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五经蠡测 卷四 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五经蠡测卷四    明 蒋悌生 撰
  毛诗
  大雅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周家王业之隆皆由功臣善谋宣力之所致世臣与国同休或世官或世禄其声名烜赫照耀当世夫岂偶然皆由其尽心致勤是以有传世之显乃若天下之事必资贤才以共治至于贤才之生而众多冝其得多助之效王国之多士又莫非尽心谋虑之人使周家之业巩固而不摇而文王亦赖以为安者皆多士深谋逺虑之所致也
  无念尔祖聿脩厥徳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冝监于殷骏命不易
  此章言王业之兴而修为有其机又推前代之废而保守极其难夫王业之难成而天命之不易保也信矣周之受命始于文王凡尔后王当思文王所以受命者在于修德而所谓修德者盖无一时一事之不合乎理而其所以求多福之机又在己而不在人也昔殷先王未失众之时亦无一事之不循乎理足以当上天之明命及后王之失德然后天命去之矣今周之后王可不以殷为监而思天命之不易保乎王业之兴废由乎天命之去就天命之去就由乎修德之得失修德以求福在己而不在人则修为之机似乎易殷商以天子之大而忽焉丧其国则保守之功诚为难德也命也上帝也骏命也一理也自其得于己者而言故谓之德自其禀于天者而言故谓之命由主宰而言则谓之上帝由眷顾而言则谓之骏命多福者修徳之应骏命者上帝所施配命之命专以理言骏命则兼理气而言也人君惟能修德而事事合理则可以得天心受多福而保骏命矣王业兴废之由天人感应之机反复详切如此非周公孰能言之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
  此章论天人感应之机既本其髙逺而莫测者以明其可畏之理又即其至近而易见者以验其可畏之实其曰明明曰赫赫曰难忱不易固甚可畏矣然皆言其理初无形声之可见闻也至于殷纣为殷王之适嗣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其素有也今乃以不知畏天忽焉而失其位此则天下之人所共见闻者岂不深可畏耶
  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
  此章言圣人以至徳而得夫天又有常徳而得夫人小心翼翼敬也至德也事上帝怀多福得乎天也不回者徳之恒久而不变者也受方国者得夫人也翼翼者不回之本不回者翼翼之施体之存于中者为无息所以致事天之诚用之及于外者为无间所以萃人心之归懐多福者统言其纲受方国者指言其实也
  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
  此章言天之眷于圣人不惟笃厚于其身至于配偶之择亦屑屑焉而造就之也下章言纉女维莘长子维行意同
  殷商之旅其㑹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此章言圣人吊伐之师不惟观其兵势之不可敌尤深知夫天命之不敢违也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此章言地利美而叶大同之占故国计定而兴土功之役也契传以为然火灼龟而引仪礼楚焞为证但诗中凡言龟卜下文必见卜吉之义如尔卜尔筮体元咎言上句言卜下句言吉卜云其吉亦然考卜维王卜也维龟正之亦叶吉之义如不吉之类亦曰我龟既厌不我告犹未有但言灼龟而卜不言兆之吉㐫者恐契字训为合乃见叶吉之义于文义差顺否则契训为灼龟曰止曰时当为龟兆之繇辞曰止于是为吉故筑室于兹也文意亦偹矣 绵绵𠂢瓞比也以一句比一篇之义当别为一体其实赋也
  迺慰迺止迺左迺右迺疆迺理迺宣迺亩自西徂东周爰执事
  此章言君人建国之初必先正经界以立其大纲然后及庶事以尽条目也不惟于民事之大者知所先而于其细者亦无所遗盖迁国甫定凡事未备既有以定民之居即所以制民之产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柞棫㧞矣行道兊矣混夷駾矣维其喙矣
  此章言人君自强之道不于外患是恤而于内治是勤则政修而难息矣太王之迁于岐避狄人之难也而邠人以仁人称之从之如归市自国势而观可谓削弱之甚宜其声誉之顿减也自人心而言还可以得声誉之隆是何也盖当是时使太王切切焉以狄人之怒为己怒而不遑于自治吾见其窜惧畏缩政日颓靡而称誉顿消安能使声闻常存而不坠哉惟其能不以狄人之愠怒为轻重而惟视吾之政声不废而加勉是以政日修治地益垦辟昔之见侵于我者今则窜伏而濳消非其能自强于政治何以得此○夫人君之能于政治者不惟处之有其道而为之亦有渐也盖当患难之时苟志虑迫切不知循序而欲速之心胜故所为烦扰颠倒错乱不惟无以自勉而遂至于微灭者有之而太王之贤则不然狄人之忿怒不能必其遽无姑听其自然而不足为靳但观吾之所以修于内而播于外者为何如于是整其疆埸辑其民人静以居之寛以待之其积累之久则邠人之誉我者不替而益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狄人之难我者濳消而逺遁有不觉其倏然而得此者亦以其善处而有持循之序故也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䟽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
  圣化深服夫逺人之心由圣朝多得夫近臣之助夫圣人德化之妙本不可以形容也故即其所见者而归美于辅弼之臣耳虞芮质成而诸侯来归者四十馀国可谓振起天下之人心而竦动四方之观听所谓文王蹶厥生者此也然圣人绥来动和之妙实未易以言语形容也观文王之身则居中端拱而无为论文王之心则舍己从人而不自用则其所以致此者诚不可知其所以然之故也故诗人以其所可见之迹𤼵为自己臆度之辞其辞繁而不杀者盖曰以予观之其以有率下亲上之臣而然欤抑以有相导前后之臣所致欤又或以有喻德宣誉及武臣折冲之臣而得此欤盖虽欲赞言而不可以名言虽难于言而又不容己于言故多为疑辞而不为决辞一以赞文王得人之盛一以见文王德化之妙实未易以浅近可见者而拟诸形容也
  芄芄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趣之
  物生之盛资用而不穷圣德之盛同归而无间棫朴之盛丛生之多不惟薪之而又槱之薪之者可供一时炊㸑之用槱之则储积之多可以继续而不绝亦犹善政之利用厚生不惟可以飬民于一时而富足之馀实可储积于后日今观文王德容之盛美而且多不可以一德名言但见左之而无所不宜而左之人皆归附之右之而无所不有而右之人皆趋向之盖德盛而人归无方向之限量○上二句言善政之资于民用者为无穷下二句言圣德之系夫人心者为无间古人作诗皆不苟诗中凡兴体取义者多不取义者少况正大雅诸篇内多周公所作棫朴旱麓二诗皆咏文王之徳柞棫乃草木中之至贱者天下多贵重之物不以取义乃泛言至贱之物以歌咏圣徳被之弦歌奏之朝廷周公何草草若是其中必有大取义者存马观经传所言文王之徳曰卑服曰小心曰徽柔懿恭曰视民如伤曰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想见其为人绝无一毫尊贵自居之心而惟以民之未安为念惟其若是故人之归向无有限量亦犹柞棫至贱至多故人得薪之槱之亦无限量也○济济容貌之美也
  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峨峨髦士攸宜
  此章言君臣德礼之盛即祭祀之时可见也夫德之著于外固无时而不然而祭祀所以萃人心之地尤足以见其诚敬之至济济哉之辟王而左右之臣奉璋以助其祭其君臣之德著于行礼之时己可见矣及观其奉璋之容仪峨峨然而壮盛而皆称其髦士之所宜则于礼之中又足以昭君臣之德济济之辟王动于上髦俊之左右承于下有是德斯有是礼而又知其德也
  渒彼泾舟烝徒楫之周王于迈六师及之
  此章言圣德为人所归不惟观其上下承藉之势尤观其众志和一之心也舟行于水彼此相须有不可相无之势民归于德君行师从有不能相离之理观烝徒之楫泾舟而上下承藉之势可见观六师之及王迈而君民一体之情可知君犹舟也民犹水也行舟之人群臣之象也舟无水不能行犹君无民不可为国舟既有水若无持楫之人则不能行犹有君有民而无贤臣亦不能承君而治民也舟行于泾水之上而烝徒楫之犹人君居兆民之上而贤才众多然后令行事治也此所谓上下承藉之势也文王之德入人者深文王视民如子民之视文王如手足之卫元首一有所往则六师追而及之不令而从不侍戒而自喻也上二句喻君臣相合上下相承其势聫比而不违下二句言首尾相应肢体相随其心固结而不离舟之与水犹是二物相须若首尾肢体则合而为一动必相随而不可离矣
  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不作人
  天道高明而象著圣人悠久而化成同一有常之德而已云汉之为章于天亘万古而不变圣人之作成天下彻终始而弥勤苟非德之有常持久而无失则其存诸中而著于外者将有时而或息又安能使象著于上而化成于下哉天道以至诚无息运于上而星象昭著粲然而成章圣人以悠久不息之德作成天下而人文宣朗焕乎于当世圣人之道由天然观其天文则见人文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周天列宿经纬参错下民仰而望之何其文也文王之世贤才众多大以成大小以成小郁郁乎下民仰而观之何其盛也且作成人材圣人俄顷之化己能如此况文王以百年之寿积累之久其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薫陶德性变化气质其变化鼓舞之功效又何可量乎
  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此章言圣人治化之盛天下人材风俗文质彬彬无过不及尽善尽美难以形容故借追琢金玉言文质之致美极其功以喻圣人政理之勤极其至夫天下之物文之美未有过于雕琢者也质之美未有过于金玉者也治天下之道亦未有过于圣人者也今于文之美则使之如雕琢之精质之美则使之如金玉之纯则文质之美至是蔑以加矣文王以勉勉不已之德勤于政治而所以维持天下之心大纲小纪秩然焕然则治化之盛又孰有过于此者乎金玉追琢由勉勉之德而尽美四方纲纪由追琢金玉而后成论圣世之隆治非悠久不息之化其何以致之○夫文质不可以相无而亦不可以偏胜人才作兴于文王之世有德有造彬彬济济其文质固可美也而文王以纯亦不已之诚运悠久不息之化裁其过引其不及所以纲纪四方之治而纳斯民于大中至正之域亦无不尽其心焉盖磨砻淬砺以致其极精薫陶鍜链以变其素质必使英华𤼵外焕乎其有章和顺积中纯粹而不杂礼乐制度粲然而有交际之仪中正诚实浑然不见一善之迹夫如是则追琢金玉美其文质者至矣勉勉我王纲纪四方者至矣葢文质致美正所以成天下之治而勉勉纲纪实不外夫追琢金玉之功也追琢金玉是兴勉勉其章其相是兴四方
  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
  土之厚者物自盛德之厚者福自隆旱山之麓土气之所积者厚而榛楛之生无事培养而自然茂盛文王以乐易之德积于中者厚故福禄来集不待用力而自然攸同
  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
  此章言非常之器必荐非常之味每以类而相从故非常之德必得非常之福亦以类而相从也夫物之可宝者莫如玉而琢玉以为圭瓉又宝器之中最贵重者固非常用之器矣味之美者莫如酒而醸秬黍郁鬯以为黄流之酒又酒味之中最贵重者亦非常荐之味也以瑟然之玉瓒而黄流乃注于其中是非常之器与味以类而相从也文王以徽柔懿恭之德𤼵而为雍容和厚之容其乐易气象固非常人可得而比也禄位名寿之并得康宁好德之咸齐亦岂常人之可及哉以岂弟之圣德而福禄同降其躬岂非非常之德与福亦以类而相从者欤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物各得其所止而遂与人同归于圣化而成材一自然之机而已天地以自然之运𤼵育万物而天下之物飞潜动植洪纎高下莫不自生自育各遂其性而无所用力圣人以自然之德化成天下而天下之人道德材艺大小隐显莫不感𤼵兴起各成其器而莫知其由人见鸢飞鱼跃于天渊各止其所止之地以自遂其生而不知所以然者一气化之运行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而自然之机有以𤼵之也人见人材作兴于文王之世大以成大小以成小而不知其所以然者一岂弟之流行感𤼵兴起振作鼔舞而自然之化有以动之也鸢鱼飞跃于天渊而天地之气化以著人材作兴于圣世而文王之徳化以成噫圣人之化其亦犹天地之化也与
  清酒既载骍牡既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此章言文王之祀事物具而周于礼故致祭宜厚其福也
  瑟彼柞棫民所燎矣岂弟君子神所劳矣
  物之多者民所资德之厚者天所祜夫惟物生众多然后可以资民之用圣德和厚然后可以受天之福夫苟生之有限而取之易穷将见民用之不足德或不备而局于一偏亦何以得眷顾之隆哉柞棫之丛生不可以千亿计而文王仁厚之施亦不可以数计也薪燎之不时而柞棫之生继续而不绝民情之多欲而岂弟之泽溥博而不穷下而养民一岂弟之𤼵用上而事神一岂弟之所存得夫民所以得夫神也观民之所资足用而无阙则神之所念亦眷顾而不㤀矣○诗人于前篇曽以云汉天章兴周王之寿考矣上章又以玉瓉黄流兴文王之岂弟矣天象之髙明金玉之贵重逺观近察取以咏文王之德固宜也柞棫之为物至微至贱乃托兴而取义何哉是或一道也柞棫之为物至微至贱初无髙大轩举之势不待培养而有丛生䝉宻之多人得而取之无有禁限时时而薪之无时或穷借使松柏樟楠之髙大民欲薪之固不可得苟得伐而薪之则今日之斧斤而明日牛山之濯濯矣又安能继续而资民用哉文王以侃侃平易之德自然而然无事勉强不以崇髙富贵自处而以谦抑卑下为心人得而亲无有限隔人人而济之曷尝有遗苟使人君之尊而以九重之势自居则在下之人仰之悬绝而小民鳏寡何以䝉惠鲜不侮之泽哉诗人之㫖微哉○民者神之依神者民所萃文王以一身而系人神之寄事有兼系而理不可以差殊观也然民事则日用常行有实而可即鬼神无形声见闻其迹为难知求其事神而受福亦惟验诸民生之资用而可知民生厚而无不足则神之慰劳亦眷顾而不忘矣
  莫莫葛藟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此章言圣德之系夫人心者固结而不摇当观圣德之得夫天心者恒久而不变夫其所以系夫人心者固所以为得天心之本而其以德受福而不变者即其系人心而固结者有以致之也葛藟之蔓生柔弱不能自立而木之枝干本固而不可摇葛藟惟附于枝干之上然后有所依倚而无摧折之患庶民以林林緫緫之众散处于辇毂之下本不能以自立惟文王之德有以维系之是以万邦之广兆民之众亦皆倚赖文王为桢干而无崩折之忧人见文王以岂弟之一德而禄位名寿之俱全始终不渝表里如一而不知文王所以系人心者如此其固故其得天心而受福者如此其厚也葛藟附于条枚而后成不可摇之势庶民倚于文王而后建不可㧞之基则其所谓求福不回者亦不待他求而皆得于此矣
  棫朴旱麓二章
  凡诗风者歌咏情思雅者铺陈政体故风多兴雅多赋正大雅十八篇皆赋体惟棫朴旱麓二篇属兴文王之什十篇皆咏文王之徳他篇尚有兼言惟此二诗専咏文王之徳篇中毎章四句四句之内下二句言文王上二句托言他物此诗皆周公所作其间辞意义理精致微妙必有大取义者非若国风泛泛托物兴辞之类可比也但以上句言他物下二句说出文王故六义之体属兴其实则比也○二诗托兴如舟楫如云汉如金玉如玉瓉如鸢鱼或天象或重宝或用器或天机以此物起兴咏文王其取义更易晓若两言柞棫棫朴一言榛楛一言葛藟皆微贱之物必非泛言故愚于每章说于前诚不可泛泛读过恐将古人作诗之初意湮晦不明也○棫朴専言文王为众心所归主于人而言旱麓専言文王为福禄所归主于神而言惟其合于人是以得乎神二诗之体相类意亦相似○棫朴凡五章内四章兴一章赋旱麓凡六章内五章兴一章赋皆言祭祀之事葢古人重祭祀主于人而言者祭祀所以萃人心之地于此尤可见人心之归主于神而言者祭祀所以交神明之地于此尤可见福禄之归言祀事必皆典重语固难托兴○二诗中每章皆异义独两言遐不作人而托兴又不同何也一则以天道之髙明悠久者语文王而言其所以作人者有必然之理而不可易一则以天机之𤼵见昭著者语文王而言其所以作人者有自然之妙而不可测其所以称赞文王德化之盛至矣尽矣至是亦蔑以加矣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此诗推圣德之由开于前而裕于后内助之贤世济其美其所成就者深逺有非人之所能及也夫妻道无成虽无专美之义而正始之道实为风化之原由太姜而及太任由太任而及太姒而又得邑姜所以绍前美而昌厥后者自生民以来帝王之兴世有贤助未有若周家之盛者也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德足以协于神行足以正夫人非圣君其孰能之宗公自后稷以下至于组绀皆是不言太王王季者举逺以见近朱子引孔子孟子张子之言释于下至矣备矣
  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德施于人神之交可见之地而各极其美德存于独处之地不可见之时而常有其诚在官在庙交人神之地人所共见之时也雍雍肃肃德之各尽其美也不显无射独处之地人所不见之时也亦临亦保诚之有其常也德之著乎外者随其地诚之存于中者纯乎天○德形于接物之时尽和敬之道德存于无为之顷有纯一之诚圣人于内外动静之间始终一于敬而已在宫在庙应事接物之时省察之地无少差谬不显无射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时存养之功无适不然圣人之徳如此学者之功亦如此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諌亦入
  圣人之德不因外患而少损不资外助而加益葢其性与天合故德全而无疵也夫圣人之德犹天然岂因人而有所损益哉圣人之徳如天之大如日月之明人虽欲毁之其何伤于天与日月乎德无玷缺何损其光大无疵翳何损其光明徳无不具体无不全生知安行无有勉强故虽无所前闻而亦不违于法即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者人惟有过失故资諌正之力圣人行无过失故不待諌正而自入于道所谓无罅隙之可议者也
  肆成人有徳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人材皆生于圣人之世亦皆成于圣人之化夫天下固未尝一日无材也而生于斯世皆有美质而无不可用之才则非圣人之世薫陶之功固不可以得多士之盛如此也然或无圣人之化有以振作成就之则亦局于一器之小成而无以进为成德之君子矣又安能播名誉于后日哉今夫成周之世大而成人则有德幼而小子则有造无不可需当世之用而文王之德亹亹勉勉无有厌斁又有以振作而兴起之是以成人小子不但为有德有造之器而磨砻追琢皆能成俊髦㧞类之全材不惟信善之美质可称于一时而光辉𤼵越诚足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名于后世噫文王以纯亦不已之诚薫陶渐渍而有德有造思皇多士克生于其前文王运悠久不息之化振作兴起而俊髦成徳济济多士垂誉于厥后其作成人材之功薫陶鼓舞之妙又可量乎
  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此维与宅
  此章言天之生民惟求民之安有能安民者始立之为君而付以安民之任也其始未得其人则遍求而择审之虽大国苟失其道即弃之而不顾虽小国无其人亦去之而不取既得其人如太王之仁为人所归诚足以当安民之任于是开拓其基址増益其规模而立之为君及天命既定则不可改移矣以明天心惓惓于求民之安屑屑焉为民而择君其事甚明而可畏太王之迁岐以兴王业皆天所为而非人所及也
  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帝迁明德串夷载路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此章言太王迁岐之日由垦辟而及树艺既尽夫人事之宜外患息而内助贤冝得夫天眷之厚葢惟人事修于下是以天命眷于上至于邦域浸以修治而又得贤配以为之助则亦莫非天心眷顾有以黙相而使之然也作屏菑翳启辟柽椐垦辟之功也修平灌栵攘剔檿柘则又存心于树艺而有利用
  帝迁明德串夷载路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迁国之谋出于天而外患息内助之贤由于天而国祚隆皆非偶然也夫人君能自强于政治固足以为服逺人之本而内助之得人尤足以为正始之基盖君徳之既贤而内助之未称吾恐近而仪则尚无从而取法而怀柔之逺焉能保其久而无患哉帝迁明德于居岐之初而寇攘之患顿息于边境之外天立贤妃于治岐之日而不㧞之基永建于宗周之中明徳之迁出于帝而厥配之立由于天天之屑屑于造周也如此而岂人力之所致哉
  帝省其山柞棫斯㧞松柏斯兊帝作邦作对自太伯王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受禄无丧奄有四方
  此章言天眷笃于有常而贤圣之生适逢其际贤君善于处变而继述之善益大其业夫天命本无常也而其所以有常者眷于有徳故也此承上二章而言乃眷西顾帝迁明德之后今省其山见其木㧞道通信乎其有明徳故生圣子神孙以当其业此天眷之益笃也夫太王欲废长而立幼太伯以兄而避弟可谓人伦之变矣维王季能继其父兄之志述其先世之事是以益厚其福再传而遂有天下也天生圣子神孙而肈其兴王之意于前圣人尽人伦之变而成其王业于后天人交感之机王业积累之勤夫岂易
  言哉绵诗言柞棫㧞矣行道兊矣皇矣言柞棫斯㧞松柏斯兊今动         乃贱木
  也只可薪燎别一         麓言民燎想太王开  山        棫则㧞起芟
  除之遇松柏则 平      行道兊矣与松柏斯兊同义谓小      起通道于松柏之间拔字如作屏启   柞棫如菑翳柽椐之类朱传于绵诗㧞字训作挺㧞而上不拳曲䝉宻也恐不必如此说

  维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
  君德本于天而无疵故修已而多兼人之能圣德纯于天而无间故受福而有传世之逺人之所行惟不合于理故其心有悔圣人无私欲而合天理何从有悔易曰不逺复无祗悔颜子不贰过之谓
  维此王季帝度其心克顺克比
  德禀于天而义以制事盖自无间于人言德修于己而理以胜私故能兼緫乎庶务王季之事正人伦之大变使其处之少有不合于宜将见人情未惬而喧腾之议起又安能使其德音清静邪惟王季之心如上帝所裁度其长短轻重皆协于中而无毫发之
  父子兄弟皆得其心之安外而
  有穷之者由其本然之权度出于天故非间之
  言不出于人也又能自明其明德而无物欲之蔽斯可以为出治之本故见诸设施则于虑事用人之际教令刑法之施绥来御众之道莫不各当其理焉盖其德音之清静者由乎中心之制事而六事之兼能者由其已德之克明也
  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宻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以笃于周祜以对于天下
  圣人有天徳而造道之极至故能正人之不正而成王业也盖圣人之心纯乎天理而无私系其知觉已止于至善之地故其见诸行事初不溺于血气之私而皆为天理之当然也畔援舍此而取彼也歆羡肆情以徇物也以迹而言文王居岐而兴兵以伐宻在周之京而取宻作程邑甚有似于畔援歆羡也以心而言则帝谓无然者受天之命而秉天徳其伐宻作邑乃因宻人有罪可怒而怒之奉行天命而为天吏初非有舍此取彼肆情徇物之心也下章夏革声色之义意同
  依其在京侵自阮疆陟我髙冈无矢我陵我陵我阿无饮我泉我泉我池度其鲜原居岐之阳在渭之将万邦之方下民之王
  王者之民大而无外故都邑虽有定制而声教初无限量也王者居中而御四国夫岂有心于广土众民之计哉而声教所及人心之归自无彼此逺近之间莫不囿于一徳之域而岂有一民一地或出于圣人德化之外者哉此圣人之服人不尚威而尚德而人之服之亦非力服而心服也○文王安然处于周京初无辟土地之心也而伐宻之师侵自阮疆所陟之冈皆曰我之陵阿我之泉池无有据其旧境敢陈兵饮水而拒我者文王曷尝有意于此而亦岂期而然哉彼此之民自以周而相我而不外于文王耳及夫上地既广人民既众其势不得不迁都以容之于是乃度其鲜美之原迁都于岐之阳而作程邑焉其都邑之制亦不出乎渭水之侧而声教所至则虽万邦之广同一归向而皆以文王为下民之主焉噫文王处于周京之中安然无为而共阮之地来归自有不可遏之势程邑作于岐阳之侧本有疆境之限而万邦归向同有不自外之心非圣人之德何以致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天子之常制也文王为方伯安得以此法而视天下哉而逺人之归自不外于文王之化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者王制之所同而逺近同归无分人已者圣化之所独我者周人自相我也亲文王之辞也汤东征南征而他国之民皆望其来曰徯我后亲汤之辞也夏国之民未属于汤而皆以汤为我后阮疆之地未属文王而皆谓我陵我泉万邦之国尚属于纣而皆以文王为下民之王夏民之亲汤犹殷民之亲文王也虽然夏民归汤而汤不得终辞殷民归文王而文王率之以事纣此汤所以有惭徳而周之德所以为至徳也欤
  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兄弟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圣人惟其禀天德而无我故能奉天讨而正人夫圣德渊微不尚夸大不系己私而纯乎天理故人有违理而得罪于天者则奉辞而致天之罚也夫兴兵而伐国可谓声色之暴著而有迹之见闻亦可谓张大而将有变革之事焉其实则因人之有罪而奉天命以伐之使同归于帝则而已非有意于作为而造此声色夏革之事也内而正己则理禀于天无有作为而全其天德外而正人则令出于天奉行天讨名为天吏圣人一动一静莫非听命于天岂有私意作为于其间哉传曰夏革未详窃谓夏者大也四时之夏华夏之夏皆以大而得名革者变也除旧更新之义言文王不以张大变革之事为可长也传所谓不暴著其形迹亦含此意不识不知不作聡明也皆圣人无我之事也询者问之详也询尔仇方问其罪之当讨同尔兄弟牵与国而协心仇方崇侯虎也兄弟逺近诸侯之归周者也询尔仇方同尔兄弟声色之见闻于人甚矣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则于诸侯将有变革之事伐崇而作丰邑正除旧更新之事所谓革也上文帝谓之言不以声色不长夏革下文所言却是声色夏革之事盖自常人以迹而观文王则若有其事自上帝以心而察文王则文王初无是心也禹治水八年于外乃曰行其所无事文王兴师伐崇而曰不大声色不长夏革盖亦行其所无事而非用智自私也○此诗于文王伐宻伐崇之事皆以帝谓𤼵辞见文王所为即天之所为若后世以常人之心而度文王则失之逺矣
  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临冲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
  王者之行师虽有先后缓急之序而逺人之归德初无彼此逺近之异也其始缓攻将以致附而徳来之也及其终不服然后肆兵攻之此先后缓急之序也然其始之缓而四方无侮终之急攻而四方无拂即其逺近之间也○始也虽曰缓攻而有执讯攸馘之志则于缓之中而行师之法未尝全废终也虽曰急攻然师之再至因垒而降实未尝有肆伐绝忽之事但示之以威苟不服则必杀而灭之之意耳是于急之中而仁爱之意未尝不行乃缓急相须恩威并济此王者之师也○案皇矣一诗八章首章言天遍观四方求贤君而终归于岐山二章言帝迁明徳天立厥配三章言帝省其山帝作邦作对四章言帝度王季之心五章言帝谓文王无畔援歆羡以及伐宻七章两言帝谓文王以及伐崇以见周家王业自太王迁岐之初以至文王受命之日其间地势渐辟人心寖归存心处事之方抚众临民之道近而父子兄弟夫妇之间逺而邦国戎兵之变无一非天所命而非人之所为也
  经始灵台一章
  此章言圣人之使民盖有不令而自从抚之而益亲者矣文王之作灵台也方其经度之初而民之闻之已自相率其役趋者众而用力齐乃至不终日而成功可谓不令而从矣而文王之心恐伤民力复抚而谕之曰筑台固所当役也然今兹经度之始渐次而成可也何至急遽如是无乃伤民力乎民闻其言而来益众治之益勤如子趋父事而不可遏也夫下供上役则作止有程而劳息有节子趋父事则不遗馀力而遂忘其劳噫台有常制而得灵异之名君有常尊而施父子之爱文王德泽之在人心盖已久积于未作灵台之前而庶民之趋事劝功特形于经始灵台之日文王视民如伤之仁又发于经始勿亟之辞而庶民亲戴父母之心尤有出于通力竭作之外岂惟庶民以文王之心为心而文王实能以庶民之心为心也太王迁岐之初筑室之际百堵皆兴鼛鼓弗胜文王经始灵台之时庶民子来周家之得民心其从来逺矣
  王在灵囿一章
  圣人及物之仁随处充满而民乐其乐也文王在灵囿灵沼而禽鸟鱼鳖之各得其所也如此禽鱼自知其乐而不知其所以乐皆出于文王之仁文王有囿沼禽鱼之乐初无渉于民而民述其所有以乐其乐一和气之流行而文王爱物之仁万物各得其所之妙隠然自见于言外而岂徒曰台池鸟兽之乐云乎哉孟子曰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
  下武维周世有哲王三后在天王配于京王配于京世德作求永言配命成王之孚
  王者承世德之盛既居中而对在天之神王者尽继述之道惟顺理而服天下之心周家圣圣相承所以受命而造周者亦惟合于天而信于民耳后王所以纉其绪而对其神者亦岂有出于天理民𢑴之外哉盖三后在天之神昭著而不已者同此一理而后王之配于京而成其信者同此一天但上天之神固不可得而测度而人心之理固可得而推求惟长合于理而信孚于民斯可以对其神而无愧于前人矣
  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媚兹一人应侯顺德永言孝思昭哉嗣服
  此二章言王者以孝治而天下化斯继述之道著矣夫孝者根于人心之所同然者也武王躬行于上而心纯乎孝以是道而化天下亦惟因人心之所同然者而振作兴起之故能为法于天下而民信之亦莫不兴起于孝而亲戴于其君继述之善又孰有明著于此者乎
  昭兹来许绳其祖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受天之祜四方来贺于万斯年不遐有佐
  此二章言武王善继述故禄不穷人心归故得多助案此诗六章毎章皆承上起下之辞然大意实作三段一章二章言武王尽继述之道三章四章言武王以孝道化天下五章六章言武王为天人之归五章所谓昭兹来许绳其祖武只是言武王虽已往而其德犹显著于来世盖由武王能继其祖之迹耳若如朱传作来世能继其迹则昭兹作一句来许联下文作一句恐文意不顺亦与前后章文意不协
  文王之什凡十篇郑谱谓以上为文武时诗以后为成王周公时诗朱传言其误今详其意郑谱只欠一言字亦可略也
  行苇首章爱物尽其仁而使遂其性亲亲笃其义而得遂其情其理初不殊也苇虽易生之物而生于道路经行之地固难以遂其生必也人加爱䕶勿使牛羊践履之然后得遂其性方苞方体渐至畅茂而其叶泥泥然矣兄弟虽骨肉至亲然一体之分渐长则渐疏必也人笃其义当相告谕勿至疏逺然后得以肆筵授席以遂其欢洽之情此诗首章概言人当笃于亲亲之义然后得以全其欢会之恩二章言既燕则有侍御之多品物之盛礼行而乐作三章言因射而饮而归重于教卒章言养老之厚意于祝颂之中又有期望之意所谓以引以翼望其引导辅翼归于善道亦非苟为燕乐也
  其仆维何釐尔女士釐尔女士从以孙子
  诗之祝颂多矣小雅天保大雅既醉二诗专为臣祝其君受福之诗篇中吉祥可愿之事不一而足天保篇终以民之质实无伪为君之福此诗卒章以釐尔女士为君之福最为善颂而非溢美也诗人盖有见夫太王至岐之初爰及姜女以胥宇而天立厥配受命既固著于皇矣之篇继而王季克明其德又得太任为贤配而乃及王季维德之行形于大明之雅又继而文王之圣又得太姒为配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居于正风之首又继而武王之圣邑姜治内而乱臣十人有妇人焉纪于鲁论之篇盖自上世帝王代有圣子神孙闺门之内又有淑女淑媛以为妃匹未有若成周之盛者也
  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此承上章言祝其君受福不惟申颂于其身而又及其子孙愿其子孙之多且贤也千亿数之多也穆穆以下言其贤也多而不贤或失道而坠绪贤而不多或寡助而孤立多而又贤则所谓百福不足言矣
  笃公刘
  首章言公刘惟厚于民事故必侍兵食既足而后为迁都之计也二章言公刘既能相土以居而顺夫民又能亲劳于役而忘具势三章言公刘于相上之时虑无不周故定都之日愿无不足夫人之作事惟创始之时谋审而虑熟故功成之日莫不副其所欲而无一毫悔咎也公刘之始至自下而观则逝百泉而瞻漙原自上而观则陟南冈而觏于京其深谋逺虑可谓审而不苟故定都之后所需非一有居而处者有庐而旅者有言其所言者有语其所语者皆足以取给而称其所谋始也不惮其劳而致其深思逺虑之计终也享其成功而又以慰其上下賔主之心非公刘之厚于民何以能此四章言公刘落成以燕其臣不惟礼意足以娱其身而法制又有以系其心也五章言公刘能因天地自然之利以定居邑又详于兵食一定之制以广其业也○三单单字朱传未详恐只是三军字之误古者大国三军六章言公刘于迁都之始惟能备器用以立其基故定都之后斯能致富庶以广其业所谓緫叙其始终也
  泂酌彼行潦浥彼注兹可以濯漑岂弟君子民之攸墍此诗言水之无源者尚可以资民之用则德之有本者宁不可致民之安上一截说得最轻下一截说得极重彼之最轻尚可取以为用则在我之最重者当必有所深赖也夫行潦之水朝满夕除乃无源之水本无用之物今而取彼而注诸此犹可以餴饎与濯器之用况成王以岂弟之徳乃其本性之所固有而膺天子之命安可不为民父母为民所归而使民安息乎此诗人之意也
  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灵物之瑞世必择所止以栖其身贤才之用世亦必择所从以尽其心盖王者之瑞固不时出而明良相逄亦不苟合也凤鸟非太和不出今集于所止而泰和雍熙之得其时也贤才非明君弗致今媚于天子则以成王在上车马众多以尽其礼以引以翼以行其道夫然后可以委质而尽其忠爱之心也既曰维君子使又曰媚于天子葢引君当道以行己之志非媚悦取容之谓也○集传云媚顺爱也顺者顺天理也乃所以爱其君非顺君之令也
  卷阿说
  王者当隆治之时而适游观之乐故大臣形于咏歌而寓陈戒之意夫人之情孰不知恐惧修省于草创多事之时而常怠情放肆于治安无事之日成王承文武周公重熙累洽之馀而享盛大无穷之业抚四海之无虞览宇宙之清泰有卷者阿逶迤坦荡地之胜也飘风自南时方长养气之和也于斯时也庞臣硕辅济济跄跄相导前后来游来歌吟咏性情以畅其和乐之情梧桐生于朝阳而凤鸟适来鸣于髙冈之上以昭灵瑞之应隆古之治未有加于此时而人情之乐亦未有过于此者也召康公盖有见乎此正人心盈满之日而怠心易萌之机也此其所以不已于言继王之歌以寓其陈戒之意也欤其意以为王之来游来歌于卷阿之上伴奂乎王之来游也优游乎王之休息也使尔遂其性命之正似上世祖宗善始而善终信乎其可乐也尔土宇版图奄有四海可谓甚厚矣使尔得遂其性常为百神之主又信乎其可乐也尔之受命且绵延而不绝矣尔之福禄又安固而不摇矣使尔得遂其性而其福纯一而不贰悠久而无穷又岂非其可乐者欤凡若此者皆人君之所大愿欲而不能以自致者今王皆抚而有之其乐当何如哉所谓广王心而歆动者此也然其所以致此者亦有由焉固不易得也亦非苟得也亦不可恃此以为可以常得而不加修省于吾心也盖惟有冯翼之才以分我任之寄有孝德之臣而托辅弼之重夫然后四方以我为则也惟其能修己之德仰之则颙颙卬卭而尊严即之则如圭如璋之纯洁闻望着于外而无有不善故四方以为我纲也一则资于人一则责诸己固皆人之所可勉者至于凤鸟之来则王者之瑞有非人力之所及者又不可以不思也夫凤皇之飞必择所止而蔼蔼吉士必忠爱于其君凤皇之飞上至于天而蔼蔼吉人必仁爱于民其理非二致也梧桐生于朝阳有菶菶萋萋之盛而后凤皇来鸣于髙冈有雍雍喈喈之和王朝有车马礼物之多然后可以待多士而使之尽忠以事君而爱民其理亦相类也自五章至卒章则所谓致福禄之由也成王观凤皇之鸣于梧桐则当备车马之礼以待贤士思在己有福禄之盛则当思贤才以当引翼之任必使在廷常有冯翼孝德之臣在己常修颙卭圭璋之德车马之礼常有君臣之和协常如梧凤之萋雍夫然后得以伴奂优游以长保其皈章之厚福禄之康也苟为不然则满足之气盈怠惰之志长治日退而乱日进矣虽有福禄之盛其可以常得乎此则诗人陈戒之意也周家自后禝公刘以农事开国传至太王王季文武周公累圣相承以及成王制礼作乐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颂声作而灵物至太和之盛至此极矣治乱相寻气数之常故卷阿居正大雅之终民劳繋于其后而雅变矣匪风下众居变风之终乱已极矣故繋之以豳勤俭质实治之所由兴也卷阿之后系以民劳民劳于下乱之所由生也圣人之意微矣下泉后有豳风如易复卦一般卷阿后有民劳如易姤卦一般诗可以观亦须如此看
  民劳
  详味此诗葢朝廷始昏乱之时其时文武周公之道典章法度粲然具在非不存也在朝之臣老成才徳非不有也但王心暴虐弃旧章而不顾踈斥老成而不用而其所任以政者乃少年不更事之人是以民劳于下而政乱于上其时若召穆公凡伯之徒又皆世臣与国同休戚者言不行谏不听义又不可去故其热中之情𤼵而为恳恻切直之辞一语责之旋以二语劝之不厌繁复惟欲其有所警悟而改纪于其政所谓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此类是也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此章言人君所恃以为安之具非一而有本末轻重之伦焉固当常加修饬以防其弊也夫人君不能以独立必得贤才众庶亲踈逺近维持夹辅然后可以安居若大人大邦大众大宗宗子皆国之所有而人君所恃以为安而不可偏废者犹都邑之有藩垣屏翰城而后可以安民居也然必已有其德然后得五者之助苟无其德则众叛亲离五者不得其用而孤危矣是则徳者本也五者之具末也五者之中宗子为重四者为轻犹藩垣屏翰皆统于城之内也四者之中怀德又为重而三者为轻也故价人维藩首言之而宗子维城特详于怀德之后诗人立言各有以也人君必先得大德之人以为辅然后己德克修施之于家而家齐推之于国而国治笃近而举逺居重以驭轻宗族辑睦侯邦率从自能得多助之效而君国皆赖以安矣苟或左右匪人而己德不修则宗族弃之而亲离侯邦不服而众叛为君孤立于中而危亡可立而待何可以不畏乎五者之具各适其一器之用而怀徳独谓维宁者德之效广不可以一器名也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此之谓也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此章言为民上者固当谨天变而不敢慢尤当畏天监而不敢忽盖天日变于上而震怒者此其迹之著而可见者也是宜加谨而不敢慢矣至于天之聦明监视于人者乃其理之微妙不测而无形声之可见闻者也于其不可测者知其理之无所不在而不敢忽焉则无时而不谨矣此诗自首章至六章反复戒譬至矣尽矣末二章乃告以经邦之要事天之诚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此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为此诗者其亦卫武公之流与
  抑抑威仪维徳之隅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庶人之愚亦职维疾哲人之愚亦维斯戾
  此卫武公自言其修省之辞既明夫表里符验之不可诬复析言人品贤否而思自励也盖容貌辞气乃德之符观其著于外者慎宻而无失则其中诚实而端正可知且人品髙下有贤愚不同贤哲之人能敬其威仪理之常也今之称哲人者乃反效愚人而不知敬其威仪是无羞恶之心也苟能推羞恶之心必思勉为哲人而不肯甘为愚人矣此则武公自励之辞也
  质尔人民一章
  抑诗大抵皆言修身之事一章言抑抑威仪二章言敬慎威仪五章言敬尔威仪八章言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五章言谨言已详七章専言谨言之得失则谨言谨行为修身之要可知矣
  荏染柔木一章
  此章言人君自修之道托物而喻谦抑质人而验贤否也然人未有不谦柔受言而能进其德者譬之于物荏染柔忍之木方可纶丝为弓而成器若刚脆之木则不能成矣惟人之修身亦然谦卑巽顺纳諌受言则过而能改善言日闻而可以为进德之基苟或刚愎自用则善言不闻过不能改而终无以入德矣是以贤哲之人告以善言则虚己听受而顺以行之昏愚之人则不以为信拒而不受人之贤愚其悬绝也若此为君子者固必勉效哲人而勿为愚人也托物理而喻矫揉修治之功论人品而冀思齐自省之效武公其贤矣乎此诗乃武公修身之事于柔之一字不一言而足一则曰敬尔威仪无不柔嘉二则曰辑柔尔颜三则以柔木兴恭人是知谦己受言乃修己之要而悻悻自好实学者之大病也后章曰民之靡盈即温恭虚己之谓诲尔谆谆听我藐藐正所谓覆谓我僣者亦终为愚人而已矣孟子曰𫍙𫍙之声音距人于千里之外其亦异乎告之话言顺徳之行者矣
  亹亹申伯一章
  此章言诸侯有常职欲继世而为法于人大封有常典欲传世而垂法于后也王者封建诸侯已亲命之以继述之意复命大臣行旧典而授以永久之规不惟使诸侯以祖宗之心为无愧于既往又欲诸侯以天子之心而传之无穷也
  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一章
  此章言仲山甫之贤惟德性之禀有尽美故其所著所存者无不善惟知行之学有兼至故推而事君从政亦无不宜也不有资质之美固无以为进德之基不有学问之功亦何以致用而措之事业哉○德性之美纯乎天故体之所具无不善知行之学尽诸己则用之所施无不宜葢称大臣之贤既有美质而加学问之功宜其得君以行其道也此章言天生烝民有物有则乃天所付与于人本然之善者也在大学则为至善在中庸则为中此章言柔嘉维则正承上章有则而言惟圣人为能践形则自然不过于则仲山甫柔嘉维则无过不及之差亦可谓大贤矣非资禀能全其天命之本然未易及此令仪令色容貌之著于外者善也小心翼翼诚敬之存于中者有常也古训是式多识前言往行以致其知威仪是力职分之所当为者勉而行也天子是若推以事君明命使赋施于从政也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一章
  此章论大臣之职无所不緫而有内外详略之差葢以辅君为重也夫仲山甫之出使为城齐而行吉甫举其职于赋政于外特一言之至于式百辟保王躬为王喉舌屡言而不一言焉可以见大臣之职以朝夕匡弼为本而出使于外特一时之用耳
  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一章
  此章言大臣出使而能察政治之得失者由其不罔已而勤于事君也盖明德以正己者治人之本也苟己德之未明则是非之或昧在我之所行尚无以知至理之所在而得君之心况望其出外而能辩侯邦之善恶乎
  人亦有言柔则茹之一章第五章
  贤臣之能用其中甚有异于常情也然中道最难执守而常人之情未有不倚于一偏者惟贤者能全其物则之理而本然之权度精切不差是以能持守中道而不陷于一偏也此诗首言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乃一篇之纲领下章所称仲山甫之徳皆言其能全物则之理二章言柔嘉维则正承上章而言四章言明若否明哲保身五章言不茹柔不吐刚六章言能举其德皆言能全其本然物则之谓常人拘于气质不失之太刚则失之太柔茹柔者刚之过吐刚者柔之过仲山甫不茹柔故不侮鳏寡柔而得其中也不吐刚故不畏强御刚而得其中也所谓柔嘉维则是也柔不过其则则刚亦不过其则矣书所谓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者即不吐刚不茹柔之义洪范言二五事章貌言视听思各有本然之则而三徳之用复详于后此诗首言天生烝民有物有则而后言柔嘉维则不吐刚不茹柔其义一也
  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一章
  使臣饬其仪而心若不胜任使臣修其仪而才必能终任若不胜任者其心常不自宁而必能终任者其事信可夸矣盖贤臣奉命而出使必其才足以当大事始命之也盖贤臣之心未尝恃此以自安也仲山甫出郭门饮饯之礼四牡则业业然而不敢缓征夫则捷捷然而不敢迟所以汲汲然整饬其仪者何哉盖由仲山甫之心致王命而愼重其事心之所常怀若有所不及故耳虽然以仲山甫之贤足以当斯任无疑矣于是观其四牡则彭彭然而壮盛听其八鸾则锵锵然而和鸣所以修其仪若此其盛者果何为哉盖王命仲山甫将往筑城于东方也若是则仲山甫之贤信足以当任王命非谬举使臣不徒行礼仪盛备非徒设必能成功复命而足以荣耀于一时矣业业之四牡非有异于彭彭之四牡也锵锵之八鸾又即征夫之所乘也在仲山甫之心而观之则黾勉而无敢慢在时人祖饯而观之则夸耀而可荣四牡一物耳征夫八鸾一人耳惟心之所思各异而形诸容顿殊非仲山甫之贤固不及此非吉甫之贤又安能深知其理而𤼵为咏歌若是哉业业亦有恐惧戒慎之意与捷捷之义方相属业业捷捷乃饬戒其徒不敢稽缓之意若彭彭锵锵便自有张大雍容气象不同矣
  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一章
  此诗乃韩侯继世为君初入觐于王而王始锡命之为诸侯也此首章言地利出于前圣之功既加锡命而使之尽继述之道侯爵出于时王之制又加申戒而使之勤方伯之职盖王者分封班爵正欲其世守封疆以藩屏王室故不惟使嗣君以祖宗之心为心纉承旧绪而无愧于往昔尤欲诸侯以天子之心为心勤修乃职而无负于君也此章当作三句一韵读意亦随之言大哉梁山为韩国之镇其下井里沟洫秩然有伦甚明如许皆由禹治水之功也禹之䟽治此者将何为哉盖以闻万世生民之利也今韩侯受封于此䝉其泽而享其利知禹治水之艰难则当爱宝此山常使垦治无荒可也此第一截次言诸侯世子居丧称子不敢称君三年䘮毕以士礼入见天子天子锡命而归始称诸侯故王亲命之但汝祖考所旧服行之事当尽其继述之道可也能继祖考之事则亦能修禹之功矣此第二截又言继世为诸侯者必得王之锡命然后为君此时王之制甚重典也固不可少有怠心而荒弃朕命必夙兴夜寐无有懈惰敬恭所居之职庶不废朕命也此第三截末又申戒之言朕命甚严不可更易汝不惟修国中之事逺方有不庭之臣更宜干正之使来庭然后能尽方伯之职然后能藩屏王家则朕命永不易矣意谓倘或不能尽其职则朕命亦有时而改易也此含规戒意此第四截无废朕命下二句所以终上一句之意朕命不易下二句所以终上一句之意解字与位字据本韵已可叶易字与辟字叶分晓易字若作难易之易误作更易之易叶文意更明白
  溥彼韩城燕师所完赤豹黄罴
  此诗言侯国既有前人之成绪则继世当益修其职贡也此诗首章与卒章之意相表里二章専言韩侯入觐天子命之继世为诸侯而锡以车马章服之盛也三章専言韩侯归国而王朝有送饯稠叠之仪也四章専言娶韩姞而姞之生出于贵族而来嫁多仪也五章言韩姞嫔于韩而韩土有富盛之可乐也首章之意言奕奕梁山有倬其道皆禹平治之功今韩有其地当思禹之功常使其地垦治可也昔韩受封乃同姓之国实为王室藩屏今韩侯受命王亲命之纉戎祖考则当思不坠祖宗之业可也继世为君出于今王之命又当夙夜不怠勤于其职有不庭之方则干正之以辅助王室可也不然则怠厥职废王命坠前人之业王命有时而改矣末章溥彼韩城燕师所完汝思召公昔日之劳当益修其城池可也此即首章禹甸梁山之意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故王锡以追貊使奄有北方之国而为之长汝思祖宗受命于先王之时当益修方伯之职治其赋税而贡其方物也此即首章纉戎祖考干不庭方之意中四章极言可乐之事以歆动其心首尾二章皆有告戒意谓王朝锡饯之盛仪韩侯娶妇之冨庶诚为可乐必如首章卒章之言修其职业无愧于祖宗王室然后可以保其所乐不然则废其职虽有其乐亦不能永保之矣此则诗人之意古人立言慎宻如此
  王命召虎来旬来宣一章
  此章言王者命大臣以经营逺方欲其尽继述之道则必崇报功之典也






  五经蠡测卷四
<经部,五经总义类,五经蠡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