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语_(四部丛刊本)/卷第八 中华文库

晋语第八　国语　　韦氏解

反自稷桑处五年〈自从也从伐东山战于稷桑而反也处五年鲁僖之四年也〉骊

谓公曰吾闻申生之谋愈深〈谋谋杀公也愈益也〉日吾固告君

曰得众〈日往日也〉众弗利焉能胜翟〈众若不利焉肯为用而胜翟乎〉今矜

翟之善其志益广〈矜大也善善用众也〉狐突不顺故不出〈狐突申生〉

〈之戎御也不顺谓大子不顺也〉吾闻之申生甚好信而强〈强强御也信言必行〉

〈之〉又失言于众矣虽欲有𨓆众将责焉〈失言许众以取国也𨓆改〉

〈悔也〉言不可食众不可弭〈食伪也弭止也〉是以深谋君若不图

难将至矣公曰吾不忘也抑未有以致罪焉骊告

优施曰君既许我杀大子而立奚齐矣吾难里𠑽柰

何优施曰吾来里𠑽一日而已〈来谓转里𠑽之心使来从已用一日之间〉

〈言其易也〉子为我具特羊之飨〈牲一也凡牲一为特二为牢〉吾以从之

饮酒我优也言无邮〈邮过也〉骊许诺乃具使优施饮

里𠑽酒中饮优施起舞谓里𠑽妻曰主孟啖我〈大夫之妻〉

〈称主从夫称也孟里𠑽妻字啖啖也孟或作盍〉我教兹睱豫事君〈兹此此里𠑽也睱间〉

〈也豫乐也〉乃歌曰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吾读如鱼吾吾不敢自亲之㒵〉

〈言里𠑽欲为闲乐事君之道反不敢自亲吾吾然其智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苑已独

集于枯〈集止也苑茂木㒵已里克也喻人皆与奚齐已独与申生也〉里𠑽笑曰何

谓苑何谓枯优施曰其母为夫人其子为君可不谓

苑乎其母既死其子又有谤可不谓枯乎枯且有伤

〈无母谕枯有谤谕伤伤病也〉优施出里𠑽辟奠不飧而𡪢〈辟去也奠置也〉

〈熟食曰飧〉夜半召优施曰曩而言戏乎抑有所闻之乎〈曩向〉

〈也而汝也〉曰然君既许骊杀大子而立奚齐谋既成矣

〈成定也〉里𠑽曰吾秉君以杀大子吾不忍〈秉执也执君志以杀大子〉

〈不忍不忍为也〉通复故交吾不敢〈交与大子交也〉中立其免乎优施

曰免〈中立不阿君亦不助大子〉旦而里𠑽见丕郑〈夜半召优施旦而见丕郑〉曰

夫史苏之言将及矣优施告我君谋成矣将立奚齐

丕郑曰子谓何〈谓优施何言也〉曰吾对以中立丕郑曰惜也

〈惜惜其失言也〉不如曰不信以䟽之〈曰不信者逆优施以不然也距之以不然则骊〉

〈意踈不敢必也〉亦固大子以携之〈固固持也携离也固持太子以离骊之党〉

多为之故以变其志志少䟽乃可闲也〈故谓多作计术以变易其〉

〈志志少䟽乃可闲闲亦离也〉今子曰中立况固其谋〈况益也〉彼有成

矣难以得闲里𠑽曰往言不可及〈及追也〉且人中心唯

无忌之何可败也〈言骊唯无忌惮之心执之已固何可败也〉子将何如

丕郑曰我无心是故事君者君为我心制不在我〈我无〉

〈心者不得自在也君为我心以君为心也〉里𠑽曰杀君以为廉〈贾侍中云廉犹利也〉

〈以大子故杀君以自利唐尚书云为大子杀奚齐不有其国以为廉也昭谓是时夫子未废献公在位而〉

〈以君为奚齐非也君献公也虞御史云廉也读若𨷖廉之廉此近之〉长廉以骄心因

骄以制人家吾不敢〈制裁也自大其廉而有骄人之心因骄以裁制人之父子吾不〉

〈敢不敢为也〉抑挠志以从君为废人以自利也〈挠屈也人谓申生也〉

利方以求成人吾不能〈方道也利得道以求成大子吾力不能为也〉将伏

也〈伏隐也〉明日称疾不朝三旬难乃成〈难杀申生𧮂二公子也〉骊

以君命命申生曰今夕君梦见齐姜必速祠而归

福〈齐姜申生母也福胙肉也〉申生许诺乃祭于曲沃归福于绛〈绛晋〉

〈所都也〉公田骊受福乃寘鸩于酒〈寘置也鸩运日也〉置堇于

肉〈堇乌头也〉公至召申生献〈献献胙也〉公祭之地地坟〈将饮先祭示有〉

〈先也坟起也〉申生恐而出骊与犬肉犬毙〈毙死也〉饮小臣

酒亦毙〈小臣官名掌阴事阴命阉士也〉公命杀杜原款〈原款申生之𫝊〉申生

奔新城〈新城曲沃也新为大子城之〉杜原款将死使小臣圉告于

申生〈小臣大子小臣名圉原款因为告大子也〉曰款也不才寡知不敏〈敏达〉

〈也〉不能教导以至于死不能深知君之心度〈度尺寸也〉弃

宠求广土而窜伏焉〈弃宠令大子弃位也求广土奔它国也窜隐也〉小心狷

介不敢行也〈狷者守分有所不为也言虽知当与申生俱去耻不能事君而出故不敢行也〉

是以言至而无所讼之〈言谗言也〉故陷于大难乃逮于谗

〈逮及也〉然款也不敢爱死唯与谗人均是恶也〈谗人骊姬均同〉

〈也〉吾闻君子不去情〈不去忠爱之情〉不反谗〈反谓覆校自申理也〉谗行

身死可也犹有令名焉〈有孝名也〉死不迁情强也〈迁易也〉守

情父孝也杀身以成志仁也死不忘君敬也〈使有〉

〈遗言属狐突是也〉孺子勉之死必遗爱死民之思不亦可乎

申生许诺〈死民之思为民所思也〉人谓申生曰非子之罪何不

去乎申生曰不可去而罪释必归于君是恶君也〈释解〉

〈也归于君恶归于君也〉章父之恶而笑诸矦吾谁鄕而入〈笑诸矦诸〉

〈矦所笑也当趋鄕谁入谁国也〉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矦是重困也

弃君去罪是逃死也吾闻之仁不恶君知不重困勇

不逃死若罪不释去而必重去而罪重不知逃死而

恶君不仁有罪不死无勇去而厚恶恶不可重死不

可避吾将伏以俟命骊见申生而哭之〈就曲沃哭之〉曰

有父忍之况国人乎〈有父忍自杀之况能爱国人乎〉忍父而求好人

人孰好之杀父以求利人人孰利之皆民之所恶也

难以长生骊𨓆申生乃雉经于新城之庙〈雉经头抢而县〉

〈死也〉将死乃使猛足言于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听伯氏

以至于死〈猛足申生臣伯氏狐突字也不听谓稷桑之战不从其言〉申生不敢爱

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国家多难伯氏不出柰吾君何

伯氏苟出而图吾君〈图为之谋也〉申生受赐以至于死虽

死何悔是以谥为共君〈谥法既过能改曰恭国人告公以此谥也〉骊既

杀太子申生又𧮂二公子曰重耳夷吾与知共君之

事〈言与知其逆谋也〉公令奄楚刺重耳重耳逃于翟〈奄奄士也楚谓〉

〈伯楚寺人披之字于文公时为勃鞮翟北翟隗姓也〉令贾华刺夷吾夷吾逃于

梁〈贾华晋大夫梁嬴姓之国伯爵也唐尚书云晋灭以为邑非也是时梁尚存至鲁僖十九年秦取之〉

尽逐群公子〈群公子献公之庶孽及先君之支庶也传曰献公之子九人〉乃立奚

齐焉始为令国无公族焉

二十二年公子重耳出亡及柏谷卜适齐楚〈献公二十二年〉

〈鲁僖五年也公使寺人披伐蒲城重耳自蒲出奔及至也柏谷晋地也〉狐偃曰无卜焉

〈狐偃重耳之舅狐突之子子犯也无卜不须卜也〉夫齐楚道逺而望大不可

以困往〈望大望诸矦朝贡不恤亡公子也〉道逺难通〈通至也〉望大难𧺆

〈难归走也〉困往多悔困且多悔不可以𧺆望〈望望其力也〉若以

偃之虑其翟乎〈可之翟也〉夫翟近晋而不通〈不与晋通也〉愚陋

而多怨〈多怨于戎翟〉𧺆之易达不通可以窜恶〈窜隐也〉多怨

可以共忧今若休忧于翟以观晋国且以监诸矦之

为其无不成〈监视也之为为谁动也视诸矦所为故无不成也〉乃遂之翟处

一年公子夷吾亦出奔〈处翟一年鲁僖之六年公使贾华伐屈夷吾自屈出奔〉

曰盍从吾兄窜于翟乎冀芮曰不可〈冀芮晋大夫冀缺之父〉后

出同𧺆不免于罪〈同走嫌同谋也〉且夫偕出偕入难〈偕俱也〉聚

居异情恶〈聚共也虞云重耳夷吾情好不同故恶相近昭谓异情谓各欲求入为君于义恶也〉

不若𧺆梁梁近于秦秦亲吾君吾君老矣〈秦穆夫人献公之女〉

〈故亲吾君也〉子往骊惧必援于秦以吾存也〈以吾存者以吾在梁〉

〈依秦也〉且必告悔告悔是吾免也〈免免罪也〉乃遂之梁居二

年骊使奄楚以环释言〈居梁二年鲁僖之七年环玉环环还也释言以言自〉

〈解释也〉四年复为君〈居梁四年鲁僖之九年也是岁献公卒秦伯纳之〉

虢公梦在庙〈虢公王季之子文王之弟虢仲之后虢公丑也庙宗庙也〉有神人面

白毛虎爪执钺立于西阿〈西阿西荣也〉公惧而走神曰无

走帝命曰使晋袭于尔门〈帝天也袭入也〉公拜稽首觉召史

嚚占之〈史嚚虢大史也〉对曰如君之言则蓐收也〈蓐收西方白虎金正〉

〈之官也传曰少皥氏有子曰该为蓐收〉天之刑神也〈刑杀之神也〉天事官成

〈官成祸福各以官象成也〉公使囚之且使国人贺梦〈欲转吉之故使贺也〉舟

之侨告其诸族〈舟之侨虢大夫〉曰众谓虢亡不乆吾乃今知

之〈以其贺梦〉君不度而贺大国之袭于己何瘳〈度揆也大国晋也廖〉

〈犹损也言君不揆度神意而令贺之何损于祸也〉吾闻之曰大国道小国袭

焉曰服〈袭入也〉小国敖大国袭焉曰诛〈敖慢也〉民疾君之

侈也是以遂于逆命〈逆命距违君命也〉今嘉其梦侈必展〈展申〉

〈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鉴镜也镜所以自省察〉民疾其态天

又诳之〈诳犹惑也〉大国来诛出令而逆〈逆谓令国人贺梦〉宗国既

卑诸矦逺已〈宗国公族也逺踈外也〉内外无亲其谁云救之〈云言〉

〈也〉吾不忍俟也将行〈行去也〉以其族适晋六年虢乃亡

〈适晋在鲁闵二年后六年鲁僖五年〉

伐虢之役师出于虞〈鲁僖五年献公伐虢假道于虞〉宫之奇谏而不

听〈宫之奇虞大夫谏虞公勿假晋道虞公不听〉出谓其子曰虞将亡矣唯

忠信者能留外寇而不害〈留外寇谓舍晋军于国也〉除暗以应外

谓之忠〈除去也去已暗昧之心以应外谓之忠忠谓恕也〉定身以行事谓之

信〈定安也行事以安定其身谓之信〉今君施其所恶于人暗不除矣

〈己之所恶而以施人谓假晋道以伐虢也〉以贿灭亲身不定矣〈贿财也谓虞受晋屈〉

〈产之乘垂棘之璧假之道也亲谓虢也虞大王之后虢王季之胄〉夫国非忠不立非

信不固既不忠信而留外寇寇知其衅而归图焉〈衅𨻶〉

〈也圗谋也〉已自拔其本矣何以能乆〈本谓忠信〉吾不去惧及焉

以其孥适西山〈孥妻子也西山国之西界〉三月虞乃亡〈晋灭之也〉

献公问于十偃〈十偃晋掌十大夫郭偃也〉曰攻虢何月也〈宜用何月〉对

曰童谣有之〈童童子徒歌曰谣〉曰丙之晨龙㞑伏辰〈丙丙子晨蚤朝〉

〈也龙㞑㞑星也伏隠也辰日月之交㑹也鲁僖五年冬周十二月夏十月丙子朔之朝日在㞑月在天策〉

〈也伏辰辰在龙㞑隐而未见也〉均服振振取虢之旗〈均同也戎服君臣同振振威武〉

〈也交龙曰旗〉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鹑鹑〉

〈火鸟星也贲贲鹑火星貌也天策尾上一星名曰天策一名傅焞焞近日月之貌也火鹑火也中晨中〉

〈也成军军有成功也𫝊曰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火中而旦其九月

十月之交乎〈交晦朔之闲也〉

葵丘之会献公将如会〈鲁僖九年秋齐公盟诸矦于葵丘葵丘地名〉遇宰

周公〈宰周公王卿士宰孔也为宰食菜于周故曰宰周公周公自会先归遇献公于道〉曰君

可无会也夫齐矦好示务施与力而不务德〈好示自矜其功〉

〈以信施示诸矦而不务德也施惠也力功也〉故轻致诸矦而重遣之〈轻谓垂櫜〉

〈而入重谓稛载而归〉使至者劝而畔者慕怀之以典言〈怀安也典法也〉

〈法言谓阳榖之会以四教令诸矦之属〉薄其要结而厚德之以示之信

〈薄其要结谓束牲为盟皮马为币〉三属诸矦存亡国三以示之施〈属㑹〉

〈也三会乘车之会三也存三亡国鲁卫邢也𠝹〉是以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

此㑹也譬之如室既镇其甍矣又何加焉〈甍栋也又何加谕已〉

〈成也〉吾闻之惠难遍也施难报也不遍不报卒于怨仇

夫齐矦将施惠如出责〈如出责望其报也〉是之不果奉〈果𠑽也奉〉

〈行也〉而暇晋是皇〈暇不暇不暇以晋为务也〉虽后之会将在东矣〈东东〉

〈方也其后会于淮是也〉君无惧焉其有勤也公乃还〈无惧于不会也有勤〉

〈有勤劳也〉宰孔谓其御曰晋矦将死矣景霍以为城〈景大也大〉

〈霍晋山名也今在河东彘〉而汾河涑浍以为渊〈四者水名渊池也〉戎翟之

民实环之〈环绕也〉汪是土也〈汪大貌〉苟违其违谁能惧之𠝹

〈茍违违去也其违违道也〉今晋矦不量齐德之丰否〈丰厚也否不也〉不度

诸矦之势〈强弱之势〉释其闭脩〈释舍也闭守也脩治也〉而轻于行道

失其心矣〈失其心守也〉君子失心鲜不夭昏〈夭折也昏狂荒之疾〉是

歳也献公卒八年为淮之会〈八年葵丘后八年也公复会诸矦于淮在鲁〉

〈僖十六年传曰会于淮谋鄫且东略也〉公在殡宋人伐之〈鲁僖十七年冬齐〉

〈公卒五子争立大子奔宋宋襄公伐齐纳之是为孝公也〉

二十六年献公卒〈献公二十六年鲁僖九年〉里𠑽将杀奚齐先告

荀息曰三公子之徒将杀孺子子将如何〈荀息奚齐之傅三公〉

〈子申生重耳夷吾徒党也〉荀息曰死吾君〈死畜吾君也〉而杀其吾有

死而已吾蔑从之矣〈蔑无也〉里𠑽曰子死孺子立死不

亦可乎子死孺子废焉用死哉荀息曰昔君问臣事

君于我我对以忠贞君曰何谓也我对曰可以利公

室力有所能无不为忠也葬死者养生者死人复生

不悔〈得其所任故不悔也〉生人不愧贞也吾言既往矣〈往行也〉岂

能欲行吾言而又爱吾身乎虽死焉辟之〈焉得辟之〉里𠑽

告丕郑曰三公子之徒将杀孺子子将何如丕郑曰

荀息谓何〈荀息何言〉对曰荀息曰死之丕郑曰子勉之夫

二国士之所图无不遂也〈二国士里𠑽荀息也遂行也〉我为子行

之〈助行其事谓使翟援秦之属也〉子帅七舆大夫以待我〈七舆申生下军大夫〉

〈也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也待我待我应之〉我使翟以动之援

秦以摇之〈重耳在翟故欲告翟又结援于秦以摇动晋国败奚齐之党也〉立其薄者

可以得重赂〈结秦翟之援以立二公子恩薄者可以得重赂也〉厚者可使无

入〈于己厚者可使二公子不得入立〉国谁之国也〈言晋可专也〉里𠑽曰不

可𠑽闻之夫义者利之足也〈有义然后利立故曰利之足也〉贪者怨

之本也〈贪则专利故人怨之〉废义则利不立〈无足故不立〉厚贪则怨

生夫孺子岂获罪于民将以骊之惑蛊君而诬国

人〈蛊化也诬罔也〉谗群公子而夺之利使君迷乱信而亡之

〈信之言使皆奔亡〉杀无罪以为诸矦笑〈无罪谓申生也〉使百姓莫不

有藏恶于其心中〈人怀悖逆〉恐其如壅大川溃而不可救

御也〈御止也〉是故将杀奚齐而立公子之在外者以定

民弭忧于诸矦且为援〈弭止也言诸矦义已则得以为援也〉庶几曰诸

矦义而抚之百姓欣而奉之国可以固〈固安也〉今杀君

而赖其富〈赖利也〉贪且反义贪则民怨反义则富不为

赖〈不义而富必危故不为利〉赖富而民怨乱国而身殆惧为诸矦

载〈载见于书为后戒也〉不可常也丕郑许诺于是杀奚齐卓子

及骊而请君于秦既杀奚齐荀息将死之人曰不

如立其弟而辅之荀息立卓子里𠑽又杀卓子荀息

死之君子曰不食其言矣〈食伪也〉既杀奚齐卓子里𠑽

及丕郑使屠岸夷〈屠岸夷晋大夫〉告公子重耳于翟曰国乱

民扰得国在乱治民在扰〈非乱何入非扰何安亦言劳民易为治也〉子盍

入乎吾请为子𬬸〈𬬸导也〉重耳告舅犯曰里𠑽欲纳我

舅犯曰不可夫坚树在始〈树木也始根本也〉始不固本终必

槁落夫长国者唯知哀乐喜怒之节是以导民〈长君也导〉

〈训也〉不哀丧而求国难因乱以入殆以丧得国则必乐

丧〈乐丧以丧为乐〉乐丧必哀生因乱以入则必喜乱喜乱必

怠德〈怠懈也〉是哀乐喜怒之节易也〈易反也〉何以导民民

不我导谁长〈不我导不从我训也长君之也〉重耳曰非丧谁代非乱

谁纳我舅犯曰偃也闻之〈偃子犯名为重耳舅故曰舅犯〉丧乱有小

大大丧大乱之剡也不可犯也〈剡锋也〉父母死为大丧

谗在兄弟为大乱今适当之是故难公子重耳出见

使者曰子惠顾亡人重耳父生不得供备洒埽之臣

〈洒洒也〉死又不敢莅丧以重其罪且辱大夫敢辞〈莅临也〉

夫固国者在亲众而善邻〈固定也亲众爱士民也善邻善邻国也〉在因

民而顺之〈因民所爱而立之为顺民也〉茍众所利邻国之所立大

夫其从之重耳不敢违吕甥及郤称亦使蒲城午〈吕甥〉

〈郤称夷吾之徒也蒲城午晋大夫〉告公子夷吾于梁曰子厚赂秦人

以求入吾主子〈主子为子内主也〉夷吾告冀芮曰吕甥欲纳

我〈冀芮晋大夫郤豹子从夷吾故告也〉冀芮曰子勉之国乱民扰大夫

无常不可失也〈无常无常心也〉非乱何入非危何安〈乱有所代危得〉

〈安之〉幸茍君之子唯其索之〈索求也所在以求之〉方乱以扰孰适

御我大夫无常茍众所置孰能勿从子盍尽国以赂

外内无爱虚以求入〈外谓诸矦内谓大夫虚国藏以求入也〉既入而后

图聚〈入国乃图畜聚也〉公子夷吾出见使者再拜稽首许诺

吕甥出告大夫曰君死自立则不敢〈自立立嗣君也〉久则恐诸

矦之谋径召君于外也〈恐受赂径自召他公子也〉则民各有心恐

厚乱〈各有心所爱不同也〉盍请君于秦乎〈秦亲晋故欲请所立〉大夫许诺

乃使梁由靡告于秦穆公〈梁由靡晋大夫秦穆公伯益之后德公之子穆公任〉

〈好也〉曰天降祸于晋国谗言繁兴延及寡君使寡君之

绍续昆裔〈绍继也续嗣也昆后也裔末也〉隐悼播越托在草莽未有

所依〈隐忧也悼惧也播散也越逺也依𠋣也〉又重之以寡君之不禄丧

乱并臻〈士死曰不禄礼君死赴于它国曰寡君不禄谦也臻至也〉以君之灵神

降衷〈衷善也〉罪人𠑽伏其辜〈罪人骊也〉群臣莫敢宁处将待

君命〈待君命所立也〉君若惠顾社稷不忘先君之好辱收其

逋迁裔胄而建立之〈逋亡也迁徙也胄后也〉以主其祭祀且填

抚其国家及其民人虽四邻诸矦之闻之也其谁不

儆惧于君之威而欣喜于君之德终君之重爱受君

之重况而群臣受其大德〈君谓献公也况赐也〉晋国其谁非君

之群隶臣也〈隶役也〉秦穆公许诺反使者〈反报也〉乃召大

夫子明及公孙枝〈子明秦大夫百里孟明视公孙枝秦公孙子桑也〉曰夫晋

国之乱吾谁使先〈当先立谁〉若夫二公子而立之〈若之也使之二〉

〈公子择所立也〉以为朝夕之急〈言晋无君朝夕之急也〉大夫子明曰君

使絷也〈絷秦公子子显也〉絷敏且知礼敬以知微敏能窜谋

〈窜微也〉知礼可使敬不队命〈队失也〉微知可否〈微密故知可否〉君

其使之乃使公子絷吊公子重耳于翟曰寡君使絷

吊公子之忧又重之以丧〈奔亡之忧加之以丧亲也〉寡人闻之得

国常于丧失国常于丧〈若齐公以丧得国子纠以丧失之是也〉时不可

失丧不可久公子其图之重耳告舅犯舅犯曰不可

亡人无亲信仁以为亲〈亡人无亲者被不孝之名弃亲而亡也当信行仁道然后〉

〈有亲〉是故置之者不殆〈置立也殆危也〉父死在堂而求利人孰

仁我〈人谁以我为仁也〉人实有之我以徼幸人孰信我〈人实有之〉

〈时多公子非独已也我从外徼幸而求之人谁谓我信也〉不仁不信将何以长利

公子重耳出见使者〈使者公子絷也〉曰君惠吊亡臣又重有

命〈反国之命〉重耳身亡父死不得与于哭泣之位又何敢

有它志以辱君义〈它志谓为君也〉再拜不稽首起而哭〈易位而哭〉

𨓆而不私〈不私不私访也〉公子絷𨓆吊公子夷吾于梁如吊

公子重耳之命夷吾告冀芮曰秦人勤我矣〈勤助我也〉冀

芮曰公子勉之亡人无狷洁狷洁不行〈亡人不可以狷洁狷洁则〉

〈大事不行〉重赂配德〈以重赂配己之德也〉公子尽之无爱财人实有

之我以徼幸不亦可乎公子夷吾出见使者再拜稽

首起而不哭𨓆而私于公子絷曰中大夫里𠑽与我

矣〈与我助我也〉吾命之以汾阳之田百万〈贾侍中云汾水名汾阳晋地百〉

〈万百万畞也〉嬖大夫丕郑与我矣吾命之以负葵之田七

十万〈负葵晋地名〉君苟辅我蔑天命矣〈蔑无也无复天命在秦而已〉吾

必遂矣〈遂成也〉亡人苟入扫除宗庙定社稷亡人何国

之与有〈言但得守宗庙社稷不敢望国土也〉君实有郡县〈言君亦自有郡县非谓之〉

〈无也〉且入河外列城五〈河外河东也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岂

谓君无有亦为君之东游津梁之上无有难急也〈津水〉

〈也梁桥也非谓君无有若此地者欲使君东游津梁之上无有难急故进之耳〉亡人之所怀

挟缨瓖以望君之尘垢者〈挟持也婴马缨𬙋马带言尘垢不敢当盛也〉黄

金四十镒白玉之珩六双〈二十两为镒珩佩上饰也珩形似磬而小诗传曰上〉

〈有葱珩下有双璜〉不敢当公子请纳之左右〈公子公子絷言左右谦也〉公

子絷反致命穆公穆公曰吾与公子重耳重耳仁再

拜不稽首不没为后也〈没贪也〉起而哭爱其父也𨓆而

不私不没于利也〈不没不贪利国家也〉公子絷曰君之言过矣

君若求置晋君而载之〈载成也〉置仁不亦可乎君若求

置晋君以成名于天下〈成威名也〉则不如置不仁以滑其

中〈滑乱也〉且可以进𨓆〈进𨓆犹改易也〉臣闻之仁有置武有置

仁置德武置服〈仁置有德武置服从〉是故先置公子夷吾寔为

惠公

穆公问冀芮曰公子谁恃于晋对曰臣闻之亡人无

党有党必有仇〈有与为党必有与为仇言无党则必无仇〉夷吾之少也不

好弄戏不过所复〈不过差也〉怒不及色〈无色过也〉及其长也弗

改是故出亡无恶于国而众安之不然夷吾不佞其

谁能恃乎〈佞才也言无恃则恃秦也〉君子曰善以微劝

晋语第八　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