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历代名贤确论 卷二十四 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四
  孔子上
  夫子之道程浩 李观 杜牧 常仲孺李邕 昌黎 颍滨 柳州夫子贤于尧舜荆公
  孔子从先进东坡
  夫子之道
  程浩曰天地吾知至广也以其无所不覆载日月吾知至明也以其无所不照临江海吾知至大也以其无所不容纳料广以寸管测景以尺圭航大以一苇广不能逃其数明不能私其质大不能亡其险伟哉夫子后天地而生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没知天地之终非日非月光之所及者逺不江不海润之所浸者博三代礼乐吾知其损益百王宪章吾知其消息君臣以位父子以亲家国以肥鬼神以享道未可诠其有物释未可证于无生一以贯之我先师夫子夫子圣人也帝之圣者曰尧王之圣者曰禹师之圣者曰夫子尧之德有时而息禹之功有时而穷夫子之道久而弥芳逺而弥光用之者昌舍之者亡昔否于周今泰于唐不然者何被衮而裳垂旒而王者哉李观谒夫子庙文曰于皇夫子之道之德与天地周施与日月合明乃圣乃神焕乎典谟惟王者得之以事神使民庶人得之以不失其死生诸侯得之以事天子卿大夫得之以保禄位怨灾不及其身四时得之而序行天下得之而大同然则天地神人之事昭乎夫子之道之德也至矣何小子之所窃叹焉斯叹也其惟来学乎其惟乞灵乎曰某不敢然也且夫礼乐浃于明夫子之善道也斯可谓以学矣鬼神瞰于幽夫子之明灵也斯可谓以敬矣孰敢舍道而来学黩敬而乞灵者乎于是再拜而起徊翔而观章施足徴像设无喧我庙俎豆我王衣冠夫子得之亦无愧言七十之徒亦公亦侯外如君臣内实讨论烝烝小子思得其门夫子圣人天锡元精其未生也若超然神游与两气俱存其既生也遇三季之㑹飘飘湮沦弦歌之音拊而不和仁义之图卷而靡陈及相鲁而有喜色去宋而曰桓魋其如予何圣人之穷乃有如是耶噫俾夫子生于尧之代尧必后舜而先夫子生于舜之代舜则必先夫子而后禹圣人得时化可知也如舜禹生于夫子之年则不过守于田亩之中安有夫子之教垂于无穷若今日之澶漫者乎惟夫子生实陪臣没乃王爵有圣德也惟纣生实殷辟死曰独夫有逆德也惟爵谥在德惟德有圣有逆惟圣逆在人不在于尊呜呼夫子圣人之极欤凤鸟不至无其时也秦人烧书文之衰也帝唐爵王德之兴也惟夫子之德洎唐之德永而能安古而更新降康下民夐有烈光讫无间然小子忡忡栗栗拜奠而出匪作匪述
  杜牧曰天不生夫子于中国中国当何如曰不夷狄如也荀卿祖夫子李斯事茍卿一日宰天下尽诱夫子之徒与书坑而焚之曰徒能乱人不若刑名狱吏治世之贤也彼商鞅者能耕能战能行其法基秦为强曰彼仁义虱官也可以置之置之言不用也自董仲舒刘向皆言司马迁良史也而迁以儒分之为九曰博而寡要劳而无功不如道家者流也自有天地已来人无有不死者海上迂怪之士特出言曰黄帝链丹砂为黄金以饵之昼日乘龙上天诚得其药可如黄帝以燕昭王之贤破强齐几于霸秦始皇汉武帝之雄才灭六强辟四夷尽非凡主也皆甘其说耗天下捐骨肉而不辞至死而不悟莫尊于天地莫严于宗庙社稷梁武帝起为梁国者以笋脯面牲为荐祀之礼曰佛之教牲不可杀以天子之尊舍身为其奴散发布地亲命其徒践之有天地日月为之主阴阳鬼神为之佐夫子巍然统而辩之复引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为之助则其徒不为劣其治不为僻彼四君二臣不为无知一旦不信背而之他仍族灭之傥不生夫子纷纭冥昧百家斗起是巳所是非已所非天下随其时而宗之谁敢非之纵有非之者欲何所依据而为其辞是杨墨骈慎已降百家之徒庙貌而血食十年一变法百年一改教横斜高下不知止泊彼夷狄者为夷狄之俗一定而不易若不生夫子是知其必不夷狄如也韩吏部夫子庙碑曰天下通祀惟社稷与夫子社稷坛而不屋取异代为配未若夫子巍然当座用王者礼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至于庶人亲北面师之夫子以德社稷以功固有次第哉因引孟子曰生人已来未有如夫子者也自古称夫子者多矣称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称夫子之尊莫如韩吏部云云
  常仲孺曰立于水成于气以位天地勇于震奋于乙是生万物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若无圣人谁与凖绳故能范而不过类而不遗者也然则乘时设教必生大圣以首之庖羲氏甄才焕文君人子天神农以之首于皇而体至道也轩辕氏推䇲命官度方顺纪颛顼奉之首于帝而法𤣥德也夏后氏奠山通川因地制赋殷汤继之首于王而明大化也理乱相资质文代变洎有周而衰焉平桓以还鸿流荡然非圣人之述易羲农之道消矣非圣人之辩问轩辕之帝衰矣非圣人之删书夏殷之王㣲矣非圣人之作春秋周室卑而诸侯僭矣故夫子彰皇系帝叙王尊周首于儒而开大教也是知前圣之遗风将绝夫子不得不生中古之彛训将兴夫子不得不作故礼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也有天下者遵其易简溯其元命可以致于清静遵其广大𢎞其覆载可以致于雍熙遵其礼让蹈其夷旷可以致于和平茍或失常滔滔淫源德滋非西霸功作矣代易于上教尊于下运否于既往位崇于将来则于国而达于家万乐和而百礼成郁郁洋洋与日月而终矣其辞曰昭昭五星𤣥文之经浩浩五行元气之形维上纪下灾昏祥明圣人居中百化道成五星九𤣥醇朴不曜降及尧舜存乎典诰文王既没孔子乃绍质文异时日月代照肇自开辟澒洞无迹考于六籍穷古尽昔㣲禹之功水土共融㣲儒之风华夷濛濛大圣同德垂训作则山川九州礼乐万国羲轩之道夫子明之百王缵焉仰而营之
  李邕曰元化阴藏上帝𤣥造虽道逺不际而运行有符扬㩁大抵宣考神用逮人统之可复补天秩之将颓其揆一也昔蚩尤怙贼厥弟骄兵巨刃朋徒合绪运祸则黄帝兴圣首出群龙推下济以君人儆勤略以戡乱逮至横流方割包山其咨转死为鱼鲜食不粒则尧禹并迹振拔隠忧导百川康四国粤若殷礼缺周德㣲宋公用鄫楚子问鼎则夫子卓立灿然成章辟邦家之正门播今昔之彛宪此天所以不言而成化圣所以有开而必先其若是者乎故夫子之道消息乎两仪夫子之德经营乎三代岂徒小说盖有异闻夫亭之者莫如天藉之者莫如地教之者莫如夫子且沐其亭而不识其道则不如勿生荷其藉而不由其德则不如勿运故曰消息乎两仪者也夫博之者莫如文约之者莫如礼行之者莫如夫子且㑹其文而不扬其业则不如勿传经其礼而不启其教则不如勿学上代有以焯序中代有以宗师后代有以不训故曰经营乎三代者也噫唐虞之美不必至是赞而大者进圣君也夏桀之恶不必至是挤而毁者激庸君也伊尹之忠不必至是演而数者勉诚节也赵盾之逆不必至是抑而书者诛贼臣也至若论慈广孝辅仁宠义职此之由于是君臣之位序父子之道明朋友之事兴夫妇之伦得虽朗日开觉膏雨润黩和风清扇安足喻哉借如九皇继统而政醇七圣同年而道合虽事业广运而理齐一时未有虽游大夫僻居下国德教既往言满方来庙食列郡不假手于后续君长万乘必归心于素王若此之盛是以腾跨百辟孤绝一人曷成名而可称盖取与而为大者也
  昌黎曰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馀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绝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云云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
  颍滨曰道有不可以名言者古之圣人命之曰一寄之曰中舜之禅禹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圣人之欲以道相绍者至于一与中尽矣昔者孔子与诸弟子言无所不至然而未尝及此也盖尝与子贡言之矣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然曰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虽与子贡言而孔子之言之也难而子贡之受之也未信至于曾子不然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曾子出门人问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盖孔子之告之也不疑而曾子之受之也不惑则为与子贡异矣然曾子以为忠恕知门人之不足告也夫及孔子既没曾子传之子思子思因其说而广之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子思之说既出而天下始知一与中之在是矣然子思以授孟子孟子又推之以为性善之论性善之论出而一与中始枝矣呜呼孔子之所以不告诸弟子者盖为是欤
  柳州曰凡人之质不良莫能方且恒质良矣用不周莫能圆以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遇阳虎必曰诺而其在夹谷也视叱齐侯类蓄狗不震乎其内后之学孔子者不志于是则吾无望焉耳矣
  夫子贤于尧舜
  荆公曰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巳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圣之为称德之极神之为名道之至故凡古之所谓圣人者于道德无所不尽也于道德无所不尽则若明之于日尊之于上帝莫之或加矣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此之谓也由此观之则自传记以来凡所谓圣人者宜无以相尚而其所知宜同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逺矣而世之解者必曰是为门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论也而孟子亦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是岂亦门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论哉为是言者盖亦未之思也夫所谓圣贤之言者无一辞之茍其发也必有指焉其指也学者之所不可不思也夫圣者至乎道德之妙而后世莫之增焉者之称也茍有能加焉者则岂圣也哉然孟子宰我之所以为是说者盖亦言其时而已也昔者道发乎伏羲而成乎尧舜继而大之于禹汤文武此数人者皆居天子之位而使天下之道寝明寝备者也而又有在下而继之者焉伊尹伯夷柳下惠孔子是也夫伏羲既发之也而其法未成至于尧而后成焉尧虽能成圣人之法未若孔子之备也夫以圣人之盛用一人之知足以备天下之法而必待至于孔子者何哉盖圣人之心不求有为于天下待天下之变至焉然后吾因其变而制之法耳至孔子之时天下之变备矣故圣人之法亦自是而后备也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此之谓也故其所以能备者岂特孔子一人之力哉盖所谓圣人者莫不预有力也孟子曰孔子集大成者万世之法耳此其所以贤于尧舜也
  孔子从先进
  东坡曰君子之欲有为于天下莫重乎其始进也始进以正犹且以不正继之况以不正进者乎古之人有欲其以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霸者也有欲强其国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术有浅深而其成功有巨细虽其终身之所为不可逆知而其大节必见于其始进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进以强国而能霸者也未有进以霸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于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为尧舜之君使吾民为尧舜之民也以伊尹为以滋味说汤者此战国之策士以已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见桓公于累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诸侯攘戎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为霸者之佐是故上无侈说下无卑论古之人其自知明也如此商鞅之见孝公也三说而后合甚矣夫鞅之怀诈挟术以欺其君也彼岂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顾其刑名惨刻之学恐孝公之不能从故设为高论以炫之君既不能是矣则举其国惟吾之所欲为不然岂其负帝王之略而每见辄变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终于秦也是其进之不正也圣人则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高其道愈高故其合愈难圣人视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谓急矣然未尝以难合之故而少贬焉者知其始于少贬而其渐必至于陵迟而大坏也故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孔子之世也其诸侯卿大夫视先王之礼乐犹方圆冰炭之不相入也进而先之以礼乐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则圣人以世言之则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于有功者则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既合也则继之以先王之礼乐其心则然然其进不正未有能继以正者也故孔子不从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君子之得其君也既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敢进也我能之而君不能不可为也不敢进而进是易其君不可为而为是轻其身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进也曰君茍用我矣我且为是君曰能之则安受而不辞君曰不能天下其独无人乎至于人君亦然将用是人也则先之以己所欲为要其能否而责成焉其曰姑用而试观之者皆过也后之君子其进也无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将权以济道既而道卒不行焉则曰吾君不足以尽我也始不正其身终以谤其君是人也自以为君子而孟子之所谓贼其君者也





  历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