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十六 南涧甲乙稿 巻十七 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南涧甲乙稿巻十七
  宋 韩元吉 撰
  
  易论
  天下之数其出无穷而天下之理皆本于一夫一者所以为天下之数也自一而至于十百十百而至于千万有是理然后有是数焉葢理者存乎内而数者见乎外也存乎内者微妙而有所难言见乎外者纤细而可以毕举是二者其所由来皆始于一矣易者圣人所以穷天下之理而非止论乎数也然而天下之理非数亦无以明是故画之不足而定以为爻爻之不足而变以为卦卦之不足而系以为辞辞之不足而衍以为䇿后世以之窥天地历日月占星辰验风雨筮人事知鬼神而推万物之变自数而言葢有不可穷尽自理而言六十四实本于一卦三百八十四实本于一爻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实本于一䇿也何也夫干之初九即卦之震也震之初九即卦之复也坤之初六即卦之巽也巽之初六即卦之姤也夫岂非一卦耶自阴阳而画二卦自二卦而生六子自六子之交而为六十有四夫岂非一爻耶六十四卦之爻皆归于乾坤二篇之䇿皆始于太极夫岂非一䇿耶圣人以谓天下之理一卦之画不足以尽而一爻之辞不足以载一䇿之少不足以推也是故自一画而分以为二自二而变以为八自八而生以为六十有四自六十有四而散以为三百八十有奇自三百八十有奇而总以为万有一千五百二十以明其时以寓其象以定其体以作其用使天下之人由是以探焉则亦庶乎其可喻矣世之言易者类不能喻乎此焦赣京房之徒则曰吾知为数而已理则吾不知也王弼韩康伯之徒则曰吾知为理而已数则吾不知也其言数则蔽于卜筮福祸而入于瞽史之淫僻其言理则溺于虚无汗漫而流于佛老之迂妄使圣人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千载而不传谓之不逹乎理可也谓之不明乎数亦可也葢逹乎理则知所谓数矣明乎数则知所谓理矣嗟夫天下安有理之外别有数数之外别有理也哉
  礼乐论
  儒者之效莫先于礼乐儒者之弊莫大于徇礼乐之名而不识其实葢礼乐之实不可一日去于天下而礼乐之名则天下有时而不用人见夫礼乐之名有时而不用也遂以为天下真无礼乐夫天下一日而无礼乐其可以言治哉世儒之说曰王者治定制礼功成作乐陋哉斯言也治未定独无礼乎功不成独无乐乎彼之所谓制礼作乐云者惑其名者也今夫饰黼黻盛文绣筑坛于郊祖考庙而享主宾豆而宴可谓礼矣撞钟而伐鼓总干而献羽鸣律而应吕可谓乐矣而礼乐之实有不在于是夫天下一日而无礼则君臣父子夫妇长㓜之节将大乱而不可为矣一日而无乐则陵暴鬬怒争夺贼杀之祸将接迹而起矣是二者礼乐之实日用而不知者也黼黻文绣钟鼓干羽礼乐之名尔苟天下既已享其实则夫所谓名者存可也亡可也而必待夫黼黻文绣大备而始谓之礼钟鼓干羽毕陈而始谓之乐奈之何天下其不疲且病也夫世之儒者不识其实者众故必窃其名以自鬻于世谓时君世主将兴于所谓礼乐者非从吾言则不足以自见师以是传之弟子父兄以是诏其子弟𫍢𫍢然号于天下俾天下视礼乐以为难致而不易得之物而时君世主当功成治定之极睥睨天下无可为之事则亦欲以夸耀于后世未有不溺其说而信之者铸九鼎作大辂不逺千里登㤗山之穹崇辇石泗滨伐竹嶰谷有意于舞百兽而张洞庭也百姓之力已竭大农之藏已虚而世儒之论未厌其斁耗天下有异于军旅者几希呜呼是真圣人所谓礼乐哉善乎夫子之言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葢天下之论礼乐始于名正事成而刑罚亦在其间于是而可以探其指矣又请问礼曰上下安之谓礼请问乐曰民庶和之谓乐若是则先王之制礼乐非耶先王之制礼乐其大要本诸此其下则因人情而为之节文者也何也人君者其富甚矣其贵极矣其情则无以异于人也而得肆而不巳必荡荡而不制则患生故必顺其情而制焉葢人情莫不好尊安为之堂陛以严之莫不好华好为之服采以章之莫不好声音为之歌舞以悦之莫不好驰骋为之蒐狝以行之莫不好颜色为之妾媵以娯之莫不好饮食为之宴享以乐之莫不好鬼神为之祭祀以福之莫不好游观为之巡狩以适之数者礼乐所自出也使人君之治上下安焉民庶和焉则有不待堂陛而严不待服采而章不待歌舞而悦不待蒐狝而行不待妾媵而娱不待宴享而乐不待祭祀而福不待巡狩而适矣苟为不然上下乱而不能安也民庶怨而不能和也虽有堂陛其能安之虽有服采其能被之虽有歌舞其能玩之虽有蒐狝其能举之虽有媵妾其能保之虽有燕享其能居之虽有祭祀其能宗之虽有巡狩其能备之何以言也汉高帝未尝郊天岂妨为创业之英主周宣王未尝籍田不害为中兴之贤君当是时也天下谓之亡礼得乎景王铸无射不救周室之乱成帝好声音无益汉祚之衰当是时也天下谓之备乐可乎故以汉高宣王之治问其四夷则服从问其诸侯则顺朝上之则天地悦豫下之则人神恊同岂非所谓得礼乐之实也以景王成帝之治四代之乐虽陈于庭三雍之仪虽正于郊嫡庶乱而不分外戚强而不制岂非所谓得礼乐之名也说者徒见夫子之告颜子有礼乐之事遂以为治道不越乎此曾不知夫子之门政事征伐皆礼乐也故以钟鼓玉帛为不足议夫子之后惟孟子为能知之故其论礼则曰执中无权犹执一论乐则曰今乐犹古乐唐之诸臣如魏郑公者举其君于尧舜而世儒訾之以为不能答礼乐之问嗟夫使天下而不知礼乐之实者斯人之徒有以启之也
  诗论
  圣人顺民心以立法于天下者不过曰礼与义而已礼义者非有以强天下也一家行之举国异之圣人不遽以为礼也一人是之众人非之圣人不遽以为义也惟其一人言之而众人奉之以为则一家行之而举国视之以为制然后圣人揭而号于天下曰如是而足以为礼如是而足以为义而天下莫敢不从焉非圣人为是纷纷以矫拂于人也亦曰天下之心吾先得之云尔奈何务高其说以炫于世俗者则曰圣人之所谓礼义非出于自然也忠信之薄而情文之繁者矣嗟乎为是说者果足以知礼义哉葢其说出于老子老子之言曰失道而后徳失徳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老子之所谓失犹曰去之而一变云尔非果以为失之也今夫稚而䝉长而健老而死者人之常也饮食牝牡居处歩走日异而岁不同老氏亦曰复归于婴儿者孟子所谓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如使天下之人去其饮食牝牡居处歩走之事而悉效于婴儿之匍匐以乳是何异于绝吾礼义而必务于道徳之说也耶圣人之礼义将以复民于道徳也礼义之兴则道徳于是乎在谓雅与颂者则固贤人君子之所作也其为风与变风有非贤人君子之所作而出于匹夫匹妇之作矣以匹夫匹妇之作宜其于礼义有不能合而当时君臣之间一悖于礼义则匹夫匹妇群聚而讥之至其甚则曰不可详也不可道也鹑鹊之不若也夫国君之行事而匹夫匹妇乃以为不可道以为鸟兽之不若是其心必有感愤而不能安者矣心之感愤而不能安则求其所以安者非礼义哉若是则礼义其出于人心之自然也明矣绿衣之诗曰我思古人实获我心雄雉之诗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由是言之履加于首徒隶忿怒祼裎适市童子羞之吾是以知世儒之陋以礼为伪以义为外者曾徒隶童子之不若也
  三国志论
  史之法以记事为先然其大略不可以无春秋之遗意也司马迁作河渠书述禹贡作货殖传述子贡范蠡班固因之夫迁之书五帝以来之史也固之书汉之史也禹与子贡范蠡何以见于汉哉则亦不得乎记事之体矣自迁固作吕后本纪而为唐史者则亦作武后本纪夫吕后以女子而擅汉者也其国与主犹在也武废其国与主而称周矣何以得纪于唐乎是大失乎春秋之意者也陈寿之志三国其记事亦略矣欲取春秋之意则未也寿之书以三国云者是矣以三国云者示天下莫适有统也魏则纪之吴蜀则传之是有统也魏之君曰帝曰崩吴之君曰某曰薨蜀之君曰主曰殂此何谓耶夫既巳有统矣而又私于蜀是将以存汉也存汉则不可列于传也且蜀者当时之称也昭烈之名国亦曰汉尔今不以汉与之者畏其逼魏也然其名不可没也其所以名国者则汉不存矣无已则曰蜀汉乎孙氏之有江东其何名哉诸侯割据者也虽然魏巳代汉矣纪之可也吾将加蜀以汉加其主以帝王而并纪之以其与蜀者与吴易其名与薨而存于传庶乎后世知所去取矣
  魏论案集内上建康尚书书有云往尝著三国论颇有意见此下所辑是也
  姧雄莫不负天下之才与窥天下之志而其所以不得肆者无窥天下之时尔圣人之治也必谨为夫天下之时者故使奸雄之志无得而生亦使其才卒为我用今夫猛兽之在山也齿足以决而爪足以裂气足以暴怒及其既扰于人也可以玩之于掌股而纳之于行阵用其决裂之具而伏其暴怒之气此岂有他哉制之有术尔故时者亦圣人制奸雄之术也然天下之时不能常治与安惟无使其至于不可治与不可安而已圣人者知可治之时难得而易失也而奸雄者知可乱之时亦难得而易失也故其心惟恐夫天下之治且安非恐其治且安也恐无以肆其窥天下志也东汉之末也治天下者不思为其时而惟思去其患纷纷然召天下之兵此奸雄窥天下之时也其窥之骤者固以仓卒而无成其窥之深者祸至于不可救若夫曹操其可谓窥之深者矣不先视其窥之迹而力为其窥之之时夫天下豪杰奋臂而皆起此窥之之时也使之尽去而吾独存不亦可乎操则不然以为天下豪杰苟不至于皆起则吾无其时矣乞州焉与之州请命焉锡之命窃地不呵杀人不问阴持其权以鬬天下而徐为自取之计且夫刘备者操之所深忌也得备不杀而又与之兵此所谓假虎以翼者其飞去决矣非不欲杀也与之兵幸其或为我用与之兵而少与之则虽不为我用亦不足以自立起而收之未晚也孙权之有江东又非不欲图也吾方用兵于中原必先攻其易者而后攻其难者夫先攻其易者则难者将不顾其易者而势足以孤先攻其难者则易者或合于难者而势足以众是故中原略定然后借刘表而加兵于吴当是时也备在荆州而备可得苟以袭权之无备也而权可除是一举而二患去矣天下将无如我何操之计信未失也虽然操精于用兵而拙于此何哉奕者之鬬棋也志在于敌则必乱志在于己则必审其胜与败之形莫不先见而奕者有不能知也必观于奕者而后知之操之兵非素习于舟楫也不可以施于吴也为操之计者使数十万之众水陆并进得一戌焉而守一戌得一城焉而守一城连营列栅势禁而力逼之备之力既衰而呉之步兵亦不足用磨以岁月而事举矣不知出此而轻闘于江湖之上欲以虚声下之则不既踈矣乎呜呼备亦尝攻吴矣扫境内之众合五谿之蛮连营列栅七百馀里而亦至于败何哉操之败在于不用歩兵备之败在于不用舟兵也当蜀之战利以速当魏之战利以久而以备之䇿资于操以操之䇿资于备此固周瑜陆逊之所忧也
  蜀论
  天下有大计有近功善为国者先定其大计而不急其近功不善为国者反是夫大计者吾之所以自立也近功者吾之所以自利也负斧斤而入山林其志将以求薪也遇横草而束之者此童稚之力而斧斤何预焉曹操之盗汉也天下莫不欲诛之也然其诛之也无名而强有力者又常急于自利是以易败而卒无成刘备以宗室之英则诛操之有名者也以区区之巴蜀岂诚足以鬬魏哉虽不足以鬬魏岂不足以得魏之尺寸也哉然而诸葛亮日动其师以临其境而数往数来若不胜其任者何耶吾然后知善为国者真不急于近功也夫以亮之才天下可运于掌岂不能积粟而后动今岁之言曰吾粮匮矣吾兵不可以不归明岁之言曰吾粮匮矣吾兵不可以不归是不能不见嗤于愚夫愚妇况能以保天下之英雄哉亮之告备曰天下有变命一大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而将军自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则百姓孰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呜呼此亮之始谋也始谋之而不能成之则是亮之无谋也虽然亮之言固曰天下有变云尔今也天下未有变则吾固不可以轻用其师虽不可以轻用吾师而亦不可以忘夫讨魏之名慑其强大而遂已也于是齐其国家训其士卒扬旗荷戈日将讨于魏者以阴俟其变而亦不贪其尺寸之利不幸而变之无有也于是又托于粮匮而复还外足以系天下之望内足以养吾士卒之气而不使天下知汉之不可兴而忧吾之师不复出也及夫魏之三世也权臣弄其威柄而政日以弊土木戕民之务骎骎然而起是魏有可乘之渐也于是乎始为屯田久驻之基而不复还矣嗟乎蜀之所以为国者以有亮也亮死而蒋费继之犹足以有立也蒋费死而继之者非其人块然一隅国既不治而翘翘然竞其小利今日拔一县明日下一城吾之国亦疲而吾之师亦厌天下且以为吾之所以胜敌者止于如此而大计去矣噫亮之出师也魏延尝请以万人东当子午而㑹于潼闗此韩信之谋也而不可用乎夫与人鬬者奋梃而呼于门此鬬之常也挟刃而窥其室此鬬之贼也夺梃而呼其门是度我之力足以胜之也挟刃而窥其室是幸其人之寝且病也寝且病不可常故挟刃而窥其室者鲜有不败韩信之兵也当秦项之纷争天下莫适为主之时也故其谋可以遂今魏方无事而欲幸其寝且病此樊哙横行匈奴之说也闗羽之围樊也不顾其后而殱焉而况于延乎故夫天下之勇而无谋者不可以用也
  又论
  人臣不可以无才而人君不可以有才人臣无才则无以成其君之务人君有才必有以夺其臣之事故君者天也臣者地也丘陵江河草木人兽皆附于地者也丘陵之所以高江河之所以流草木之所以华且实人民禽兽之所以蕃且育皆因地而见者也天固若无预焉而人徒见其穹穹然而高莽莽然而大也夫穹穹然而高莽莽然而大此所以覆地而成物者也必也物物焉而降于天吾见其不足以为高且大也烛之以日星沛之以雨露鼓之以大风大霆摧之以大霜大雪而使物莫不由于其中天之所为如是足矣三代而下人君未尝不以才胜也夫人君者必将有其君之度者也人君而无其君之度是幸而居君者也两汉之君也惟高祖为得之而孝武为似之虽东京之光武唐之太宗未免屑屑而任其才也呜呼孰谓三国之际而有𤣥徳乎𤣥徳之为人也用兵则不若曹操智数则不若孙权技勇击刺则不若吕布夫不若者诚不若也是以多败而少成狼狈而屡走几无以容于天下而吾以人君之事许之者以其度也葢人君者无事于用兵无事于智数无事于技勇击刺苟度之不足也则不急于人而急于自用矣不能爱民而至于害民矣用兵智数技勇击刺者皆人臣之事也𤣥徳之为人也二者常有馀而数者常不足其不能有天下者是其得臣之晚也夫孔明之才非屈于吴魏者也非𤣥徳亦不能屈也后世知其君臣之相欢而不知其所以相欢葢必有以相伏者也漆之合者以胶也酒之和者以糵也益以水焉则漆坏而酒醨矣荆州之败也曹操之师猛于风雨此人之疾走而亟避者也而𤣥徳方爱荆人之归一日一夜行不过十馀里其言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呜呼此虞舜文王之言也𤣥徳何自而得之哉吾是知孔明之所为屈也冀城之拔也得士女且数千人蜀人相贺而孔明独愀然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一夫有死者亮之罪呜呼此伊尹周公之言也孔明何自而得之哉吾是知𤣥徳之所为欢也故观于𤣥徳孔明之事君知所以为君而臣知所以为臣矣
  吴论
  天下之势一然后可以言治天下之势不一而言治者是犹同居而异戸也其道必离三国之鼎据也天下其不可一乎虽然三人者皆当世之雄也曹操长于用兵刘备挟君人之度若夫孙权有智谋而无逺略者也虽其成败不可以豫测然不幸者备也而可责者权也备之不幸者无先为其资尔权之可责者葢尝以其世而论之也毁齿而艺木于国其实可跂而待也黄耇而艺之则享其实也不能必矣操与备其年相若也其死相先后也权为最少居位为最久而其立国无可言治国无可称也其君臣之日夜以为计者不过欲画其长江而有之尔且天下皆知魏之为贼也而已独受其命夫受其命则君也名为之臣而不实之其可也有事焉则战无事焉则聘吾不知其立国之说也外则嬖其臣以乱政内则昵其子以乱分吾不知其治国之说也故终身言兵而不能望中原以发一矢其乘闗羽败曹休皆市井之小数而盗贼之浅谋也淮南之近曾不足以得之而规规然逺求夷州儋耳尺寸之地且为大言以三分天下葢亦可笑也已呜呼使备而有吴之资与权之年其中志不巴蜀而止也夫天下之相持也常惧其无机至而失之者是无乘机之具也葢弩之发也必以机其乘机也必以矢机发而弦绝者是无矢之过也善为射者必厉其镞以符机善应变者必厉其䇿以徇时方权之初也山越之众猘其东交广之寇梗其南武陵之羌阚其西境内且未治而魏亦未有衅苟责权以讨魏是责人之无已也及夫五十馀年国内既富寇夷且平势足以有为矣魏人一旦不恤其民命司马懿抗四万之众以兴辽东之役当是时也权臣自将而甲兵空葢逾年而后反此取魏之机而不可失者也踌躇不顾魏兵既归而拾取其馀此不亦雀鼠贪生之计也哉官渡之战也孙䇿欲袭许桞城之师也刘备请伐魏葢英雄之志未尝一日而忘机亦不可一日而失机也虽然曹芳之践阼也魏人益弱诸葛恪以二十万曽不能以取新城今是举也能保其必胜乎吾之说为权设也司马懿既出魏之诸臣非权敌也恪之时权死久矣恪知贼之衰而君臣㓜弱智能之士不用而不知己之主少国危亦何以异于魏也噫此孟子所谓燕伐燕安往而不败㢤
  太公论
  用兵之事有制有法而又有道积人以为伍积伍以为两积两以为卒积卒以为旅积旅以为军甲以副歩歩以卫军此所谓制教之以战阵严之以鼓铎表之以旗物辨之以号名劝之以赏罚此所谓法度彼巳之强弱较事理之顺逆量仁义之有无明利害之轻重此所谓道嗟乎后之用兵者其详于制与法者有矣而知其道者几何人㢤太古之论兵天下皆曰黄帝黄帝之兵其制与法不可得而见矣其可见者不过曰去天下之害云尔非若战国之士角其诈力以朝夕从事于军旅者也使太公而有言亦用兵之道而已文王武王得太公而为辅者也文王之用兵载于书者曰戡黎载于诗者曰伐崇曰侵阮徂共武王之用兵亦曰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四伐五伐六伐七伐而已未尝久暴师用众也然则太公之武功于是可见矣故诗人称之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啇㑹朝清明是太公之功特相武王伐商之事也伐商之事其用兵亦略矣战国之时天下方以兵争也好兵之士思寓其说而不可得凡用兵之说乃举而归诸太公然则太公者其亦好兵者哉而又有甚不可者任诈与术反复机变之论从而著之于书以为此太公所以造周者也天下从而信之后世从而师之曰是真太公之言云尔今也请无问其他彼其所谓十二节者有曰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羙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时与大势而诱之然则纣之无道皆太公有以訹之欤文王武王其以是而谋之欤是非特文王武王不以是而谋虽战国之君未有以是谋之而成者也其以是而成者仅见于勾践之亡吴有近于儿女子之戏非夫差之暗其亦觉矣呜呼而谓太公为之乎后世徒见其书有以窥天道察地利明人事谨符节严号令潜谋应猝变化若神车旗器械沟垒糗粮之具纤悉备见遂以为三代圣人之兵亦复出此不知圣人用兵之有道也昔孟子称太公以比伯夷曰天下之二老又曰太公望见而知之是孟子以太公同于圣人从后世之言则仅足为孙吴之辈矣
  周公论
  处天下之变者必思所以任天下之疑任天下之疑者必思所以弭天下之祸今夫天下之变非圣人无以处之也而不能使天下不致疑于其间惟圣人于此有以任其疑而不顾夫虽有以任其疑而不顾若使天下之疑久而不释则上将见疑于君下将见疑于民天下之祸吾其无以弭之哉是故处之非难而任之为难任之非难而弭之为难然众人所谓弭天下之疑者不过曰委而去之而已夫使圣人处天下之变而惧于天下之疑亦不过于委而去则是天下之祸自我而启矣曽何足以为圣人惟圣人所以弭之者为道不特有以弭众人之疑而卒使天下之祸无自而发此其为圣人者欤周之为周未再世也成王㓜冲不能绍文武之业此可谓天下之变也举天下之大而聴于周公天下不能无疑焉诛管叔放蔡叔流言四起而周公端委于上寂然如不闻是周公有以任之也任之既久果何以弭之哉虽然成王寖已长矣其聪明志虑犹未足自治其天下而周公归政焉以常人论之既归之政则周公可以致为臣而去矣公乃偃然自处于师傅之位而不去由是知周公弭天下之祸之深也葢周公以谓成王之聪明志虑虽未足以自治其天下而吾与一二贤者辅之则亦足以治苟必待其聪明志虑足以自治其天下而政始归之则天下之祸有不可弭者矣何也人君之聪明志虑足以自治其天下而犹制于大臣则恶忌之心易生纳谗间之言况以叔父之尊而临之哉故于是举天下还之君而不去其位以为之臣当是时也非特群臣不足以知周公之心虽召公亦不之知也故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夫召公之不说谓周公归政之早也故公为言嗣前人恭明徳在今予小子旦而悉举啇周辅相之盛伊尹伊陟巫咸甘盘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宫括之徒用乂厥辟受有天命之事以广召公之心其终又曰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及成王足以自治其天下而聪明志虑皆吾有以启迪于前而恶忌谗间无自而发君臣罔有间隙而至于太平此周公归政之早之效也由是言之周公之变召公有不能处而思弭其祸者召公之智且有所不及而以责夫后世之臣此周勃霍光不能自保者欤
  老子论
  昔者尝怪太史公之书以谓申韩之学者原道徳之说葢申韩之学自以刑名为宗而商鞅用其术使秦之民重足而立身死名僇为天下笑岂与老氏所谓道徳同日而语虽然其弊岂无驯致者哉夫老氏之说以无为为宗者也天下之治而至于无为可谓极矣后世之能致此者莫过于虞舜而舜之时尝去四凶也举十六相也修礼而作乐巡狩之辙遍于天下皇皇然未之少休号为无为而亦无不为矣何则无为者其治之理无不为者其治之具也是以儒者之学毎论其为治之具而不论其无为之理使天下后世守其具而施之则亦足以至于无为矣尚有虚言之务哉老氏则不然不先论其为治之具而姑论其无为之理彼无为之说既胜视夫为治之具若卑近而凂焉则天下之人惟其空言之慕思所以致夫无为者葢亦不知所为矣不知所为以号于天下而天下将何从是必纷纭胶扰以不顺吾之令而吾之所谓无为之志无自而伸矣言发而下不随命出而众不应故必刑法然后可以威之刑法之威既立天下之人始无敢犯以成吾之所谓无为之治者呜呼是申韩之术如此而岂老氏之意哉今夫老氏之意葢将以明吾道徳之归而致天下于无为也葢世之欲行礼者必教其升降揖逊之节然后上下之分明而不乱今有人焉恶其升降揖逊之繁不若安坐拱手以为无事至于少者狎之强者侮之而无以禁也然后为令以齐之曰不安坐而拱手者断弃其命则鞭扑不巳而刀锯相寻矣不知圣人制为升降揖逊之节者将以使民至于安坐而拱手也申韩之弊何以异此呜呼孔子之不言性与命与仁非不言也葢尝发其端而使人之自得也老氏之学则尽言焉后之人用而不知其要者流而入于刑名习而不察其理者流而入于虚无刑名之弊商鞅以之虚无之弊王衍以之二者皆贻患于天下吾是以知太史公之言未为过也
  孟子论
  性者所以受于生者也自孟子道性善天下之言性者犹惑之夫惑之者未能求之于天也夫天之所以为天人之所以为人其有异者乎人之所以不能知性者以不能知天也言天之道莫辩乎易欲知人之性盍观夫易之所谓天乎欲知人性之善盍观夫天之所谓元乎故易于干则曰大哉乾元于坤则曰至哉坤元由元而后有亨有利贞然则元者果何谓哉太极之未判阴阳之未形于是而有理焉天地万物得之则生不得则死圣人无以表之故曰元是元者善之所由出也人之性有以异此乎喜怒哀乐爱恶欲者人之情也情发于性而性非情也性则夲中而情则有正当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未见于是而有理焉足以见夫人之所受者矣圣人无以表之故曰善是善者出于元者也而天下之言善者皆以对恶而言葢无以表之云尔今夫天下之人指以为性恶者桀纣盗跖也桀纣盗跖之恶者不过于屠戮残贼之暴而已然其屠戮残贼之暴岂终食之间而无违哉其终食之间屠戮残贼之暴有时而不作者则其所谓善也所谓性也其作于屠戮残贼之暴者情夺之也使其屠戮残贼之暴终食之间而无违则亦不可以为人矣知此则知善之说矣天下之所以不知者止以善为对恶而言不知其所谓无以表之之说也书不云乎惟皇上帝降衷下民诗不云乎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夫民之衷天所降也其好徳者秉其常也是道也惟易言之孟子能明之耳荀况掦雄其皆未逹于易者乎
  荀子论
  天下之风能变天下之士而士之所守要在不为天下所移夫天下之风皆善而吾无移焉非所谓士也惟天下之风未善宜吾有以易之斯可以谓之士矣吾之道不足以易之而返惧其有不合也假吾道以务为合之之说则未见其为不移者也当孔子之时天下未知以儒为贵也而孔子必自贵其儒者之说彼虽不吾聴而吾亦未尝屈焉故孔子之道日尊传孔子之道曰孟子当孟子之时诸侯惟知以利为急也而孟子则曰亦有仁义惟知以地为广也而孟子则曰辟土地者民贼惟知以兵为事也而孟子则曰善战者服上刑夫孔孟之说其于当世不翅如水火之殊科方圆之异凿也惟其所守不为天下所移而亦不务于求合此后世之士跂望而不可及也若夫荀卿子之书其亦未免于求合者欤何则卿所负者儒术也所遭者战国也战国之时非富不安非强不立非兵不雄也故世之游士持是三者以要诸侯曰吾足以富尔国吾足以强尔国吾足以用兵决胜而谋尔国战国之君非是三者亦莫之听焉而卿之书皆有之卿之意以为吾所谓富国者非彼之所谓富国者也吾所谓强国者非彼之所谓强国者也吾所谓用兵者非彼之所谓用兵者也由吾之说亦足致富强而善用兵矣故富国之说曰节用裕民而善藏其馀强国之说曰道徳之威成乎安强用兵之说曰兵要在乎附民而巳卿之言非不正也其所以为言者将以求合也彼其见战国之士以是得君则亦惧其言之不入也饰仁义之说以附于三者焉然其论雄深而辩博此其所以使李斯之徒学之而失其所后先哉然昔齐王好战而孟子请以战喻好勇而孟子请无好小勇好货而以为公刘好货好色而以为太王好色岂亦徇时乎孟子之言因事而有讽以诱其君者非著之书以求合也
  管宁论后见苏子由管宁赞乃有同者然以偶合不复改也
  人君不能必以择臣而人臣能必以择君不能择臣者一于失人不能择君者一于失身或曰天下一家而君可择乎曰不食焉而已天下有大利害焉食焉而不告之是不忠也不食焉而必告之是强忠也不忠者非圣人之事也强忠者亦非圣人之事也虽然天下方贪也而吾独廉天下方愚也而吾独智苟天下之尚贤也则其廉与智也皆足成名如不尚贤也则其廉与智也不足以保身伯夷叔齐天下之廉者也比干子胥天下之智者也何伯夷叔齐足以成名而比干子胥不足以保身所遇之时异也伯夷叔齐而非成王也则亦足以杀其躯而已君子不幸而处此既不可以失身于人矣亦不可以不保身于时也当汉之大乱也田丰沮授其为计非不忠且尽也而不知袁绍之不足用此失其身之罪也孔融祢衡其智非不先见也而皆陷于死此不保其身之罪也彼荀彧郭嘉之流又以操为真吾主也拳拳然导其私而成其志天下之士未有不惑而从之者也其不从之者得㓜安一人焉夫盗方据主人之居吾固知其非也知其非而力不足以救之请无污于盗而已迎而拜之馈而受之者是污于盗也无污者去之也去之而盗知焉则以为将赴诉而图已也露刃而见追则亦不足矣故其去也必将伪为游而逺之及其馈也必将婉为词而谢之如是则吾不污而盗不疑虽不足以救主人之亡其与拜之受之者亦有间矣操之盗汉也㓜安知其力之不足以救之者也逃于辽东则亦逺矣彼有聘焉则亦不可以不返也虽然其禄不义也则亦不可以不辞也故聘焉而返者所以解其疑也禄焉而辞者所以谢其馈也历其四世优游没于牖下而足不一至于其庭呜呼其权谋智略虽不外见自其大者而观之吾意其为不用之孔明也云之滃然见于山也其势将以成雨也大旱焉则山或不足于云云或不足于雨矣遂以为山无云而云无雨可乎其可以见者用也其不可以见者不用也邴原华歆世以并于㓜安者也原既无足道矣歆之才亦有过人者也然而躬引伏后而断其首则犬彘之不若也陈登之称歆曰渊清玉洁有礼有法夫清与洁礼与法果何事哉清与洁者处世而不污也礼与法者君臣之大义也歆之为操用也则既污矣而预弑天下之母也则大义去矣是语也吾将移之幼安天下其不信之哉
  孔明论
  君子之事君也必将告其君以所欲为者而济其君之所未为者君以为然耶吾将起而就之其不然耶吾将引而去之是故君不劳而臣不辱伊尹之于汤也将使为王也管仲之于齐也将使为霸也其王与霸者莫不一告其君而终身未尝言也其终身言者附其王霸者也其君也亦不以其一告于我者朝夕而问之也其朝夕而问之者亦附其一告者也故上下寂然安坐以待其成呜呼今儒之言曰吾君未能用我也吾将以其小者告之小者而用也吾将以其大者告之而君之待其臣亦曰是人其可用耶姑试其小者而徐咨其大者旦是而夕非者有之矣朝可而暮否者有之矣是待凡君与凡臣之道也望其成功者则不然也孔明之始告其君也葢将以兴汉室而取荆益也兴汉室者所以正名于天下也取荆益者所以为兴汉室之资也善耕者必有其地善贾者必有其财无地与财而言耕与贾者是惰农与游手也而天下非之曰曹操之得罪于天下者以胁汉而取之也方诛之而亦胁人以取之则何以正名于天下哉呜呼帝王之兴也虽汤武不能无惭徳孔子与之者以其救民之功而赎其放弑之罪也曹操胁汉而可以诛之者汉非有桀纣之恶也弱而不振散而不守尔𤣥徳之于荆益宾客也非君臣也虽然景升之既死也孔明欲袭其孤可乎此𤣥徳之失而败于呉者也𤣥徳之在新野也景升葢尝疑之矣魏兵一旦加之其孤不爱其地而降焉而其民惟𤣥徳之归也今也令民之归废其孤而用其地则不失为汤武也非特不失为汤武而其豪杰之众犹可以效一战战而胜耶则荆州固吾有也其不胜耶借力于吴而胜之则荆州亦固吾有也尚何用假于人乎惟其小不忍而终无以寓其足也于是从呉而假之夫假之者他人之物也假人之车者必畏其折假人之马者必畏其跌夫折与跌非所畏也畏其伤轮与足也既假之必归之伤且不敢而况于不归乎不归而犹怒人取之是已负其曲而他人擅其直也猇亭之衅于是启矣噫荆州者争物也而曲直不可以不先定故孔明之计吾未见其失也
  韩愈论
  君子之所学葢思以造于道也圣人之立言葢将以明于道也三代而上圣人之相授者以道故其治有不可跂及三代而下圣人之道独存于书故其治不见于天下后之学圣人者能言其道者既罕矣况所以治天下哉昔者夫子之道葢详于易矣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夫孔子所谓道人与天地一也夫子之后言道者有子思则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子思之后言道者有孟子则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子思所谓性孟子所谓仁其皆合于孔子矣自荀况扬雄曾不知以道为何物董仲舒汉儒之盛者亦曰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而已又曰大原出于天则圣人之道人亦何自而求之何自而得之哉葢天之所以为天人之所以为人其知之者葢鲜矣韩愈之作原道可谓勇于自信者也非有假于他人之说也其所见于道者如此也然愈者能明圣人之功而不能明圣人之道能明其功故曰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乆矣不能明其道故以仁为博爱若仁仅止于博爱颜子所谓非礼勿视聴勿言动者果何事哉虽然愈之排释老其无取乎昔者尝读中庸之书愚与不肖之不及固易晓矣智与贤者岂有过之之患及观释老之学然后知圣人所谓过之者也且夫弃君臣去父子绝生养之道然后得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则人之闻道者鲜矣曾不知君臣之不弃父子之不去相生养之道不绝则清净寂灭者何独不存子思子曰道不可湏臾离可离则非道也葢绝而修之者易为力不绝而致之者难为功彼其为中下之人言之尔孰知极高明而道中庸者哉
  
  汉髙祖戮丁公辨
  王可以有私乎何也汉高祖之戮丁公而封雍齿其无私乎虽然雍齿之封则羙矣丁公之戮是欲欺天下后世矣或曰帝之徇于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也帝之窘于彭城短兵将接而遽退使后之臣无效丁公也其戮则宜何用见其不公韩子曰不然高帝之危有甚于鸿门者哉前有范増后有项庄飨士欲战拔剑起舞而高帝几于不免矣项伯者羽之诸父也因留侯以见帝既为之缓颊而使亚父之谋不用又躬蔽其剑而使庄不得逞然则使项王失天下者果丁公乎果项伯乎彭城之奔苟丁公闻两贤之言而未退则帝岂拱手而就禽者其死生特未可知非若鸿门之危一举众而成败之速也畔臣有义之罪孰为重轻帝之于伯事未成则约之㛰姻天下既定则封之列侯而赐姓刘氏于丁公则借口而杀之帝王之道固如是哉或曰若是则丁公不诛可乎曰诛可也而项伯反为列侯二人者均宜死者诛其一而谢其一谓之曰无私吾不信也
  
  贾说
  越之俗好贾有大贾贾且十年累巨万因不贾计曰吾固贾也今弃其业而忘贾殆不可虽然吾老矣当坐于家纵不能贾盍使吾子代贾哉已而其子弱不任贾召仆者一人诲之贾事贾视仆出入益信尽付之仆念贾不亲行又不贾且久物之贵贱不侔于昔贾付以十特仆归豕者数十贾为之喜旦日佐以百金则黄金也仆槖白金二百而入仆稍稍得计而贾家无甚怪怒因大积其私聘羙女建厦屋为楼居其上器用服饰犹贾之家焉贾谢客过之亦疑其已之家也执马者怼以告贾归励其子曰是仆真能者也资贾以富吾家又资吾以富其家韩子曰贾为利者也其资于人亦巧矣
  徐大圭字子功字说
  玉之用以圭为贵自天子至公侯其制有别也为之邸则以祀为之瓒则以禄土云以测景琬云以结好其载于礼则又不同然圭之大者则天子搢诸绅而未之或执焉说者曰其度葢三尺也舜之修五玉史不具著而圭之见则于禹乎始夫禹之功大矣而特命之以圭宜亦异于常圭不独以其色也故曰告厥成功虽然禹之徳非功则不可受虽尧之圣非功亦莫敢锡也则后世之以无功而享于命服者宁无歉哉太学徐生以其亲之命更其名曰大圭而予易其字曰子功葢子功之为人温厚而能文其质可用以为贵其进而自致也不曰功乎功不立能显于世则否矣故予所愿其勉之也或曰功则信然矣而禹之功若之何则可慕予曰不然昔荀卿子以谓涂之人可为禹孟轲氏以颜回为同道吾夫子自以为无间然则禹之功其果不可慕耶故又为之说以赠乾道戊子十二月庚戌颍川韩某云
  郑光锡字说
  郑僖靖王之孙和州防御使始名兴宗字光祖今年春将命朔庭还未数舍驿吏中夜驰呼曰御所召金牌书郑侯启缄下拜则天子亲洒宸翰更其名曰兴裔也某适与侯同使事顾而叹曰古之氏族继祖而别则谓之宗世守而传则谓之裔宗者子之支也裔则统言之矣且郑之得姓甚著武庄为周卿士见于缁衣之诗汉则当时康成唐则珣瑜馀庆声名事业磊落相望今君奋自戚畹而才力表表受知圣主持节七闽析利病而明臧否风采凛然动一路上之用君将不特此而已也故玠圭宝玉不以为荣路车乘马不以为宠而锡兹羙名俾振起其氏族在本朝诸公间被此赐者不过一二数所以期君逺且大矣然而君之字亦未安某请易曰光锡可乎光以彰君之徳锡以昭上所赐也郑侯曰诺吾惧弗称尔愿书而志之于是为之说以赠乾道九年四月申戌颍川韩某述
  
  唐制兼官考
  唐之制踵隋旧䂓文武各置散官凡文职隶于三省六部武职隶于诸府十六卫未尝相侵也然自武徳初武臣大功重任或加之文职以为异恩故李靖平辅公福则为东南道行台兵部尚书葢行台如分司然无职掌也继授刑部尚书命平突厥则后改兵部尚书为定襄道总管是带尚书之职使之将兵以示宠尔靖自是遂正迁仆射而为相考太宗之时武臣为尚书者例皆拜相故李𪟝自并州大都督召为兵部尚书继而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亮自相州长史召为工部尚书遂参预朝政侯君集自右卫将军迁兵部尚书遂参议朝政唐制左右仆射及三品或参预参议朝政皆为宰相未有宰相执政之别非今参知政事比也此其验也不然当时诸将数十立功者甚众如苏定方薛仁贵之徒岂不尽为尚书哉惟屈突通曽除刑部尚书自以不习文法固辞见其不能预政矣中叶后武臣致仕或除尚书张仁愿张万福等是也身后或赠尚书薛从郝廷玉等是也以武臣平日不为此官于其仕及身后间以宠焉始足为重矣故未尝悉使武臣得之也夫太宗之法善矣高宗中睿犹能守之逮明皇天宝中朔方总官牛仙客以无功而亦拜尚书宰相张九龄固争以为不可九龄因是罢出及李林甫代为相姧邪迎合竟使仙客为之而明皇不察复用仙客为相特激于九龄之论必欲用武臣初不问其贤不肖也其视太宗之用李靖葢亦逺矣然终唐之世无武臣任侍郎者是未尝除也太宗尝以番将阿史那社尔兼鸿胪卿亦异恩矣唐世武臣遂以兼卿为宠高宗将伐高丽尉迟恭自开府仪同三司致仕止授太常卿起为左一军总管是亦带卿职使之将兵以示宠也至明皇时郭知运以陇右经略使田神功以平卢兵马使高仙芝以安西都䕶并兼鸿胪卿肃代时李嗣业以复东都兼卫尉卿马璘以破史朝义兼太常卿假秀实以懐州兼司农卿郭子仪镇灵武兼卫尉卿其子曜以子仪恢复功至徳初亦兼卫尉卿次子卿为鸿胪卿论惟正以募兵灵武为光禄卿尚可功自贼所来归立功戴休颜以平党项立功皆试太常卿唐制试官犹今带欋子辛云京积功至特进浑瑊积功至开封府郡王止兼太常卿是武臣非有功勲者不加卿职其重又可见矣亦未尝悉得之也然终唐之世武臣无任郎中员外郎者葢未尝除也此其大略可考矣嗟夫文武之任一也譬之舟车焉车之行陆舟之行川皆随宜而任重也后世文武之名太分而任亦遍于轻重故文武相视如楚越然文臣常任内事武臣常任外事武臣毎以不得文职为歉故唐间以异恩而加之及唐政之衰武臣任藩镇者例必兼台省长官而其僚佐亦遥领台省之职大抵以悦藩镇之意而台省之官遂轻正官不足又増检校由是仆射司徒之称逮于皂隶祭酒宾客之号加于将校名实纷紏莫此为甚陵夷至于五代不可考矣此本朝所以一厘正之也






  南涧甲乙稿巻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