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历代名贤确论 卷九 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贤确论卷九
  成王下
  周公待士昌黎 石守道 荆公
  周公居变东坡 颍滨
  周公不乐东坡
  召公荆公
  周公待士
  昌黎曰周公之为辅相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在荒服之外者皆已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鳯龟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慿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髪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德而称周公之功不衰
  石守道曰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髪起以待士何汲汲也如此沐与饭且不暇舜相尧禹相舜益相禹伊尹相汤傅说相髙宗皆不如周公之勤且劳也岂周公之德不及舜禹益伊尹傅说乎曰周公不得不然也尧圣人也禹圣人也汤圣人也髙宗圣人也舜禹益伊尹傅说勤且劳复何为哉周公则不得不然也成王孺子也成王方在襁褓之中知成王果圣人耶且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积千馀年以得天下武王死成王幼弱武王以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之天下及成王以托周公周公受武王之托负天下之重茍成王不似坠覆其业则是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之天下周公失之也周公岂得不勤劳乎又何暇乎沐且饭也为周公者皆然舜禹益与伊尹傅说所相君所逢时异也孰谓周公之德不及耶
  荆公曰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载周公之言曰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貌执者百有馀人欲言而请毕事千有馀人是诚周公之所为则何周公之小也夫圣人为政于天下也初若无为于天下而天下卒以无所不治者其法诚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于党立序于遂立学于国而尽其道以为养贤教士之法是士之贤虽未及用者而固无不见尊养者矣此则周公待士之道也诚若荀卿之言则春申孟尝之行乱世之事也岂足为周公乎且圣世之事各有其业讲道习艺患日之不足岂暇于游公卿之门哉彼游公卿之门求公卿之礼者皆战国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于乱世不能考论先王之法著之天下而惑于乱世之俗遂以为圣世之事亦若是而已亦已过矣且周公之所礼者大贤欤则周公岂唯执贽见之而已固当荐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贤不足与共天位则周公如何其与之为礼也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盖君子之为政立善法于天下则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国则一国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悦之则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为政则宜立学校之法于天下矣不知立学校而徒能劳身以待天下之士则不惟力有所不足而势亦有所不得周公亦可谓愚也又曰仰禄之士犹可骄正身之士不可骄也夫君子之不骄虽暗室不敢自慢岂为其人之仰禄而可以骄乎呜呼所谓君子者贵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于乱世而遂以乱世之事量圣人后世之士尊荀卿以为大儒而继孟子者吾不之信矣
  周公居变
  东坡曰论周公者多异说何也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宜乎说者之异也凡周公之所为亦不得已而已矣若得已而不已则周公安得而为之成王幼不能为政周公执其权以王命赏罚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已今儒者曰周公践天子之位称王而朝诸侯则是岂不可以已耶书曰周公位冡宰正百工群叔流言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又曰周公曰王若曰王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之位而称王也周公称王则成王宜何称将亦称王耶将不称耶不称即是废也称王则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实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为称王者是圣人为后世之僭君急于为王者耶天下虽乱有王者在而已自王虽圣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击灭项籍统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辞以不德惟陈胜吴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为之耶武王伐商师渡孟津㑹于牧野其所以称先君之命命于诸侯者盖犹曰文考而已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其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自王乎诗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称而已矣史记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故凡以文王周公为称王者皆过也是资后世之篡君而为之藉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使管蔡监商管蔡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而使之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从孟子之说则是周公未免于有过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已矣周公之诛非疾之也其势不得不诛也故管蔡非所谓大恶也兄弟之亲而非有大恶则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则管蔡何从而叛周公何从而诛之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又曰伊尹既立太甲而放诸桐天下不以为不义武王既没成王幼周公摄天子之位朝诸侯于明堂而召公不说管叔蔡叔咸叛天下几至于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则夫伊尹犹有辞于后世也盖周公之事无以异于伊尹然天下皆疑而不信无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摄则是周公未有信服天下之心而强摄焉以为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摄其事有不得已而然耳太甲虽变伊尹不敢有所立以召天下之乱故以已摄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无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际其势未至于不得已者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为佐以成王名号而辅之此所谓其势之未至于不得已者矣而周公不居则天下之谤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为不然挟天子以令天下此诸葛孔明之事尔而周公岂不足以知之盖人臣惟无执天子之权人臣而执天子之权则必有忠于其心然后可以自免于难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为天子所忌而下为左右之大臣从而媒蘖其隙此古之忠臣所以尽心而不免于祸而世之奸雄之士所以动其无君之心而不顾者也使成王用事于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夺之柄则愚恐成王有所不平于其心而管蔡之徒乘其隙而间之以至于乱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虚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则愚以周公有所不忍于其志赧然有所不安之心也是以宁取而摄之使成王无与乎其间以破天下诈慝之谋而绝其争权之心是以其后虽有管蔡之忧而天下不揺使其当时列于群臣之间方其疑惑扰攘而未决也则恐周公之祸非居东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于天下成王将遂不立也呜呼其思之深矣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颍滨曰世俗之说曰舜囚尧不得其死禹逐舜终苍梧之野周公将篡成王二叔讥之乃免于乱彼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亦何所不至哉今夫圣人虽与世同处而其中浩然与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盖有不得已尔而况与人争利哉诸葛孔明受托昭烈以相孺子虽使取而代之蜀人安焉然君臣之义没身不替孔明尚然而况于圣人乎彼小人何足以知之
  周公不乐
  东坡曰每读诗至鸱鸮读书至君奭常窃悲周公之不遇及观史见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而弦歌之声不绝颜渊仲由之徒相与答问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颜渊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尔多材吾为尔宰夫天下虽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乐如此今乃知周公之富贵反不如夫子之贫贱夫以召公之贤管蔡之亲而不知其心则周公谁与乐其富贵而夫子之所与共贫贱者皆天下之贤材则亦足为乐乎此矣
  召公
  荆公曰汉之诸儒皆以为周公摄政而召公不悦以孔氏古文考之则召公之不悦也周公既归政矣然召公之不悦何也曰成王可与为善可与为恶者也周公既复辟成王既即位盖公惧王之不能终而废先王之业也是以不悦焉夫周之先王非圣人则仁人也积德累行数世而后受命以周公继之累年而后太平民之习治也久矣成王以中才承其后则其不得罪于天下之民而无负于先王之烈也不亦难乎如此则责任之臣不得不以为忧也周公曰君惟乃知民德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然则召公之不悦亦周公之心也周公以为在天者其命之终吉凶吾不得而知也在人者后嗣或不修德坠厥命则吾亦不得而知也在我者吾知勉之而已则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也且以古之人君至于文武所以能保其天下国家者亦皆有贤人为佐我自今乃相与济成王同未在位之时则可以无大责矣夫在我者君子之所及而当勉者也在天与人者吾如彼何哉故周公之告也亦竭其心尽其力而已所以勉且慰之也曰如周公之诰则召公可以无不恱矣然则召公之所以不及周公傥在是乎曰忧其可忧疑其可疑召公之所以不恱也忧其可忧而卒之以不忧疑其可疑而卒之以不疑周公之所以诰也五声之相得也五味之相入也其始不同而卒于和也圣贤之相揆也亦若是而已矣以此谓召公为不及周公则吾于征以伯翳为贤于禹也其可乎然则召公固无不恱
  周公之事乎曰自尧舜没至于周而贤人为众诗曰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言兔罝之人犹足以干城乎公侯也又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言其为士者亦皆有德之髦也当此之时而召公为公则其为贤亦逺矣以召公为不足以知周公也则凡在周之士大夫宜无一人知周公者矣然则周公孰与之谋而就事乎且以召公为不贤而不足以知周公也则文武周公曷为任之至于此极而召公又安能以其令名终也以召公为贤而不悦乎周公则其与之共事而不争又不去焉何也夫圣人之所立贤人有所不能知者矣颜子曰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颜子之于孔子有所不能知者也虽然未尝不心恱而诚服之也此其所以为贤人也如贤人之于圣人既不足以知之而又不能悦也则是圣与贤几异类而相反也或曰子路之于孔子尝不悦也曰由之鄙人也何足以语召公也哉孔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文武周公之使人犹孔子也文武周公所以为三公与孔子所使治千乘之赋者其智之不同亦可知已然则成王之疑周公也召公曷为不谏曰召公坐而论道以相成王者也其朝夕所以开王心者史能悉记之乎








  历代名贤确论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