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长庆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四 中华文库

元氏长庆集卷第二十四

　　乐府

　　　连昌宫词　　　　　　　望云骓马歌

　　　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序

　　　上阳白髪人　　　　　　华原磬

　　　五弦弹　　　　　　　　西凉伎

　　　法曲　　　　　　　　　驯犀

　　　立部伎　　　　　　　　骠国乐

　　　胡旋女　　　　　　　　蛮子朝

　　　缚戎人　　　　　　　　阴山道

　　　　连昌宫词

连昌宫中满宫竹岁久无人森似束又有墙头千叶桃风动

落花红蔌蔌宫边老人为予泣小年进食曾因入上皇正在

望仙楼太真同凭栏干立楼上楼前尽珠翠炫转荧煌照天

地归来如梦复如痴何暇备言宫里事初过寒食一百六店

舎无烟宫树绿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力士传

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须觅得又连催特敕街中许

燃烛春娇满眼睡红绡掠削云鬟旋装束飞上九天歌一声

二十五郎吹管逐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李暮

压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念奴天实中名倡善歌毎岁楼下酺宴累日之后万众喧〉

〈隘严安之韦黄裳辈辟易不能禁众乐为之罢奏玄宗遣高力士大呼于楼上日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逐〉

〈看人能听否未尝不悄然奉诏其为当时所重也如此然而玄宗不欲夺侠游之盛末尝置在宫禁或岁幸汤泉时巡东〉

〈洛有司潜遣从行而巳又玄宗尝于上阳宫夜后按新翻一曲属明夕正月十五日潜游灯下忽闻酒楼上有笛奏前夕〉

〈新曲大骇之明日宻遣捕捉笛者诘验之自云其夕窃于天津桥玩月闻宫中度曲遂于桥柱上插谱记之臣即长安少〉

〈年善笛者李谟也玄宗异而遣之〉平明大驾发行宫万人鼔舞途路中百官

队仗避𡵨薛杨氏诸姨车鬬风明年十月东都破御路犹存

禄山过驱令供顿不敢藏万姓无声泪潜堕两京定后六七

年却寻家舍行宫前庄园烧尽有枯井行宫门闭树苑然尔

后相传六皇帝不到离宫门久闭往来年少长安玄武楼

成花萼废去年敕使因斫竹偶值门开暂相逐荆榛栉比塞

池塘狐兔骄痴縁树木舞榭欹倾基尚在文䆫窈窕纱犹绿

尘埋粉壁旧花钿乌啄风筝碎珠玉上皇偏爱临砌花依然

御榻临階斜蛇出燕巢盘斗拱菌生香案正当衙寝殿相连

端正楼太真梳洗楼上头晨光未出帘影黒至今反挂珊瑚

钩指似傍人因恸哭却出宫门泪相续自从此后还闭门夜

夜狐狸上门屋我闻此语心骨悲太平谁致乱者谁翁言野

父何分别耳闻眼见为君姚崇宋璟作相公劝諌上皇言

语切燮理阴阳禾黍丰调和中外无兵戎长官清平太守好

拣选皆言由相公开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

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弄权宰相不记名依稀忆得

杨与李庙谟顚倒四海揺五十年来作疮痏今皇神圣丞相

明诏书才下吴蜀平官军又取淮西贼此贼亦除天下宁年

年耕种宫前道今年不遣子孙耕老翁此意深望幸努力庙

谋休用兵

　　　　望云骓马歌〈并序〉

德宗皇帝以八马幸蜀七马道毙唯望云骓来往不顿贞元

中老死天廏臣稹作歌以记之

忆昔先皇幸蜀时八马入谷七马疲肉绽筋挛四蹄脱七马

死尽无马𮪍天子蒙尘天雨泣巉岩道路淋漓湿峥嵘白草

眇难期𧩪洞黄泉安可入〈白草𧩪洞并雒谷中地名古谚云𧩪洞入黄泉〉朱泚围兵

抽未尽怀光寇𮪍追行及嫔娥相顾𠋣树啼鹓鹭无声仰天

立圉人初进望云骓形色憔悴众马欺上前喷吼如有意耳

尖卓立节踠奇君王试遣回胸臆撮骨锯牙骈两肋蹄悬四

�〈或作矩〉脑颗方胯耸三山尾株直圉人畏诮仍相惑此马无

良空有力频频啮掣辔难施往往跳趫鞍不得色沮声悲仰

天诉天不遣言君未识亚身受取白玉羁开口衔将紫金勒

君王自此方敢𮪍似遇良臣久凄恻龙驣鱼鳖啅然惊骥朌

驴骡少颜色七圣心迷运方厄五丁力尽路犹窄槖它山上

斧刃堆望秦岭下锥头石五六百里真符县八十四盘青山

驿掣开流电有辉光突过浮云无朕迹地平险尽施黄屋九

九属车十二纛齐映前导引骓头严震迎号抱骓足路傍垂

白天宝民望骓礼拜见骓哭皆言玄宗当时无此马不免𮪍

骡来幸蜀雄雄猛将李令公收城杀贼豺狼空天旋地转日

再中天子却坐明光宫朝廷无事忘征战校猎朝回暮球宴

御马齐登拟用槽〈厩中号乘舆之马日拟用槽〉君王自试宣徽殿圉人还

进望云骓性强歩阔无方便分𩦲摆杖头太高擘肘回头项

难转人人共恶难回䟦潜遣飞龙减刍秣银鞍绣韂不复施

空尽〈兹引反〉天年御槽活当时邹谚巳有言莫𠋣功高浪开阔

登山纵似望云骓平地须饶红叱拨长安三月花垂草果下

翩翩紫骝好千官暖𤍠李今闲百马生狞望云老望云骓尔

之种𩔖世世奇当时项王乘尔祖分配英豪称霸主尔身今

日逢圣人从幸巴渝归入秦功成事遂身退天之道何必随

群逐队到死踏红尘望云骓用与不用各有时尔勿悲

　　　　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并序〉

予友李公垂贶予乐府新题二十首雅有所谓不虗为文予

取其病时之尤急者列而和之盖十二而已昔三代之盛也

士议而庶人谤又曰世理则词直世忌则词隐予遭理世而

君盛圣故直其词以示后使夫后之人谓今日为不忌之时

焉

　　　　上阳白髪人

天宝年中花鸟使〈天宝中宻号采取𧰟异者为花鸟使〉撩花狎鸟含春思满怀

墨诏求嫔御走上高楼半酣醉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

偷回避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十中有一得更

衣永配深宫作宫婢御马南奔胡马蹙宫女三千合宫弃宫

门一闭不复开上阳花草青苔地月夜闲闻洛水声秋池暗

度风荷气日日长看提象门终身不见门前事近年又送数

人来自言兴庆南宫至我悲此曲将彻骨更想深𡨚复酸鼻

此辈贱嫔何足言帝子天孙古称贵诸王在阁四十年七宅

六宫门户閟随炀枝条袭封邑〈近古封前代子孙为二王三恪〉肃宗血㣧无

官位〈肃宗巳后诸王并未出阁〉王无妃媵主无婿阳亢阴淫结灾累何如

决壅顺众流女遣从夫男作吏

　　　　华原磬〈李传云天宝中始废泗濵磬用华原石〉

泗濵浮石栽为磬古乐踈音少人听工师小贱牙旷稀不辨

邪声嫌雅正正声不屈古调高锺律参差管弦病铿金戛瑟

徒相杂投玉敲冰杳然震华原软石易追𤥨高下随人无雅

郑弃旧美新由乐胥自此黄锺不能竞玄宗爱乐爱新乐梨

园弟子承恩横霓裳𦆵彻胡𮪍来云门未得蒙亲定我藏古

磬藏在心有时激作南风咏伯䕫曾抚野兽驯仲尼暂和春

雷盛何时得向笋簴悬为君一吼君心醒愿君毎听念封疆

不遣豺狼剿人命

　　　　五弦弹

赵壁五弦弹征调微声巉绝何清峭辞雄皓鹤警露啼失子

哀猿绕林啸风入春松正凌乱莺含晓舌怜娇妙呜呜暗溜

咽冰泉杀杀霜刀涩寒鞘促节频催渐繁拨珠幢斗绝金铃

掉干靫鸣镝发胡万片清球击虞庙众乐虽同第一部德

宗皇帝常偏召旬休节假暂归来一声狂杀长安少主第侯

家最难见挼〈苏雷反〉歌按曲皆承诏水精帘外教贵嫔玳瑁筵

心伴中要臣有五贤非此弦或在拘囚或屠钓一贤得进胜

累百两贤得进同周邵三贤事汉灭暴强四贤镇岳宁边徼

五贤并用调五常五常既序三光曜赵壁五弦非此贤九九

何劳设庭燎

　　　　西凉伎

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蒲萄酒熟恣行乐红𧰟

青旗朱粉楼楼下当垆称卓女楼头伴客名莫愁郷人不识

离别苦更卒多为沉滞游哥舒开府设高宴八珍九醖当前

头前头百戏竞撩乱丸剑跳踯霜雪浮师子揺光毛彩竖胡

醉舞筋骨柔大宛来献赤汗马赞普亦奉翠茸裘一朝燕

贼乱中国河湟忽尽空遗丘开逺门前万里堠今来蹙到行

原州〈平时开逺门外立堠云去安西九千九百里以示戎人不为万里行其就盈故矣〉去京五百而

近何其逼天子县内半没为荒陬西京之道尔阻修连城边

将但高㑹毎此曲能不羞

　　　　法曲

吾闻黄帝鼓清角弭伏熊罴舞玄鹤舜持干羽苗革心尧用

咸池凤巢阁大夏护武皆象功功多巳讶玄功薄汉祖歌沛

亦有歌秦王破阵非无作作之宗庙见艰难作之军旅传糟

粕明皇度曲多新态宛转侵淫易沉着赤白桃李取花名霓

裳羽衣号天落雅弄虽云巳变乱夷音未得相叅错自从胡

𮪍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

胡乐〈音洛〉火凤声沉多咽绝春莺啭罢长萧索胡𮪍与胡妆五

十年来竞纷泊

　　　　驯犀〈李传云贞元丙子岁南海来贡至十三年冬苦寒死于苑中〉

建中之初放驯象逺归林邑近交广兽返深山鸟构巢鹰雕

鹞鹘无羁鞅贞元之岁贡驯犀上林置圈官司养玉盆金栈

非不珍虎啖狴牢鱼食网渡江之橘逾汶貉反时易性安能

长腊月北风霜雪深蜷跼鳞身遂长往行地无疆费传驿通

天异物罹幽枉乃知飬兽如养人不必人人自敦奖不扰则

得之于理不夺有以多于赏脱衣推食衣食之不若男耕女

令纺尧民不自知有尧但见安闲聊击壤前观驯象后观犀

理国其如指诸掌

　　　　立部𠆸〈李传云太常选坐部𠆸无性灵者退入立部𠆸又选立部𠆸无性灵者退入雅乐可〉

　　　　〈知矣李君作歌以讽焉〉

胡部新声锦筵坐中庭汉振高音播太宗庙乐传子孙取𩔖

群凶阵初破戢戢攅枪霜雪耀腾腾击鼓风雷磨初疑遇敌

身启行终象由文士宪左昔日高宗常立听曲终然后临玉

座如今节将一掉头电卷风收尽摧挫宋晋郑友歌声发满

堂会客齐喧㰤珊瑚佩玉动腰身一一贯珠随咳唾顷向圎

丘见郊祀亦曾正旦亲朝贺太常雅乐备宫悬九奏未终百

寮惰惉懘难令季札辨迟回但恐文侯卧工师尽取聋昧人

岂是先王作之过宋沇尝传天宝季法曲胡音忽相和明年

十月燕寇来元庙千门虏尘涴〈太常丞宋沇传汉中王旧云玄宗虽雅好度曲然而未〉

〈尝使蕃汉杂奏天宝十三载始诏道调法曲与胡部新声合作识者异之明年禄山叛〉我闻此语叹复

泣古来邪正将谁柰姧声入耳佞人心侏儒饱饭夷齐饿

　　　　骠国乐〈李传云贞元辛巳岁始来献〉

骠之乐器头象驼音声不舎十二和从舞跳趫筋节硬繁词

变乱名字讹千弹万唱皆咽咽左旋右转空傞傞俯地呼天

终不会曲成调变当如何德宗深意在柔逺笙镛不御停嫔

娥史馆书为朝贡传太常编入鞮靺科古时陶尧作天子逊

遁亲听康衢歌又遣遒人持木铎遍采讴谣天下过万人有

意皆洞逹四岳不敢施烦苛尽令区中撃壤块燕及海外覃

恩波秦霸周衰古官废下堙上塞王道颇共矜异俗同声教

不念齐民方荐瘥传称鱼鳖亦咸若苟能效此诚足多借如

牛马未蒙泽岂在抱瓮滋鼋鼍教化从来有源委必将泳海

先泳河非是倒置自中古骠𠔃骠𠔃谁尔诃

　　　　胡旋女〈李传云天宝中西国来献〉

天宝欲末胡欲乱胡人献女能胡旋旋得明王不觉迷妖胡

奄到长生殿胡旋之义世莫知胡旋之容我能传蓬断霜根

羊角疾竿戴朱盘火轮炫骊珠迸珥逐龙星虹〈音降〉晕轻巾掣

流电潜鲸暗噏笡〈残谢反〉海波回风乱舞当空霰万过其谁辨

终始四座安能分背面才人观者相为言承奉君恩在圎变

是非好恶随君口南北东西逐君盻柔软依身看佩带徘徊

绕指同环钏佞臣闻此心计回惑乱君心君眼眩君言似曲

屈如钩君言好直舒为箭巧随清影触处行妙学春莺百般

啭倾天侧地用君力抑塞周遮恐君见翠华南幸万里桥玄

宗始悟坤维转〈纬书云僧一行尝秦玄宗日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故天宝中岁幸洛阳冀充盈数及〉

〈上幸蜀至万里桥乃叹谓左右日一行之奏其是乎〉𭔃言旋目与旋心有国有家当共

谴

　　　　蛮子朝〈李传云贞元末蜀川始通蛮酋〉

西南六诏有遗种僻在荒陬路寻壅部落支离君长贱比诸

夷狄为幽冗犬戎强盛频侵削降有愤心战无勇夜防钞盗

保深山朝望烟尘上高冡鸟道绳桥来款附非因慕化因为

悚清平官撃金呿嵯求天叩地持双珙益州大将韦令公顷

实遭时定汧陇自居剧镇无他绩幸得蛮来固恩宠为蛮开

道引蛮朝接蛮送蛮常继踵天子临轩四方贺朝廷无事唯

端拱漏天走马春雨寒泸水飞蛇瘴烟重椎头丑𩔖除忧患

瘇足𭛠夫劳汹涌匈奴互市岁不供云蛮通好辔长駷戎王

养马渐多年南人耗悴西人恐

　　　　缚戎人〈近制西邉毎擒蕃囚例皆传置南方不加剿戮故李君作歌以讽焉〉

边头大将差健卒入抄擒生快于鹘但逢頳面即捉来半是

蕃人半戎羯大将论功重多级捷书飞奏何超忽圣朝不杀

谐至仁逺送炎方示微罚万里虚劳肉食费连头尽被毡裘

暍华茵重席卧腥臊病犬愁鸪声咽嗢中有一人能汉语自

言家本长安窟小年随父戍安西河渭𤓰沙眼看𣳚天宝未

乱家数载狼星四角光蓬勃中原祸作边防危果有豺狼四

来伐蕃马膘成正翘健蕃兵肉饱争唐突烟尘乱起无亭燧

主帅惊跳弃旄钺半夜城摧鹅雁鸣妻啼子叫曾不歇阴森

神庙未敢依脆薄河冰安可越荆棘深处共潜身前困蒺䔧

后臲卼平明蕃𮪍四面走古墓深林尽株榾少壮为俘头被

髡老翁留居足多刖乌鸢满野尸狼藉楼榭成灰墙突兀暗

水溅溅入旧池平沙漫漫铺明月戎王遣将来安慰口不敢

言心咄咄供进腋腋〈音夜〉御叱般岂料穹庐拣肥腯五六十年

消息绝中间盟会又猖獗眼穿东日望尧云肠断正朝梳汉

髪〈延州镇李如暹蓬子将军之子也尝𣳚西蕃及归自云蕃法唯正岁一日许唐人𣳚蕃者服衣冠如暹当此日由是〉

〈悲不自胜遂与蕃妻宻定归计〉近来如此思汉者半为老病半埋骨尚教孙

子学郷音犹话平时好城阙老者傥尽少者壮生长蕃中似

蕃悖不知祖父皆汉民便恐为蕃心矻矻縁邉饱喂十万众

何不齐驱一时发年年但捉两三人精卫衔芦塞溟渤

　　　　阴山道〈李传云元和二年有诏悉以金银酬回鹘马价〉

年年买马阴山道马死阴山帛空㧌元和天子念女工内出

金银代酬犒臣有一言昧死进死生甘分答恩焘费财为马

不独生耗帛伤工有他盗臣闻平时七十万匹马关中不省

闻嘶噪四十八监选龙媒时贡天庭付良造如今坰野十无

一尽在飞龙相践暴万束蒭茭供旦暮千锺菽粟长牵漕屯

军郡国百馀镇缣缃岁奉春冬劳税户逋逃例摊配官司折

纳仍贪冒挑纹变𦈙力倍费弃旧从新人所好越縠撩绫织

一端十疋素缣功未到豪家富贵逾常制令族亲班无雅操

从𮪍爱奴丝布衫臂鹰小儿云锦韬群臣利巳要差僣天子

深衷空闵悼绰立花㙛鹓凤行雨露恩波几时报

元氏长庆集卷第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