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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却令驱其子顺与天柱王等入,责之曰:“吾大唐天下无一处不来庭者,何独尔国自专一隅,驱犬羊之众,戕我良民。今日擒来麾下,复望生乎?”顺叩头而泣曰:“吾虽化外之民,颇知礼义。吾父伏允尝起叛中国之心,某因苦谏不从,凡事皆出于天柱王,致天兵来讨。今巢破势亡,捉于军前,生死由于总管也。”言甚悲切。靖曰:“吾今饶汝等之命,各人心肯伏乎?”顺等泣而谢曰:“子子孙孙,皆感生成之恩。安得不伏也?”靖请顺上帐,设宴作贺。就令顺永远为吐谷浑之主。所得土地,尽皆还之。诸将皆谓远夷难以征服,今于盛夏,劳师屡月,而致其部落。若复纵之,恐久后滋蔓,又将叛也。靖曰:“戎狄亦人也。岂不惜命哉?今既降而诛之,是伤天子好生德也。今复纵之,使为一隅之主。亦中国盛事矣。何必尽戮之哉?”众将请之不已,乃令将天柱王推出枭首号令。其馀皆免诛。后来李靖班师,国人立顺为可汗。唐太宗诏以为西平郡王。

   静轩先生有《古风》一篇,赞李靖之功曰:

    师药仪容秀且奇,声如钟韵彻云衢。喜来起作《唐霖雨》,怒后便把周戈挥。职列中官心每激,突厥初平烽火息。忽朝绝域鼓频催,扰乱中原成祸孽。九重震怒诏平夷,厉应前驱义弗辞。勇敢岂居廉颇下,骁雄可与马援齐。羽书递急临衙府,指挥猛士驱貔虎。胡沙猎猎寒凄凄,年迈寸心惟报主。风吹画角出山溪,电闪旌旗白日低。队伍严明胡胆落,披开黑雾运神机。蠢彼戎蛮何足介,势如破竹亟危殆。腥臊血溅污征衣,滚滚黄尘迷野塞。海风竟作朔风威,须臾霜雪降其时。将军冀建功勋业,穴中蝼蚁岂能支?蜂屯部落穷无倚,义士忠臣心不死。弯弓晨入石源中,扫尽妖氛咸北指。愁云茫茫塞草寒,月轮斜挂白狼山。一朝挽却天河水,自是征人洗甲还。出将入相居皓首,万丈虹光射斗牛。功勋赫赫庄皇威,整顿乾坤济时了。万里疆场白骨枯,近来残照夕阳孤。玉关回首当年恨,曾有渔樵访问无?

  秋八月,李靖班师,与诸将会议曰:“今大寇既平,吾与诸君将人马仍分为两路:副总管高甑生与侯君集、任城王道宗,从赤太原出盐泽道,安抚未顺馀寇;我一军出大非川,复从伏城而回,皆于关中取齐。”甑生等依其议,传令拔寨,离了吐谷浑。顺等赍送羊马共二百口,金宝之类二十车。靖皆不受,顺再请以为饷军之资,靖乃命典书簿官吏,每受其三分之一。顺与众人只送出旧营遣回。靖三军出得旧营,径望伏城而回。果是得胜军兵雄似虎,回鞭敲凳马如龙。大军行了数日,已近伏城。捷音早报入长安。太宗差黄门官迎接。靖三军屯扎关中,侯高甑生人马会齐朝见。甑生一连失期五日。太宗闻靖军已到关中,诏屡下促朝。靖次日只得先朝见,具奏:“吐谷浑全兵被俘,臣以陛下之德谕遣之。惟戮首恶者一人天柱王。”太宗大悦,谓曰:“卿南平吴,北破突厥,今西走吐谷浑,而大定其国。卿之劳,谁不知之!久后论功受赏,自有公处也。”靖曰:“仗陛下之威而成此功,何敢望赏。”

  靖又奏:“副总管高甑生与臣分路班师,今犹未到,必有扰劳于民,乞陛下递诏促之。”太宗允其言,辄下敕书,沿路递送,以催甑生回军。又过四日,甑生之兵始到关外。闻李靖已入长安十日,甑生惧罪,漏夜入长安朝见。太宗怒曰:“卿乃吾之初识,与李靖同日班师,何如后期?沿路应给官军之民,不胜疲劳,公安坐曾不为意!”甑生失次,唯顿首请罪。上命之退。及出,汗沾浃背。甑生归第,心中深恨于李靖曰:“吾与汝同事之人,何得在帝前奏我哉?此必报之!”令人请殿中侍御史刘程文来府,与之谋曰:“李靖自恃功高,比来得宠于上。日前奏我后期之过,致圣上嗔怒,此仇岂肯干休!”程文曰:“公察靖曾有私处,吾当协力谄之,上必听信。去靖之位,亦非难事。”甑生曰:“他无所知,比征吐谷浑,受顺可汗七车金宝,唯此可以证之。”程文曰:“来日公先奏,吾亦助言。”二人商议散去。

  次日,甑生入奏曰:“李靖承王命出征,仗陛下之威,竭诸将之力,平伏吐谷浑。大军班师之日,伏允子顺赍送金宝七车,靖受之而付书簿,密与顺私语始别。臣观李靖,外为陛下诈忠,内实有通谋之情。乞推勘以抑其不轨。”太宗默然。御史刘程文谄之曰:“李靖自以有不世之功,欺弱朝廷,因与外夷通谋欲叛。此事或有之也。”太宗顾谓房玄龄曰:“公等推有此事否?”玄龄曰:“臣不敢以私意料人。日前陛下征吐谷浑,以李靖老迈。靖至臣家,谓吾曰:‘吾虽老,尚堪一行。’今果成功。以此言证之,足明靖有忠于朝廷也。”太宗曰:“靖果有叛,不在于老年。朕不令人按之,恐无以报群下;按之无状,然后治诬者之罪,则公论自定矣。”高甑生怀惧而出。

  上遣中书舍人温彦博按靖反状。彦博承诏,察录靖征讨事迹,皆其经历。出兵交战俱有文簿可验,并所得粮饷金银,支给军士,一一明白,并无叛状。彦博录之上闻。太宗大怒曰:“高甑生自有罪过,何得离间我君臣哉!”诏问以诬告,论减死罪一等,罢职徙边外为民。御史刘程文附亲逆,削其官职。群臣言:“甑生秦府功臣,宜宽其罪。”帝曰:“国家功臣多矣,若甑生得免,则人人犯法,安可复禁乎?”不听。李靖为甑生之诬,自是阖门,杜绝宾客,虽亲戚亦不得见耳。

  贞观十年二月,太宗以吐谷浑既平,设太平宴,重赏将士。宴罢退居便殿。顾侍臣房玄龄、魏徵在立,上因谓之曰:“朕往年与公等议封建之计,虽著为令,尚未及行。今外夷多事,宜即颁诏。令中书省拟藩镇上闻,朕将亲遣之行。”魏徵曰:“陛下经营远虑,愚臣之所不及。中书省拟议藩镇而授之,恐诸王有争上下。陛下须当廷佥升,命中官喝名唱之,诸王亦无异议也。”上从之,召荆王元景等十四人,当朝廷,帝亲点授藩镇之所,俱为都督。各王得镇所,皆谢恩而出。元景授河南都督,过数日入朝辞太宗。太宗问之曰:“御弟犹未出长安乎?”元景曰:“臣受命已后,心亦不安。但于陛下有恋恋不舍,所以迁延未行。即今辞出,一二日就临任也。”太宗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其处耶?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出而分理之。朕之诸子尚可复有,独汝兄弟,不可再得。”言罢,因流涕呜咽不能止。诸王亦各洒泪而别。次日,皆离长安,走马上任去了。

  独有魏王泰为相州都督,不肯赴官。近臣奏闻,太宗曰:“泰好文学,既不肯赴官,朝廷岂无事理乎?”即命于泰府中别置文学馆,召引天下俊秀,日与讨论时政奏闻。魏王虽是得太宗宠爱,诸大臣多轻视之。上颇知其事,召诸大臣责之曰:“隋文帝时,大臣皆被诸王挫辱。今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等耶?魏王泰,朕所爱者也,尔众臣何得轻慢之?”房玄龄等皆伏谢。魏徵正色曰:“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今遇圣明在上,魏王必无折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卒皆夷灭。陛下安足学?”太宗悦曰:“朕以私爱忘公义。及闻公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容易乎?”王圭曰:“臣尝奏三品以上之官,途中若遇亲王,即下乘以执人臣之礼,甚非礼体。陛下曾不之听。是言岂易发哉?”太宗曰:“卿辈轻我子耶?”魏徵曰:“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官皆九卿八座,为王降乘,诚非所宜。”上曰:“命难期。万一太子不肖,安知诸王不为公辈之主乎?”征曰:“自周以来,皆子孙相继,不立兄弟,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此为国者所深戒也。”上乃从征之奏。

  夏六月,魏徵屡以目疾不能趋朝,上表固辞退位。上不得已,以为特进知门下省事,参议得失。房玄龄亦因求退,上近来颇疏玄龄,允其退职。是时长孙皇后得疾在宫,太子侍立榻前。见后呻吟不安,奏曰:“臣请皇上赦天下罪人,度僧道,入法门,祈禳娘娘。”后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能移。赦者国之大事,不可屡下。道释异端之教,蠹国害民,皆皇上平素不为。奈何因吾一妇人,使皇上为平昔不为之事乎?”太子因是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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