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述

有的人认为翻译是一件容易事,其实并不容易,稍一疏忽就出误谬。本人从事翻译古兰,已竟二十多年。译笔固然拙笨,但是自信尚不致有很大的错误。在甲种古兰汉译问世后,深知未臻妥善,除勘误笔误外,其极大的毛病是冗长散漫,生硬不畅。好多人促我修正。然无人提出一种具体的标准,可供采纳。早年严几道倡言,以“信”“达”“雅”三个字,作翻译的标准。近来有人主张应改“雅”为“俗。”又有人主张,应再加一个“简”字。合拢起来,就是“信实,”“畅达,”“通俗,”“简便。”据称:通俗白话比较文言容易达义,且也直捷了当。这话却不尽然,因中西文字,在组织上互有不同。无论文言,白话,直译,意译均不能把原意充分表达出来。古兰原属阿文,而阿文的组织,比任何外国文都较为复杂。往往一句一字虽经反复推敲终至无法解决。这样,当然要归咎到自己的技术不精了。有时对于一个译句,或一段译文,自己看极其明白,而在读者看来,却不甚了解。必欲作到完善地步,那得是语无晦文,字无晦义。论到译文流畅上,必须文气衔接,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但是我的译笔,对于原文的结构和本意,永远在保持着十足的忠实。因具此定见,所以译出来的文句,总是不大流的。在读者大多数所欢迎的,是文从字顺,气势流畅。至于是不是与经文的原义相吻合,反倒认为次要。这是读者和我意见不同的焦点。须知译经,是把真主的皇言,介绍给不识阿文的大众,并非个人作文章,极尽富丽堂皇的能事。很多人希望古兰汉译,有一完善的标准本。我敢武断这理想中尽美尽善的标准本,任凭是谁,终难作到。先达刘介廉云:‘天经圣谕,皆本然文妙,无庸藻润,兹用汉译,或难符合,勉力为之,致意云尔。’以刘公那样经汉学识的渊博,尚抱此种见解,我等不度德不量力冒昧译经,只不过稍具其轮廓而已。因为古兰义奥,法微旨远,言简意赅,其深邃处,决非人的言语文字可能形容到尽处。须知读者目的是为明了古兰经大义,不是为品评译文的工拙,所以我的翻译标准,是把原文意义,赤裸裸的披露出来。我的勉强负重,努力译经,意在抛砖引玉,希望海内同胞问风兴起,注意古兰奥义。对内唤起大家醒觉。经云‘归信的人,其心因着记念安拉及他所降的真理而敬畏,这在他们尚非其时吗’——五七·一六,——至言对外,也有其宣传的必要。因为古兰不是为着一个角落,或是一个民族颁降的,而是为着全人类颁布的。经云:‘我(穆圣)蒙告谕这古兰以便用它警告你们,并那接到的人。’——六·一九,——古兰入中国一千多年了,而教外人士始终不知古兰上所警告的是些什么。这是怨我们未尽到宣传的责任。经云:‘灭亡的,在经见明证以后灭亡;生存的,在经见明证以后生存。’——八·四二,——这就是说:不信者,须在经见显著的明证以后不信;归信者,须要在确实明白证明以后归信。这两项人,都应当经见古兰的教训,明了它的内容。这是我孜孜于译经的志愿。抗战期内在重庆开始翻译白话经稿,历时好久,未及修正,突被日机炸毁。民国二十九年九月,移居北培云龙山庄,重振旗鼓。索居斗室,手不停挥,燃膏继晷,兀兀深宵。自十九日起,至三十三年三月十七日止,全部三十卷得告终结。感谢真主,赐我以毅力与决心,能以纯洁的诚意,代表穆圣,作古兰经的忠贞宣传者。脱稿后,应马少云主席电约赴宁夏。自三十年八月一日起,从事整理原稿,历时一载得告终结。由马君捐资,付印六十部“非定草。”三十四年夏,飞抵陪都,就正于乡友时子周先生。时君熟读穆罕默德阿力英文译本,对于古兰的内容颇有心得。同时,更佐以郁思甫阿力的译本作对照。历时不足两个月,举凡未能决定之译句,半多迎刃而解。迨至八月日本投降后,告别陪都,飞回兰州继赴陕西。濒行得白健生先生面许,还都后在沪滨付印。遂于三十五年一月离陕,欲循海返乡,经过开封,此时闻白公已抵南京。只以交通梗塞不便北返,乃于古历年终到南京。白公促我赴沪,筹备印经事。抵沪后,得与许晓初先生晤面,叙述来意,许君慨任帮忙。是年三月十八日,与永祥印书馆成立合同,付印五千部。至十月上旬,始得贡献于读者之前。因内容不免错误,只得权作第二次“非定草。”但是,比较的此次与前不同。一、前稿偏重直译,此次于仓卒间有许多处改为意译。二、注释与附说方面很多增删。同时更增加穆罕默德阿力的注释。穆氏固多独到之处,然而以其有的迹近过当,未敢完全采纳。撮要提出,意在聊备一说,以供读者研讨。郁氏为教中嫡派,伦理折中,笔调介于直译与意译之间。仁知者见知,要在乎读者择善而从。曩者修稿,在北培得尹伯清先生劳神协助,此次来沪,复蒙冯叔简先生尽力帮忙。时值溽暑且当对斋月内,与胞弟济民共同校阅。夜以继旦,茹苦含辛,应致十分感谢。此后仍在盼望各方爱读者,尽量指正,裨臻妥善,以便再版。

此最末一稿发出后,时值十月五日。胞弟济民深夜入眠,次晨未起。竟自与世长辞。呜呼痛哉!自叹晚年不幸,遽折手足。前定使然,奈何奈何。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双十节写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