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遗书_(四库全书本)/卷2 中华文库
刘子遗书 巻二 |
钦定四库全书
刘子遗书巻二
明 刘宗周 撰
学言一
只此一心自然能方能员能平能直员者中规方者中矩平者中衡直者中绳四者立而天下之道冒是矣际而为天蟠而为地运而不已是为四气处而不坏是为四方生而不穷是为万类建而有常是为五常革而不悖是为三统治而有宪是为五礼六乐八征九伐阴阳之为易政事之为书性情之为诗刑赏之为春秋节文之为礼升降之为皇帝王伯皆是也只此一心散为万化万化复归一心元运无纪六经无文五礼六乐八征九伐无法三统无时五常无迹万类无情两仪一物方㳺于漠气合于虚无方无员无平无直其要归于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大哉心乎原始要终是故知死生之说
求仁孔门第一义克复求仁第一义也吾侪日用之间一眉瞬目无非䕶持此已过恶皆从此生假令此已不立虽声色货利亦天理邉事若为己而设即道徳性命亦人欲边事天理人欲本无定名在公私之间而已学者常将此已放在天地间做公共一物看已是大家主人翁随感而应因物付物是恁次第
吾人有生以后此心随物而逐一向放失在外不知主人翁在何处一旦反求欲从腔子内觅归根又是将心觅心惟有一敬为操存之法随处流行随处静定无有动静显㣲前后巨细之岐是千圣相𫝊心法也学者由洒扫应对而入至于无众寡无小大只是一个工夫夫子所云异端即近在吾心从人欲起念者是凡从生死起念便是佛从成毁起念便是老从名实起念便是申韩从毁誉起念便是乡原从人我起念便是杨墨从适莫起念便是子莫四下分消粹然立中正之极便当下是圣人体段
情动而溢者昏于性也事过而留者歉于理也
处纷而不乱在乐而不淫吾以观其养矣君子哉一诚立而万善从之
湛然寂静中当见诸縁就摄诸事就理虽簿书鞅掌金革倥偬一齐俱了此静中真消息若一事不理可知一心忙乱在用一心错一心理一事坏一事即竖得许多功能亦是沙水不成团如吃饭穿衣有甚奇事才忙乱己从脊梁过学无本领漫言主静无益也
释氏之学本心吾儒之学亦本心但吾儒自心而推之意与知其工夫实地却在格物所以心与天通释氏言心便言觉合下遗却意无意则无知无知则无物其所谓觉亦只是虚空圆寂之觉与吾儒体物之知不同其所谓心亦只是虚空圆寂之心与吾儒尽物之心不同象山言心本未尝差慈湖言意禅家机轴一盘托出知行自有次第但知先而行即从之无间可截故云合一后儒喜以觉言性谓一觉无馀事即知即行其要归于无知知既不立一亦难言噫是率天下而禅也罪莫大于䙝天恶莫大于无耻过莫大于多言
学行之邪正判之义利而己有辨而淫者曰义利也利乃所以为义也则学术乱矣〈以上庚申前录〉
三十年克一私字不去背城借一定在何日古人云一日用力思之汗颜失今不力堕落百年一旦挟以俱尽形销骨化此垢犹存尘土坐以无光猩狸顾而却歩人心不可一息藏杀机看万物遂生复性各得其所是何等气象
枉一尺不以利寻丈者吾儒也拔一毛不以利天下者杨氏也其迹相似而实有公私之辨吾儒有见于义无见于利而杨氏反之也夫杨氏所谓一毛者亦岂不在名义中较量哉特其所为义乃一己之义而非天下之通义则适以就其一己之利而已
杨墨之见不甚相逺试观摩顶放踵之意其最初曷尝从天下起见虽曰天下之利而实一己之利也茍无利于己虽拔一毛而利天下有所不为矣同乎自私自利之学杨氏正用之而其情近墨氏反用之而术愈巧清眀以养吾之神湛一以养吾之虑沈警以养吾之识刚大以养吾之气果断以养吾之才凝重以养吾之器寛裕以养吾之量严冷以养吾之操
斩钉截铁胸中淬一利刀方有建竖可言
毎遇拂意事即须诵孟子三自反章我必坐一项在且孟子盖为学圣人而未至者言若吾侪小人直是自处横逆自处妄人于他人报施平等耳不知又经几十回自反方得到君子不仁无礼地位正是乡人亦不易及也可愧哉
凡人一言过则终日言皆婉转而文此一言之过一行过则终日行皆婉转而文此一行之过盖人情文过之态如此几何而不堕禽兽也
日用之间漫无事事或出入闱闼或应接賔客或散歩庭除或静窥书册或谈说无根或思想已往未来或理药饵或择衣饮或诟童仆或措饔飧恁地捱排莫可适莫自谓颇无大过杜门守拙祸亦无生及夫时移境改一朝患作追原所自多坐前日无事甲里如前日妄起一念此一念便下种子前日误读一书此一书便成附㑹推此以往不可胜数故君子不以闲居而肆恶不以造次而违仁
毎念当世无忠告之友吾无从抉吾过焉幸而人言有及我者矣则遽抵之曰此嫉忌我者无顾也则亦弗思之甚矣试反而思之此嫉忌我者胡为乎来哉茍有以当吾之过无往而非忠告也使吾于忌口之外求忠告幸而一当又安知非谗謟面谀之人乎
人言之及我者盖亦寡矣幸而及之亦引而不发讥称进反之间使人思而自得之良工苦心吾自不察耳甚者或示我以意意不可匿而徴于色吾目撃焉而亦意喻之意喻之而复意阻之使人之抱意而来者转失意而往拒谏饰非之态亦何所不至哉
忽有告我者曰或谤汝则将应之曰某未之闻也果有之吾反吾罪焉又有告我者曰或欲聚众而辱汝则将应之曰夫夫也亦何至于是果有之吾反吾罪焉忽遇谤且辱我者于前则何如曰敢请某之罪不得则回车而避既解仇焉则何如曰择其善者而与之其不善者而去之然则唾面而干者是乎刘子怃然曰非谓此也吾将励人以进吾学也〈以上癸亥〉
天之所以与我者甚美且富如子弟承父兄基业既有良田广宅又有百物器皿又有珍奇玩好又有诗书礼乐无所不备于此而不能守成至于一一荡尽身受饥寒岂不辜负先人为不肖之甚乎人生具有仁义礼智之性一似好家当总或汩没了一端却又有一端如有时不见恻隐之心便须有羞恶之心有时不见辞让之心便须有是非之心四者更隐迭见一见则全体皆见终无由入禽兽一途去似上天曲牖扶持安全较之祖父䕃佑尤为百倍于此而不能反身承受必欲一一戕贼而后已虽天亦无如何者哀哉
今世之学道者自谓十分亲切觉此中隐隐一物有以出乎其上或潜或露时有时无此处毫厘走作彼处十分花假只为其志在此而不在彼也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一衣食间足以动之何以为志圣人直鄙其为无志耳须知男儿负七尺躯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不思顶天立地做第一流人直欲与蝇头争得蜗角争斗溷厕之中争臭味岂不甚可悲乎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自弃者不可与有为最是催人上路语若于此信不及便无法可治
游思妄想不必苦事禁遏大抵人心不能无所用但用之于学者既専则一起一倒都在这里何暇游思妄想即这里不无间断忽然走作吾立刻与之追究去亦不至大为扰扰矣此主客之势也
古人千言万语只要人解一下即吾人千修万行亦只要求解一下解得尽便是圣人不尽则为贤人解有分数是学人全不解是凡夫凡夫不解才求解则立地便见圣解解则只是解此耳今曰惟圣有解凡夫安得解此之谓不解又曰人皆不解我独解此之谓凡夫此心放逸已久才向内则苦而不甘忽复去之总之未得天理之所安耳心无内外其浑然不见内外处即天理也先正云心有所向便是欲向内向外皆欲也此心绝无凑泊处从前是过去向后是未来逐外是人分搜里是窟四路把截就其中间不容髪处恰是此心真凑泊处此处理㑹得分眀则大本达道皆从此出学问之道只有𦂳闗一下难认得清楚如所谓寸铁杀人者是圣贤之训多随地指㸃大约使人思而自得之此项工夫直须五更清梦时血战几场也
心无物累便是道莫于此外更求道此外求道妄也见为妄见思为妄思有见与思即与消融去即此是善学君子之道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
胸中逼窄不能容物只是名利心未除利心在则一切利害得以动我又何以观天下之理而顺万物之应乎三十年胡乱走今日始知道不逺人
中庸是有源头学问说本体先说个天命之性则率性之道修道之教在其中矣说工夫只说个慎独独即中体识得慎独二字则发皆中节天地万物在其中矣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先儒教人看此气象正要人在慎独上做工夫非想像恍惚而已伊川谓不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正恐人滞在气象上将中字作一物看未便去做工夫岂不辜负昔日如温公念个中字伊川便谓他不如持戒珠
隐㣲者未发之中显见者已发之和莫见乎隐莫显乎㣲故中为天下之大本慎独之功全用之以立大本而天下之达道行焉此亦理之易明者也乃朱子以戒惧属致中慎独属致和两者分配动静岂不睹不闻与独有二体乎戒惧与慎独有二功乎致中之外复有致和之功乎
问慎独専属之静存则动时工夫果全无用否曰如树木有根方有枝叶栽培灌溉工夫都在根上用枝叶上如何着得一毫如静存不得力才喜才怒时便㑹走作此时如何用工夫茍能一如其未发之体而发此时一毫私意著不得又如何用工夫若走作后更觉得便与他痛改此时喜怒已过了仍是静存工夫也
一元生生之理亘万古常存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浑沌者元之复开辟者元之通推之至于一荣一瘁一往一来一昼一夜一呼一吸莫非此理天得之以为命人得之以为性性率而为道道修而为教一而已矣而实管摄于吾之一心此心在人亦与之无始无终不以生存不以死亡故曰尧舜其心至今在
天地之大本吾一体盈天地间有一物之失所即我之失所非徒安全之而已又必与天下同归于善然后有以尽其性盖吾善善之量原如此而况处纲常伦理之近乎遇父有不慈欲曰吾孝己至也得乎遇君有不仁欲曰吾忠已至也得乎君子之言孝正以成其父之慈也君子之言忠正以成其君之仁也抜一毛而引周身之痛一毛非外也外周身而䕶一毛又可得乎知血肉之痛而不知义理之痛亦不仁之甚者矣
多事不如省事有事不如无事以一事还一事则事省以事顺事则事无问何以能之曰无欲〈以上乙丑丙寅〉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者天理之所以妙合而无间也静以宰动动复归静者人心之所以有主而常一也故天理无动无静而人心惟以静为主以静为主则时静而静时动而动即静即动无静无动君子尽性至命之极则也
天枢万古不动而一气运旋时通时复皆从此出主静立极之学本此
对诚通而言则诚复为静本一气之所从出而言则通复皆属之动盖生阳生阴生生不息处便是动然而孰主张是孰纲维是
周子主静之静与动静之静迥然不同盖动静生阴阳两者缺一不得若又于其中偏处一焉则将何以为生生化化之本乎然则何以又下个静字曰只为主宰处著不得注脚只得就流行处讨消息亦以见动静只是一理而阴阳太极只是一事也〈以上甲戌〉
只做向上人只问向上路只此一路更无㫄蹊曲径可托才一跌足堕落千仞
一味退藏一味暗淡寡言以抱吾之愚省事以守吾之拙亦可以寡过矣乎〈以上乙亥元旦壁帖〉
涵养与克治是人心双轮入门之始克治力居多进步之后涵养力居多及至车轻路熟时不知是一是二正谛当时切忌又起炉灶
问涵养曰勿忘勿助学人大概是助病几时得个忘也知人之道莫先于知言书有之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君臣朋友皆然
论人之要心术为本行谊次之官人之要职掌为主流品合之
格君心定国是
端本澄源在正心诚意提纲挈领在进贤退不肖本正则末治纲举则目张兵农钱谷各有司存
无事时得一偷字有事时得一乱字
有胜己者有憎己者有疑己者有异己者皆我师也有胜己者知我之不若有憎己者知我之不肖有疑己者知我之未信于人有异己者知我之尚同于人
一日三简㸃程子曰其馀时做甚勾当盖㸃铁成金语也只为和叔并未一简㸃在
程子曰无妄之谓诚无妄亦无诚
讦似直佞似忠謟似恭曲似慎刻似公巧似智此人臣之六贼也以察为明以猛为威以愎为断以自用为励精以私智小术为作用此人君之五穷也挟五穷之术而攻之以六贼必无幸矣
西北有可耕之地而无其人况大乱之后千里为墟吏出无民之地官出无田之赋人主亦何以立国为今之计宜散天下流移之众以归民聚天下流移之民以归农合天下之农以寓兵又鼓天下之商以佐农教天下之农以为士而又率天下之士以为民事则天下事可几而理也
王道本乎人情又曰人情即天理今之所大患者在人臣有私交而废公义谓之情面正为以私交废公义也而今者绝人情以徇一己之情反谓之无情面乎上积疑其臣而畜以奴隶下积畏其君而视同秦越则君臣之情离矣此否之象也卿大夫不谋于士庶而独断独行士庶不谋于卿大夫而人趍人诺则寮采之情离矣此暌之象也如是则亦可谓绝情面矣然欲国无危亡也得乎大抵情面与人情不同人情本乎天而致人有时拂天下之公议以就一己而不为私如周公孔子之过吾党之直是也情面去其心而从面有时忍一己之私以就天下而不为公如起杀妻牙食子之类是也主术之病三一曰自用一曰自是一曰自满官邪之病三主自用则规缷愈巧主自是则逢迎愈工主自满则威福愈借
世道昌明之日其君子必身任天下之劳而遗小人以逸世道艰危之日其君子必身犯天下之害而遗小人以利当君子相安之日则恬者必为君子竞者必为小人当君子争胜之日则胜者必为小人负者必为君子然则治乱之数义谁制之乎曰制于人以君子而与小人争是亦小人而已矣斯乱之道也
日有食之阳见蚀于阴日之过也月有食之阳盛而凌阴亦日之过也
心以物为体离物无知今欲离物以求知是程子所谓反镜索照也然则物有时而离心乎曰无时非物心在外乎曰惟心无外
喜怒哀乐性之发也因感而动天之为也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心之发也逐物而迁人之为也众人以人而汨天圣人尽人以达天
大学言心到极至处便是尽性之功故其要归之慎独中庸言性到极至处只是尽心之功故其要亦归之慎独独一也形而上者谓之性形而下者谓之心
独是虚位从性体看来则曰莫见莫显是思虑未起鬼神莫知时也从心体看来则曰十目十手思虑既起吾心独知时也然性体即在心体中看出
心之官则思思曰睿睿作圣性之德曰诚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此心性之辨也故学始于思而达于不思而得又曰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思之一字是古人吃𦂳为人处为小人言曰弗思耳为庸人言曰思无邪为学人言曰慎思曰近思为贤人言曰俨若思为圣人言曰无思而无乎不思亦曰何思
毎拜疏君父多以辀张履错盖得失太重故耳谁谓不蹈鄙夫行径○且就得失心搜求去是今日吃𦂳工夫朱子云隐㣲深锢之疾此即为一辈小人后天之司命即寻常发心措事未尝不勉于善而密制其命者既定卒亦归于为恶而已
毎日间只是一团私意憧憧往来全不见有坦然释然处此害道之甚者
问服官之要曰静时存养动时省察
有我之病惟发为胜心胜气最难持
问诚明曰诚中有明明亦性也明中有诚诚亦教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故曰自诚明谓之性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故曰自明诚谓之教
诚失而后明善学者诚而已矣
天命之谓性以其情状而言则曰鬼神以其理而言则曰太极以其恍兮惚兮而言则曰㡬曰希以其位而言则曰独
人心惟危道心惟㣲道心即在人心中看始见得心性一而二二而一然学者工夫不得不向危处起是就至粗处求精至纷处求一至偏倚处求中也
虞廷说个惟㣲是指道体至㣲至妙处说个精一是指工夫至㣲至妙处又说个执中是指本体工夫合一至㣲至妙处所以为千万世心学之祖
亡友刘静之尚论千古得失尝曰古人往矣岂知千载而下被静之简㸃破绽出来安知千载后又无简㸃静之者其刻厉自任如此乃今只是简㸃当面人却被当面人一简㸃我也懿哉吾友为之怃然
才说圣人为不可为姑做第二等人便是自弃才说圣人为必可为仍做第二等人便是自欺
师道立而善人多若取友则损益种种矣自世鲜师道故择友为急
尧如天如神真是迥只千古为生知安行第一人舜学知之至者也禹困知之至者也大舜一生只认得自己是庸人故执中之传开口说人心惟危舜真自道也故一生只是舍己从人好问好察闻见若决所以浸假登髙造极自庸人做到圣人地位大禹只是克艰口口说苦说艰其一生得力在勤俭二字所谓勤将补拙俭以补过云尔终被他做了圣人禹治水是极大事功只是行所无事而已乃知禹之聪明一毫无用处此是他大智处即是舜之称大智处后来颜子善学舜曽子善学禹噫颜氏之子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似曽子者斯可矣舜处人伦未免有参商皆天理人情之不得不然者做舜极难不合有不是处号泣二语是真实语也予尝断焚廪浚井为必无之事只郁陶思君一语相传是实录由此推之可见当时兄弟依旧存大体在但象语是伪舜语是真此是分圣狂处也当时父母与弟都坐在庸人局内其父母与弟见得事已如此我原无不是处舜见得事已如此我必有不是处才认无不是处愈流愈下终成凡夫才认有不是处愈达愈上便是圣人要之起脚处只是一些子及瞽瞍允若之日已认得有不是处与舜只争先后之间耳
中庸有数吃𦂳语一曰知行合一之说言不明而曰贤者过不肖者不及言不行而曰知者过愚者不及是也一曰诚明合一之说言诚则明而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言明则诚而曰曲能有诚是也有隐见合一之说君子之道费而隐是也有显㣲合一之说神之为德是也有天人合一之说暗然而日章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是也然约之则曰慎独而已
天命一日未绝则为君臣一日既绝则为独夫故武王以甲子日兴若先一日癸亥便是篡后一日乙丑便是坐失事机严哉学者于进退语黙动静之宜皆合如此看
天理人欲同行而异情故即欲可以还理为善为恶毫厘而千里故知其不善所以眀善
夫子既言好仁又言恶不仁一似复语然所好者必合之所恶而后清盖人心本有仁无不仁而气拘物蔽之后不仁尝伏于仁者之中至于仁不仁相为倚伏而不仁者转足以胜仁此时尤赖本心之明发而为好恶之正者终自不爽其衡而吾固不难力致其决以全其有仁无不仁之体则圣学之全功于是乎在矣若于此而又复自欺焉好不能如好好色恶不能如恶恶臭亦终归于不仁而已然其始可以自欺而终不可以欺好恶故曰我未见力不足又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读尚䌹之诗而识独体之蕴焉所谓暗然日章是也天下文章莫著于是而却藏于至暗之中不可得而睹不可得而闻淡简温三句正见独体之妙分明中庸真面目知逺之近三句独中自有之真知也善学者时时提醒此便是圣路便是天衢故曰可与入徳又读潜伏之诗而知君子慎独之功焉首从人所不见处杜其疚病之门而犹虑其孔昭也又读屋漏之诗而愈知慎独之功焉同是尔室之中又向屋漏处讨消息并已不可得而见矣又读靡争之诗而愈知慎独之功焉当奏格之时止有一湛然纯一之气象并喜怒且不可窥而民已化〈赏谓心赏之即喜也对下怒字〉又读不显之诗而愈知慎独之功焉一理浑然名言莫措并其徳且归之不显而百辟已刑之当此之时内外两忘而化于道只是笃㳟而天下平慎之至也又连咏明徳之诗而知君子慎独之功之至焉由人所不见处一歩推入一歩㣲之又㣲曰不大曰如毛曰无声且无臭呜呼至矣无以复加矣可见独体只是个㣲字慎独之功亦只于㣲处下一著子故曰道心惟㣲以此
慈湖言无意阳明子谓不免著在无意上了可知才言无意便是意也
多言浮也谑言淫也辨言愎也巧言佞也
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何以故真知故也何以真知故一真无妄故也故曰复则不妄
自来久少工课此心憧憧为却何事来岂所谓月一至者耶或曰官家有公干然不曽有公干废却三飡愎之一字最难治起于意遂于必流于固而成于我也须从起处下手方得力既成已无及
阳明子曰恶动之心非静也求静之心即动也并此二心即无静无动即是无极而太极
珠藏泽而自媚玉蕴山而含辉非为山泽借光也珠玉之所以弢光于至静者其神自不可掩也及夫割珠斲璞而至宝之性弗全矣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髙存之以不许颜子之厚葬及子路使门人为臣为穷理尽性之至独异于佛氏言性处予谓夫子当日原自说得分明卖车买椁无臣有臣正是一副见成道理虽夫妇可与知者此之谓天然自有之理此之谓天然自有之性门人辈只为私意所动故愦愦
辨心种者仁义而已矣心中只一㸃生意是仁这一㸃生意纯一不杂处是义
天之命脉独钟于人飞潜动植人之馀气也尽其人者并飞潜动植与之俱尽矣人之命脉独钟于仁义礼智信皆仁之馀气也尽仁者并义礼智信与之俱尽矣一心也统而言之则曰心析而言之则曰天下国家身心意知物惟心精之合意知物粗之合天下国家与身而后成其为心若单言心则心亦一物而已凡圣贤言心皆合八条目而言者也或止合意知物言惟大学列在八目之中而血脉仍是一贯正是此心之全谱又特表之曰眀德
大学之教只要人知本天下国家之本逓在身身之本逓在心心之本在意意者至善之所止也而工夫则从格致始正致其知止之和而格其物有本末之物归于止至善云耳格致者诚意之功工夫结在主意中方是真工夫如离却意根一步亦更无格致可言故格致与诚意二而一一而二者也
知止而定静安虑得所谓知至而后意诚也意诚则正心以上一以贯之矣今必谓知止一节是一项工夫致知又是一项工夫则圣学断不如是之支离而古人之教亦何至架屋叠床若是乎
意者心之所存非所发也朱子以所发训意非是𫝊曰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言自中之好恶一于善而不二于恶一于善而不二于恶正见此心之存主有善而无恶也恶得以所发言乎如意为心之所发将孰为所存乎如心为所存意为所发是所发先于所存岂大学知本之㫖乎
意为心之所存则至静者莫如意乃阳明子曰有善有恶者意之动何也意无所为善恶但好善恶恶而已好恶者此心最初之机惟㣲之体也吾请折以孔子之言易曰几者动之㣲吉之先见者也谓动之㣲则动而无动可知谓先见则不著于吉凶可知谓吉之先见则不沦于凶可知曰意非几也意非几也独非几乎
心无体以意为体意无体以知为体知无体以物为体物无用以知为用知无用以意为用意无用以心为用此之谓体用一原此之谓显㣲无间
大学是一贯血脉不是循序工夫今人以循序求大学故谓格致之后另有诚意工夫诚意之后另有正心工夫岂正心之后又有修齐治平工夫耶
一性也自理而言则曰仁义礼智自气而言则曰喜怒哀乐一理也自性而言则曰仁义礼智自心而言则曰喜怒哀乐
自濓溪有主静立极之说传之豫章延平遂以看喜怒哀乐未发以前气象为单提口诀夫所谓未发以前气象即是独中真消息盖独不离中和延平姑即中以求独体而和在其中此慎独方便法也后儒不察谓未发以前専是静寂一机直欲求之思虑未起之先果然犯心行路绝语言道断之讥矣故朱子终不取延平之说遂専守程门主敬之法以教学者特其以独为动念邉事不能无弊至湖南中和问答转折发明内有以心为主则性情各有统理而敬之一字又所以流贯乎动静之间等语庶几不谬于慎独之说最后更以察识端倪为第一义为误而仍归之涵养一路可为善学延平者然终未得中庸本㫖
程子云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此时下不得个静字已为千古卓见却不肯下个动字然人安得有无喜怒哀乐之时而后儒苦于未发前求气象不已惑乎须知一喜怒哀乐而自其所存言谓之中自其所发言谓之和盖以表里对待言非以前后际言也中阳之动也和阴之静也合阴阳动静而妙合无间者独之体也
但言道不可离即睹闻时已须臾无间断矣正为道本之天命之性故君子就所睹而戒慎乎其所不睹就所闻而恐惧乎其所不闻直是时时与天命对越也或曰君子既尝戒慎所睹矣又必及其所不睹既尝恐惧所闻矣又必及其所不闻方是须㬰不离道否曰如此则是判成两片矣且人自朝至夕终无睹闻不著时即后世学者有一种瞑目杜聪工夫亦是禅门流弊圣学原无此教法
莫见乎隐亦莫隐乎见莫显乎㣲亦莫㣲乎显此之谓无隐见无显㣲无隐见显㣲之谓独故君子慎之不睹不闻天之命也亦睹亦闻性之率也即睹即不睹即闻即不闻独之体也
或问气机之屈伸毕竟有寂然不动之时又有感而遂通之时寂然之时喜怒哀乐终当冥于无端感而遂通之时喜怒哀乐终当造于有象安得以未发为动而已发反为静乎曰性无动静者也而心有寂感当其寂然不动之时喜怒哀乐未始沦于无及其感而遂通之际喜怒哀乐未始滞于有以其未始沦于无故当其未发谓之阳之动动而无动故也以其未始滞于有故及其已发谓之阴之静静而无静故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性之所以为性也性之所以为性即心之所以为心也无极而太极独之体也动而生阳即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静而生阴即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才动于中即发于外发于外则无事矣是以动极复静才发于外即止于中止于中则有本矣是以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若谓有时而动因感乃生有时而静与感俱灭则性有时而生灭矣盖时位不能无动静而性体不与时位为推迁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何时位动静之有
或问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天道亦不能不乘时位为动静何独人心不然曰在天为元亨利贞在人为喜怒哀乐其为一通一复同也记曰哀乐相生循环无端正眀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人能知哀乐相生之故者可以语道矣
或曰慎独是第二义学者须先识天命之性否曰不慎独如何识得天命之性
天有常运人有常情至于当喜而忽感之以怒当怒而忽感之以喜则情为之俱变矣如冬日愆阳夏日伏阴惟人事之感召使然而天率不改其常运
天命之谓性此独体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㳺衍故君子终日凛凛如对上帝
问中即独体否曰然一独耳指其体谓之中措其用谓之和
只此喜怒哀乐而达乎天地即天地之寒暑灾祥达乎万物即万物之疾痛疴痒
伊洛拈出敬字本中庸戒慎恐惧来然不若中庸说得有着落以戒慎属不睹以恐惧属不闻总只为这些子讨消息胸中实无个敬字也
戒有毅然止截意慎有恪然封守意恐有惕然沮䘮意惧有凛然崩陨意二义一歩入一歩四字一层进一层盖戒慎就隐处说工夫恐惧就㣲处说工夫人心惟耳根最微故夫子六十而耳顺诚难之也若于此不加谨凛仍不免一时泄漏并其所不睹处亦成泄漏矣末章言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不复兼色言意盖如此㣲字视隐字更㣲显字视见字更显也
小人只是无忌惮便结果一生至大学止言小人闲居为不善耳闲居时有何不善可为只是一种懒散精神漫无着落处便是万恶渊薮正是小人无忌惮处可畏哉
凡今一切闲言语闲勾当闲臆想闲是非总是闲居为不善情状所谓小人而无忌惮者除却此等更有何事可言只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是为君子而时中
宅中于庸暗之至也
道体本是一中贤智者从而过之有意过之耳此意凑泊处只是毫末而其究成千里之谬
刘子遗书卷二
<子部,儒家类,刘子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