𠩄天而后著也

故人莫不𦍒其莭之不守而尤莫不𦍒其莭之特著

翁之安莭固可取也而非其可愿也虽然莭有亨之

义焉故曰莭亨又曰安莭亨翁当逾七望八之年康

强无恙而原以髙才懿行为鄊之善士原之二子亦

皆循循雅饬福禄方来而未艾则其为亨也人又何

其厚𦍒扵翁(⿱艹石)是㢤然则斯堂之作当与翁之馀庆

同一永乆矣作堂者名原字景渊唐诗人玄英先生

之裔名堂而题其扁者鄱阳周太史伯温引易之辞

而记之者九灵山人戴良也

    蓬莱山房记

东海之上逹蓬山之阳黄氏世居之黄氏之彦炳文

即𠩄居之西偏辟为一室以领山海之胜右阚波澜

左抚林麓前冈后阜如揖如拱毎晨曦东升夕月西

出窅乎而列缺倒景冷乎而沆瀣降精青鸟翥扵云

间白鹿走扵烟际嚣声逺遁幽意毕来人居其中殆

不知有人间世也炳文曰自吾之辟是室日与良友

胜友昆弟子姓㳺焉息焉或骋懐以舒啸或㳺目而

望逺恍𠔃惚𠔃(⿱艹石)従赤松子扵朱宫黄石君扵紫府

而羡门安期为之后先也因名之曰蓬莱山房间以

嚣嚣生愿请记之生闻而叹曰炳文亦世之髙士

㢤世𫝊蓬莱方丈灜洲在东海中列仙居之然人莫

有至之者秦皇尝令徐福采药其地卒亦莫能以一

至焉惟其不可以𦍒至也故世之慕清闲而乐虚逺

者往往托之以自髙(⿱艹石)灜洲之拟扵吾儒方丈蓬莱

之榜扵道家异人盖累累也炳文之先多大儒先生

而炳文与诸子又皆世守其业如一日自他人言之

孰不欲以吾儒登灜之事为已任然乃弃此不务頋

有取扵道家异人之说以名其居室有以见炳文之

髙风逸韵迥迈䓁伦比年以来齿益髙而操益厉遂

𢘤敛其致君泽民之思退蔵扵一室SKcharSKchar然与颢气

俱栩栩然与造化㳺于以超出乎六合之表遐𮗚乎

八荒之外而彼蓬莱之不可以𦍒至者且在乎室中

矣况其𠩄居一皆岸海而屋其去蓬莱为甚近昔人

求仙欲由之以善逹故字其山曰逹蓬炳文兾遇真

仙而不得得夫昔人求仙之处则低⿰彳回 -- 徊慕恋之不已

不亦人之常情㢤抑又闻之古之列仙皆忠孝仁义

之人或有𠩄谴则謪降人间混迹以自晦(⿱艹石)炳文者

岂仙之謪欤不然果髙世之士也因援琴为鼓蓬莱

之操而歌之曰蓬山𠔃峨峨筑室𠔃山阿山可㳺𠔃

室可歌冝扵此𠔃婆娑婆娑𠔃乐只望群仙𠔃不逺

伊迩朝𨚫粒𠔃莫脱屣誓飘飘𠔃遐举遐举𠔃焉极

返吾室𠔃聊逍遥以容与遂并书以为之记嚣嚣

别号九灵山人云

    爱日堂记

爱日堂者馀姚王在奉母之堂也在痛事父之不逮

乃一其孝扵母水菽甘旨之飬不违乎朝夕毎岁时

为酒食以召郷邻族亲坐堂上率妇子弟侄列拜堂

下捧觞进寿以娯恱其母心母亦乐其有子也未尝

不尽其𭭕适在取孝子爱日之义题其楣曰爱日堂

走书东海之上乞予一言以张之予尝㳺越过其鄊

而辱与在交在盖世家衣冠诗书之泽未泯而先府

君又以文学行𧨏闻于时至在兄弟既文而且孝而

斯堂之命名又足以化迩而慕逺予也乃𫉬与执茟

其何敢辞夫爱其亲而望其寿人子之心岂有限量

㢤然由扵天者有不可以必得也得其寿而致其飬

其心亦岂有穷巳㢤然系扵人者有不可以强能也

由扵天者不可以必得扵是乎喜寿惧衰之心起焉

系扵人者不可以强能扵是乎思爱忘劳之念生焉

喜寿惧衰之心起则无跬歩之或忘矣思爱忘劳之

念生则无湏㬰之或暇矣此孝子爱日之诚自有𠩄

不能巳也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而礼𠩄谓日䆒

日畜者岂虚言㢤在之奉母斯堂也𮗚日之升而忆

母年之䆮髙视日之𣳚而忧子飬之不足虽大禹之

惜寸阴陶侃之惜分阴不越是矣(⿱艹石)此则爱日之名

堂岂不有𠩄示警扵在㢤是不独在之𠩄当警而凡

士君子之爱其亲者皆其𠩄乐道也予故为之记而

并侑之辞使在兄弟聮臂踏歌以为其亲寿以助其

𭭕云

姚之江越之水俨髙堂翼䆳宇谁其作之王氏子前

轩后牖形制焕且羙升堂奉母母心喜母年老矣时

不与堂标爱日陶孝理陶孝理𠔃弟与兄㬰

暇𠔃跬歩靡忘时之豫𠔃岁之穣舂𮮐稌𠔃酾酒浆

賔客上坐𠔃子孙在旁母欣欣𠔃乐康披彩衣𠔃进

霞觞寿吾母𠔃爱日之堂従朝至暮𠔃其乐无央

    百猿图

右颜辉𠩄画百猿图一卷𠩄以图猿之为状九百数

两臂挂𣗳仰而斜立者一蹲而背视者一戏而群折

𣗳上叶亦或引水欲饮累累如贯珠者五左手攀萝

右手反掬飞瀑者一两手钩𣗳上行复相携俯𢳣石

上草者三髙悬如蹴踘者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臂相頋者二坐而为

子龁虱者一困卧𣗳者一或啸或坠或蹲或悬或俯

或仰者六首戴子者一聮臂下取涧中泉者三群㳺

岩前独𣗳宛转相頋盻者九衎衎大𣗳上呼号食息

者四窜身樷竹上下相追逐者十有二往来引子者

三挂枝欲堕者二匿身𣗳阴者二拥子者一抱𣗳相

向者二踯躅枯枿者五蔽𧇊榛莾者四怒相击喜相

戏者十举手吓飞鸢者二寒相附者二凡猿之大者

一百有四黒者七十八黄者二十六其子之戴者负

者行者立者陟者降者痒搔背者舒臂群呼者坐母

首者惊附母懐者走挟母腋者任母背者𠋣母扪虱

者跳掷岩下𣗳者出𣳚崖壁𨼆𨼆如苍䑕者亦皆曲

尽态可喜而可愕凡猿之小者二十有一黒者十六

黄者五而大小之数通百二十有五焉至正季岁予

附海舟南还至四明馆人夏𠦑冝兄弟出此图以示

予扵是重有𠩄感矣嗟乎猿之与㺅其形相近也其

举动相(⿱艹石)也然猿之性𩔖乎仁遇稼穑不践踏见小

草木必环之以行木实未熟则守之㺅之为性恒反

是反是则㡬扵𭧂矣猿多产之扵西川而㺅莫盛扵

东海予居东海万山中厌㺅之𭧂而慕夫猿之仁也

尝抗巨海抵淄水登㤗山以望巫峡溯川陕将求猿

之𠩄在而寓目焉然道路阻绝不果也及还四明乃

得是图而𮗚之能不有感乎遂従𠦑冝假之留月馀

𠦑冝请予题其上故为记其形状与数而归之且惧

𮗚者之不审也或至目猿以为㺅因并著其外同而

内异者如此柔兆敦牂之岁良月朔日记

    九曲山房外记

四明夏赟尝为予言吾宗之居此也连数岁不振至

吾父而家益落吾母徐夫人佐吾父理家治生力勤

攻苦馀三十年而有田有庐家日以𥙿凡吾兄弟赖

以成立而免流离困踣之患者实吾母罔极之恩也

然不𫉬享有髙年仅及下寿而倾背吾兄弟忍死营

葬地于慈溪之九曲山且扵墓左辟屋四楹间将奉

其神而祠焉亦既发引有日而赟也实以金陵之役

恸哭而上道自𨗇柩至掩圹不得与𦍒而𫉬保首领

以归而吾母之入土乆矣毎岁时偕吾兄弟省墓下

退即其祠而泣𥙊焉未尝不彷徨頋慕以抱恨扵无

穷先生𦍒赐一言䟽于壁既以记其祠而且舒吾之

恨也予闻其言而悲之因思先王制礼縁人情而约

之中故自命士以上家必有庙庶人无庙惟𥙊之𥨊(“爿”换为“丬”)

后世定为祠堂之制上下同之而先王礼意行乎其

中墓之有祠岂亦縁情以起礼者欤虽然是礼之文

(⿱艹石)其本则孝而已矣夫孝子之身亲之身也亲有

难则死之盖以亲之身重乎巳之身也赟以其父㑹

逮扵金陵生死未可知即释母殡代之行是代父以

死也代父以死者孝之大而礼之本也尽事生之道

斯尽事死之道赟盖务本以致兹文乎今世冨贵家

之葬其亲也亦莫不有墓祠以寓其哀敬仅一再𫝊

莽焉而丘墟者有之无他子孙去礼之本而失之也

今赟盖务其本以俟夫后之人吾见九曲之祠𫝊之

世世而愈固矣人服孝徳天降之福其夏氏之谓乎

⿰纟⿱𢆶匹 -- 继赟之志者尚有徴扵斯言㢤赟之兄曰赘弟曰贞

曰蕡曰质俱有孝行可称而贞善诗徐夫人之年寿

卒葬及是祠营建之岁月已具见杨君𠩄为祠记兹

故不录录赟请文之语以为外记云

    春风堂记

四明罗处士家有春风之堂子孙聚居其中三世矣

处士之子康请文以追记之予谓记堂之成可也堂

成己乆何以记为康曰吾先子之𠩄以垂休委祉者

庶其在此不可以无述也乃徴名堂之义而为其文

曰罗氏唐末望族世家虎林居四明者自处士之七

世祖始七世祖以镇东莭度推官摄四明之慈溪今

遂留家焉盖当五代之际兵革未息盗贼滋炽罗氏

独能脩其孝义扵家庭之间历宋而元世济其羙至

处士兄弟五人复以髙年𦒿徳薫为太和浙东部使

者上其事于朝而旌异之朝野诸巨公咸为诗文题

咏𫝊𮗚逺迩亦盛矣㢤夫处田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声誉霭然为当

世𠩄推重者非祖宗之积累则其力行之𠩄致也今

𮗚罗氏以春风名其堂岂不然㢤盖尝论之春为四

时之首而风者大块之𠩄噫也以言乎天则阳刚之

𠩄以资万物之始者此春风也以言乎地则阴柔之

𠩄以资万物之生者此亦春风也以言乎四时则万

物之𠩄以长育而凝成之者皆一春风之𠩄为也人

能顺天以成化因地以成功体时以成徳则大和在

身无亏无间虽冨贵烜赫如骄阳之在夏而春风之

融扵吾心者不得而淫也虽威武肃杀如𫿞霜之在

秋而春风之畅扵吾懐者不得而屈也虽贫贱震凌

如寒雪之在冬而春风之煦扵吾体者不得而移也

风无一日之不春则身无一日之不和罗氏累世以

来即以孝义维其家而处士兄弟又能老而知徳协

和扵骨肉则是祖父子孙同一春风之和矣春风者

何仁焉而巳尔仁者人心也亲亲为大此处士之名

堂𠩄以垂休委祉扵后人也欤康之兄弟与其子姓

日登是堂涵濡乎孝义之中鼓舞乎大和之内有以

知昔日之春风在罗氏而不在天地在累世而不在

一时而仁之为用大矣噫不有作也孰能述之处士

之后人其母忘尓柤名堂之训㢤

    戴氏祠堂记

人之生也自父母而兄弟其属为甚迩其情为甚宻

退视其子侄则己有间矣况群従以降愈逺而愈䟽

者乎处愈逺愈䟽之𫝑而能视逺为迩视䟽为宻使

有以一其尊专其敬扵先世非尊祖敬宗之君子莫

能也四明戴氏世居鄞县之桃源族稍繁衍至茂兄

弟而家益𥙿乃营祠堂正𥨊(“爿”换为“丬”)之东推従侄荘为宗子

中设四龛以奉宗子之四世而以政为⿰纟⿱𢆶匹 -- 继祖之宗已

⿰纟⿱𢆶匹 -- 继襧之宗各奉其主而位以昭穆其旁附者亦随

其宗以分别焉四时𥙊飨略如朱文公𠩄著仪式而

参诸世守之旧牲杀器皿粢盛酒醢𬞟藻之具称家

有无必丰必㓗且惧赀费之不⿰纟⿱𢆶匹 -- 继也复与弟升议买

(⿱艹石)干畒岁入其租而命子弟轮掌之因扁其祠曰

永思介同郡陈君㧑来请记㧑尝客授其家以相成

乎是举故具以颠末语予俾𢘤书之以训其后人呜

(⿱艹石)茂者殆𠩄谓尊祖敬宗之君子㢤昔者先王建

国命民以报功徳之臣谓其子孙众多不可无维持

之法也故因其嫡庶亲䟽之分为之大宗一以重其

本为之小宗四以聮其支此功臣世徳之家𠩄以主

𥙊祀而统族人者也去古既逺子孙降为𥠖庶而⿰纟⿱𢆶匹 -- 继

别之大宗固不可行矣(⿱艹石)⿰纟⿱𢆶匹 -- 继髙曽祖祢之四小宗亦

岂不得而行之乎近世士大夫家或未暇以及此而

茂能行之新其祠宇备其礼物以主诸群従之子侄

何其有合扵先王制礼之深意㢤彼之各𥝠其亲视

先世而邈如者闻茂之风亦可少愧㢤虽然礼非一

家之𠩄宜也推而放诸一鄊而凖放诸一邑而凖放

诸四海而凖茂之后人苟能守之而弗坠将见逺近

之人皆来取法则宗法之行必自戴氏始矣诗曰永

言孝思孝思维则名祠之义其亦有在扵斯乎故予

既勉其后人又以告世之好礼者

    二灵山房记

鄞之名山水不可以一二数而东湖为最奇东湖之

名山水不可以一二数而二灵为最奇二灵山房则

又得夫二灵山水之最奇者也山有二灵寺即寺右

庑为山房寺与山房皆因山以为名而寺乃宋和禅

师讲道之处山房则今太沙门天渊浚公之𠩄居也

天渊自万寿退归已逃𨼆此山是时山房未成二灵

山水未见其为奇也一日命仆人刜筱簜剪薪蒸辟

其屋之隘陋而加葺焉且凿东壁为牖以通明扵是

山房成而境始奇盖东南诸山踊跃𡚒迅北走而逹

于湖(⿱艹石)奔马之饮江(⿱艹石)㳺龙之赴𡋹其旁群峰羽翼

乎兹山者亦皆效奇献巧(⿱艹石)翔鳯之展翅而众鸟为

之后先环之以锦屏舒之以练带巉然湾然如拱如

揖凡境之最奇𠩄以接乎目而交乎心者举入乎山

房矣天渊置图书几研供张诸物扵其中客至则相

与𠋣栏而立縦目以嬉不知日之将入但见泽气上

腾与林光山色相掩苒欻𠔃攅青倏𠔃浮白乍合乍

敛翕忽荡𣻌已而皓月微吐横射庭𨻶流汞下澈影

动虚棂悄骨凄神恍不𩔖人间世此又一奇也山房

之境信奇矣然必得人焉而益奇向非天渊之居此

也是山庭宇不过一废区耳天渊至而山房之名出

然后里邑之人慕天渊之学者皆往㳺矣四方之人

闻天渊之名者又皆往㳺矣后来⿰纟⿱𢆶匹 -- 继今闻风而兴起

者又将(⿱艹石)是而山房之境𫝊之以不朽斯其为奇也

愿不益大矣乎噫此予𠩄以庆二灵之有遭而山房

之记𠩄为作也或曰学佛之人不三宿𣗳下盖惧其

有累也天渊知人间情縁之为累故弃之而学道知

宗门荷负之为累又弃之而闲放今以一奇境之故

而眷眷扵山房如此庸讵知是事之非累乎嘻为此

说者非惟不足以知佛之为道而亦不足以知天渊

矣天渊悟心乎空色而超神乎幻有其扵山房之奇

境犹太虚空之容物明镜之鉴妍虽而未尝有意扵

容与鉴也目之𠩄见果𠯁以累其心㢤且见者我也

境者物也我为能见物为𠩄见苟物我两忘能𠩄俱

泯则累恶乎生山房之不为天渊累也乆矣扵是或

人頋予而𥬇曰愿因吾子従之㳺遂并书之以为记




九灵山房集卷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