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二十五 四书或问 巻二十六 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巻二十六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孟子不见诸侯此其见梁惠王何也曰不见诸侯者不先往见也见梁惠王者答其礼也葢先王之礼未仕者不得见于诸侯战国之时士鲜自重而孟子独守先王之礼故其所居之国而不仕焉则必其君先就见也然后往见之若异国之君不得越境而来则必以礼貌先焉然后往答其礼耳故史记以为梁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子至梁得其事之实矣曰仁义之说奈何曰程子至矣而予于论语之首篇论之亦详矣曰人之所以为性者五而独举仁义何也曰天地之所以生物者不过乎阴阳五行而五行实一阴阳也故人之所以为性者虽有仁义礼智信之殊然曰仁义则其大端已举矣葢以阴阳五行而言则木火皆阳金水皆阴而土无不在以性而言则礼者仁之馀智者义之归而信亦无不在也曰然则其或主于爱或主于宜而所施亦有君亲之不同何也曰仁者人也其发则专主于爱而爱莫切于爱亲故人仁则必不遗其亲矣义者宜也其发则事皆得其宜而所宜者莫大于尊君故人义则必不后其君矣曰然则其必为体用而不可混者何也曰仁存诸心性之所以为体也义制夫事性之所以为用也是岂可以混而无别哉然又有一说焉以其性而言之则皆体也以其情而言之则皆用也以阴阳言之则义体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之则仁体而义用也错综交罗惟其所当而莫不各有条理焉程子之言葢特举其一尔曰义以制事而言则固外矣而程子非之奈何曰义之为用则固施于外矣若其施者则又安得而外之乎此其所以有体用之殊而无内外之别学者所宜明辨而熟察之也曰子谓仁义未尝不利则是所谓仁义者乃所以为求利之资乎曰不然也仁义天理之自然也居仁由义循天理而不得不然者也然仁义得于此则君臣父子之间以至于天下之事自无一物不得其所者而初非有求利之心也易所谓利者义之和正谓此尔曰然则孟子何不以是为言也曰仁义固无不利矣然以是为言则人之为仁义也不免有求利之心焉一有求利之心则利不可得而其害至矣此孟子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也且夫利者义之和固圣人之言矣然或不明其意而妄为之说顾有以为义无利则不和故必以利济义然后合于人情者虽其未闻大道又有陷溺其心而失圣言之本㫖然亦可见利之难言矣曰太史公之叹其果知孟子之学耶曰未必知也以其言之偶得其要是以谨而著之耳使其诚知孟子之学也则岂其崇势利羞贱贫而不自知其非耶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取字之训恐不若旧说之为安其他则皆善矣而其所谓欲之甚则昏蔽而忘义理求之极则侵夺而致仇怨者则尤切于事情学者所宜日深省也张子以谋之逺近分主仁义似亦未安然其所谓尔为尔我为我各定其分则得为义之要矣范氏之言明白条畅虽杂引经传之文而无迁就牵合之病其体与大学传文相似所以告君者当如此矣然其所谓利物之利即所谓义之和耳葢未有不仁不义而能利物者亦未有能利于物而不享其利者也杨尹之言则知此矣
  或问二章之说曰张子不保其乐之说尚矣其引颜子之乐非孟子之本㫖也其曰圣贤言极婉顺未尝咈人情者亦施于此章则可彼或出于人情之不正者又安可以不咈乎杨氏乐民之乐之说亦非本㫖合与下文通为一条但引起下文之意耳曰其以利害难易为言者果圣贤之心乎曰此非谓教君以求利而茍幸其言之易行也但其理自如此耳然语意之间深以咈其君之欲为虑亦若张子之云者殆皆记者之失也与尹氏麋鹿鱼鳖遂性之言则孟子初无此意也亦曰民乐其然则可矣
  或问三章之说曰诸说皆善但范氏论王道之始于下文品节之事失于不分先后详略之序其以狗彘食人食者专为丰年小民之事恐亦未尽然其意则详备而有可行之实矣杨氏以王道之始一节为仁心仁闻似亦未安葢不违农时以下固已有法度之施但未至于详密耳尹氏又以一章首末皆为王道之始则其考之亦不详也曰既曰鱼鳖不可胜食矣又曰老者然后可以食肉何也曰鱼鳖自生之物养其小而食其大老幼之所同也至于刍豢之畜人力所为则非七十之老不得以食之矣先王制度之节始于略而终于详大率如此曰必五十而后衣帛七十而后食肉何也曰此先王品节之意所以教民尊长敬老而节用勤生也若其意则岂不欲少者之皆衣帛而食肉哉顾其财有不赡则老者或反不得其所当得耳贾谊有言古之治天下者至纎至悉故其蓄积足恃亦此意也曰谨庠序以申孝弟之义徐氏之说奈何徐氏曰老者衣帛食肉而少者不予则民固己知尊长养老之义矣葢方其养之而教固已行其间然犹以为未也故又为之庠序以申之而致其详焉曰孟子之意未必然然其为说亦密矣
  或问五章之说曰二说皆善但杨氏仁者无敌之言为过耳
  或问孟子以梁襄王不似人君不见所畏而讥之然则必以势位自髙而厉威严以待物然后得为贤耶曰不然也夫有诸中者必形诸外有人君之德则必有人君之容有人君之容则不必作威而自有可畏之威矣茍无其德而欲矜势位以厉威严是乃所以益见其盈满而妄作耳曰言之急遽亦何讥耶曰艮之六五以中正而言有序而吕氏之言亦曰志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轻以疾然则言貌固皆内德之符不惟可以观人学者虽以自省可也曰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孟子讼言其君之失如此何耶曰圣贤之分固不同矣且孔子仕于诸侯而孟子为之宾师其地又不同也抑七篇之中无复与襄王言者岂孟子自是而不复久于梁耶曰或谓孟子葢美襄王之能谦以下人而悦其所问之大尔非讥之也信乎曰若然则孟子之言当有赞美之意不若是其略而易也且果如此曷不遂辅之以有为耶
  或问王霸之辨曰董子程子范氏杨氏之言备矣然推其意则犹有可言者古之圣人致诚心以顺天理而天下自服王者之道也后之君子能行其道则不必有其位而固已有其德矣故用之则为王者之佐伊尹太公是也不用则为王者之学孔孟是也若夫齐桓晋文则假仁义以济私欲而已设使侥幸于一时遂得王者之位而居之然其所由则固霸者之道也故汉宣帝自言汉家杂用王霸其自知也明矣但遂以为制度之当然而斥儒者为不可用则其见之谬耳若尹氏直以本末为言则固有所不尽也曰齐王不忍一牛之死其事㣲矣而孟子遽以是心为足以王者何也曰不忍者心之发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之所得以为心者也是心之存则其于亲也必知所以亲之于民也必知所以仁之于物也必知所以爱之矣然人或蔽于物欲之私而失其本心之正故其所发有不然者然其根于天地之性者则终不可得而亡也故间而值其不蔽之时则必随事而发见焉若齐王之兴兵结怨而急于战伐之功则其所蔽为不浅矣然其不忍一牛之死则不可不谓之恻隠之发而仁之端也古之圣王所以博施济众而仁覆天下亦即是心以推之而已岂自外至哉王既不能自知而反以桓文为问则孟子安得不指此而开示之耶然战国之时举世没于功利而不知仁义之固有齐之百姓又未见王之所以及民之功是以疑其贪一牛之利非孟子得其本心之正而有以通天下之志尽人物之情亦孰知此为本心之发而足以王于天下哉曰然则孟子既告之矣而王犹不能自得其说何也曰固也是其蔽之极深是以暂明而遽昧也曰君子之逺庖厨何也曰禽兽之生虽与人异然原其禀气赋形之所自而察其悦生恶死之大情则亦未始不与人同也故君子尝见其生则不忍见其死尝闻其声则不忍食其肉葢本心之发自有不能已者非有所为而为之也曰然则曷为不若浮屠之止杀而撤肉也曰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间本同一理而禀气有异焉禀其清明纯粹则为人禀其昏浊偏驳则为物故人之与人自为同类而物莫得以班焉乃天理人心之自然非有所造作而故为是等差也故君子之于民则仁之虽其有罪犹不得已然后断以义而杀之于物则爱之而已食之以时用之以礼不身翦不暴殄而既足以尽于吾心矣其爱之者仁也其杀之者义也人物异等仁义不偏此先王之道所以为正非异端之比也彼浮屠之于物则固仁之过矣而于其亲乃反恝然其无情也其错乱颠倒乃如此而又何足法哉曰器成而衅之礼也今以小不忍而易以次牲可乎曰衅钟礼之小者失之未足以病夫大体而不忍之心仁之端也由是充之则仁有不可胜用者其大小轻重之际葢有分矣孟子所以急于此而缓于彼岂无意哉曰所谓见牛未见羊者岂必见之而后有是心耶曰心体浑然无内外动静始终之间未见之时此心固自若也但未感而无自以发耳然齐王之不忍施于见闻之所及又正合乎爱物浅深之宜若仁民之心则岂为其不见之故而忍以无罪杀之哉且观齐王闻孟子之言而心复有戚戚焉则此心之未尝亡而感之无不应者又可见矣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天下可运于掌何也曰天地之间人物之众其理本一而分未尝不殊也以其理一故推已可以及人以其分殊故立爱必自亲始为天下者诚能以其心而不失其序则虽天下之大而亲疏逺迩无一物不得其所焉其治岂不易哉曰诸说如何曰程子张子之言皆至矣但张子论孟子独不言易者则孟子于礼犹有所未学者恐未必如此说也范氏诸说皆善但以齐王不能推其所为不能举斯心加诸彼则孟子此言正谓推近及逺者发以明齐王能逺遗近之失欲其于此深识其本而善推之非欲其反推爱物之心以及于仁民也其曰心有轻重长短而又曰当以心为权度试称量之语若有病然轻重长短之当然固本心之正理其为权度而称量之者亦以此心之用而反求之耳曰有以齐王爱牛之说明学者求仁之事者曰此心之发在人不同能察识存养而扩充之则可以至于仁矣曰此心之发固当密察存养而扩充之矣然其明暗通塞之㡬乃存乎平日所以涵养之厚薄若曰必待其发见之已然而后始用力焉则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学者为无所用其力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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