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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赵王以太后不用其言,将复进谏,妻、子咸止之曰:“事关太后,徒拂其怒,谏复何益?”睿曰:“吾宁死事先王,不忍见朝廷颠倒。”拂衣而入,至殿门,又有人谓曰:“殿下勿入,入恐有变。”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憾。”入见太后。太后复以士开为言,勿使出外。睿执之弥固,太后命且退。出至永巷,武士执之,送入上林园,刘桃枝拉而杀之。睿久典朝政,清介自矢,朝野闻其死,无不呼冤。士开遂为侍中、尚书右仆射。定远大惧,不唯归其所遗,且以馀珍赂之。

  且说后主年少,多嬖宠。有宫婢陆令萱者,其夫骆超坐谋叛诛,令萱配掖庭,其子提婆亦没为奴。后主在襁褓,令萱保养之。性巧黠,善取媚,有宠于胡太后,以为女侍中。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封为郡君。幸臣和士开、高阿那肱等,皆为之养子。引提婆入侍,与后主朝夕戏狎,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又有宫人穆舍利者,其母名轻宵,本穆子伦婢,后转卖于侍中宋钦道家,私与人通,而生舍利。莫知其父姓,小字黄花。钦道以罪诛,籍其家口,黄花因此入宫。后主爱而嬖之,令萱知其有宠,乃为之养母,封为宏德夫人,赐姓穆氏。先是童谣云:“黄花势欲落,请觞满杯酌。”盖言黄花不久。后主得之,昏饮无度也。黄花以陆为母,故提婆亦冒姓穆氏。

  一日,后主忽忆祖珽,问其人何在,左右言配光州,乃就流囚中除为海州刺史。珽得释,因遗令萱弟陆悉达书云:赵彦深心腹阴沉,欲行伊、霍事。君姊弟虽贵,岂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耶?悉达为姊言之,令萱颇以为然。士开亦以珽有胆略,欲引为谋主,乃弃旧怨,言于帝曰:“襄、宣、昭三帝之子,皆不得立。今至尊独在帝位者,祖孝征之力也。人有大功,不可不报。孝征心行虽薄,奇略出人,缓急可使。且其目已盲,必无反心,请复其官。”

  后主从之,召为秘书监。士开与胡长仁不睦,谮之后主,出为齐州刺史。长仁怨愤,谋遣刺客杀士开。事觉,欲治其罪。士开以帝舅疑之,谋于珽.珽引汉文帝诛薄昭故事,遂遣使就本州赐死。

  琅琊王俨素恶士开、提婆专横,形于词色。二人忌之,奏除俨为太保,馀官悉解,出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得时见太后。俨益不平。时御史王子宜、仪同高舍洛、中常侍刘辟疆共怨士开,因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民间也!”俨因思不杀士开,无以泄忿,乃谓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姨夫能助我乎?”子琮素附士开,然自以太后亲属,士开每事不让,心常忿之,思欲废帝而立俨,因对曰:“殿下欲杀士开,足洗宫闱之耻,敢不竭力!”俨乃令王子宜上表,弹士开罪,请禁推。子琮杂他文书上之,帝不加审省,概可其奏。俨见奏可,谓领军厍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伏连以告子琮,且请复奏。子琮曰:“琅琊受敕,何必更奏!”伏连信之,发京畿军士伏于神武门外。次早士开依常早参,门者不听入,伏连前执其手曰:“今有一大好事,御史王子宜举公为之。”士开问何事,伏连曰:“有敕令公向台。”因令军士拥之而行,至台,俨喝左右斩之。士开方欲有言,头已落地。俨本意唯杀士开,入朝谢罪。其党惧诛,共逼之曰:“事已如是,不可中止,宜引兵入宫,先清君侧之恶,然后图之。”

  俨遂帅京畿军士三千人,屯千秋门。后主闻变,怒且惧,使桃枝将禁兵八十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发为尼,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舍臣,愿遣姊姊来迎,臣即入见。”姊姊,谓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斩之。令萱执刀在帝后,闻之战栗。帝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疆牵衣谏曰:“若不斩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广宁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来,曰:“何不入?”辟疆曰:“兵少。”延宗谓俨曰:“昔孝昭杀杨遵彦,不过八十人。今有众数千,何谓少!”俨不能决。孝珩谓延宗曰:“此未可与同死。”遂去之。后主召俨不入,泣谓太后曰:“有缘复侍家家,无缘永别。”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光闻俨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所为,固自不凡。”入见帝于永巷,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战。光曰:“小儿辈弄兵,与交手即乱。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琊必不敢动。”帝从之,光步随及门,使人走出连呼曰:“大家来!大家来!”俨众骇散。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不进。光步近,谓俨曰:“天子弟杀一夫,何所苦?”执其手,强引之前,请于帝曰:“琅琊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稍长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所带刀钚,筑其头,欲下者数次,良久乃释。收厍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疆支解之,暴其尸于都街。帝欲尽杀王府文武官吏,光曰:“此皆勋贵子弟,诛之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曰:“春秋责帅。”遂并释之。太后责问俨:“尔何妄行若此?”俨曰:“冯子琮教儿。”太后怒子琮,就内省杀之,载尸还其家。自是太后置俨宫中,每食必自尝之。令萱说帝曰:“人称琅琊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相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除之。”帝尚犹豫,因问之祖珽.珽举周公诛管叔,季友鸩庆文以对。

  帝乃决,密使赵元侃杀俨。元侃辞曰:“臣昔事先帝,见先帝爱王,何忍行此?”帝乃托言明旦出猎,欲与琅琊同去。夜四鼓,即召之。俨疑不往,令萱曰:“兄呼儿,何为不去?”俨乃往。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至大明宫,鼻血满面,拉而杀之。时年十四。裹之以席,埋于室内。帝使启太后,太后临哭十馀声,宫女即拥之入内。遗腹四男,皆幽死。

  却说太后性耽淫逸,出入不节,自士开死后,益觉无聊,数游寺观,以寻娱乐。有定国寺沙门昙显,体态轩昂,仪度雄伟,为一寺主僧。外奉佛教,内实贪淫。善房术,御女能彻夜不倦。寺中密构深房曲院,为藏娇之所。以广有蓄积,交结权贵,故人莫敢禁。太后至寺行香,见而悦之,假称倦怠,欲择一深密处少息片时,命昙显引路,至一秘室中。太后坐定,谓昙显曰:“闻僧家有神咒,卿能为我诵乎?”昙显曰:“有,但此咒不传六耳,乞太后屏退左右,臣敢诵之。”太后令宫女皆退户外。显见旁无一人,乃伏地叩头曰:“臣无他术,愿得稍效心力,以供太后之欢。”太后微笑,以手挽之起,遂相苟合。太后大悦,回宫后,即于御园中建设护国道场,召昙显入内讲经,昼夜无间,大肆淫乐。赏赐财帛,不可胜记。众僧至有戏呼昙显为太上皇者。丑声狼籍,而帝不觉。一日,谒太后,见有二尼侍侧,颜色娇好,心欲幸之,乃假皇后命召之。二尼欣然欲往,太后不好却,但嘱二尼小心谨慎。及至前宫,帝挽之入室,逼以淫乱。二尼惊惧,抵死不从。使宫人执而裸之,则皆男子也。宫女各掩面走。你道两个假尼从何而来?一昙显之徒,名乌纳,年二十,状貌如妇人好女。因昙显不得长留禁中,使充女尼,得以长侍太后。一市中少年,名冯宝,美丰姿,而有嫪毐之具。昙显尝与之狎,戏其具曰:“吾为正,尔为副,天下娘子军不足平也。”宝欲求幸太后,以图富贵。昙显亦令削发充女尼,荐之太后。除一二心腹宫女外,人莫之知也。

  不意今日帝前,当面败露。严讯入宫之由,遂各吐实,于是昙显事亦发。帝大怒,立挝杀之,并诛昙显。籍其寺中,有大内珍宝无数,皆太后所赐者。

  帝益怒,遂幽太后于北宫,禁其出入。太后亦无颜见帝,两宫遂暌。祖珽见太后被幽,欲尊令萱为太后,为帝言魏代保太后故事,且曰:“陆虽妇人,然实雄杰,自女娲以来未之有也。”令萱亦谓珽为国师国宝,珽由是得为仆射。

  时斛律光为宰相,深恶之,遥见辄骂曰:“多事乞索小人,意欲何为!”

  又谓诸将曰:“边境消息,兵马处分,向来赵令恒与吾辈参论。盲人掌机密以来,全不与吾辈语,正恐误国家事也。”又旧制,宰相坐堂上,百官过之,皆下马行。光在朝堂常垂帘坐,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尔!”后珽在内自言,声高慢,光过而闻之,愈怒。珽觉光不悦己,私赂其从奴问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珽由是怨之。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帝赐提婆晋阳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帝以来,常种禾,饲马数千匹,以拟寇敌。今赐提婆,则阙军务矣,不可。”穆亦怨之。光有弟丰乐为幽州行台,善治兵,士马精强,阵伍严整。

  突厥畏之,谓之南可汗。光长子武都为梁、兖二州刺史。光虽贵极人臣,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绝馈饷。每朝廷会议,常独后言,言辄理合。

  行兵仿其父金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脱甲胄,常为士卒先,爱恤军士,不妄戮一人。众皆争为之死,自结发从军,未尝败。北周韦孝宽屡欲伐齐,而惮光不敢发。密为谣言以间之,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摧自崩,槲木不扶自举。”令谍人传之于邺。

  邺中小儿相歌于路。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以问珽,珽曰:“实闻有之。”又问:“其语云何?”

  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谓臣也。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令萱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振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盍早图之。”帝以问韩长鸾,长鸾力言光忠于国,未可以疑似害之,事遂寝。珽又见帝言之,唯何洪珍在侧,帝曰:“前卿所言,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事,劝朕勿疑。”珽及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既有此意而不行,万一泄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然犹未决。珽因贿嘱光之府吏封士让,密首云:“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不从,引兵逼都城,将行不轨,见城中有备乃止。家藏弩甲,僮仆千数,每遣使丰乐武都,阴谋往来,约期举事。若不早图,恐变生目前,事不可测。”

  珽以士让首状呈帝,帝遂信之。恐即有变,便欲召光诛之。又虑光不受命,复谋之珽,珽请遣使赐以骏马,语之云:“明日将游东山,王可乘此同行。光必入谢,至即执之,一夫力耳。”帝如其计。明旦,光入凉风堂,才及阶,刘桃枝自后扑之,不动,顾曰:“桃枝常为此事,我不负国家。”桃枝与三力士齐上,以弓弦罥其颈,拉而杀之。血流于地,后铲之迹终不灭。于是下诏,称其谋反,尽杀其家口。珽使郎中邢祖信簿录光家。问所得物,对曰:“得弓十五,宴射箭百,刀七,赐矟二。”珽厉声曰:“更得何物?”曰:“得枣杖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杖之一百。”珽大惭,谓曰:“朝廷既加重刑,郎中何宜为雪。”祖信既出,人尤其言直。祖信慨然曰:“贤宰相尚死,我何惜馀生!”旋杀武都于兖州,又遣贺拔伏恩捕诛丰乐。伏恩至幽州,门者启羡曰:“使人衷甲马有汗,宜闭城门。”羡曰:“敕使岂可疑拒?”遂出见。伏恩执而杀之。初,羡常以盛满为惧,表解所职,不许。临刑叹曰:“女为帝后,公主满家,家中常使三百兵,富贵如此,焉得不败!”及其五子皆死,斛律后亦坐废。周主闻光死,喜曰:“此人死,齐其为我有乎!”为之赦于国中。珽既害光,专主机衡。每入朝,帝令中贵扶持,出入同坐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

  先是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悦帝意,饰其兄长仁之女置宫中,令帝见之。

  帝果悦其美,纳为昭仪。及斛律后废,太后欲立昭仪为后,力不能得之帝。

  知权在令萱,乃卑辞厚礼以结之,约为姊妹。令萱因亦劝帝立之。然其时黄花已生子,令萱欲立之为后,每谓帝曰:“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者乎?”因胡后宠幸方隆,未可以言语离间。因于宫中暗行魇魅之术以惑之。

  正是:

    当面明枪犹易躲,从旁暗箭最难防。

  未识胡后能保帝宠,常得立位中宫否,且听下文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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