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大略
作者:王馀佑 

    乾坤大略总序

    有人问余山是何事,余举所咏诗以示之,曰:“茅斋讲书罢,执枝临前湄。驱驴就茂草,坐石读古词。好鸟时来语,听之顿忘疲。”山翁行径,复何馀事哉?然性不平,好武健,雅不欲以腐木烂草掷此生平,虽巢栖薇茹时一室叫跳辄●须眉如刀槊,竖故独慕陈同甫之好谈霸王大略,又悦其倚天而号,提剑而舞,为有真英雄风度也。十年间,胸中垒块悉谱之于居,诸编一书,淋漓慷慨之致,每一披吟,辄击节徘徊,欲歌欲泣,自谓此志不肯轻以示人。然尚嫌其意旨统括间远未尽明,英雄抚时,及事之务,及经理规为之次第,故复熟览天下之大势,推求古今帝王得失成败之机,划然剖其所以然,如明镜照面,髭发可数,然后标为十目,各成一卷,摭以古事,定以今评,虽不敢谓掌上山河观纹,可竟眼底雌雄,坐谈能决,然而智能之所以揆图,英武之所以挥霍,项、刘兴亡,较若黑白;陈、韩胜负,捷于影响,盖已呕心沥血而出之矣。嗟乎烟峦朝翠,松风夕爽,春花如绣,秋林若染,是间一闲牧竖藜藿不充耳,何用此咄咄奇事,为曰:此山人之所以为山入也,生来一点血性,既不肯涂朱傅粉,争奸取怜于世人,又不发抒于雄编伟略,以泄其愤懑不平之气,将所谓刀槊须眉,棱棱霄汉者,竟消沈于嫩萝弱薛间,碌碌与草木朽,不几令青山笑人哉?傅岩渭水,何曾贮此空疏无用辈。噫!是编也成,庶几稍不落寞,今而后吾可以隐矣!献县五公山人王馀佑自序。

    《乾坤大略》十卷,补遗一卷,五公山人所著,名曰此书者也。予宰肃水时,己钞录成帙,读其跋语,谓“十卷挨次而进,各有深意,不可以一丝乱”。又云“一字不可增减,一字不可颠倒,慎勿妄生揣摩,致启参错,反乱定画。”而细阅卷中,往往事不归类,踳驳颇多,心窃疑之,未甚究也。岁甲寅春暮,山人之裔孙王懋亭茂才来饶,携其先人藏书数种,内有此书原本,因重校一周,始知篇中错杂重复之处,为后人所窜入,而原书固自融贯也。当是时,筹防吃紧,到处戒严,韬铃攻守之术,尤为救时良剂,予深喜得睹此书原本,爰重录之,以复其旧,其所窜入十三条,删其重复,另记于后,以资参览,并以见前辈经纶世宙之作,全体大用,具有深心,后人不得夸多,妄为增益云。咸丰四年岁次甲寅天中节后十日,辰州后学秦聚奎谨识于饶州官署。

    乾坤大略卷一

    自序

    兵之未起,其说甚长,不必详也。已起矣,贵进取,贵疾速。进取则势张,疾速则机得,呼吸间耳,成败判焉!此不可不知所向也。而所向又以敌之强弱为准:敌弱,或可直冲其腹;敌强,断宜旁翦其支,此定理也。

    翦其支者云何?曰:避实而击虚也,乘势而趋利也。避实击虚,则敌骇不及图,如自天而下。乘势趋利,则我义声先大振,而远近向风。不观唐太宗之趋咸阳乎?进乃胜矣。

    不观黥布之归长沙乎?退乃败矣。微乎!其不可以一瞬失也。

    霸王大略,此其首矣!故不惜备录之。知其说者,夫固无余蕴焉耳。若夫一时之利钝,一事之坚瑕,又何足云!

    兵起先知所向

    乾坤大略卷二

    自序

    兵只一道耶?曰:不然。所向既明,则正道在不必言矣。然不得奇道以佐之,则不能取胜。项羽战章邯于巨鹿,而后高祖得以乘虚入关;钟会持姜维于剑阁,而后邓艾得以逾险入蜀。故一阵有一阵之奇道,一国有一国之奇道,天下有天下之奇道。即有时正可为奇,奇亦可为正,而决然断之曰:必有。

    夫兵进而不识奇道者,愚主也,黯将也,名之曰“弃师”。不观之苏氏抉门旁户逾垣之喻乎?其论甚精,无以易也。昔刘濞之攻大梁,田禄伯请以五万人别循江、淮,收淮南、长沙,以会武关;岑彭攻公孙述,自江州溯都江破侯丹兵,径拔武阳,绕出延岑军后;曹操拒袁绍于官渡,移军欲向延津,而潜以轻兵袭白马,用此道也。

    然则,用兵慎勿曰:吾兵可以一路直至,而无烦于旁趋曲径为也。是以人国侥幸也,戒之哉!

    兵进必有奇道

    乾坤大略卷三

    自序

    兵之进也,固有所过城邑不及下者矣。必以战乎?曰:非我乐战也,不得已而与敌遇,非战无以却之。盖兵既深入,则敌必并力倾国以图蹂荡我,恐我声势之成;此而不猛战疾斗,一为所乘,鱼散鸟惊,无可救矣!诚能出其不意,一战以挫其锐,则敌众丧胆,我军气倍,志定威立,而后可攻取以图敌。古所谓一战而定天下,其在斯乎!汉光武之于昆阳,唐太宗之于霍邑,可以观也。昔沈田子以千余人遇姚泓数万之众于青泥,其言曰:“兵贵用奇,不必在众。今众寡不敌,势不两立,若彼围既固,则我无所逃,不如击之。”

    遂败泓兵。此深合机要,百虑不易之道也。

    初起之兵遇敌以决战为上

    乾坤大略卷四

    自序

    战固无疑矣。然不得其道,祸更深于无战。古有百战之说,以吾言之,不啻百也。将从何处说起耶?吾言吾初起之战焉耳。以乌合之市人,当追风之铁骑,列阵广原,堂堂正正,而与之角,不俟智者而知其无幸矣。出奇设伏又何待再计焉。孙膑之破庞涓以怯卒,韩信之破陈余以市人,李密之破张须陀以群盗。用寡以覆众,因弱而为强。善战之术,固不止此;然当其事者,断断乎于此二者求之,则万举万当;不然者,必败。

    决战之道在于出奇设伏

    乾坤大略卷五

    自序

    战失其道,未有不败者;战得其道,未有不胜者。胜则破竹之势成,迎刃之机顺矣。

    自此招揽豪杰,部署长吏,抚辑人民,收按图籍,颁布教章。所谓略地也,顾其策何先?

    曰:是有机焉!蹈之而动耳,不烦兵也。

    昔武信君下赵十馀城,馀皆城守,乃引兵击范阳,不能下。使非纳蒯彻之说,以侯印授范阳令,而使之朱轮华毂以驱驰燕赵郊,则三十馀城乌能不战而服乎?善乎!李左车之对淮阴也,曰:“将军虏魏王、禽夏说,不终朝而破赵二十馀万众,威震天下,此将军之所长也。然众劳卒疲,其实难用。今以罢弊之卒,屯之燕坚城之下,燕若不服,齐拒境以自强,此将军之所短也。为将军计,莫若按甲休兵,北首燕路,而遣辨士奉咫尺之书于燕,暴其所长,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而东临齐,虽有智者,不知为齐计矣。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至今思之,虽孙、吴复生,何以易焉!而要非战胜之后,则断不及此。何也?胜则人慑吾威而庇吾势,利害迫于前而祸福怵其心,故说易行而从者顺。若在我无可恃之形,而徒以虚言嬲众,是犹梦者之堕井,无怪乎疾呼而人不闻也。此又不可不留意也。

    乘胜略地莫过于招降

    乾坤大略卷六

    自序

    兵法》:“城有所不攻者。”当奉之以为主。至于要害之地,我不得此则进退不能如意,而形相制、势相禁,于是反旗鸣鼓以试吾锋,霍然如探喉骨而拔胸块也。昔高帝长驱入关,已行过宛西,张良云:“今不下宛而西进,前有强敌,宛乘其后。我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乃夜回兵围宛,克之,遂得前进无虑。夫以深入重地之师,计必制敌之死命,而留中梗以贻后患,岂良图哉?古恒有军既全胜,而一城扼险,制吾首尾,几覆大业者,皆由于谋之不早也。狄青之取昆仑,神矣!不然,屈力殚货,钝兵挫锐之,岂不闻之?吾知有不顾而疾趋焉耳,何必攻?

    卷六‧攻取必于要害

    乾坤大略卷七

    自序

    能取非难,取而能守之为难;汛守非难,守而能得其要之为难。昔项羽委敖仓而不守,弃关中而不居,而卒使汉资之以收天下,此最彰明较著者也。他如陈豨之不知据邯郸而阻漳水,董卓之不知依旧京而守洛阳,自古及今,坐此患者,不可胜数。而独南宋君臣守江失策,尤为可笑。试取当日诸巨公奏议观之,了然矣。

    据守必审形胜

    乾坤大略卷八

    自序

    隆中数语,野夫常谈。然亦曾有取其言细求之者乎?今其言曰:“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益州险塞,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险,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事,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泰川。”天下规模,孰大于是!所以,当时英雄,所见略同。周瑜既败曹瞒,因言于孙权曰:“今曹操既败,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所,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曹,北方可图也。”江南形胜可以进窥中原者,其论盖本诸此。

    厥后,六朝胜败不常,力皆不副。至于南宋诸公,有其言而无其事,然而其言亦精且悉矣。其所云:立都建业,筑行宫于武昌及重镇襄阳,以系中原之望。又云:天下形势,居西北足以控制东南,居东南不足以控制西北等语,具关至极,圣人复起,无以易也。若夫朝廷之上置中书以综机务,疆埸之外建专阃以总征伐,经理度支,抚驭军民,适宽严之宜,得缓急之序,崇大体,立宏纲,破因循之旧格,布简快之新条,使人人辑志,处处向向,斯立国之初政,又不可以一事不周者也。呜呼!盗贼之与帝王,无俟观其成败,其规模气象,盖已不同矣。

    立国在有规模

    乾坤大略卷九

    自序

    干戈屡兴,民不安业,郡县萧条,无鸡犬声。大兵一起,立见此景。语云:“师之所处,荆棘生焉。”信非虚也。如此,而拥大众以征伐,掠无可掠,何况转输乎?古所谓百万之众,无食不可一日支,正此时矣!李密以霸王之才,徒以用粟不节,卒致米尽人散之忧。昔汉之兴也,食敖仓之粟;唐之兴也,资黎阳之利。今天下俱匮,既无秦、隋之富以贻之,何所借以成汉、唐之大业乎?

    屯田一著,所谓以人力而补天工也。其法不一,或兵屯,或民屯。大抵创业之屯与守成之屯不同。怀远图者,当于此处求之,无烦详载也。

    兵聚必资屯田

    乾坤大略卷十

    自序

    君见博虎者乎?平原广泽,不惮驰骛以逐之。至于虎负隅矣,则当设网罗,掘陷阱,围绕其出路,旁睨而伺之,久将自困。若奋不顾身,径进而与之斗,鲜不伤人矣!

    吾之用兵,自初起以至于势成,敌境日蹙而力亦日专,此亦负隅之虎也。吾欲一举而毙之,岂可不厚为之防哉?

    昔周世宗既平关南,宴诸将于行营,议取幽州。诸将曰:“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世宗卒还师。宋曹彬、潘美诸将北伐,陛辞,太宗谓曰:“潘美但先趋云、朔,卿等以十万众,声言取幽州,且持重缓行,不得贪利。”及曹彬等乘胜而前,所至克捷,每捷奏至,帝讶其进军之速。后果以诸将贪利轻进,至涿,竟为耶律休哥所败。非明鉴耶!故欲克敌者,强其势,厚其力,谨其制,利其器,然后堂堂阵、正正旗,声罪致讨而施戎索,乃全胜之术也。不然,吾宁蓄全力以俟之。经伦庶政,振举远猷,大势既定,彼将焉往哉?

    克敌在勿欲速

    此非谈兵也,谈略也。兵则千百端而不尽,略则三数端而已明矣。十卷挨次而进,各有深意,不可以一丝乱。……至于选将、练兵、安营、布阵、器械、旗鼓、间谍、乡导、地利、赏罚、号令种种诸法,如人之耳目口体,一物不可少者,则各有专书,不在此例矣。

    补遗

    自序

    十卷中,至矣,尽矣。尚须补也与哉?曰:为“十胜”而设也。江南脆弱,谁不闻之。然迹其所以胜,不在强弱也,顾人之运用何如耳!遂并其佐胜之著、编中未录者,偶记于此。此外,仍有王文成公破宸濠始末,兵略最精,不可不一览。

    补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