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宗本纪

  元宗名璟,字伯玉,烈祖长子。母元敬皇后。初名景通。陈彭年《江南别录》云初名隐,非是。《五代史》、《宋史》称景者,盖从显德时改名耳。风度高秀,工属文。年始十岁,官驾部郎中,累进诸卫将军,拜司徒、平章事、知中外诸军事、都统。烈祖为齐王,立为王太子,固让;及受禅,封吴王,徙封齐王,为诸道兵马大元帅。

  升元四年八月,立为皇太子,复固让,曰:“前世以嫡庶不明,故早建元良,示之定分。如臣兄弟,禀承圣教,实为敦睦,愿寝此礼。”烈祖下诏,称其“守廉退之风,师忠贞之节,有子如此,予复何忧”。《钓矶立谈》云:烈祖一日昼寝,梦一黄龙出殿之西楹,矫首内向,如窥伺状。烈祖惊起,使人侦之,顾见元宗方倚楹而立,遗人候上动静。于是立嫡之意遂决。《南唐近事》又云:齐王凭槛而立,皆符所梦。上曰:“天意谆谆,信非偶尔,成吾家者其惟子乎!”旬月之间,遂正储位。

  七年二月,烈祖晏驾,秘不发丧,而下制命王监国,大赦,颁赉有差。丙子,始宣遗韶。

  保大元年春三月己卯朔,烈祖殂已旬日,王犹未嗣位,方泣让诸弟,奉化节度使周宗偕侍中徐玠至柩前,手取裒冕衣王曰:“大行皇帝付殿下以神器之重,殿下固守小节,非所以遵先旨、崇孝道也。”

  是日,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保大。太常博士韩熙载上疏曰:“逾年改元,古制也。事不师古,弗可以训。”时虽可其奏,而制书已行,识者非之。百官进位二等,将士皆有赐。蠲民逋负租税,赐鳏寡孤独栗帛。尊皇后为数太后,立妃锺氏为皇后。以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为太保兼中书令,马氏《南唐书》作左丞相,今从陆游《南唐书》。奉化节度使周宗为侍中, 马氏作右丞相。元帅府掌书记冯延巳为谏议大夫、翰林学士。徙封寿王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景达为鄂王,进封长子东平公弘冀为南昌王。闽使来吊祭。升濠州为定远军。

  夏四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罢为昭武军节度使,镇抚州。

  五月,司徒兼侍中徐玠卒。

  秋七月,徙燕王景遂为齐王,鄂王景达为燕王,仍命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太尉、中书令,居东官,景达为副元帅。诏示中外以兄弟传国之意,《欧史‧南唐世家》云:景盟于昪柩前,约兄弟世世继立。景遂固让,不许。给事中萧俨上疏曰:“厦、商之后,父子相传,不易之典。惟仰循古道,以裕后昆。”疏奏,不报。以元子南昌王弘冀为江都尹、东都留守。

  八月乙卯,封弟景逖为保宁王。

  冬十月庚戌,有星孛于东方。岭南妖贼张遇贤犯虔州,遇贤兵皆绛衣,时谓之赤军子。诏遣洪州营屯都虞候严恩帅师讨之。马令《南唐书》作“严思礼”,《五代史》作“严思”,今从《通鉴》、陆游《南唐书》、《唐馀纪年》。以通事舍人边镐监其军,擒遇贤及其党黄伯雄、曹景全,斩于金陵市,馀贼悉平。以恩为海州刺史,镐为洪州屯营诸军虞候,贬百胜节度使贾浩为监门卫将军,池州安置,以饶州刺史李翱为百胜军节度留后。

  十二月,以太保、中书令宋齐丘为镇海军节度使。齐丘请归九华旧隐,许之。《通鉴》云:待中周宗年老,恭谨自守,中书令宋齐丘广树朋党,百计倾之。宗泣诉于中主,中主由是薄齐丘。既而陈觉被疏,乃出齐丘为镇海节度使。齐丘忿怼,表乞归九华旧隐,中主知其诈,一表,即从之,赐书曰:“明日之行,昔时相许。朕实知公,故不夺公志。”仍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一县租税。齐丘乃治大第于青阳,服御、将吏,皆如王公,而忿邑尤甚。

  是岁,遣公乘镕航海使于契丹,以继旧好。镕既至契丹,契丹主述律遗元宗书曰:“大契丹天顺皇帝谨致书大唐皇帝阙下:贵朝使公乘镕等自去秋已达东京海岸,适遭国祸,今年正月二十六日部署一行,并诸仪物兵铠已至燕京。兹蒙敦念先朝,践修旧好,既增摧痛,又切感铭。贵国长直官王朗、陈篆取问道先回,用附咨报。公乘镕等已遣伴送使陈谊等同回,止俟便风,即令引道。”

  保大二年春正月,侍中周宗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居咏罢为镇海军节度使。辛巳,敕:“齐王景遂总庶政,惟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馀非召对不得见。”初烈祖尤爱景遂,元宗奉先志,欲传以位,且及燕王,翰林学士冯延巳因之欲隔绝中外以擅权,故有此诏。《江南录》此敕在元年十二月,今从《十国纪年》。给事中萧俨上疏极论曰:“元帅开府,人犹惊骇,况委之大政,而群臣不得时见。臣恐中外隔绝,奸人得志,非陛下利也。”不报。《十国纪年》、陆氏《南唐书》俱云宋齐丘亦极谏,《江南野史》载齐丘疏云:“臣事先朝迨三十年,每议论之际,常恐朝廷百官之中有忠赤苦口之人,壅蔽不得达其意恳。今始即位,而不与群臣朝见,是陛下偏专独任,自圣特贤而已。是以古帝王一人不能独闻,假天下耳以听;一人不能独明,假天下目以视,故无远迩,群情世态,不必亲见躬闻,而可得知之。盖能延接疏越异方之人,未常隔绝也。今深居邃处,而欲闻民问疾苦,犹恶阴而人于𡑞道也。然臣老矣,墓木亦既拱矣,桑榆之景,而可待以旦乎?”今不取。侍卫都虞候贾崇叩阁切谏,涕下呜咽。帝感悟,遂谕隐等曰:“昱天不吊,降此鞠凶,越予小子,常恐弗类厥德,用灾于厥躬。故退处恭默,思底于道。而壅隔之弊,以为卿忧。惟予小子,实生厉阶。”由是所下之令遽寝。

  二月辛卯,日有白虹二。

  三月,左卫上将军范阳王卢文进薨。

  夏五月,闽人朱文进弑其君曦,自称闽王,遣使来告。帝囚其使,将讨之。议者谓闽乱由王延政,当先讨。乃释闽使,遣还。

  秋七月,鄂州王舆卒,以神武统军韦建为武昌军节度使。寿州姚景卒,以濠州刘崇俊代,以楚州刺史刘彦贞为濠州观察使。

  八月,幸饮香亭观兰。《清异录》云:中主赏新兰,诏苑令取沪溪美土为馨烈侯拥培之具。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冬十二月,枢密使查文徽请伐殷,诏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俾觇建州。文徽固请济师,乃以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共攻殷,败绩于盖竹。待诏臧循屯兵邵武,被执死焉。

  保大三年春二月,以何敬沬为福建道行营招讨,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诸军都监,会查文徽进讨,败闽兵于赤岭。

  夏五月,李仁达以福州来附,诏以仁达为成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赐名弘义。己未,闽许文积败我兵于污州,军将时厚卿被执。

  秋七月,星见而风雨。边镐拔镡州。

  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丁亥,克建州,执闽主王延政归金陵,拜羽林大将军。升建州为永安军,松源镇为松源县。

  九月,许文慎以汀州、王继勋以泉州、王继成以彰州来降。诏以延平津立剑州,以建州之剑浦、汀州之沙县隶焉。

  冬十月,皇太后宋氏殂。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军节度使。是月,遣燕王景达召宋齐丘于青阳。


  保大四年春正月,以宋齐丘为太傅兼中书令,封卫国公,但奉朝请,不预政事。以昭武节度使李建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与中书侍郎冯延巳皆同平章事。

  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命建州制的乳茶,号曰京挺腊茶之贡。毛先舒《南唐舍遗记》云:南唐时建阳进茶油花子,大小形制各别,官嫔镂金于面,皆淡妆,以此花饼施额上,时号北苑妆。《谈苑》云:江南李氏别令取茶之乳作片,或号京蜓的乳及骨子等名。始罢贡阳羡荼。

  夏五月,李弘义遗弟弘通伐泉州,泉州都指挥使留从效废王继勋而代之,攻退福州兵。帝命从效为泉州刺史,召继勋还金陵。徙彰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

  六月,以枢密使陈觉为宣谕使,使谕李弘义入朝,不克。

  秋八月,陈觉擅发盯、陆、抚、陪州兵趋福州,帝遂命王崇文、魏岑、冯延鲁攻福州,克其外郭。李弘义改名逹,称臣于吴越以乞师。

  九月,淮南虫食稼,除民田税。

  冬十月,漳州将赞尧作乱,杀监军使周承义、剑州刺史陈诲。泉州刺史留从效举兵逐之,以裨将董思安权知州事。帝即命思安为漳州刺史;思安以父名章,辞州务,诏改漳州为南州。

  是月,我兵据福州东武门,以诸将争功,不能克。帝以江州观察使杜昌业为吏部尚书,判省事。


  保大五年春正月丁亥朔,大雪。帝召齐王景遂等登楼,赐宴赋诗。《清异录》云:保大五年元日大雪,李主命太弟以下展燕赋诗,令中人就私第赐李建勋继和。时建勋方会中书舍人徐铉、勤政学士张义方于溪亭,即时和进。乃召建勋、铉、义方同宴,夜艾方散。侍臣皆有诗咏,徐铉为前后序。仍集名手图画,书图尽一时之技;真容,高冲古主之;侍臣法部丝竹,周文矩主之;楼阁官殿,朱澄主之;雪竹寒林,董源主之;池招禽鱼,徐崇嗣主之。图成,皆绝笔也。立景遂为皇太弟。徙燕王景达为齐主,领诸道兵马元帅;徙南昌王弘冀为燕王副元帅。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来归。

  是月,契丹以灭晋来告捷,且请会盟于境上,辞不赴。《江南野史》、马氏《南唐书》载契丹遗二使来告曰:“晋少主逆命背约,自贻废黜。吾主欲与唐继先世之好,将册君为中原主。”嗣主曰:“孤守江淮,社稷已固, 与梁宋阻隔。若尔主不忘先好,惠赐行人,受赐多矣。其它不敢拜命之辱。”已而叹曰:“闽役惫矣,其能抗衡中国乎?”遗工部郎中张易聘之。《江南野史》云:命兵部尚书贾谈入契丹报聘。马令《南唐书》又作兵部侍郎贾潭。遂请差官如长安,修奉诸陵;契丹不许。陈经通鉴纲目续篇云:唐遗使贺契丹灭晋,且请诣长安修复诸陵。

  三月己亥,吴越救福州兵自海道至,我师与之战,败绩,诸营皆溃。东南守将刘洪进等请俟吴越兵去而取城,留从效不欲城平,王建封忿陈觉等专恣,遂烧营而遁。辛丑,从效还泉州,遣我戍兵而据之,谓戍将曰:“比年军旅屡兴,冬征夏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帝不能制,加从效检校太傅。宣州徐知证薨。

  夏四月,韶即军中斩陈觉、冯延鲁,赦诸将不问。御史中丞江文蔚弹冯延巳、魏岑同罪异诛,坐贬江州司士参军。是月,复诏械魇、延鲁还都,既至,贷死,觉流蕲州,延鲁流舒州。知制诰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论宋齐丘、冯延巳朋党,帝罢延巳为太子少傅,贬岑太子洗马。未几,帝命降复故官。齐丘读熙载嗜酒,贬和州司士参军。丙子,太白昼见。以皇甫晖为神卫军都虞候。

  五月,帝闻萧翰弃大梁遁归,诏曰:“乃眷中原,我之故地。”以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

  六月,闻汉入汴,兵遂不出,而金全犹带衔不革。

  秋闰七月丁丑,夜有彗出东方,近浊,其尾扫太微及长垣,至次月壬辰乃役。

  八月,太傅兼中书令宋齐丘罢为镇南军节度使。

  是岁,以羽林大将军王庭政为安化军节度使、鄱阳王,镇饶州。

  保大六年春正月,以太子少传冯延巳为昭武军节度使。

  夏四月,保信军留后周邺卒。

  六月戊寅朔,日食。

  秋九月,汉伐河中,护国节度使李守贞遣从事朱元、李序表乞师。表曰:“臣之先世,乃唐远裔,锡侯命将,代不绝人,茂绩殊勋,著于简册。昔日隐寇犯阙,禧、昭失御,宗社板荡,为人所有。臣虽生于梁末,幼失估恃,零丁孤苦,遭世多难。迨能执戈,捐身事晋,征讨攻伐,粗立战功。高组见擢,俾典禁卫,颇著劳绩。寻属顾命,出守隋阵。泊少主厄运,遂殁戎口,晋鼎覆链,天下横流,强守无主。臣不胜忿惋,痛心疾首,欲效愚忠,诛锄蛇豕,恢复先业,庶安字内。功未及立,囚党俄临,众寡不敌,遂罹危迫。臣虽躬当矢石,以帅摹下,悉力固守,冀珍□□,殡首不顾,臣之分也。然预防不虞,有备不败,古之善教也。臣远闻君王霸有江左,雄跨淮甸,禁暴弥乱,推亡固存,有王者之风。将继巨陪有土者,非君而谁?况臣忝宗盟,敢罄诚款。苟君王察臣忠勇,怜顾本支,救患恤邻,遏强附顺,爰遣偏师,出为东援,则五伯之风,不让恒、文之主。苟护全济,实君之惠。”云云。谏议大夫查文徽、兵部侍郎魏岑请出兵应之。韶以镇海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副之,文徽为监军使,岑为沿淮巡检使,救河中。师次沂州。

  冬十一月丙寅,退保海州。是月,遗汉主书,求复通商,且请赦李守贞罪,不报。

  保大七年春正月,淮北盗起,以神卫都虞候皇甫晖、将军张峦、萧处赟、监军散骑常侍张义方帅师万人出海、泗招降,纳汉亳州蒙城镇将咸师朗等以归。《江南野史》曰:时中原无主,寇盗纵横,嗣主乃叹曰:“孤不能因其危运,命将兴师,抗衡中国,恢复高、太之土宇,而乃劳师于海隅,孤实先代之罪人也。”至于侮恨百端,不能自弥。召大臣、宗室赴内香宴。凡中国、外域,名香以至,和合煎饮,佩带粉囊,共九十二种,皆江南所无也。

  夏六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杀天威都虞候王建封、户部员外郎范仲敏。是月,帝闻河中破,以朱元为驾部员外郎,待诏文理院李平为尚书员外郎。

  八月,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镇庐州,以谏议大夫查文徽为永安军节度留后。

  冬十月,我师度淮,攻正阳,败绩。

  十二月,日晕三重。丁酉,汉密州刺史王万敢寇荻水镇。

  是岁,南州副使留从愿鸩杀刺史董思安,据南州以附其弟从效。帝不能问,诏升泉州为清源军,以从效为节度使。马令《南唐书》载保大三年升泉州为清源军,非是,今从陆游《南唐书》。

  是岁,命仓曹参军王文炳摹勒古今法帖上石。按马传庆言后主命徐铉以所藏法帖入石,名曰升元帖,即此帖也。

  保大八年春正月,韶曰:“《春秋》,日食、地震、星孛、木冰,感召靡爽。比灾异频仍,岂人君不德以致之邪?抑亦天心仁爱,而谴告之也?朕甚惕焉。曩者兵连闽、越,武夫悍将,不喻朕意,务为穷黩,以至父征子饷,上违天意,下夺农时。咎将谁执?在予一人。其大赦境内,穷民无告者成赐粟帛。”李金全始罢北面行营招讨使。

  二月,清淮军将士讹传汉将大举南侵,诏燕王弘冀为润、宣二州大都督,镇润州;周宗为东都留守。甲申,福州遣谍者诣永汝留后查文徽,告吴越戍卒作乱,杀李弘义,弃城去。文徽信其言,袭福州,大败被执;别将剑州刺史陈诲以战棹败福州兵,执吴越将马先进、叶仁安等,俘于西都。

  夏四月,以陈诲为永安军节度使。

  秋七月,归马先进等于吴越,以求查文徽。

  八月,尚书郎周浚等三人奔汉。

  九月,楚武平节度使马希萼来乞师。表曰:“昔先王早以勋业,基有楚国。不幸即世,顾命之夕,显令兄弟以天伦绍立,庶奉宗庙,获享国祚。无何,嗣君不延永命,奄弃社稷。讣告至日,臣不胜痛切肤骨,血泣颐睫,即时奔走哀庭,冀处苦山,用竭臣子之孝。不图天未殄祸,孽竖构隙,间离我戚属,汨乱先序,潜阻兵戈,将谋剿绝。苟不更图,殒在朝夕。故臣敢远遗行价,殚布腹心。惟君存先王之昔好,轸大国之武威,许出兵援,以附不腆,庶俾盗党,免弄凶器。”云云。诏加同平章事,赐以鄂州今年租税。命楚州团练使何敬洙帅师援之。

  冬十月,吴越归查文徽。

  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马希萼攻陷潭州,弑其君希广,自称楚王。楚将李彦温、刘彦瑫各以千人来归。

  是岁,齐王景达改长庆寺曰奉先,以资烈祖冥福。

  保大九年春正月,议北征周。韩熙载奏曰:“郭氏奸雄,虽有国日浅,而为理已固。兵若轻举,非独无成,亦且有害。”乃命李金全耀兵于淮上而止。先是,契丹侵河南,晋主北迁,熙载上书曰:“陛下有经营天下之志,定在今时。若契丹遁归,中原有主,安辑稍定,则未可图也。”至是又上书云。

  二月甲辰,楚马希萼使掌书记刘光辅来贡方物。

  三月壬戌朔,册希萼为天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兼中书令,楚王;以右仆射孙晟、客省使姚凤为册礼使。又以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湖南安抚使,便宜进讨。淮南饥。

  夏五月辛未,有星大如五升器,自西南流队西北,光烛地,声如雷。

  六月,楚静江指挥使王逵执武平节度使马光惠归于金陵,推辰州刺史刘言为武平军留后,来请命。

  秋七月,乐安公弘茂薨。

  九月,楚将徐威等废其君希萼。命边镐出萍乡以讨楚乱。

  冬十月壬寅,武安留后马希崇请降。甲辰,镐入潭州,诏以镐为武安军节度使;辞,不许。癸丑,武昌节度使刘仁赡帅舟师取岳州,湖南遂平,以将军宋德权为岳州刺史,以客省引进使任镐为监军使,以马光惠为武平军留后。

  十一月,迁楚王希萼及希崇于金陵。礼官请祠郊庙,帝言候天下一家,然后告。

  十二月,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来乞援师,许之。以镇南节度使兼中书令宋齐丘为太傅。马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镇洪州,仍赐爵楚王;马希崇为永泰军节度使,镇舒州。南汉内侍省丞翻忠窍、将军谢贯败我兵于义章,遂陷梆州。

  是岁,以安化节度使、鄱阳王王延政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改封光山王。

  保大十年春正月,置筠州于高安县,以清江、万载、上高三县隶焉,以湖南行营粮料使王绍颜为刺史。庚申,夜,孙朗、曹进作乱,攻边镐,不克,奔朗州。甲子,援兖州之师败绩于沭阳,周人执我指挥使燕敬权。

  二月甲辰,周人归敬权,使来言曰:“尔国助叛,得无非计?”且使颖州郭琼遗我寿州刘彦贞书,言:“自古有国,皆恶叛臣,贵邦何为常事招诱?”帝颇愧其言,命先所得中原人皆礼而归之。以翰林学士江文蔚知礼部贡举,放进士主克贞等三人及第。旋复停贡举。此后凡十七榜。

  三月,以太弟太保昭义节度使冯延巳为左仆射,前镇海节度使徐景运为中书侍郎,及右仆射孙晟并同平章事。南汉初乘楚乱,据桂、宜等州,帝以知全州张峦兼桂州招讨使,进图桂州。

  夏四月丙戌朔,日食。遣统军使侯训帅五千人会峦攻桂州,败绩于城下,训死之,峦收馀众保全州。周兴顺指挥使白进福以族来归。遣李建期屯益阳,以图朗州。

  五月,致仕司徒李建勋卒。

  秋九月,召朗州刘言入朝。

  冬十月,刘言将王逵、周行逢攻潭州。壬辰,拔益阳寨,李建期死之。丙申,武安节度使边镐弃城遁。辛丑,刘言将蒲公益攻岳州,刺史宋德权、监军任镐弃城遁。

  十一月,刘言尽据故楚地。诏流边镐于饶州,斩宋德权、任镐于太社,斩裨将申洪泰、尹建于都门外。以张峦为信州刺史,平章事冯延巳、系最皆罢为左右仆射。

  十二月,雩都令赵暹奔周。洪州大都督、楚王马希萼来朝,留不遣。

  是岁大旱。南海献龙脑浆。《江淮异人录》云:能补益元气。

  保大十一年春闭正月,草泽邵棠上言:“北朝恭俭修德,恐其南征,宜为备。”

  三月,复以左仆射冯延巳同平章事。金陵大火逾月,焚庐舍营署殆尽。陆游《南唐书》云:焚官寺民庐数千间。

  夏六月至秋七月,不雨,井泉竭个,淮流可涉,旱蝗,民饥,流入北境者相继。以鄂州刘仁赡为神武统军、侍卫都指挥使;《江南野史》作天威军都虞候。以濠州观察使何敬洙为武清军节度使。

  冬十月,筑楚州白水塘以溉屯田,遂诏州县陂塘湮废者,皆修复之。于是力役暴兴,楚州、常州为甚,帝使近侍车延规董其役,发洪、饶、吉、筠州民牛以往。吏缘为奸,强夺民田为屯田,江、淮骚然。百姓以数丈竹去节焚香于中,仰天诉冤,道路以目。知制诰徐铉因奏事白之,帝曰:“吾国兵数十万,安能不食捍边,事关大利,举国辗排之,奈何?”乃遗铉行视利害。铉至楚州,悉取所夺田还民,诘责车延规,欲榜之。或谮铉擅作威福,帝大怒,趣归,将沈之江;既至,怒少解。

  十二月,流铉舒州,白水塘竟不成。命少府监冯延鲁巡抚诸州,右拾遗徐锴表延鲁无才多罪,不宜奉使。锴坐贬校书郎,分司东都。

  是岁,复行贡举。

  保大十二年春正月,有大星实于西北,声如雷。周主殂,晋王嗣位。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来乞师以拒周,诏出兵数千应之。至淮北,为北师所败,俘我将校于汴州。已而释之,且谕曰:“归谕尔主,朕诛逆命,何苦来援!”帝亦悔焉。汉末遣使潭州市茶,会边镐平马氏,例俘于金陵,由是引对慰劳,以上茗万斤遣之。

  二月,命吏部侍郎朱巩知贡举。巩素无学术,元宗常言从臣赋诗,巩惟进一联,不能终篇,曰:“好物不在多。”左右掩口。

  自十一年六月一作八月不雨,至于今年三月,大饥疫。命州县鬻糜食饿者。

  夏五月丁亥,月重轮。

  秋七月,契丹使其舅来聘,夜宴清风驿,盗斩其首亡去,捕之不得。或以为周将荆罕儒所遣。先是升元时,宋齐丘谋问晋,会契丹使燕人高霸来骋,归至淮北,阴遣人刺杀之,而匿霸之子干于濠州,至是周亦杀契丹以间唐与契丹。于是契丹遂不至。

  保大十三年春二月,以中书侍郎、知尚书省严续为门下侍郎、平章事。

  夏四月,以寿州刘彦贞为神武统军、侍卫诸军都指挥使,以刘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

  六月,周人侵秦、凤,蜀同遣间使来告难。马氏《南唐书》作:七月,蜀使来聘。

  冬十月,寿州监军吴廷绍罢缘淮把浅兵,清淮节度使刘仁赡争之不得。东都留守周宗乞罢镇,诏曰:“嵩岳降灵,诞生良弼,佐我先朝,施及朕躬。尚赖保釐,底于成绩,乃遽尔请罢,岂朕不能优礼勋旧而致然也。昔萧何守巴蜀,高祖无西顾之患;寇徇守河内,光武无分民之嫌。今任公以何、绚之事,宜强饭扶力,爰副朕意。”宗以老病,三表乃许,守司徒致仕。以中书舍人冯延鲁为工部侍郎、东都留守,以侍卫诸军都虞候贾崇为东都屯营使。

  十一月乙未朔,周下诏南侵,诏曰:“蠢尔淮甸,敢拒大邦,盗据一方,僭称伪号。晋、汉之代,寰海未宁,而乃招纳叛亡,朋助凶逆。金全之据安陆,守贞之叛河中,大起师徒,来为应援。迫夺闽、越,涂炭湘、潭。至于应接慕容,冯陵徐部。沐阳之役,曲直可知。勾诱契丹,入为边患;结连并垒,实我世仇。罪恶难名,人神共愤。”《钓矶立谈》云:周世宗侵淮之岁,孟贯有“不伐有巢树,多移无主花”之句。世宗宣见,问贯曰:“朕伐罪吊民,何有巢无主之有?”遗将李谷,王彦超,韩令坤等侵淮南,自攻寿州。帝即拜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帅师二万趣寿州;奉化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北面行营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凤为应缓都监,帅师三万屯定远县。召镇南节度使宋齐丘入朝谋难。以翰林承旨、户部尚书殷崇义为吏部尚书、知枢密院。

  冬十二月,以安定郡公从嘉为沿江巡抚。甲戊,周将王彦超败我兵二千人于寿州城下。己卯,周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败我兵千人于山口镇。《五国故事》云:壬子、癸丑间,有狂人遍扬市,诟骂市人曰:“待显德三年总杀之!”又曰:“不得韩白二人,杀之无呒类。”俄而周改元显德,三年遂入淮南。时韩侍卫令坤、白太师重遇并为戎帅,师将屠城,而二公戢兵,淮人得过在而南者尤众,悉如狂人之。

  是岁,天裂东北,其长二十丈。

  保大十四年春正月丁酉,周将李谷败我兵千人于上窑。壬寅,周主率师南侵。刘彦贞与周师战于正阳,败绩,彦真战死,裨将咸师朗等被擒。《江南野史》云:时周师弃营退据浮桥,以俟我师。刘彦贞议追之,刘仁赡以为恐其设伏,不如养锐以俟隙。彦贞将家子,少长富贵,惟贪怜聚敛为务,莫知兵法,莫经战斗,多喜虚誉,能射帖子,俗谓之刘一箭,乃曰:“敌闻吾至,则先遁走,不追何待!”裨将臧师庙等恃勇寡谋,贪功轻敌,夜发晨食,至正阳,争据其桥,数战不利,为周师所败,诸将皆役,凡丧师徒七万。《欧史•南唐世家》曰:景以刘彦贞、刘仁赡拒周师,李谷曰:“吾无水战之具,而使淮兵断正阳浮桥,则我背腹受敌。”乃焚其刍粮,退屯正阳。是时世宗亲征,行至圉镇,闻谷退军,曰:“吾军却,唐兵必追之。”遣李重进急趋正阳,曰:“唐兵且至,宜急击之。”刘彦贞等闻谷退军,果以为怯,急追之。比至正阳,而重进先至,军未及食而战,彦贞等遂败。彦贞之兵施利刃于拒马,维以铁索,又刻木为兽,号捷马牌,以皮囊布铁羡凿于地。周兵见而知其怯,一鼓败之。

  帝欲亲拒周师,中书舍人乔匡舜极谏,贬匡舜临川;亲行之议亦寝。丙辰,周主至寿州城下,营于淝水之阳,命诸军围寿州,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镇。唐将林仁肇争之不得。丁巳,周征宋、毫、陈、颖、徐、宿、许、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寿州,昼夜不息。李贽《疑耀》云:宋太祖为周殿前都虞候,时率兵围寿州,常乘皮船入寿春,不知皮船之制何似。又寿春城上发连弩射之,矢大如椽,不知其弩之大亦何似。庚申,周赵匡胤败我兵于涡口,都监何延钖战死。

  是月,周命武平节度使王逵攻鄂州。帝诏武昌节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为固守计;敬洙不从,除地为战场,曰:“敌至,则与兵民俱死耳!”帝壮之。

  二月戊辰,周庐寿光广巡检使司超败我兵于废唐,都监高弼被执。周师遂倍道袭清流关,皇浦晖败,保滁州;周师破城,俘晖及姚凤以归。时周将赵匡胤拥马颈突陈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浦晖,他人非吾敌也!”手剑击晖,中脑,生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刺史王绍颜遁去。壬戌,有星孛于参芒东南指。遣泗州牙将王知朗《南唐书》作“承朗”。奉书至徐州,求成于周,称:“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愿以兄事,岁输方物。”太弟景遂亦移书周将帅,皆不报。

  己卯,遣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锺谟、工部侍郎文理院学士军李德明使周,奉表至下蔡行在,称臣,请罢兵,略曰:“舍短从长,乃推通理;以小事大,著在格言。伏惟皇帝陛下,体上圣之姿,膺下武之运,协一千而命世,继八百以卜年。大驾天临,六师雷动,猥以遐陬之俗,亲为跋履之行。循省伏深,兢畏无所。岂因薄质,有累蒸人。今则仰望高明,俯存亿兆,虔将下国,永附天朝。冀诏虎贲而归国,用巡雉蝶以回兵。万乘千官,免驰驱于原隰;地征土贡,常奔走于岁时。质在神明,誓诸天地。”别贡金器千两,银器五千两,锦绮绞白千疋,及御衣、犀带、茶药,又奉牛五百头,酒二千石犒军。

  乙酉,周师陷东都,执副留守冯庭鲁。《五国故事》云:侍中周宗既阜于家财,辄在淮上通商,以市中国羊马。世宗将谋度淮,乃使军中人蒙一羊皮,人执一马,伪为商旅,以度浮桥,继以兵甲,遂入临淮。丁亥,左神卫使徐象等十八人自寿州奔周。天长制置使耿赚以城降周。遣园苑使尹延范护迁让皇之族于润州,延范杀其男子六十人。命腰斩延范以谢国人。《江南野史》曰:“先是,让皇一族徙居秦州,至是命尹延范迎置京口。时道路已乱,延范虑有变,执其二弟、六十馀人杀之,以其妇女渡江。嗣主大怒,腰斩延范,杨氏遂绝。既而嗣主泣谓左右曰:“延范之死,乃成济之徒与。孤非不知之,不得已也。”

  周师陷秦州,刺史方讷弃城遁。帝遣问使求援于契丹,至淮北,为周人所执;复命陈处尧至契丹乞师,竟不返。吴越侵常州、宣州,静海制置使姚彦洪奔吴越。

  三月丙午,遣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如周,请比两淅、湖南奉正朔,表云:“朝阳委照,爝火收光;春雷发声,垫户知令。伏念天祐之后,率土分摧,或跨据江山,或革迁朝代,皆为司牧,各拯黎元。臣由是克嗣先基,获安江表。诚以瞻乌未定,附凤何从。今则青云之候明悬,白水之符斯应,仰祈声教,俯被遐方,岂可远动和銮,上劳薄伐。倘或首于下国,许作外臣,则柔远之风,其谁不服,无战之胜,自古独高。”别进金千两、银十万两、罗绮二千疋,宣给军士。周主犹未许。光州兵马都监张延翰以城降于周,刺史张绍遁还。

  丁酉,周师陷舒州,刺史周宏祚赴水死。蕲州将李福杀知州王承隽,降于周。戊戌,天威军使蔡晖自寿州奔周,周师陷和州。

  周遗供奉官安弘道送李德明、王崇质归国,其诏书晷曰:“朕擅一百州之富庶,握三十万之甲兵,农战交修,士卒乐用。苟不能恢复内地,申奏边疆,便议斑旋,直同戏剧。至于削去尊称,愿输臣节,孙权事魏,萧𧦴奉周,古也固然,今则不取。但存帝号,何爽岁寒。倘坚事大之心,必不迫人于险。”又曰:“俟诸郡之悉来,即大军之立罢。言尽于此,更不烦云。苟曰未然,请从兹绝。”又遗将相书,期熟议以复。

  帝命斩德明于都市,以私许割地也。吴越陷常州之郛,执团练使赵仁泽。燕王弘冀遣龙武都虞候柴克宏救常州。壬子,大败吴越兵于常州,斩获万计,俘其将数十,至润州,弘冀悉斩之,擢克宏为奉化军节度使。

  己未,王崇质归国。帝复遣使奉表于周,云:“圣人有作,曾无先见之明;王祭弗供,果致后时之责。六龙电迈,万骑云屯;举国震惊,群臣惴悚。遂驰下使,径诣行官,乞停薄伐之师,请预外臣之籍。天听悬邈,圣问未回。由是继飞密表,再遣行人,叙江河羡海之心,指葵芦向阳之意。”

  壬戌,寿州军校陈庭顷等十三人奔周。

  是月,命诸道兵马元帅齐王景达拒周。

  夏四月,复泰州。

  五月,周主北还。

  秋七月,诸郡屯田相率起义,以农器为兵,襞纸为镜,草相保聚。为之“白甲子”。亦号白甲军”。周人苦之。复东都、舒、蕲、光、和、滁州,惟寿州围愈急。

  冬十月,周害我行人孙晟,从者二百人皆死,惟贷锺谟以为耀州司马。

  是月,诏省淮南屯田之害民者。

  十二月,遣陈处尧如契丹乞兵。《十国纪年》作兵部郎中段处常。

  是岁,小溪场监詹敦仁请清源节度使留从效奏场为县,赐名曰清溪。


  保大十五年春正月,齐王景达遣许文稹、边镐、朱元救寿州,屯紫金山,筑甬道饷之,为周将李重进所败。

  二月乙亥,周主复帅兵南侵。

  三月己丑,夜,周主抵寿州城下。庚寅,齐王景达用监军使陈觉言,谋夺朱元兵,以杨守忠代之。辛卯,元遂举寨降周,裨将时厚卿独不从,见杀。壬辰,周师尽破我诸寨,执许文稹、边镐、杨守忠,馀众悉奔溃,景达亦遁归金陵。是役也,丧士卒殆四万人。诏诛朱元妻、子。丁未,寿州刘仁赡病革,副使孙羽等代仁赡署表降于周。《通鉴》云周廷构等作刘仁赡表降。辛丑,昼晦,雨沙如雾。仁赡卒。

  夏四月,周主北还。

  冬十一月,周由仍南侵。

  十二月,濠州团练使郭廷谓、泗州刺史范再遇皆举城降周。辛酉,周师追败我兵于楚州,应援使陈承昭被执。乙丑,知涟水县事崔万迪降周。庚午,帝知东都必不守,遣使悉焚官私庐舍,徙其民于江南,周师遂入扬州。丁丑,秦州陷,周师水陆齐进,军士作“擅来”之歌,声闻数十里。《五国故事》曰:周师未南征时,淮南市井小儿普唱曰:“擅来也。”人颇怪之。及扬州建春门有鼍,而俗谓之檀,出于水次,众以为应矣。未几,周师入,先锋骑兵皆唱蕃歌,其首句曰“擅来也”,方明其兆。

  是月,都城大火,一日数发。


  中兴元年春正月,改元中兴。丙戌,周师陷海州。壬辰,周师陷静海军。乙巳,周主率诸将攻楚州,宿于城下。丁未,楚州陷,防御使张彦卿、兵马都监郑昭业死之。《欧史》云:彦卿、昭业城守甚坚,攻四十日不可破,世宗亲督兵,以洞屋穴城而焚之,城坏。《江南野史》云:城破之日,彦卿与军十万战而没,无一生还者。周师屠城,焚庐舍殆尽。

  是月,升天长县为雄州,以建武军使易友赟为刺史。

  二月甲寅,周师次雄州,友赟举城降。丁卯,周主至扬州。癸酉,次瓜州。《《五代史》南唐世家》云:初,师南征,无战之具,已而屡败景兵,获水战卒,乃造战舰数百艘,使降卒教之水战,命王环将以下淮。景之水军多败,长淮之舟皆为周师所得。又造齐云船数百艘,世宗至楚州北神堰,齐云舟大不能过,乃开老鹳以通之,遂至大江。乙亥,周黄州刺史司超、控鹤都指挥使王审琦陷舒州,刺史施仁望被执。

  三月壬午朔,周主次秦州。丁亥,复次扬洲。帝大赦境内,改元交泰。马今《南唐书》作正月改元交泰,非。封皇太弟景遂为晋王,加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以齐王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已又改抚州大都督;立燕王弘冀为皇太子,参治朝政。辛卯,周主至迎銮镇。壬辰,周耀兵江口。帝惧其南渡,遣枢密使陈觉按周世宗实录载唐中主表云:“今遗左谏议大夫、兵部侍郎臣陈觉躬听敕命。”盖常时所假之官也。今从《十国纪年》。奉表贡方物,请传位太子弘冀,以国为附庸。马令作遣锺谟等请传位。周主始采唐回纥可汗故事,答我玺书,称“皇帝致书敬问江南国王”。《宋史》云:周临汴水置怀信驿以待唐使。帝遣阁门承旨浏承遇上表,称唐国主,尽献江北郡县之未陷者,鄂州汉阳、汶川二县在江北,亦割献焉,岁输土贡数十万;而乞海陵盐监南属,不许,后岁给赡军盐三十万石。庚子,周贻书于我,允奉正朔,罢兵,而止其传位。

  甲辰,遗同平章事冯阵巳、给事中田霖使周,献银、绢、钱、茶、谷共百万,以犒军及买宴,表云:“臣闻孟律初会,仗黄铁以临戎;关冯既归,推赤心而服众。皇帝量包终古,德合上元,以其执迷未复,则薄赐祖征;以其向化知归,则俯垂信纳。仰荷含容之施,弥取倾附之念。然以淮海遐陬,东南下国,亲劳玉趾,久驻王师夕以是忧渐,不遑启处。今既六师返斾,万乘还京,合申解甲之仪,粗表充庭之实。”辛亥,又遣临汝郡公徐辽、客省使尚全恭上买宴钱,表云:“伏以颇梁高会,展极居尊,朝臣咸侍于冕旒,天乐盛张于金石。莫不竞输宝瑞,齐献寿杯。而臣僻处偏隅,迥承乃眷,虽心存于魏阙,奈日远于长安。无由亲咫尺之颜,何以罄勤拳之意。遂令戚属,躬拜殿廷,纳忠则厚,致礼甚微。诚惭野老之芹,愿献华封之祝。”

  夏五月,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去交泰年号,称显德五年。《唐馀纪传》云:聘献于周,用其显德年号,在本国则仍旧称。今从《通鉴》用其正朔。凡天子仪制皆从降损,改名景,以避周庙讳。周信祖讳也。遗官告于太庙。金陵大雾,通夕不解。丁未,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巳罢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令事严续罢为太子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罢守本官。以行营应援使林仁肇为浙西节度使,前庐州孙汉威为本化军节度使。己酉,周遣我使臣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锺谟饷国主御衣、玉带、锦、帛、羊、马及犒军帛十万,并今年《钦天历》,士卒俘于周者皆追还,凡五千七百五十人。《五代史》周世宗本纪作:六月辛未,放降卒四千六百于唐。赠刘仁赡太师,封卫王;孙晟太傅,追封国公;刘彦贞中书令,张彦能侍中,其馀将士死国难者,追赠有差。

  秋八月,始置进奏院于大梁。辛丑,冯延巳、锺谟复至周,国主手表谢恩,略曰:“天地之恩厚矣,父母之恩深矣。子不谢父,人何报天,惟有赤心,可酬大造。”又乞比藩方,赐诏书。

  九月丁巳,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使周,贺天清节。

  冬十月甲午,周归我冯延鲁、许文稹、边镐、周延构,国主皆不复用。礼部侍郎常梦锡卒。

  十一月己亥,暴宋齐丘、陈觉、李征古罪,放齐丘归九华山,觉安置饶州,征古削官爵;觉、征古寻皆赐死。

  十二月,以信王景逖为百胜军节度使。升元初,括定民赋,每正苗一斛,别输三斗于官军,授盐二斤,谓之盐米。至是淮旬盐场皆入于周,遂不支盐,而输米如初,以为定式。

  是月,周兵部侍郎陶谷来聘。按《南唐拾遗记》:陶谷使南唐,甚欲假书。韩熙载令馆伴驿中誊六朝书,半年乃毕。谷见伎秦蒻兰,以为驿吏女也,遂败慎独之戒,作长短句赠之。明日,中主燕谷,谷毅然不可犯。中主持觥立,使蒻兰出歌“续断弦”之曲侑觞,谷大惭而罢。词名《风光好》,云:“好姻缘,恶姻缘,祇得邮亭-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再把鸾胶续断弦,是何年?”又按沈辽《任杜娘传》以此事为谷使吴越事,而女伎则杜娘,非蒻兰也。且云:谷赠歌之明日,吴越王召使者曲宴于山亭,命倡进,杜之班在下,其服之裒博,陶颇不能别也。王既知之,从容谓陶曰:“昔称吴越之女善歌舞,今殊无之。”陶曰:“在北时,闻有任氏者,今安在?”王乃使杜出拜,陶熟视而笑,知其为王所蛊也。杜遂歌其词,饮酒甚乐。杜前谢王,王大悦,赐之千金。诸书所载不同如此。

  显德六年春正月,宋齐丘幽死。按《江表志》:齐丘至青阳,绝食数日,家人亦菜色。中使云:“令公捐馆,方始供食。”家人以絮塞口而卒。《江南录》、《通鉴》、《十国纪年》则云缢死。毕命时,叹曰:“吾昔献谋幽让皇族于泰州,宜其及此!”

  夏六月,遣纪公从善与锺谟入贡于周。及还,周主谓曰:“吾与江南,大义已定,然虑后世不能容,可及吾世修城隍,治要害,为子孙计。”国主乃城金陵,及诸州增戍兵。

  秋七月,国主议徙都洪州,曰:“建康与敌境隔江而已,今吾徙都豫章,据上流而制根本,上策也。”群臣多不欲,惟枢密使唐镐赞成之。

  是月,用锺谟言,铸大钱,以一当十,文曰“永通泉宝”,与旧钱并行。洪遵《泉志》云:此钱有三品,字八分书者径寸五分,重八铢七参,背面肉好,皆有周郭,篆文者径寸三分,重五铢七参,轮郭重厚,钢色昏暗;又有面为篆文,背为龙凤形者,又八分书,文曰“永通泉宝”,篆书,文曰“永通泉货”。《大定录》又云: 江南李氏铸“永通泉货”、“永安五铢”。又《事物绀珠》云:“永通泉宝,右文日货,左文日泉。”已又铸“唐国通宝”钱, 二当“开通”钱之一。十国纪年曰:元宗以周师南侵,及割地,岁贡方物,府藏空竭,钱货益少,遂铸“唐国通宝”钱,二当“开元”钱一。马令《南唐书》曰:元宗即位,兵屡起,德昌帛布既竭,遂铸“唐国”钱。《泉志》曰:“唐国”钱五种,制度大小各殊。 按元宗又铸“大唐通宝”钱,与唐国钱通用,数年渐弊,百姓盗铸,极为轻小。

  九月丙午,太子弘冀薨。

  冬十月,周命御厨使张延范来吊祭。流锺谟饶州,贬张峦为宣州副使。

  十一月,建洪州为南都南昌府。

  十二月,罢铸大钱。

  建隆元年是年《唐馀纪年》称交泰三年,疑周、宋革命,南唐或仍本国旧称,今姑从马、陆两《南唐书》称建隆年号。春正月,遣使莅诛锺谟于饶州,诛张峦于宣州。宋受周禅,改元建隆,放降将周城等三十四人来归。

  二月,始铸铁钱。《泉志》云:小“唐国”铁钱,形制肖铜钱之小者。

  三月,遣使贡绢二万匹、银万两如宋,贺即位。《宋史》作二月,今从《南唐书》。

  夏四月,太子太傅冯延巳卒。

  秋七月,贡宋金器五百两,银器三千两,罗执千匹,绢五千匹;又遣礼部郎中龚慎仪朝宋,贡乘舆、服御。自是贡献尤数,岁费以万计。

  冬十月,宋扬州节度使李重进举兵求援,拒之。

  十一月丁未,宋平扬州,国主遣右仆射严续犒军。蒋国公从鉴朝行在所。又遣户部侍郎冯延鲁贡金买宴,并伶官五十人作乐上寿;又贡金玉、鞍勒、银装、兵器。

  是岁,小臣杜著、彭泽令薛良以罪奔宋,献平南策。宋帝恶其不忠,斩著,配良为牙卒。国主诞日,宋遣使绩芣万口、马三百匹、橐驰三十,自后岁以为常。

  建隆二年春二月,国主迁于南都,立吴王从嘉为太子,留金陵监国。壬午,发行旌麾仗卫六军百司,凡千馀里不绝,所过劳问高年疾苦,大宴于当涂。《江南野史》云:次于庐山,从臣游山中寺观,褊览胜景,赋诗谈宴,旬日而行。至宋家洑,暴风飘龙舟几哉北岸,翼日,从官皆乘轻舟奔问。

  三月,国主至南都。宋以我迁都,遣通事舍人王守贞来劳问。南都迫隘,上下不能容,群心思归。国主退朝之暇,北望金陵,恒郁郁不乐,澄心堂承旨秦承裕常引屏风障之。唐镐惭惧,发疡卒。《江南野史》又云:嗣主怒镐阿旨,欲致极法,镐惧,缢死。复议东迁,未及行,国主寝疾,不复进膳,惟啜蔗浆,嗅藉华。《江南野史》云:嗣主至南都常不自安,将宴百寮于殿上,忽见故太傅宋齐丘自陛而趋进,遂恶之,入而得疾。

  六月己未,疾革,亲书遗令,留葬西山,累土数尺为坟,且曰:“违吾言,非忠臣孝子。”夕有大星贡于南都。庚申,殂于艮春殿。马令《南唐书》云:大渐之际,群鹤翔于空,双龙据殿屋。年四十六。后主不忍从遗令,迎梓官还。

  秋八月,至金陵。丁未,殡于官中万寿殿,告哀于宋,且请追复帝号,许之。《宋史》云:景卒,其臣桂阳郡公徐邈奉遗表来上,太祖废朝五日。子煜又遣其臣冯谥奉表愿追尊帝号,许之。乃谥曰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宋史》无“宣”字。庙号元宗。《五国故事》作至道文宣孝皇帝,庙号太宗,非是。明年正月戊寅,葬顺陵。

  帝音容闲雅,眉目若画。《诗话类编》云:元宗神釆清畅。湖南使至,归与亲友言曰:“东朝官家,南岳真君不如也。”好读书,能诗。元宗《春恨浣溪纱》词及《帝台春》词,称为绝伦。《浣溪纱》词:“风压轻云贴水飞,乍晴池馆燕争泥。沈郎多病不胜衣。 沙上未闻鸿雁信,竹问时有鹧鸪啼。此情惟有落花知。”“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帝台春》词:“芳草碧色,萋萋遍南陌。飞絮乱红,也似知人,春愁无力。忆得盈盈拾翠侣,共携赏凤城寒食。到今来,海角逢春,天涯行客。愁旋释,还似织。泪暗拭,又伦滴。谩倚遍危栏,尽黄昏,也正是暮云凝碧。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则怎生便忘得。又还问鳞鸿,试重寻消息。”

  多才艺,便骑善射。少喜柄隐,筑馆于庐山瀑布前,盖将终焉,迫于绍袭而止。然自附唐室苗裔,述于斥大境土之说,及保大中再丧师,始知攻取之难,《江南野史》云:天性儒懦,素昧威武。 议弭兵务农。或曰;“愿陛下十数年,勿复问兵。”帝曰:“兵可终身不用,何十数年之有!”会北师大举,郡县屡失,竟致蹙国降号,赍志以殁云。《唐馀纪传》云:“中主接群臣如布衣交,问御小殿,以燕服见学士,必先遣中使谢曰:“小疾,不能著帻,欲冠褐可乎?”其待士有礼如此。先是,烈祖将受禅,有善相者,烈祖出诸子见之,相者指齐王景达曰:“此虽不及公,然善持守者也。”及相帝,曰:“只恐不了公家事。”又帝在位,常构一小殿,谓之“龟头”,居常处以视事,左右侦其所在,必问曰:“大家何在龟头里?”及后有内附之事,人始悟其先兆。

  论曰:元宗在位几二十年,史称其慈仁恭俭,礼贤爱民,裕然有人君之度。然兵气方张,旋经败衄,国威损矣。卒之淮南震惊,奉表削号,岂运会有固然与,抑任寄非才,以至此也。治乱顾不系于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