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论序 中华文库
西汉以来,世变多故。典籍浩繁,学者穷年不能究。宋世号称文盛,当时能读史者,独刘道原。而司马文正公尝言:“自修通鉴成,惟王胜之一读,他人读未终卷,已思睡矣。”今科举之学,日趋简便。当世相嗤笑以通经学古为时文之蠹,而史学益废不讲矣。
遗石先生自少耽嗜史籍,仿古论赞之体,为书若干万言。而先生尤自珍秘,不肯轻以示人。往岁司教黄冈,时时与客泛舟赤壁之下。舟中常持史论数卷。会督学使者将至,先生浮江出百里迎之。舟至青山矶,风波大作,船几覆。但问从者“史论在否”?与司马公所称孙之翰事绝类。之翰之书,得公与欧、苏二公,而后大显于世。先生自三、五载籍迄于宋亡,绵络千载,非止有唐一代之事。东坡所谓暗与人意合者,世必有知之矣。
有光为童子时,以姻家子弟,获侍几杖。先生一见,以天下士期之。俛仰二十馀载,濩落无成,恐遂没没,有负先生之教。而先生之门人,往往至大官。方在黄冈,一时藩臬出西陵,执弟子礼,拜先生于学宫。诸生叹异之。而今闽省右辖秦君鳌尤笃师门之义,每欲表章是书而未及也。
卓行录序昔古圣人之治天下,既先之以道德,犹惧民之不协于中,而为之礼以防之。上之赏罚注措,凡治民之事,无一不归于礼。极而至于用刑,亦曰制百姓于刑之中而已。
孔子以布衣承帝王之统,不得行于天下,退与其门人修德讲学,始以仁为教。然至于其高第弟子,与当世之名卿大夫,其于仁,孔子若皆未之轻许。而其告颜渊,以“克己复礼为仁”,则孔子之论,未始有出于礼者也。但古之圣人以礼教天下,使君子小人皆至焉。若孔子之于其学者,独教其为君子之事,以治其心术之微,固礼之精者而已矣。然孔子终亦不以深望于人,故曰:“不得中行之士而与之,必也狂狷乎?”中行者,其所至宜及于仁;而于狂狷之士,孔子盖未之深绝也。故于逸民之徒,莫不次第而论列之。至其孙子思作中庸,其为论甚精,而其法尤严。使世之贤者稍不合于中,皆为圣人之所弃。而乡愿之徒,反得窃其近似,以惑乱于世。孟子知其弊之如此,故推明孔子之志,而于乡愿尤深绝之。由此言之,至于后世,苟不得乎中行,虽太过之行,岂非君子之所贵哉?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馀、纪他、申徒狄,宁与世之寡廉鲜耻者一概而论也?
自司马迁、班固而下,至范晔而有独行之名。第取其俶诡异常之事,而不为科条。唐书卓行之外,又别有孝友传。大氐史家之裁制不同,所以扶翊纲常,警世励俗,则一而已矣。
国家有天下二百年。金匮、石室之藏,不布于人间,亦时时散见于文章碑志,及稗官之家。休宁程汝玉雅志著述,颇为剽摘而汇别之。凡为书若干卷,名之曰卓行录。虽不尽出于中行,要之不悖于孔子之志,故为序之云尔。
汊口志序越山西南高,而下倾于海。故天目于浙江之山最高,然仅与新安之平地等。自浙望之,新安盖出万山之上云。故新安,山郡也。州邑乡聚,皆依山为坞。而山惟黄山为大,大鄣山次之。秦初置鄣郡以此。
诸水自浙岭渐溪至率口,与率山之水会。北与练溪合,为新安江。过严陵滩,入于钱塘。而汊川之水,亦会于率口。汊川者,合琅璜之水,流岐阳山之下,两水相交谓之汊。盖其口山围水绕,林木茂密,故居人成聚焉。
唐广明之乱,都使程沄集众为保,营于其外。子孙遂居之。新安之程,蔓衍诸邑,皆祖梁忠壮公。而都使实始居汊口。其显者,为宋端明殿学士珌。而若庸师事饶仲元,其后吴幼清、程巨夫皆出其门,学者称之为徽庵先生。其他名德,代有其人。
程君元成汝玉,都使之后也,故为汊口志,志其方物地俗与丘陵坟墓。汝玉之所存,可谓厚矣。盖君子之不忘乎乡,而后能及于天下也。噫,今名都大邑,尚犹恨纪载之轶,汊口一乡,汝玉之能为其山水增重也如此。则文献之于世,其可少乎哉?
正俗编序龚君世美,余之畏友,卓然自立者也。先辈吴三泉先生,善品题人物,不轻许可,独爱敬君。尝手录其举业文字,示门人曰:“诸君焉能及此?”龚君亦慕先生行高,尝介先生友沈世叔请师之。先生骇然,曰:“龚君,吾愿为之执鞭而不可得,是何言耶?”既见,延之上坐,定为宾友而退。一时名士若李中丞廉甫,常冀龚君一晤,莫能得。龚君偶过之,至驰柬报同列曰:“龚君过我矣。”其见重若此。
岁庚戌,余自春官下第归,龚君以海潮歌见慰。余叹异之,其辞壮伟,直追太白庐山行,余岂能及哉?顷余自长兴改顺德,龚君以文送之,则叙事去太史公不远矣。余谓今秀才如冀君绝少。往来者皆闻余言,不诬也。
兹余从事中秘,龚君寓书,勉余以圣贤事业;颇自嗟其不遇,因示余以所作六事衍诗、四礼议、居家四箴,属余序。余览之,盖皆风教所关,乃余有官者之责,龚君独惓惓焉。余复奚辞?夫知龚君莫若余。是作也,人能知之;人不知者,余能言之。略述龚君夙昔,而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