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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十三年春正月,上以房玄龄为太子少师。太子欲执师生礼待之,玄龄恐太子拜,不敢谒见而归国,人美其有让。玄龄以度支粮谷之官,系天下利害,尝有阙职,求其人未得,乃自领之。上尝问侍臣:“创业与守成,二者孰难?”玄龄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必须较其才力,而后臣之,是创业难矣。”魏征进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上曰:“二公之论皆是。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事既往矣。魏徵以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谨慎。”玄龄等拜曰:“陛下之言及此,四海之福也。”

   静轩先生有诗曰:不易兴王守业难,君臣相与吐衷肝。唐朝三百传来位,犹忆当年保治间。

  是月,永宁公王圭卒。上闻之伤悼不已。既退便殿,见武臣尉迟敬德尚未出,太宗召问之曰:“人或言卿有叛,何也?”敬德曰:“臣从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钱九陇、公孙武达、李安远、樊兴、屈突通等,尽已物故。今之存者,皆锋镝之馀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以示太宗。太宗见之流泣,抚之曰:“卿之心,寡人足知矣。寝室赠金之言,朕尝不忘。今将反言以试卿耳。”敬德叩首曰:“臣虽年迈,报陛下之心,绻绻于怀。自不知出于何日也,敢有过望哉。”太宗厚慰而退。他日复召敬德入宫中曰:“朕欲将公主嫁卿,何如?”对曰:“臣妻虽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虽不学书,闻古人云:‘富不易妻。’今陛下以公主妻臣,此非臣之所愿也。”上悦其至诚,以为鄜州都督。仍诏宗室功臣,得袭刺史职。

  中书舍人马周奏曰:“尧、舜之父,犹有朱均之子。倘有孩童袭职,万一骄愚,百姓被殃,国家受败,则与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宁使割恩于已亡之一臣矣。是则向所谓爱之者,乃所以伤之也。臣请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材行,随器授官,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乃长计也。”长孙无忌亦奏曰:“纵使陛下封臣,臣亦不愿之。臣披荆棘事陛下,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乎?”太宗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义。朕欲令公子孙世为有土之君,而公不愿。朕岂强公以茅土耶?”乃诏停之。

  话分两头。却说高昌王麹文泰部下,有牙将赤健阿、天汉军二人,皆有万夫之勇,部落约数万。文泰自恃居西域冲要,人马精雄,欲起叛谋。是时西路进贡,皆由高昌而过,年年被文泰遏绝。遇中国有通使者,即拘留之。边廷屡次报入京师。诏令入朝又不至。自是为恶尤盛。附近之民,被其侵掠,不得宁居。声势颇张。太宗乃御书遣使问状,使命领得敕旨,径诣高昌,来见文泰,正遇文泰与众部落在帐中商议,听的中国遣使人到,召入问之。使人将圣旨宣读,文泰众跪听罢,问使者曰:“鹰飞于天,雉伏于蒿,猫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耶?何用圣旨恼吾辈乎?”即令:“将使者临下,看大唐奈我何否?”左将赤健阿进曰:“今上威风咸仰,中国谋臣勇将如云。大王不闻征突厥、吐谷浑之事乎?今监一使而惹天兵来到,吾辈岂得安生?不如以温言遣之,斯可保后虑矣。”文泰从其言,始放使者还国。

  使命得脱高昌,漏夜奔回长安,朝见太宗,以文泰言奏知。太宗怒曰:“蛮鬼敢纵言以侮朝廷哉!”即下诏发兵讨之。会薛延陀可汗遣使请为向导,上意决行。众臣皆谏,以为:“西域不服王化,人习顽性,陛下以诏抚安之,虽未得利,亦无所损。如大军一动,劳费不资,甚非利便也。”上意亦望文泰悔过,复下玺书以示祸福,召之入朝。使者仍赍敕书至西域安抚。文泰部落报入帐中:“天朝复差使命来此。”文泰召入,使者以玺书呈进,拆读玺书曰:

    朕以君临天下,皇风所披,四夷宾服。奚尔高昌不遵声教,徒恃犬羊之众,有犯中原之意。即将发兵遣将,芟除恶孽,以靖边界。朕念禽兽亦贪生而惧死,何况略近于人性。是以征讨之诏,止而不下,朕今以往者不追,来者宜鉴,敕尔文泰轻骑入朝,拱手称臣。非惟可以免罪,犹或有所颁赐。如仍然以天子之牒,视如故纸,天兵一临,玉石不分。文泰其自谅之。

  文泰看玺书毕,以示部将赤健阿等曰:“天子召我来朝,可行否?”众皆劝之曰:“朝廷屡次诏下,今不往,恐得罪反重。不如入朝谢罪,或可以保洗前愆。”文泰惧罪,乃曰:“若去必无还理。只且自守其地,唐兵便能擒我耶?”由是竟称疾不住,使人回奏曰:“文泰专肆其志,称疾不来。”太宗大怒曰:“不诛麹文泰,何以服四夷?”乃遣总管侯君集及薛万均,发精兵十二万,征讨高昌。”君集等领旨,辞帝出师,不在话下。

  太宗以君集兵马既行,与魏徵、房玄龄幸国子监观释奠,命祭酒孔颖达讲《孝经》,赐诸生有差。因谓魏徵曰:“治道不明,由《五经》未备。朕将以国子生讲明圣人之道,以著为经。卿等试为区处。”征曰:“欲使圣经灿然如星日,必在硕儒才学者能之。陛下可召天下明儒入国子监,授以学官职,得与儒臣互相参详,日与讲解。不出期年,无患治不若古,道弗明也。”上悦曰:“卿之言,金石论也。”乃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使之讲论。学生能明一经以上,皆得补官。增筑学舍千二百间,增学生满三千二百六十员。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馀人。他日上谓魏徵曰:“用公之策,果致治平。是知好学之心,人皆所向慕者也。”征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然。理固如此也。”忽报:“太史令傅奕卒。”上闻之,顾谓侍臣曰:“临湖之变,傅奕常以星变告我。朕当时疑其有附会之说。及事定,始知其不妄也。今闻其死,朕甚伤焉。”魏徵曰:“天人一理也。陛下德符上天,而先著其兆,岂偶然哉?今后犹当以天变为惧,日新其德,妖孽自成祯祥矣。”帝深然之,命有司给官钱,与奕丧礼。傅奕精究术数之书,而终不之信。遇病不呼医饵药。

  有僧自西域来,能咒人使立死,复咒即生。上试之,以验告奕。奕曰:“此邪术也。臣闻:‘邪不胜正。’使请咒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奕。奕初无所觉,须臾,僧忽僵仆,遂不复苏。又有婆罗门僧,言得佛齿,所击辄碎。长安士女辐如市。奕谓其子曰:“吾闻有金刚石者,性至坚,物莫能伤。惟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试焉。其子如言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奕年八十五卒。临终,戒其子无得学佛书。又集魏晋以来驳佛教者为《高识传》十卷,行于世。

  却说高昌王麹文泰听的唐起兵来伐,谓其国人曰:“中国至我地,共七千里,而有二千里之沙碛,地无水草,人马不堪行,寒风如刀,热风如烧,安能止大军乎?我等只在深沟高壑,婴城而守,唐兵其奈我何?”言未毕,哨马报:“唐兵遍地而来,离高昌止曾一百里。大王作急定夺。”文昌惊曰:“唐兵从何来,而若是其速也?”即传令部落:“各用心守把城郭,防备迎敌。”是时众骑虽依号令,终是恐惧不安。文昌因怀惧,夜来疾发,气逐不止。至四更而死。侵早诸胡将发哀,辄立其子智盛统领国众。牙将赤健阿进曰:“即目大敌在前,一面令诸将照队伍,防护城池;一边刻日葬埋国王。候在唐兵来到,又作商量。”智盛依其议,即吩咐众人依令而行。

  却说哨马报入侯君集军中:“见有高昌王文昌,因发疾而死。部落立其子智盛统领国事。即目要安葬,城中四下预备守御,十分坚固。”诸将闻此消息,入告曰:“文昌既死,国人未安,其子年幼,不知军旅。总管宜乘此机袭之,一举可以成功也。侯君集曰:“天子以高昌无礼,故使吾讨之。今袭人于墟墓之间,非问罪之师也。再过数日,吾自有智取之。”众人再不敢言。第五日,君集下令三军拔寨,离西山直抵高昌城下。原来这高昌乃西域旧都也,周围都是高山,城池坚固,墙垣宏阔,攻打甚难。君集令诸将四面围了,城下堆起砂土,准备攻城之具。智盛在城中,知得唐兵攻打紧急,聚众人商议。右牙将天汉军曰:“唐兵势大,如何迎敌?今国主丧,人怀内惧,纵部兵出战,必致倾亡。不如开城纳降,以保吾国,为今日之上计也。”智盛问曰:“尔众人皆愿降乎?”左牙将赤健阿曰:“降者易安,战者难保。大王可从汉军之策。”智盛曰:“只恐吾父罪重,若降未免夷灭。不如与诸军死守。”赤健阿曰:“今天子四海皆沾其泽,岂独见罪于我辈?且先主既死,大王降之,必保无虞也。”于是智盛于城上插起降旗。次日大开西门,率众部落诣侯君集军前纳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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