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 吾汶稿 卷之三
宋 王炎午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海盐张氏涉园藏明钞本
卷之四

吾汶藁卷之三

 序

  送右卫教授刘一清北上

里𨕖废而士不得不游封建攺而游

不得不息葢人才与世道升降尚矣

汉唐踵秦制设守令官满且去何以

游士为哉然汉有侯王唐有藩镇士

尤得以自托枚皋在呉相如游梁石

洪赴河阳董生适燕赵是以韩退之

尤以为古之士之齐不可则之宋之

秦之楚今天下一家四海一国舎是

则无所往嗟乎此退之未得与科盛

时苟未得志尤欲依附以自逹况乎

无科举无侯国无藩镇时耶吾刘兄

一清郷先生诚翁诸孙及与益国周

公文节杨公游著虞𥘉子花史等书

以该洽称一清少与余周旋诗文未

出而善与人交念跼蹐环堵不自㧞

谒武昌省取儒职既六七岁复观上

国赖当路有力者推毂教授右卫衣

青衫载天录拥髙马大葢归故郷以

为兹荣皆游之力也士果不可徳守

丘里如此哉春序既仲别余复上京

师念吾党拘儒当科未复不能出门

一歩及科复则又徒欲守常途不肯

决失得于场屋一清取功名于科举

未复之前可谓无所待而具者庸非

豪杰者乎兹行遂拾穹爵教授何有

  赠晏裱背

庐陵阛阓间装理书𦘕者署其门曰

表背往往裁餙其外之谓表辅衬其

里之谓背余谓表当作褾韵书褾装

餙也汉艺文志则称之为装潢惜未

有拈出者吾郷晏氏子某业此以世

略通文艺喜讽议人物一日求吾言

以行四方余诘其巧拙敏钝何如则

曰余常患不巧不敏而亦有时拙且

钝系所遭耳问之故则曰余之艺理

新易缉旧难于缉旧之间缀理经籍

则巧敏于冨贵之门而拙钝于寒畯

之屋至装餙图𦘕则反是余笑而问

曰手一也经籍图𦘕一也手在我而

巧拙敏钝系于彼何居则谓余曰贵

冨家经籍茧𥿄而丝缝髹匣而丝绦

(⿱艹石)未触惟糊力败尔故巧而敏其

图𦘕则朝宴夜饮有张无弛暑风梅

溽腐溃龟裂难于缉旧故拙而钝彼

寒畯之家其文集则朝吟夜诵方册

成贠其图𦘕则客少草𥦗旷岁不设

故巧拙迟速不可强也余闻其言召

子侄而诫之曰自今后使晏氏子理

吾事当使经籍拙钝而图𦘕巧速则

免矣遂书赠之且志斋壁

 记

  修吉安府𠫊

吉为江右望郡公𪠘又诸侯所以承

流宣政之地士民所以瞻仰听政之

处非游𮗚乐集之所比也废则䢖弊

则脩理之常也郡侯某公近睹𠫊堂

吏舎弊壊当脩于是谋之同寅捐俸

以倡官吏翕然从之亦愿助焉逾月

郡治一新民之观政者见其新而不

知有是役也官吏请于公曰是不可

以无记公以属其郡民前太学进士

王某辞不𫉬命则言于众曰脩公𪠘

常事也不记可公𪠘修而民不知不

记不可修公𪠘以民不知而记所以

警后之修公𪠘而扰民者吾于公之

修郡治得为政之理焉得爱民之心

焉黄霸之为颖川守也曰治道去泰

甚夫泰固不可甚尤不可因其弊而

不脩谓之泰撤而新之以为民扰谓

之甚霸之为政惟去泰与甚此事立

而民不扰所以为汉循吏之最也公

𪠘之弊谨畏者不敢修阘茸者不欲

修曰官满且去矣其妄作为已计往

往因一梁一柱之壊而毁及一室毁

及一室则害及万家矣𥘉议脩郡𪠘

官吏咸欲新之公曰屋未倾何用撤漏

者补𥙷坏者易之是脩尽撤则吏弊

而民劳众曰然扵是屋不尽撤而一新

郡之民拜公之赐何如也鲁人为长

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攺

作夫子称其言必有中盖攺作则不

免厉民仍旧贯则费约而民

不病僖公修閟宫修泮宫春秋不书

而新作南门则书岂非修则为常事

作则为大役故圣人谨书之圣人之

重民力如此安得不深有取于闵子

之言哉今公之用意合于闵子不戾

于春秋君子学道则爱人其知学道

者欤且郡廪(“㐭”换为“面”)岁一修吏得为奸公罢

之上徴经匣必展转逮下户公自造

之府胥常持不切檄下扰州县公首

禁之驿马户苦㸃差祗待之职常颠

免公定籍以次充省檄委公更马户

之贫乏者藉公得奇货公一无所取

不一二句名已上皆其𥘉政之可称

者余故并记

  重修安福县学

皇元一天下之十六年张公信之为

安福县丞始至谒先圣庙请于邑宰

某曰某闻化民成俗必由学黉舎弗


脩士教养无所民何观焉宰曰诺乃

相与请于郡曰学不可不脩也顾邑


计不足柰何咸曰我軰将俸以倡邑


士之有力者孰不劝乃经始于大徳

壬年月日讫工于某年月某日礼殿

中严从事旁列绘事一新晬容悦怿

以至讲有堂学有斋房舎庭庑廪(“㐭”换为“面”)

咸新羙则又曰学成不可无记乃属

应梅俾记应梅辞于公曰绍兴壬戌

之重脩是学也应梅之从祖直敷文

阁泸溪先生尝为之记于先王䢖学

之意与学士为学之方者至矣应梅

则何敢僭辞不𫉬敬复于公曰应梅

尝为成均生成均曰太学所以教天

下之人也今是学曰县学所以教一

县之人非止为养于是学之中者设

也养于是学之中者礼义明而徳业

脩俾一县之人有所观感而化焉则

县学是已子游为武城宰夫子过焉

弦歌之声喜之而有牛刀割鸡之

语子游诵昔者所闻于夫子者以对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

当是时武城养士之学未必尚存弦

歌者邑人之弦歌也子游以道为教

君子小人皆知向学能使𬮱阇之间

蔼然弦歌之声如衢谣如壤歌此非

号令约束所能致也其君子人人有

爱人之心其小人皆知尊君亲上而

易使岂复有乖争陵犯之事哉是武

城未必有学而一邑皆学也今县有

学宫聚一县之俊秀而教之学有泮

泓澄莹澈秀峰前列士之来游其

间也一入门而俗气自消其自今以

圣人之言自律以天地父母之身自

爱以孝弟忠信为必当行以夺攘谤

讦为必可耻则一邑之民翕然化之

皆为君子之归是一邑之人皆教养

于学者也学之化岂不甚大也哉于

是公起而言曰君言羙矣足以⿰纟⿱𢆶匹 -- 继

文公不愧是县以泸溪节义重是学

以泸溪记重泸溪复有诸孙如君焉

请书之为重修安福县学后记

  处静堂 为万户刘作 

凡人事物理之动者不能无静善处

之则吉而凶悔吝不生矣昆䖝鸟兽

之㣲无非动者然兽昼而隠鸟不夜

鸣䖝虺冬而蛰虽天所赋然天岂一

一而为之耶其自处则有道矣惟人

则不然圣人主静贤者处静不肖者

无动而厌静故国不处静则垂拱无

为转而为土木征代矣政不处静则

清静画一变而为法律坑焚矣彼异

端以寂㓕为静虽戾于道而面壁𮗚

白亦其处之有方也虽然本乎静者

易守反于动者难安鹄之鷇马之驹

休于巢伏于枥则安矣既翔千仞

千里乃笼之絷之其有不顿足而𡚒

翼者乎故以人事言之安贫贱者本

乎静也由冨贵而贫贱反于动者也

反于动而以本乎静之意处之焉往

而不利哉故角巾归第闭门谢客种

𤓰逃名纵酒自污穴垣通饮馔绝口

不及时事者反乎动而善处者若夫

歌南山而呜呜从骂坐之扰扰者其

贾祸岂有他哉徒以言肮脏交游侠

而未明乎处静之道耳吉州路守城

万户刘公伯泉燕山人自攻取㐮樊

亲冒矢石伟姿长干𮪍射无伦诸盗

窃𤼵乆不下者省檄必命公平定多

单𮪍俘繋同时奏功十不一二者受

上爵而公得万户既又以例归其爵

于兄子当道虽荐其赏不偿功未报

则筑堂于甘棠之阴而退休焉既落

成徴名于余惟公退而未忘忠也息

而未忘言也于是请扁曰处静公曰

我军伍耳岂乐静耶昔者虎符压吾

腹而今枵然𧴀貅服吾役而今㷀然

黄金散复聚而今萧然昔者斩伐

生死在指顾而今无一鞭一叱之权

兹非静耶所不免者当路官僚往来

尔汝烹羊酾酒谈近事说平生间以

击射相娱悦兹岂动耶余曰正坐此

耳军动𩔗也军帅驰骋者也然解绶

投闲虽他官犹当以静为事况军帅

乎公壮士也酒酣气张下视长官若

呵交狎僚属同小儿能无争乎手弓

抹羽岂释兵权者事乎谈近事能不

讥得失说平生能不论功赏乎小人

巧于构怨摘虗谈梦者多矣矧有所

借口乎于是举古今处静之几㣲得

䘮陈于公其自今折弓矢谢车马忘

勲伐息议论日以处静为生莳花种

竹品石弹机修然隠士之风则虽古

将将有愧于公矣于是公喜命书其

辞于壁

  张县尉旧祠堂记

宋端平太学生张公安世字履道调

衡阳县尉世居永新之龙溪其孙某

避乱徙烟溪公病且革诫其子圣翁

曰吾祖考祠于是者暂也而龙溪则

其𥘉也我死魂必从焉其返葬先茔

而以先庐扁犮梅庵永奉旧祠圣翁

既从先志其子性源恐来世不䆒祠

庵之义求余文记之余惟父子孙之

行事虽殊而孝则一也遂不辞周制

官师一庙官师古之中下士也下士

今之县长丞尉当之衡阳尉古下士

可庙也而不庙时也礼索祭于祊不

知神之所在于彼乎于此乎求诸逺

者乎说者曰索求也祊庙门也亦曰

待賔客处也彼室也此堂也夫庙丽

于家也堂室庙门相去畦歩者也圣

人制礼犹虑神无定在使祝求诸室

求诸堂求诸庙门外求诸賔客之处

复求诸逺葢虗无想像庶几万一之

遇今张氏望故家百里外祖考生于

彼没于彼坟墓于彼而保其神灵必

来此乎先人临别之音他事且不敢

负矧葬祠重事忍死其父违其言乎

或议之曰一家二祠主必两设礼与

余曰礼非天千不议然汉立原庙原

重也且庙于所尝幸郡国至宣帝时

合一百六十七所诸陵不与焉汉不

必论也周公制礼者也鲁公周公之

后也周公祀文武于洛邑鲁建公别

庙于许田非耶此礼之变而厚者也

朱文公以洛祀文武为得礼之意汉

明帝遗诏无起庙孝章以后世世藏

主于世祖庙至积多无别唐宋礼令

文武官立私庙此有其礼有其时有

其财者王圭以祭𥨊(“爿”换为“丬”)𬒳劾下至豪门

冨室贮声伎藏货贿列栋连甍犹以

为隘谁能为先人专扫一室者此礼

之变而薄者也礼以义起𮗚过知仁

过而薄行道之人犹或非之过而厚

圣人复起不能禁也季札葬其子嬴

慱而号曰骨肉复于𡈽命也而魂气

则无不之也是冀其骨嬴慱而魂延

陵也温序死节光武命葬洛梦于其

子曰乆客思故郷其子弃官乞骨归

葬是魂之不能𨑰故郷者骨未离乎

洛阳也张氏新祠之合祠者季札之

望也首丘而从先人者温序之思也

余方将张之以励薄俗而顾有议其

戾于礼者独不知仪之者之于祠祭为

何如也其世世守之常祀行于家祠

岁时拜扫诣庵以祭圣翁字某历儒

选将任矣他时复其家声易祠而庙

未可知也而余因是重有感矣余四

十年前太学诸生也亦守坟墓而老

且死者于衡阳公有异世同舎之好

而公又南渡后之臣子也丘冢既无

恙而新祠旧祀入奉出祭如此彼晋

宋穹陵新庙𭔃之南国者且不可复

识矣矧东都汴水之旧者哉余因是

重有感矣

  彭母汤氏复明事

呜呼古今岂有七㐮老母䘮明一十

三年不医不药而䨇瞳炯然复如婴

儿者哉当有其故矣此余于斯母存

亡之际为之慨然也友人彭逢逹字

元𮗚授徒吾里常怅然如有所失且

日以却酒肉告神明为事问之则曰

余九岁䘮父而母复失明居危地遭

厄运扶携保抱教养冠昏使能挟䇿

四方皆母废目中所为者今且十二

年矣不特妻子軰仅以音声养而不

肖子年长貌改且不及睹记𥘉谨医

治望其愈今不可治无复望矣每言

罢辄凄㫁余亦惟寛譬之尔一日来

告曰日𭣣家报母鼻左患(⿰血刄)而左目

明不几右亦如之君每为余有母喜

且为吾母失明惜敢不以告某曰盛

彦蛴螬感泣刘元弃官归养而二母

废目为之了然今子无二子之遭而

母目自开其必佑于神明有自来矣

虽然目本于肝气而养于肾水今以

七㐮之年肾水必衰十二年䘮明其

疾已痼以痼遇衰明恐其暂何不亟

归使母识子且会家人軰日奉欢娱

不幸吾言验则儿妇诸孙尽在母目

中矣遂取果饵纳之䄂而亟之归逹

踉蹡走乆乃来⿰纟⿱𢆶匹 -- 继此余见逹必问乆

无他乃止于是又四年而逹永感矣

呜呼使斯母遂瞽以没虽百岁可憾

使临终仅一明目与骨肉别犹当以

为难况四年乎常证之医率怪不信

知非药物所可及则又反复求之而

后知夫人之贤与逹之孝固有以臻

此而天人感应之际至矣

 字说

  戴石玉字说

安成文献称江南戴而石玉其后出

之秀者余知之乆而未逹其字义玉

则玉矣石何石𫆀一日携字为说示

余而徴余言及读之则卞和说也诡

随求异皆害道愿从石玉商之夫玉

也而谓之石玉何伤也卞和之刖卞

和之怨也非玉也玉而怨则非玉矣

君子比徳于玉而著怨于其字非徳

也楚子玉卫伯玉不及石郑子石晋

伯石不及玉葢玉犹是也石犹非也

玉犹羙也石犹恶也傥字于是非不

曰公是则曰去非字于羙恶不曰子

羙则曰镇恶宁有字是非字羙恶者

矧卞和本文先玉于石而君字及是

无巳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经语也

石先玉也有造就之托焉君之字在

是矣天壌间坚劲之物铦凿之䧟刬

鉘之则销惟玉也不受铦刬而听命

于石彼攻玉之石至㣲而至刚舎玉

亦无所售其才葢石之坚也燥玉之

坚也⿰氵閠 -- 润⿰氵閠 -- 润从燥有谦受益之义天

岂无意于玉𫆀无石则无玉矣抑石

玉名不异字古之道也一称名一闻

字不忘石焉进进可量哉虽然玉成

于石而不能为石以攻玉也今石玉

乐英才所至有造则且为他山之石

矣祝之曰

 琢之磨之  玉汝于成

 孰为玉工  师友父兄

 他山之石  今则在我

 彼璞之弃  我责之堕

 为瑚为琏  如圭如璋

 山泽之⿰氵閠 -- 润  邦家之光

 玉不自毁  人或䘮宝

 闻字称名  不离其道

  戴正传斋号说 

友人戴君正传清才苦学士林推之

一日过余曰名与字行尚矣世降风

靡学者不谨其学行而惟称号是务

上之为霄壌雪月下之为河海山溪

髙之为崆峒昆仑清之为梅兰泉石

张大矜叱怪怪奇奇强之以为号或

𢳣抉其字中之一字号曰某斋某轩

某山某溪称其字则若轻已而加怨

称其号则若尊已而乐闻余薄之故

余名外无字而友朋徇俗不名字我

而正斋我正轩我能言者又正心我

传心我无简笺之交贻㑹聚之相呼

嵬眼而倾耳若颖水之百东坡心切

恶之余虽不能使人之必名字我又

不能使号我者之不二愿量我可堪

而赐之号大书扁以贻之使百东坡

之复于一其敢不听余应之曰余得

君之号矣未必能从也正传曰唯谨

遂上正传之号曰正传而为之说曰

名字之义不可以不谨以所知者推

之上古有名中古有字末世或以号

行耳夫人之有名与字皆贵乎善善

则相与乐之不善则相与正之也以

一人名字号三非同居至宻而习其

名者或昩其字若号者亦然设有称

其人之名而与其善则习其字若号

者不知其谁何也称其人之字而贬

其恶则习其名若号者不知其谁何

也称其号者亦然善而蒐余乐也不

善而莫余正也此非宗族亲友罪也

多立名号之效也堂衣(⿱艹石)称夫子名

子贡为之愤疾仲由弟子也执舆之


对遂名夫子何耶岂不以为孔圣之


名行天下而字则鲁卫之君臣习之


故公孙桀溺亦曰鲁孔丘之徒与是


皆知鲁有仲尼也向使由也以仲尼


对则沮溺不知其谁何问津或可得


而避世之议不可闻矣虽其言之不


中道而以所不知谁何之字对之失

之岂不惜哉司败之问圣人喜闻其

过而楚狂之歌圣人欲与之言又至

丈夫之反见蓍簪之哭伤虎之哀圣

人察民风求人言葢汲汲也仲由从

游尚矣独不以圣人之心为心耶此

名号之大验也余大书正传以遗君

第髙扁之则不惟自此无异号而正

传宗族亲友之助日益多矣 吾汶藁卷之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