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北溪字义 卷下

  钦定四库全书
  北溪字义卷下
  宋 陈淳 撰
  
  道犹路也当初命此字是从路上起意人所通行方谓之路一人独行不得谓之路道之大纲只是日用间人伦事物所当行之理众人所共由底方谓之道大概须是就日用人事上说方见得人所通行底意亲切若推原来历不是人事上刬然有个道理如此其根原皆是从天来故横渠谓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此便是推原来历天即理也古圣贤说天多是就理上论理无形状以其自然而言故谓之天若就天之形体论也只是个积气恁苍苍茫茫实有何形质但横渠此天字是说理理不成死定在这里一元之气流出来生人生物便有个路脉恁地便是人物所通行之道此就造化推行其所从始如此至子思说率性之谓道又是就人物巳受得来处说随其所受之性便自然有个当行之路不待人安排著其寔道之得名须就人所通行处说只是日用人事所当然之理古今所共由底路所以名之曰道
  老庄说道都与人物不相干皆以道为超乎天地器形之外如云道在太极之先都是说未有天地万物之初有个空虚道理且自家身今见在天地之后只管想像未有天地之初一个空虚底道理与自家身有何干涉佛氏论道大概亦是此意但老氏以无为宗佛氏以空为宗以未有天地之先为吾真体以天地万物皆为幻化人事都为粗迹尽欲屏除了一归真空乃为得道不知道只是人事之理耳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自有形而上者言之其隐然不可见底则谓之道自有形而下者言之其显然可见底则谓之器其实道不离乎器道只是器之理人事有形状处都谓之器人事中之理便是道道无形状可见所以明道曰道亦器也器亦道也须著如此说方截得上下分明
  道非是外事物有个空虚底其实道不离乎物若离物则无所谓道且如君臣有义义底是道君臣是器若要看义底道理须就君臣上看不成脱了君臣之外别有所谓义父子有亲亲底是道父子是器若要看亲底道理须就父子上㸔不成脱了父子之外别有所谓亲即夫妇而夫妇在所别即长㓜而长㓜在所序即朋友而朋友在所信亦非外夫妇长㓜朋友而有所谓别序与信圣门之学无一不实老氏清虚厌事佛氏屏弃人事他都是把道理做事物项头𤣥妙底物者把人事物道理极粗底便都要摆脱去了
  若就事事物物上㸔亦各自有个当然之理且如足容重足是物重是足当然之理手容恭手是物恭是手当然之理如视思明听思聪明与聪便是视听当然之理又如坐如尸立如齐如尸如齐便是坐立当然之理以类而推大小髙下皆有个恰好底道理古今所通行而不可废者自圣门实学不明然后有老庄佛氏一切等说后世儒者𦂯说到道便渉老庄去如子云用心亦甚苦然说到道理皆是黄老意如中首所谓灵根及爰清爰净逰神之庭惟寂惟寞守德之宅等说都是纯用老子意
  论道之大原则是出于天自未有天地之先固是先有理然𦂯有理便有气𦂯有气此理便在乎气之中而不离乎气气无所不在则理无所不通其盛着见于造化发育而其实流行乎日用人事千条万绪人生天地之内物类之中全具是道与之俱生不可须㬰离故欲求道者须是就人事中尽得许多千条万绪当然之理然后可以全体是道而实具于我非可舍吾身人事超乎二气之表只管去穷索未有天地始初之妙为道体则在此身有何干渉此佛老庄列异端邪说所以为吾道之贼学者不可不严屏峻却而圣门实学坦如康庄学者亦不可自𭧂自弃而不由也
  学者求道须从事物千条万绪中磨链出来
  道流行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无物不有无一处欠缺子思言鸢飞鱼跃上下察以证之有以见道无不在甚昭著分晓在上则鸢飞戾天在下则鱼跃于渊皆是这个道理程子谓此是子思吃𦂳为人处活泼泼地云者只是真见这道理在面前如活底物相似此正如颜子所谓卓尔孟子所谓跃如之意都是真见得这道理分明故如此说
  易说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气也形而下者也道理也只是阴阳之理形而上者也孔子此处是就造化根原上论大凡字义须是随本文㸔得透方可志于道可与适道道在迩等类又是就人事上论圣贤与人说道多是就人事上说惟此一句乃是赞易时说来历根原儒中窃襌学者又直指阴阳为道便是指气为理了
  韩公原道头四句如所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尽说从外面去其论德如足巳无待于外之言虽未圆犹未害至由是而之焉之谓道则道全在人力脩为之方有而非子思中庸率性本然之道如老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等语又把道都脱从上面去说与德仁义都分裂破碎了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云又谓老氏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及捶提仁义吾无取焉耳是又把道德仁义判做二物都不相交渉了
  韩公学无原头处如原道一篇铺叙许多节目亦可谓见得道之大用流行于天下底分晓但不知其体本具于吾身故于反身内省处殊无细宻工夫只是与张籍軰吟诗饮酒度日其中自无所执守致得后来潮阳之贬寂寞无聊中遂不觉为大颠说道理动了故俛首与之同逰而忘其平昔排佛老之说
  
  道与理大概只是一件物然析为二字亦须有分别道是就人所通行上立字与理对说则道字较寛理字较实理有确然不易底意故万古通行者道也万古不易者理也理无形状如何见得只是事物上一个当然之则便是理则是凖则法则有个确定不易底意只是事物上正合当做处便是当然即这恰好无过些亦无不及些便是则如为君止于仁止仁便是为君当然之则为臣止于敬止敬便是为臣当然之则为父止于慈为子止于孝孝慈便是父子当然之则又如足容重重便是足容当然之则手容恭恭便是手容当然之则如尸便是坐中当然之则如齐便是立中当然之则古人格物穷理要就事物上穷个当然之则亦不过只是穷到那合做处恰好而巳
  理与性字对说理乃是在物之理性乃是在我之理在物底便是天地人物公共底道理在我底乃是此理已具得为我所有者
  理与义对说则理是体义是用理是在物当然之则义是所以处此理者故程子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德
  道是天地间本然之道不是因人做工夫处论德便是就人做工夫处论德是行是道而实有得于吾心者故谓之德何谓行是道而实有得于吾心如实能事亲便是此心实得这孝实能事兄便是此心实得这悌大概徳之一字是就人做工夫已到处论乃是做工夫实有得之于已了不是就方做工夫时说
  大概德者得也不能离得一个得字古经书虽是多就做工夫实有得上说然亦有就本原来历上论如所谓明德者是人生所得于天本来光明之理具在吾心者故谓之明德如孩提之童无不知爱亲敬兄此便是得于天本明处有所谓逹德者是古今天下人心之所同得故以达言之有所谓懿德者是得天理之粹美故以懿言之又有所谓徳性者亦只是在我所得于天之正理故谓之德性又有所谓天德者自天而言则此理公共在天得之为天德其道流行赋予为物之所得亦谓之天德若就人论则人得天之理以生亦谓之天德其所为纯得天理之真而无人伪之杂亦谓之天德
  道与德不是判然二物大抵道是公共底德是实得于身为我所有底
  太极
  太极只是浑沦极至之理非可以气形言古经书说太极惟见于易系辞𫝊曰易有太极易只是阴阳变化其所为阴阳变化之理则太极也又曰三极之道三极云者只是三才极至之理其谓之三极者以见三才之中各具一极而太极之妙无不流行于三才之中也外此百家诸子都说差了都说属气形去如汉志谓太极涵三为一乃是指做天地人三个气形已具而浑沦未判底物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此正是指太极庄子谓道在太极之先所谓太极亦是指三才未判浑沦底物而道又别是一个悬空底物在太极之先则道与太极分为二矣不知道即是太极道是以理之通行者而言太极是以理之极至者而言惟理之极至所以古今人物通行惟古今人物通行所以为理之极至更无二理也
  太极字义不明直至濂溪作太极图方始说得明白所谓无极而太极而字只轻接过不可就此句中间截作两截㸔无极是无穷极只是说理之无形状方体正犹言无声无臭之类太之为言甚也太极是极至之甚无可得而形容故以太名之此只是说理虽无形状方体而万化无不以之为根柢枢纽以其浑沦极至之甚故谓之太极文公解此句所谓上天之载是以理言所谓无声无臭是解无极二字所谓万化之枢纽品彚之根柢是解太极二字又结以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也多少是分明
  太极只是以理言也理縁何又谓之极极至也以其在中有枢纽之义如皇极北极等皆有在中之义不可训极为中葢极之为物常在物之中四面到此都极至都去不得如屋脊梁谓之屋极者亦只是屋之众材四面凑合到此处皆极其中就此处分出去布为众材四面又皆停匀无偏剩偏欠之处如塔之尖处偏是极如北极四面星宿皆运转惟此不动所以为天之枢若太极云者又是就理论天所以万古常运地所以万古常存人物所以万古生生不息不是各各自恁地都是此理在中为之主宰便自然如此就其为天地主宰处论恁地浑沦极至故以太极名之葢总天地万物之理到此凑合皆极其至更无去处及散而为天地为人物又皆一一停匀无少亏欠所以谓之太极
  太极只是总天地万物之理而言不可离了天地万物之外而别为之论𦂯说离天地万物而有个理便成两截去了
  毕竟未有天地万物之先必是先有此理然此理不是悬空在那里才有天地万物之理便有天地万物之气才有天地万物之气则此理便全在天地万物之中周子所谓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是有这动之理便能动而生阳才动而生阳则是理便已具于阳动之中有这静之理便能静而生阴才静而生阴则是理便已具于阴静之中然则才有理便有气才有气理便全在这气里面那相接处全无些子缝罅如何分得孰为先孰为后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若分别得先后便成偏在一边非浑沦极至之物
  老氏说道在天地之先也略有此意但不合都离了天地人物外别说个悬空里道理把此后都做粗㸔了
  总而言之只是浑沦一个理亦只是一个太极分而言之则天地万物各具此理亦只有一太极又都浑沦无欠缺处自其分而言便成许多道理若就万物上搃论则万物统体浑沦又只是一个太极人得此理具于吾心则心为太极所以邵子曰道为太极又曰心为太极谓道为太极者言道即太极无二理也谓心为太极者只是万理总㑹于吾心此心浑沦是一个理耳只这道理流行出而应接事物千条万绪各得其理之当然则是又各一太极就万事总言其实依旧只是一理是浑沦一太极也譬如一大块水银恁地圆散而为万万小块个个皆圆合万万小块复为一大块依旧又恁地圆陈㡬叟月落万川处处皆圆之譬亦正如此此太极所以立乎天地万物之表而行乎天地万物之中在万古无极之前而贯于万古无极之后自万古而上极万古而下大抵又只是浑沦一个理总为一太极耳此理流行处处皆圆无一处欠缺才有一处欠缺便偏了不得谓之太极太极本体本自圆也
  太极之所以至极者言此理之至中至明至精至粹至神至妙至矣尽矣不可以复加矣故强名之曰极耳
  无极之说始于谁乎柳子天对曰无极之极康节先天图说亦曰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极之后阳分阴也是周子以前已有无极之说矣但其主意各不同桞子康节是以气言周子则専以理言之耳
  皇极
  书所谓皇极皇者君也极者以一身为天下至极之标凖也孔安国训作大中全失了字义人君中天下而立则正身以为四方之标凖故谓之皇极若就君德论则德到这处极至而无以加以孝言之则极天下之孝以弟言之则极天下之弟德极其至而天下之人以为标凖周礼所谓以为民极正是此意
  诗说立我烝民莫非尔极又是就牟麦上论后稷以此教民民亦以此为凖则
  皇极域中之大宝又是就崇髙富贵之位而言大君极至之位四面尊仰无以复加所以谓之大宝亦谓之宝极商邑四方之极则以其居中为四方之极而四方辐辏至此而无以复加也
  自孔安国训皇极为大中后来谷永疏言明王正五事建大中以承天心便都寻习其说更不复知古人立字本义且如皇则受之皇之不极训为大之不中惟皇作极训为惟大作中成甚等语义理如何通得中和
  中和是就性情说大抵心之体是性性不是个别物只是心中所具之理耳只这理动出外来便是情中是未接事物喜怒哀乐未发时浑沦在这里无所偏倚即便是性及发出来喜便偏于喜怒便偏于怒不得谓之中矣然未发之中只可言不偏不倚却下不得过不及字及发出来皆中节方谓之和和是无所垂戾只里面道理发出来当喜而喜当怒而怒无所垂戾于理便是中节中节亦只是得其当然之理无些过无些不及与是理不相咈戾故名之曰和耳
  中者天下之大本只是浑沦在此万般道理都从这里出便为大本和者天下之达道只是这里动出万般应接无少垂戾而无所不通是为逹道
  中有二义有已发之中有未发之中未发是性上论已发是就事上论已发之中当喜而喜当怒而怒那恰好处无过不及便是中此中即所谓和也所以周子通书亦曰中者和也是指已发之中而言也
  尧舜禹允执厥中皆是已发之中若是里面浑沦未发未有形影如何执得及发出来方可执此事合当如此彼事合当如彼方有个恰好凖则无太过不及处可得而操执之也
  中庸篇只举喜怒哀乐四者只是举个大纲而已其实从里面发出来底当然而然无所咈于理者都是和
  释氏之论大概欲灭情以复性李翺作复性论二篇皆是此意翺虽与韩文公逰文公学无渊源见理不明莹所以流入释氏去释氏要喜怒哀乐百念都无如何无得只是有正与不正耳正底便是天理不正底便是人欲
  大抵中和之中是专主未发而言中庸之中却又是含二义有在心之中有在事物之中所以文公解中庸二字必合内外而言谓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可谓确而尽矣
  中庸
  文公解中庸为平常非于中之外复有所谓庸只是这中底发出于外无过不及便是日用道理平常与怪异字相对平常是人所常用底怪异是人所不曽行忽然见之便怪异如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㓜之序朋友之信皆曰用事便是平常底道理都无奇特可怪异如尧舜之揖逊汤武之征伐夷齐之立节三仁之制行又如视之思明听之思聪色之思温貎之思恭与夫足容之重手容之恭头容之直气容之肃及言忠信行笃敬居处恭执事敬等类论其极致只是平常道理凡日用间人所常行而不可废者便是平常道理惟平常故万古常行而不可易如五榖之食布帛之衣万古常不可改易可食可服而不可厌者无他只是平常耳故平常则自有不可易之义自馀珍奇底饮食衣服则可供一时之美终不可以为常若常常用之则必生厌心矣
  程子谓不易之谓庸说得固好然于义未尽不若文公平常之说为明备葢平常字包得不易字意不易字包不得平常字意其实则一个道理而已㳺定夫谓中和以性情言是分体用动静相对说中庸以德行言是兼行事相合说
  礼乐
  礼乐有本有文礼只是中乐只是和中和是礼乐之本然本与文二者不可一阙礼之文如玉帛爼豆之类乐之文如声音节奏之类须是有这中和而又文之以玉帛爼豆声音节奏方成礼乐不只是偏守中和底意思便可谓之礼乐
  就心上论礼只是个恭底意乐只是个和底意本是里面有此敬与和底意然此意何自而见须于賔客祭祀时将之以玉帛寓之以笾豆播之于声音节奏间如此则内外本末相副方成礼乐若外面有玉帛锺鼓而里面无和敬之心以实之则不成礼乐若里面有和敬之心而外面无玉帛锺鼓以将之亦不成礼乐
  礼乐亦不是判然二物不相干渉礼只是个序乐只是个和才有序便顺而和失序便垂而不和如两个椅子才下得失伦序便垂戾不和如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所以相戕相贼相争相斗相仇相怨如彼其不和者都縁是先无个父子君臣夫妇兄弟之礼无亲义序别便如此
  礼乐无所不在所谓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何离得如盗贼至无道亦须上下有统属此便是礼底意才有统属便自相听从自相和睦这便是乐底意又如行路人两个同行才有个长少次序长先少后便相和顺而无争其所以有争斗之心皆縁是无个少长之序既自先乱了安得有和顺底意于此益见礼先而后乐
  人徒见升降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袭有类乎美观铿锵节奏有近乎末节以为礼乐若无益于人者抑不知释回增美皆由于礼器之大备而好善聴过皆本于乐节之素明礼以治躬则庄敬不期而自肃乐以治心则鄙诈不期而自消葢接于视听者所以飬其耳目而非以娱其耳目形于舞蹈者所以导其血气而非以乱其血气则礼乐之用可知矣
  经权
  用权须是位髙方可经与权相对经是日用常行道理权也是正当道理但非可以常行与日用常行底异公羊谓反经而合道说误了既是反经焉能合道权只是济经之所不及者也
  权字乃就称锤上取义称锤之为物能权轻重以取平故名之曰权权者变也在衡有星两之不齐权便移来移去随物以取平亦犹人之用权度揆度事物以取其中相似
  经所不及须用权以通之然用权须是地位髙方可非理明义精便差却到合用权处亦㸔不出权虽经之所不及实与经不相悖经穷则须用权以通之柳宗元谓权者所以逹经也说得亦好葢经到那里行不去非用权不可济如君臣定位经也桀纣暴横天下视之为独夫此时君臣之义已穷故汤武征伐以通之所以行权也男女授受不亲此经也嫂溺而不援便是豺狼故援之者所以通乎经也如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此经也佛肸召子欲往则权也然须圣人理明义精方用得不差
  权只是时措之宜君子而时中时中便是权天地之常经是经古今之通义是权
  问权与中何别曰知中然后能权由权然后得中中者理所当然而无过不及者也权者所以度事理而取其当然无过不及者也
  论语从共学至可与立方可与权天下事到经所不及处实有碍须是理明义精方可用权且如武后易唐为周张柬之辈于武后病中扶䇿中宗出来管见说武后乃社稷之贼又是太宗才人无妇道当正大义称高祖太宗之命废为庶人而赐之死但天下岂有立其子而杀其母南轩谓此时当立个贤宗室不应立中宗他也只见得后来中宗不能负荷故发此论文公谓南轩之说亦未是须是身在当时亲见得人心事势是如何如人拳拳中宗中宗又未有失德如何废得人心在中宗才废便乱须是就当时㸔得端的方可权度所以用权极难先生所编文公竹林精舍语录亦以后来言之则中宗不可立以当时言之中宗又未有可废之罪天下人心皆瞩望中宗髙宗别无子不立中宗又恐失天下之望是时承乾亦有子但人心不属若卒然妄举失人心做不行又事多最难处今生数百年后只㩀史𫝊所载不见得当时事情亦难断定须是身在当时亲见那时事情如何若人心不在中宗方可别立宗室若人心在中宗只得立中宗
  文中子说权义举而皇极立说得亦未尽权固义精者然后用得不差然经亦无义不得盖合当用经时须用经当用权时须用权度此得宜便是义便是二者都不可无义如秦王世民杀太子建成是不当用权而用权者也王魏不死于建成而事太宗是当守经而不守经者也自魏晋而下皆于国统未绝而欺人孤寡托为受襌皆是当用经而不用经不当用权而用权者也又如季札终于固譲而不肯立卒自乱其宗国是于守经中见义不精者也张柬之等五王反正中宗诛诸武而留一武三思卒自罹祸之惨是于用权中见义不精者也
  义利
  义与利相对而实相反才出乎义便入乎利其间相去甚微学者当精察之自文义而言义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欲是所欲得者就其中推广之才是天理所宜底即不是人情所欲才是人情所欲底即不合于天理之所宜天理所宜者即是当然而然无所为而然也人情所欲者只是不当然而然有所为而然也天理所宜是公人情所欲是私如货财名位爵禄等此特利之粗者如计较强弱多寡便是利如取己之便宜亦是利求名觊效如徇己自私如徇人情而为之如有外慕底心皆是利然货财名位爵禄等亦未可便做利只当把一件事㸔但此上易陷于利耳
  古人取民惟以井田什一之赋此是取以为天下国家经常之用不可缺者其馀山林川泽悉与民共之无一毫私取以为己有葢圣人出来君天下姑以应天下之望不以天下为己利所以凡事皆公天下之大义而为之分天下之地为万国与有德有功者共之王畿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庶人受田百亩孟子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最说得圣人心上大义出天下是至大底物一不义一不辜是至微底事不肯以其所至微而易其所至大可见此心纯是义无一㸃利底意思后世以天下为己私己是利了及做一切事都是利毁封建公天下之大法而为郡县欲摠天下之权归于己不能井天下之田以授民民自买田为生官司又取他牙税及秋夏取税名色至多至茶盐酒酤民生公共急切之用尽括为己有凡此等大节目处都是自利之私无一㸃义其诡谲自私细微曲折处更不待说
  在学者论之如货财亦是人家为生之道似不可阙但当营而营当取而取便是义若出于诡计左道不当营而营不当取而取便是利有一般人己自足用又过用心于营植固是利又有一般人生长富足不复营殖若不为利然吝啬之意笃计较之心重合当切用一毫不㧞此尤利之甚者如名位爵禄得之以道非出于私意计较是当得而得便是义若得之不以道出于私意计较是不当得而得如鬻爵鬻举左道图荐章苞苴营差遣等类皆是利如万锺不辨礼义乃为宫室妻妾所识穷之而受之便是利原思为宰义当受常禄之粟九百他却以为多而辞之便是利又是义子华为师使于齐义不当请粟而冉子为之请便是利周公以叔父之亲处三公享天下之富是义之所当享季氏以鲁卿而富于周公乃过于封殖便是利
  有所为而为如有所慕而为善有所畏而不为恶皆是利如为获而耕为畬而菑便是利于耕而望获利于菑而望畬亦是利易曰不耕获不菑畬是无所为于前无所觊于后此方是义如哭死而哀非为生也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此皆是当然而然便是义如为生而哀为于禄而不回为正行而必信便是利如赤子入井是所当救而恻隐自生于中便是义若为内交要誉恶其声而然便是利
  计较之私如以天下俭其亲便是利齐王见牛不忍固是仁心之发然以小易大便是利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是计较无益之费便是利孔子爱其礼不爱其羊便是义梁惠王移民移粟计较民之多寡是利颜子犯而不校若计较曲直胜负亦是利或论文而曰我工尔拙论功而曰我高尔低论徳而曰我优尔劣皆是利
  取己便宜小处如共食而自拣其美如共处而自择其安共市物而争取其尤都是利大处如舍义取生固人之所欲然义所当死只得守义而死岂可以己不便而生顾恋之私如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雄甘事王莽已自错了后来迫于追捕又却投阁是偷生惜死忘义顾利魏徵背建成而事太宗李陵战败而降虏皆是忘义惜死自己取便
  求名之私如好名能让千乘之国如以德报怨欲求仁厚之名仲子避兄离母居于陵欲沽廉洁之名微生髙乞酰掠美市恩以归于己都是利于美名
  徇己自私如为己谋则尽心为他人谋则不尽心是利如齐王好色好货不与民同亦是利凡处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之间才有一毫自私之心而不行乎天理之当然皆是利虽公天下事而以私心为之亦是利
  徇人情是凡事不顾理之当然只徇人情而不敢决便是利如刘琮以荆州降曹操则是魏之荆州矣是时先主未有可据之地孔明欲取之以为兴王业之本此正大义所当然先主不决以大义却顾恋刘表之私情而不忍取是利也
  觊效如先难后获先事后得皆是先尽其在我所当为而不计效仁人明道不计功正谊不谋利自汉以来无人似董仲舒㸔得如此分明如揠苖助长便是望效太速太宗即位四年外户不闭斗米三钱方是小康便道行仁义既效便有矜色
  外慕如今科举之学全是外慕自婴孩便专学缀缉为取科名之具至白首不休切身义理全无一㸃或有早登科第便又専事杂文为干求迁转之计一生学问全是脱空古之学为己今之学为人为己是无所慕为人是有所慕此便是义利之分义利界分最要别白分明若不别白分明则有义之似利利之似义便都含糊没分晓了末稍归宿只堕在利中去更无复有义矣
  鬼神魂魄附
  鬼神一节说话甚长当以圣经说鬼神本意作一项论又以古人祭祀作一项论又以后世淫祀作一项论又以后世妖怪作一项论
  程子曰鬼神者造化之迹也张子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说得皆精切造化之迹以阴阳流行着见于天地间者言之良能言二气之往来是自然能如此大抵鬼神只是阴阳二气之屈伸往来自二气言之神是阳之灵鬼是阴之灵灵云者只是自然屈伸往来恁地活尔自一气言之则气之方伸而来者属阳为神气之已屈而往者属阴为鬼如春夏是气之方长属阳为神秋冬是气之已退属阴为鬼其实二气只是一气耳
  天地间无物不具阴阳阴阳无所不在则鬼神亦无所不有大抵神之为言伸也伸是气之方长者也鬼之为言归也归是气之已退者也自天地言之天属阳神也地属阴鬼也就四时言之春夏气之伸属神秋冬气之屈属鬼又自昼夜分之昼属神夜属鬼就日月言之日属神月属鬼又如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是气之伸属神及至收敛后帖然无踪迹是气之归属鬼以日言则日方升属神午以后渐退属鬼以月言则初三生明属神到十五以后属鬼如草木生枝生叶时属神衰落时属鬼如潮之来属神潮之退属鬼凡气之伸者皆为阳属神凡气之屈者皆为阴属鬼古人论鬼神大概如此更在人自体䆒
  礼运言人者阴阳之交鬼神之㑹说得亦亲切此真圣贤之遗言非汉儒所能道也葢人受阴阳二气而生此身莫非阴阳如气阳血阴脉阳体阴头阳足阴上体为阳下体为阴至于口之语黙目之寤寐鼻息之呼吸手足之屈伸皆有阴阳分属不特人如此凡万物皆然中庸所谓体物而不遗者言阴阳二气为物之体而无不在耳天地间无一物不是阴阳则无一物不具鬼神
  祭义宰我问鬼神一段甚长说得极好如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云云郑氏注谓口鼻之呼吸为魂耳目之聪明为魄又解得明切子产谓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斯言亦真得圣贤之遗㫖所谓始化是胎中略成形时人初间才受得气便结成个胚胎模様是魄既成魄便渐渐㑹动属阳曰魂及形既生矣神发知矣故人之知觉属魂形体属魄阳为魂阴为魄魂者阳之灵而气之英魄者阴之灵而体之精如口鼻呼吸是气那灵活处便是魂耳目视听是体那聪明处便是魄
  左𫝊曰心之精爽是谓魂魄淮南子曰阳神为魂阴神为魄魂魄二字正犹精神二字神即是魂精即是魄魂属阳为神魄属阴为鬼
  就人身上细论大概阴阳二气㑹在吾身中为鬼神以寤寐言则寤属阳寐属阴以语黙言则语属阳黙属阴及动静进退行止等分属皆有阴阳凡属阳者皆为魂为神凡属阴者皆为魄为鬼
  人自孩提至于壮是气之伸属神中年以后渐渐衰老是气之屈属鬼以生死论则生者气之伸死者气之屈就死上论则魂之升者为神魄之降者为鬼魂气本乎天故腾上体魄本乎地故降下书言帝乃殂落正是此意殂是魂之升上落是魄之降下者也
  易曰精气为物㳺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言阴精阳气聚而生物乃神之伸也而属乎阳魂逰魄降散而为变乃鬼之归也而属乎阴鬼神情状大概不过如此
  以上论鬼神本意
  古人祭祀以魂气归于天体魄归于地故或求诸阳或求诸阴如祭义曰燔燎膻芗见以萧光以报气也荐黍稷羞肝肺首心加以郁鬯以报魄也郊特牲曰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于渊泉既灌然后迎牲致阴气也萧合黍稷臭阳逹于墙屋故既奠然后焫萧合膻芗凡祭慎诸此又曰祭黍稷加肺祭齐加明水报阴也取膟膋燔燎升首报阳也所以求鬼神之义大概亦不过此
  乐记谓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鬼神即是礼乐道理以乐祀神乐声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属阳以礼祀鬼礼是定底物属阴故乐记说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祭义论春禘秋尝以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𪫟惕之心如将见之秋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故乐以迎来哀以送往故禘有乐而尝无乐意亦如此
  夫子谓吾不与祭如不祭葢縁诚意既不接幽明便不交
  范氏谓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此说得最好诚只是真实无妄虽以理言亦以心言须是有此实理然后致其诚敬而副以寔心岂不歆享且如季氏不当祭太山而冒祭是无此实理矣假饶极尽其诚敬之心与神亦不相干渉泰山之神亦不吾享大概古人祭祀须是有此实理相闗然后三日斋七日戒以聚吾之精神吾之精神既聚则所祭者之精神亦聚必自有来格底道理
  人与天地万物皆是两间公共一个气子孙与祖宗又是就公共一气中有个脉络相关系尤为亲切谢上蔡曰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故子孙能极尽其诚敬则巳之精神便聚而祖宗之精神亦聚便自来格今人于祭自己祖宗正合著实处却都莽卤了只管胡乱外面祀他鬼神必极其诚敬不知鬼神与己何相关系假如极其诚敬备其牲牢若是正神不歆非类必无相交接之理若是淫邪茍简窃食而已亦必无降福之理
  古人宗法子孙于祖先亦只嫡派方承祭祀在旁支不敢専祭况祖先之外岂可又招许多淫祀之鬼入来今人家家事神事佛是多少淫祀孔子谓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今人谄事鬼神不过只是要求福耳不知何福之有
  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古人继嗣大宗无子则以族人之子续之取其一气脉相为感通可以嗣续无间此亦至正大公之举而圣人所不讳也后世理义不明人家以无嗣为讳不肯显立同宗之子多是潜养异姓之儿阳若为继而阴已绝矣葢自春秋鄫子取莒公子为后故圣人书曰莒人灭鄫非莒人灭之以异姓主祭祀灭亡之道也秦以吕政绝晋以牛睿绝亦皆一类仲舒繁露载汉一事有人家祭用祝降神祭毕语人曰适所见甚怪有一官员公裳盛服欲进而踌躇不敢进有一鬼蓬头衩袒手提屠刀勇而前歆其祭是何神也主人不晓其由有长老说其家旧日无嗣乃取异姓屠家之子为嗣即今主祭者所以只感召得屠家父祖而来其继立本家之祖先非其气类自无交接感通之理然在今世论之立同宗又不可泛葢姓出于上世圣人所造正所以别生分类自后有赐姓匿姓者又皆混杂故立宗者又不可恃同姓为慿须审择近亲有来历分明者立之则一气所感父祖不至失祀今世多有取女子之子为后以姓虽异而有气类相近似胜于同姓而属疏者然晋贾充以外孙韩谧为后当时太常博士秦秀已议其昏乱纪度是则气类虽近而姓氏实异此说亦断不可行
  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及其境内之名山大川大夫祭五祀士祭其先古人祀典品节一定不容紊乱在诸侯不敢僭天子而祭天地在大夫亦不敢僭诸侯而祭社稷山川如季氏旅泰山便不是礼曲礼谓非当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淫祀不必皆是不正之鬼假如正当鬼神自家不应祀而祀他便是淫祀如诸侯祭天地大夫祭社稷季氏旅泰山便是淫祀了
  古人祭祀各随其分之所至天子中天地而立为天地人物之主故可以祭天地诸侯为一国之主故可祭一国社稷山川如春秋时楚庄王不敢祭河以非楚之望縁是时理义尚明故如此如士人只得祭其祖先自祖先之外皆不相干渉无可祭之理然支子不当祭祖而祭其祖伯叔父自有后而吾祭之皆为非所当祭而祭亦不免为淫祀
  古人祭天地山川皆立尸诚以天地山川只是阴阳二气用尸要得二气来聚这尸上不是徒然歆享所以用灌用燎用牲用币大要尽吾心之诚敬吾心之诚敬既尽则这天地山川之气便自关聚
  天子是天地之主天地大气关系于一身极尽其诚敬则天地之气关聚便有感应处诸侯只是一国之主只是境内之名山大川极尽其诚敬则山川之气便聚于此而有感召皆是各随其分限大小如此
  山林川谷丘陵能出气为云雨者皆是神日月星辰民所瞻仰者亦皆曰神其在人则法施于人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古人非此族也不在祀典见祭法篇甚详若后世祭祀便都没理㑹了
  大夫祭五祀乃是门户灶行中溜自汉以来以并易行古者穴处其为牖取明之处名曰中溜只是土神士人又不得兼五祀间举一两件在士䘮礼却有疾病祷于五祀之文而无其祭
  郑康成注月令春祀户谓阳气出祀之于户内阳也夏祀灶谓阳气盛热于外祀之于灶从热类也秋祀门谓阴气出祀之于门外阴也冬祀行谓阴盛寒于水祀之于行从辟除之类也中央祀中溜谓土主中央而神在室于此亦见汉时礼乐犹明论鬼神犹主于阴阳为言犹未失先王之遗意也
  古人祀典自祭法所列之外又有道有德者死则祭于瞽宗以为乐祖此等皆是正祠后世如忠臣义士蹈白刄卫患难如张巡许逺死于睢阳立双庙苏忠勇公于邕州死节甚伟合立庙于邕今贡侯立祠于本州亦宜如漳州灵著王以死卫邦人而漳人立庙祀之凡此忠臣义士之祠皆是正当然其祠宇须官司为严其扄钥开闭有时不与民间䙝渎乃为合礼在民间只得焚香致敬而已亦不可越分而祭
  以上论祭祀祀典
  大凡不当祭而祭皆曰淫祀淫祀无福由脉络不相关之故后世祀典只縁佛老来都乱了如老氏设醮以庶人祭天有甚闗系如释迦亦是胡人与中国人何相关假如忠臣义士配享元勲若是巳不当祭皆为外神皆与我无相干渉自圣学不明于世鬼神情状都不晓如画星辰都画个人以星君目之如泰山曰天齐仁圣帝在唐封为天齐王到本朝以东方主生加仁圣二字封帝帝只是一上帝而已安有五帝岂不僭乱况泰山只是个山安有人形貎今立庙俨然垂旒端冕衣裳而坐又立后殿于其后不知又是何山可以当其配而为夫妇耶人心迷惑一至于此据泰山在鲁封内惟鲁公可以祭今隔一江一淮与南方地脉全不相交渉而在在诸州县皆有东岳行祠此亦朝廷礼官失讲明而为州县者不之禁蚩蚩愚民本不明理亦何足怪
  南岳庙向者回禄太尉欲再造问于五峰先生先生答以天地与人事本一理在天为皇天上帝在人为大君大君有二则人事乱矣五岳视三公与皇天上帝并为帝则天道乱矣而世俗为塑像为立配为置男女屋而贮之䙝渎神示之甚后南轩又详之曰川流山峙是其形也而人之也何居其气之流通可以相接也而字之也何居皆可为正大之论甚发愚䝉破聋瞽
  上段云古人祭天地山川皆立尸要得气来聚这尸上据此说则祭山川而人其形疑亦古人立尸之意惜不及质之先生
  世俗鄙俚以三月二十八日为东岳圣帝生朝阖郡男女于前期彻昼夜就通衢礼拜㑹于岳庙谓之朝岳为父母亡人㧞罪及至是日必献香烛上寿不特此尔凡诸庙皆有生朝之礼当其日则士夫民俗皆献香烛殷勤致酒上寿按古今书本无生日之礼伊川先生已说破人无父母生日当倍悲痛安忍置酒张乐以为乐若具庆者可也以李世民之忍犹能于是日感泣思慕其亲亦以天理之不容泯处故在人讲此礼以为非礼之礼然于人之生存而祝其寿犹有说鬼已死矣而曰生朝献寿者何为乎
  伊川破横渠定龙女衣冠从夫人品秩事谓龙兽也岂可被夫人衣冠且大河之塞乃天地祖宗社稷之佑及吏卒之力龙何功之有其言可谓甚正大又以见张程学识浅深之不同世俗事真武呼为真圣只是北方𤣥武神真宗尚道教避圣祖讳改𤣥为真北方𤣥武乃龟蛇之属后人不晓其义画真武作一人散髪握剑足踏龟蛇竞𫝊道教中某代某人修行如此
  江淮以南自古多淫祀以其在蛮夷之域不沾中华礼义狄仁杰毁江淮淫祠一千七百区所存者惟夏禹伍子胥二庙伊川先生犹以为存伍子胥庙为未是伍子胥可血食于吴不可血食于楚今去狄公未久而淫祀极多皆縁世教不明民俗好怪始者土居尊秩无识者唱之继而群小以财豪郷里者辅之下焉则里中破荡无生产者假托此裒敛民财为衣食之计是以上而州县下至闾巷村落无不各有神祠朝廷礼官又无识庸夫多与之计较封号是以无来历者皆可得封号有封号者皆可岁岁加大若欲考论邪正则都无理㑹了
  后世㸔理不明见诸神庙有灵感响应者则以为英灵神圣之祠在生必聪明正直之人也殊不知此类其间煞有曲折一様是富贵权势等人如伯有为厉子产所谓用物精多则魂魄强之类一様是壮年蹈白刄而死英魂不散底人一様是生禀气厚精爽强底人死后未便消散一様是人塑人像时捉个生禽之猛鸷者如猴乌之属生藏于腹中此物被生劫而死魂魄不散众人朝夕焚香祷祝便㑹有灵其灵乃此物之灵非闗那鬼神事一様是人心以为灵众人精神都聚在那上便自㑹灵如白鲞大王之类一様是立以为祠便有依草附木底沉魂滞魄来窃附于其上一様又是山川之灵庙宇坐据山川雄猛处气作之灵又有本庙正殿不甚灵而偏旁舍人有灵者是偏旁坐得山川正脉处故也又有都不关这事只是随本人心自灵人心自极其诚敬则精神聚所占之事自有脉络相关便自然感应吉㓙毫髪不差只縁都是一理一气故耳所谓齐戒以神明其德夫即此意
  湖南风俗淫祀尤炽多用人祭鬼或村民裒钱买人以祭或捉行路人以祭闻说有一寒士被捉䌸诸庙柱半夜有大蛇张口欲食之其人识一咒只管念咒蛇不敢食渐渐退缩而去明早士人得脱诉诸官人以为咒之灵所致是不然凡虎兽等食人者多是桃之使神色变动方食神色不动则不敢食若此人者心自以为必死无可逃更不复有惧死之念矣只一味靠咒口只管念咒心全在咒上更无复有变动之色故蛇无由食之亦犹虎不食涧边婴儿之类非关咒灵之谓也
  闻说南轩曽差一司户破一大王庙才得牒即两脚俱软其人卧乘舆而往到庙中取大王像剖其腹有盘数重中有小合盛一大白虫活走急投诸油煎之才破合见虫脚立愈推此其他可以类见
  以上论淫祀
  天地间亦有沉魂滞魄不得正命而死者未能消散有时或能作怪但久后当自消亦有抱冤未及雪者屡作怪才觉发便帖然如后汉王纯驿中女鬼及朱文公断龙岩妻杀夫事
  大抵妖由人兴凡诸般鬼神之旺都是由人心兴之人以为灵则灵不以为灵则不灵人以为怪则怪不以为怪则不怪伊川尊人官廨多妖或报曰鬼击鼓其母曰把捶与之或报曰鬼摇扇其母曰他热故耳后遂无妖只是主者不为之动便自无了细观左氏所谓妖由人兴一语极说得出明道石佛放光之事亦然
  昔有僧入房将睡暗中误踏破一生茄心疑为蟾蜍之属卧中甚悔其枉害性命到中宵忽有扣门觅命者僧约明日为荐㧞及天明见之乃茄也此只是自家心疑便感召得逰魂滞魄附㑹而来又如遗书载一官员于金山寺荐㧞亡妻之溺水者忽婢妾作亡魂胡语言死之甚冤数日后有渔者救得妻送还之此类甚多皆是妖由人兴人无衅焉妖不自作
  赖省干占法有鬼附耳语人来占者问姓几画名几画其人对面黙数渠便道得或预记定其画临时更不㸃数只问及便答渠便道不得则思虑未起鬼神莫知康节之言亦见破此精微处
  张元郡君死后常来与语说渠心下事一道士与围棋而妻来道士捉一把棋子包以纸令持去问张不知数便道不得曰我后不来矣此未必真是其妻乃沉魂滞魄随张心感召而来被道士窥破此机更使不得世之扶鹤下仙者亦如此识字人扶得不识字人扶不得能文人扶则诗语清新不能文人扶则诗语拙嫩问事人扶鹤人知事意则写得出不知事意则写不出与吟咏作文则无不通问未来事则全不应亦可自见此非因本人之知而有假托葢鬼神幽阴乃藉人之精神发挥随人知识所至耳便见妖非由人不可
  武三思置一妾绝色士夫皆访观狄梁公亦往焉妾遁不见武三思搜之在壁隙中语曰我乃花月之妖天遣我奉君谈笑梁公时之正人我不可以见葢端人正士有精爽清明鬼神魑魅自不敢近所谓德重鬼神钦鬼神之所以能近人者皆由人之精神自不足故耳
  以上论妖怪
  敬鬼神而逺之此一语极说得圆而尽如正神能知敬矣又易失之不能逺邪神能知逺矣又易失之不能敬须是都要敬而逺逺而敬始两尽幽明之义文公语解说専用力于人道之所宜而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此语示人极为亲切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须是尽事人之道则尽事鬼之道断无二致所以发子路者深矣
  佛老
  佛老之学后世为盛在今世为尤盛二氏之说大略相似佛氏说得又较𤣥妙老氏以无为主佛氏以空为主无与空亦一般老氏说无要从无而生有他只是要清净无为方外之物以独善其身厌世俗胶胶扰扰等事欲在山林间炼形养气将真气养成一个婴儿脱出肉身去如蛇蜕之法又欲乘云驾鹤飞腾乎九天之上然亦只是炼个气轻故能乘云耳老氏之说元未甚惑至佛氏之说虽深山穷谷之中妇人女子皆为之惑有沦肌洽髄牢不可解者原其为害有两般一般是说死生罪福以欺罔愚民一般是高谈性命道德以眩惑士类死生罪福之说只是化得世上一种不读书不明理无见识等人性命道德之说又较𤣥妙虽髙明之士皆为所误须是自家理明义精胸中十分有定见方不为之动
  常人所惑死生罪福之说一则是恐死去阴司受诸苦楚一则是祈求为来生之地故便能舍割做功德做因果或庶㡬其阴府得力免被许多刑宪或觊望其来生作个好人出世子子孙孙长享富贵免为贫贱禽兽之徒佛家唱此说以罔人故愚夫愚妇皆为之惑
  且如轮回一说断无此理伊川先生谓不可以既返之气复为方伸之气此论甚当葢天地大气流行化生万物前者过后者续前者消后者长只管运行无有穷已断然不是此气复回来为后来之本一阳之复非是既退之阳倒转复来圣人立卦取象虽谓阳复返其实只是外气剥尽内气复生佛氏谓已往之气复轮回来生人生物与造化之理不相合若果有轮回之说则是天地间人物皆有定数当只是许多气翻来覆去如此则大造都无功了须是晓得天地生生之理方㸔得他破
  人生天地间得天地之气以为体得天地之理以为性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则要其终而知所以死古人谓得正而毙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只縁受得许多道理须知尽得便自无愧到死时亦只是这二五之气听其自消化而已所谓安死顺生与天地同其变化这个便是与造化为徒人才有私欲有私爱割舍不断便与大化相违
  因果之说全是妄诞所载证验极多大抵邪说流入人心故人生出此等狂思妄想而已温公谓三代以前何尝有人梦到阴府见十等王者耶此说极好只縁佛教盛行邪说入人已深故有此梦想
  天地间物惟风雷有象而无形若是实物皆有形骸且如人间屋宇用木植砖瓦等架造成个规模木植取之山林砖瓦取之窑灶皆是实物人所实见如佛氏天堂地狱是何处取木植是何处取砖瓦况天只是积气到上至高处其转至急如迅风然不知所谓天堂者该载在何处地乃悬空在天之中央下面都是水至极深处不知所谓地狱者又安顿在何处况其所说为福可以冥财祷而得为罪可以冥财赂而免神物清正何其贪婪如此原其初意亦只是杜撰以诱人之为善而恐惧人之为恶耳野夫贱隶以死生切其身故倾心信向之然此等皆是下愚不学之人亦无足怪如唐太宗是甚天资亦不能无惑可怪可怪
  士大夫平日读书只是要略知古今事变把来做文章使其实圣贤学问精察做工夫处全不理㑹縁是无这一段工夫胸中无定见识但见他说心说性便为之竦动便招服如韩文公白乐天资禀甚高但平日亦只是文字诗酒中做工夫所以㸔他亦不破文公辟其无父无君虽是根本然犹未知所以受病之本
  佛氏所谓𤣥妙者只是告子所谓生之谓性之说告子生之一字乃是指人之知觉运动处大意谓目能视其所以能视处是谁耳能听其所以能听处是谁即这一个灵活知觉底常在目前作用便谓之性悟此则为悟道一面做广大𤣥妙说将去其实本领只如此此最是至精至微第一节差错处至于无父无君乃其后截人事之粗迹悖谬至显处他全是认气做性了如谓狗子有佛性只是呼狗便知摇尾向前这个便是性人与物都一般所以万劫不灭亦只是这个老氏谓死而不亡亦只是如此所说千百亿化身千手千眼皆是在这窠窟里
  自古圣贤相𫝊说性只是个理能视能听者气也视其所当视听其所当听者理也且如手之执捉气也然把书读也是手呼卢也是手岂可全无分别须是分别那是非是底便是本然之性非底便是徇于形气之私佛氏之说与吾儒若同而实大异吾儒就形气上别出个理理极精微极难体察他指气做性只见这个便是性所以便不用工夫了





  北溪字义卷下
  严陵讲义
  淳恭承判府寺丞偕府判大著杨广文先生领邦之群贤众俊㑹于学校谓淳从㳺晦庵先生之门俾讲明大义以开发后进区区浅陋辞不获命辄吐为说四篇一曰道学体统二曰师友渊源三曰用功节目四曰读书次序以为贤侯作成人材之助愿诸同志共切磋之
  道学体统
  圣贤所谓道学者初非有至幽难穷之理甚髙难行之事也亦不外乎人生日用之常耳葢道原于天命之奥而实行乎日用之间在心而言则其体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有恻隐羞恶是非之情在身而言则其所具有耳目口鼻四支之用其所与有君臣父子朋友夫妇兄弟之伦在人事而言则处而修身齐家应事接物出而莅官理国牧民御众微而起居言动衣服饮食大而礼乐刑政财赋军师凡千条万绪莫不各有当然一定不易之则皆天理自然流行着见而非人之所强为者自一本而万殊而体用一原也合万殊而一统而显微无间也上帝所降之衷即降乎此也生民所秉之彝即秉乎此也以人之所同得乎此而虚灵不昧则谓之明德以人之所共由乎此而无所不通则谓之逹道尧舜与涂人同一禀也孔子与十室均一赋也圣人之所以为圣生知安行乎此也学者之所以为学讲明践履乎此也谓其君不能贼其君者也谓其民不能贼其民者也自谓其身不能自贼者也操之则存舎之则亡迪之则吉悖之则㓙葢皎然易知而坦然易行也是岂有离乎常行日用之外别自为一物至幽而难穷甚髙而难行也哉如或外此而他求则皆非大中至正之道圣贤所不道也
  师友渊源
  粤自羲皇作易首阐浑沦神农黄帝相与继天立极而宗统之𫝊有自来矣尧舜禹汤文武更相授受中天地为三纲五常之主皋陶伊傅周召又相与辅相施诸天下为文明之治孔子不得行道之位乃集群圣之法作六经为万世师而回参伋轲实𫝊之上下数千年无二说也轲之后失其𫝊天下骛于俗学葢千四百馀年昏昏冥冥醉生梦死不自觉也及我宋之兴明圣相承太平日久天地真元之气复㑹于是濂溪先生与河南二程先生卓然以先知先觉之资相继而出濂溪不由师𫝊独得于天提纲启钥其妙具在太极一图而通书四十章又以发图之所未尽上与羲皇之易相表里而下以振孔孟不𫝊之坠绪所谓再辟浑沦二程亲授其㫖又从而光大之故天理之微人伦之著事物之众鬼神之幽与凡造道入德之方修己治人之术莫不秩然有条理备见于易𫝊遗书使斯世之英才志士得以探讨服行而不失其所归河洛之间斯文洋洋与洙泗并闻而知者有朱文公又即其微言遗㫖益精明而莹白之上以逹群圣之心下以统百家而㑹于一葢所谓集诸儒之大成而嗣周程之嫡统粹乎洙泗濓洛之渊源者也学者不欲学圣则已如学圣人而考论师友渊源必以是为迷涂之指南庶乎有所取正而不差茍或舎是而他求则茫无定凖终不得其门而入矣既不由是门而入而曰吾能真有得乎圣人心𫝊之正万无是理也
  用工节目
  道之浩浩何处下手圣门用工节目其大要亦不过曰致知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至其极之谓致其知者所以明万理于心而使之无所疑也力者勉焉而不敢怠之谓力其行者所以复万善于已而使之无不备也知不致则真是真非无以辨其行将何所适从必有错认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觉者矣行不力则虽精义入神亦徒为空言而盛德至善竟何有于我哉此大学推明德之功必以格物致知为先而诚意正心修身继其后中庸择善固执之目必自夫博学审问谨思明辨而笃行之而颜子称夫子循循善诱亦惟在于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而已无他说也然二者亦非截然判先后为二事犹之行者目视足履动辄相应葢亦交进而互相发也故知之明则行愈逹而行之力则所知又益精矣其所以为致知力行之地者必以敬为主敬者主一无适之谓所以提撕警省此心使之惺惺乃心之生道而圣学之所以贯动静彻终始之功也能敬则中有涵养而大本清明由是而致知则心与理相涵而无颠冥之患由是而力行则身与事相安而不复有捍格之病矣虽然人性均善均可与适道而鲜有能从事于斯者由其有二病一则病于安常习故而不能奋然立志以求自拔二则病于偏执私主而不能豁然虚心以求实见葢必如孟子以舜为法于天下而我犹未免以乡人者为忧必期如舜而后已然后为能立志必如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然后为能虚其心既能立志而不肯自弃又能虚心而不敢自是然后圣门用功节目循序而进日日有惟新之益虽升堂入室惟吾之所欲而无所阻矣此又学者所当深自警也
  读书次第
  书所以载道固不可以不读而圣贤所以垂训者不一又自有先后缓急之序而不容以躐进程子曰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葢大学者古之大人所以为学之法也其大要惟曰明明德曰新民曰止于至善三者而已于三者之中又分而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以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凡八条大抵规模广大而本末不遗节目详明而始终不紊实群经之纲领而学者所当最先讲明者也其次则论语二十篇皆圣师言行之要所存于是而学焉则有以识操存涵养之实又其次则孟子七篇皆谆谆乎王道仁义之谈于是而学焉则有以为体验充广之端至于中庸一书则圣门𫝊授心法程子以为其味无穷善读者味此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然其为言大概上逹之意多而下学之意少非初学者所可骤语又必大学论孟之既通然后可以及乎此而始有以的知其皆为实学无所疑也葢不先诸大学则无以提絜纲领而尽论孟之精微不参诸论孟则无以发挥蕴奥而极中庸之归趣若不㑹其极于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天下之大本而经纶天下之大经哉是则欲求道者诚不可不急于读四书而读四书之法毋过求毋巧凿毋旁搜毋曲引亦惟平心以玩其㫖归而切已以察其实用而已尔果能于是四者融㑹贯通而理义昭明胸襟洒落则在我有权衡尺度由是而进诸经与凡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皆莫不冰融冻释而轻重长短截然一定自不复有锱铢分寸之或紊矣呜呼至是而后可与言内圣外王之道而致开物成务之功用也欤











  严陵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