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十 元氏长庆集 卷第三十一
唐 元稹 撰 张元济 撰校文 景江南图书馆藏明嘉靖壬子刊本
卷第三十二

元氏长庆集卷第三十一

  书

   代谕淮西书

   上门下裴相公书

    代谕淮西书

某月日山南东道节度兼申光蔡等州招抚使检校司空严

某致书前彰义军兵马使吴侍御及淮西将士官吏申光蔡

等州百姓等奉十月十九日诏书以某充申光蔡招抚使某

月日遣使赍敕送付界首布告讫某顷镇太原与吴侍御伯

父相国公同受恩𭔃交问岁时欢好不绝仅十馀年可谓至

矣及吴侍御先尚书继当宠命某又领镇荆南前好复修款

密如旧吊丧问疾礼无不时亦可谓勤矣某于吴侍御伯父

先父既等夷于吴侍御实丈人行固巳私矣况朝廷以吴侍

御因丧扰惑迷误诏旨欲思致训未忍加兵仍以某为招抚

之使是吴尚书之嗣既绝而由某有复聮之望捧诏以来夙

夜忧叹不任怜痛之怀某欲上徴古𩔖恐引谕不明切为诸

公以近事灼然在耳目者言之今吴侍御弃丧背礼舍父干

君诱聚师徒希求爵位者岂不以贞元末年天下方镇物故

往往依凭众请而得者十𢘆二三以此为自偷之证耶甚不

然也德宗皇帝御天下日久春秋高理务便安不欲生事或

谋及卒伍而置师长盖一时之权也今天子二十八即皇帝

位控一海内臣妾夷狄赫然皇威熏灼白日𥘉杨惠琳刘辟

李锜犹守故态谓朝廷未即诛擒曾不知逾月之间皆头悬

藁街𦝫斩都市此诸公之所闻见也自是蛮夷慑窜戎臣震

惕相与奔走朝阙之不暇今庙堂之上命将择帅容易于

卿长即吴侍御希求非望之志安得复行于今日哉此众

可慿位不可取之明验也今吴侍御蓄聚糗粮缮完城垒偷

侵县邑不自危亡者岂不以贞元中吴相国为谗邪所𨷖错

误朝章韩太保率众奉词而吴相国终以宥免又以此为自

偷之证耶又不然也日者谋议之臣算画不审韩太保行阵

之将耳总统非所长而又徴天下乌合之众以授之是以迁

延进退不时成功然犹吴相国悔过乞降深自咎责朝廷多

之仅乃全活且吴相国躬服节俭衣食与士卒同蓄货力耕

向三十载然后粗能支一战耳今吴尚书驭众日浅吴侍御

年位俱卑诸将之在下者皆怏怏苟容非有威怀信服之志

百姓日蹙赋敛月加天兵四临耕织尽废窃闻壮者劫而为

兵老弱妻孥吞声于道路而欲以吴相国三十年拊循积聚

之力为自比甚相悬矣况国家命全军之将用不竭之资乌

尚书董怀汝之师李尚书举陈许之众柳中丞以鄂之全军

军于安陆令狐中丞以淮南之锐旅屯于寿春某以襄阳之

劲卒数万集于唐而又益之以魏博之骁𮪍江陵之强弩以

攻则彼有压卵之危以守则我无出疆之费用三州之赋敌

天下四海之饶以一旅之师抗天下无穷之众虽妾妇𫘤孩

犹知笑之而况于义夫壮士哉若圣天子推含垢之化图不

战之功使环而守之塞其飞走则男不得耕女不得织盐茗

之路绝仓廪之积空不三数月求诸公于枯鱼之肆矣傥或

神算风驱天威电激使齐攻四面各裂一隅彼若聚而待之

则自穷分而应之则不足东抗则西入南备则北侵腹背受

攻首尾皆畏赤族之刑既迫舆榇之计方施则固难期于曩

时之宥免矣此又力不可支势不可久之明验也今吴侍御

厚利买交严刑劫质谓王师可敌谓巳众不离者岂不以大

将李义等言甘约重许与死生之为耶又不然也夫李锜据

吴楚之雄兼榷管之利选才养士向十五年独以张子良为

腹心不贰之将故授以锐徤先锋之兵又以裴行立为骨肉

不欺之亲故授以敢死酬恩之卒然而一朝迁延王命称疾

不朝子良朝倒戈以攻于外而行立夕纵火以应于内锜则

戮死而张裴甚荣此又诸公之所闻见也刘辟乘韦令饶衍

之后廪藏榖帛以亿万计啖养士卒凭恃阻固以仇良辅有

朴厚不揺之心是以成其要害而授之兵然而天兵一麾因

垒来下席卷馀孽巴蜀大定辟则戮死而良辅甚荣此又诸

公之所闻见也卢从史内蕴私邪外张威武荧惑天听逗留

王师以乌尚书有委用亲信之恩故授之以爪牙卫巳之众

然而睿略潜施元凶就执乌尚书清垒整旅以俟命从史放

死而尚书甚荣此又诸公之所见闻也此数君子者岂受利

不厚而誓约不明哉盖逆顺之理殊而子孙之祸大也且田

太保季安藉累伐继袭之势身𣳚之后胤子不肖将卒聚谋

而请之天子天子嘉其忠而与之赉百万之财以赡军复三

年之赋以励俗辍郎署之英以荣其賔介而坐专席操郡国

者又相继彼魏博三军之士岂独不受恩于田氏父子耶盖

苦其束缚禁闭终日以城门为战场思复泰然游泳于王泽

耳今国家用乌尚书为重镇所以警诸将囚缚受赏之功用

仇大夫为先驱所以警城堡降下宠荣之利使田大夫统魏

博向义之旅所以励三军去邪附正之机柰何吴侍御碎六

尺之躯为李义辈求福之费绝公侯之嗣为淮西军受赏之

资其为人谋也则厚矣自谋何薄哉此又将不可恃而兵不

可保之明验也今天子垂恻隐之诏建招抚之名吴侍御若

束身归朝将吏等继踵向阙纵不得与乌尚书张金吾分封

并位受立功之赏独不得与田怀谏命服趋朝奉先人之家

嗣耶且张伯靖五溪之蛮隶耳聚徒杀人为恶甚大圣上怜

其愚诏某招致之而犹据戎行之右职忝佐郡之清贠岂独

于吴侍御洎淮西之将吏而阻其自新之路哉谚曰天不可

违又曰时不可失书至之日善自图之如或违天失时寝而

不报则王师进击于外义士潜谋于中身首之戮⿰扌𭥍 -- 指期肘腋

之危坐见异日为天下戮笑而李义等伐封侯之利岂不大

哀哉戎事方殷未𫉬周尽感念平昔兴然动懐

    上门下裴相公书

昔者相公之⿰扌⿱彐𧰨 -- 掾洛也积𫉬陪侍道途不以妄庸语及章句则

固窃闻阁下以文皇𥘉起居郎书居安思危四字于笏上为

至戒矣今陛下当晋武乎吴之后阁下即周公东征而还安

孰甚焉思岂可废况今四邸并开扫门之賔竞至碣石馀沴

束身之𣢾未坚则阁下推食握髪之意可遽移之于髙枕击

锺之逸乎且夫得人则理之谈实老生之常语至于切近犹

饥者欲食不可恶熟俗而不言也若稹之末学浅见又安敢

引喻古昔于阁下独忆得近日故裴兵部之为人也坚辨清

净号为名流及其为相也构致群材使栋梁榱桷咸适其用

人颇隘之至于激浊扬清亦无所爱吝是以秉政不累月阁

下自外寮为起居郎韦相自巴州知制诰张河南自邕幕为

御史李西川自饶州为杂端密勿建梁之地半得其人如故

韦简州勲及稹等技于疑碍置之朝行者又十数然后排异

巳之巨敌引协心之至交当时一二年间几至于奸无蹊隧

而政有根本矣及山东沴作上以兵事咨之则对以禁暴息

人之外不能有以佐震耀是以樽俎之谋不专于廊庙盖兼

善精微之士素熟于心胸而泛驾乘桴之才未尝校量于左

右也比于阁下今日之雄材大略为短矣然而即世之后虽

无李严廖立之思而十年之内备将相号名卿者多其引㧞

呜呼方鲍叔之功斯不细矣昨者阁下方事淮蔡独当𬬻锤

内蕴深谋外排群议始以追韩信抜吕𫎇为急务固非叔孙

通荐儒之日也今殊勲既建王化方行亦常念魏郑公守成

之难而三复文皇帝思危之诏乎以愚思之欲人之不怨莫

若迁授之有常欲人之竭诚莫若援拯于焚溺何谓有常而

不怨以省言之由后行为前行以台言之自察院转殿院苟

不如是则怨矣苟能如是何恩哉何谓援拯而竭诚某又不

敢移之于他人借如小生之庸且昧也固不及班行之中辈

又敢自让于郎吏之末者乎向使元和之一年为拾遗二年

为𥙷阙不三四年为员外又三四年为正郎则宰物者虽朝

许之以纶诰暮许之以专席厚则厚矣遽责其隳肝沥胆同

厮养之用力亦难哉及夫为计不良困于沟渎者十年矣苟

有舒其胝挛置之趋走者又安敢爱气力吝心髓于和扁耶

是犹龟鼍之有泉乌鸟之有林何尝愧于水木苟或絷而笼

之鏁而槛之其或放之投之者则必啁啾顾慕以报之报其

免于难也今天下病沟渎困笼槛思阁下药之养之投之放

之者岂特小生而巳哉且曩时之窒阁下及小生者岂不以

阁下䟽有居安思危之字为抵忌对上以河南县尉非贬官

说乎向非裴兵部一二明之则某终老于穷贱固其宜也

傥阁下复三二年迟回于外任则少阳邀望之际固未得奉

煌煌之命以周知其巢穴矣当元济讨除之始又安能定巳

成之策于上前排未亡之疑于众口哉今天下能不有万一

于阁下之才略而犹跼足帖胁私自怜爱其志力哉况当今

陛下在宥四海与人为天特降舍垢弃瑕之书且授随才任

能之柄于阁下阁下若能荡涤痕累洞开嫌疑弃仇如振尘

爱士如救馁使恃才薄行者自赎于烦辱以能见忌者骋力

于通衢上以副陛下咸与惟新之怀次有以广阁下常善救

人之道从使千百年外谓阁下与裴兵部为交相短长亦足

为贤相矣未尽善也且夫当陛下肇临宇宙之初与得天久

照之后愈光明矣安有裴兵部拔群材于前则尽行阁下拔

群材于后则尽废以阁下沐浴恩波之始与徽猷克壮之秋

愈汪洋矣又安有救裴寰之罪换禹锡之官则尽易振天下

之穷滞行涣汗之条目则尽难某虽至愚未敢然也某自十

年遭罹多故毎欲发书朋旧尚不敢陈尽其情岂不知干宰

相有不测之罪耶熟自计之与其瘴死蛮夷自题不遇之榜

比夫尘秽尊重伏危言之刑无异也聊因所善缄献鄙诚翘

企刑书不敢逃让

元氏长庆集卷第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