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九 尧峰文钞 卷第二十
清 汪琬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林佶写刊本
卷第二十一

尧峰文钞卷二十           门人𠋫官林佶编

 志铭十三首

  亡弟南賮墓志铭

此吾季南賮之墓南賮姓汪氏名佩一名琛吴县附学生每试辄

髙等知名于时不幸年二十八夭父元御府君前明丁卯举人

皇赠刑部郎中母徐宜人娶王氏无子与南賮相次殁以仲兄搢

九子涵质为后搢九又无子涵质复归后其父于是距南賮殁十

七年而其兄琬葬诸姑苏台之西麓且为文哭之曰汝夫妇其遂

不祀耶欲以吾子后汝则吾生子又鲜欲别立他房之子则涵质

受汝之田宅久矣中间不能谨守或转而售诸异姓者且半矣他

房虽有子其𡧓空手来为汝后耶此吾所不敢望也涵质㓜鞠于

汝妇葢尝服汝夫妇三年之丧矣如此而不能有汝之寸田尺土

汝夫妇其安乎顾欲夺涵质之有以授他房吾又不忍也不得已

姑俟涵质生子而后徐议所立使汝死无知则有后无后等耳如

其有知其能曲谅吾心否耶既已𡘜之乃申为铭以先府君墓碑

未树不敢刻诸石朱书于砖而瘗之铭曰

少则孤长则病殁又无子目何以瞑呜呼天乎奚才之丰而厄于

命乎

  亡儿蘅瘗

儿小名蘅予第二子也母袁宜人儿生而娟好警悟异常儿甫能

言婢负之行通衢间见诸生释菜者用鼓乐旗帜道迎儿指语婢

曰吾稍长亦当如是三岁母袁教之诵诗略能诵𨵿雎以下数

及唐人绝句诗暇辄为予诵之其音琅琅可听每过庖舍家人或

箕坐谩语儿必诃禁之不悛必诉母袁加鞭笞自是诸僮仆畏儿

若成人然儿有二妺曰四姑慧姑四姑少儿一岁其所出微也儿

抚视之独不𡧓异他妺母袁间赐果饵必分授四姑度相当乃巳

儿之颖异皆此𩔖也顺治十二年冬予还自京师家贫多负而女

慧姑复殇于痘予夫妇质衣服簪珥以敛用是益大困㑹岁且暮

天寒大雨雪儿甫五岁予不能为儿易新衣犹衣故败絮遂中寒

疾明年春痘发于颐越七日死死之日其母梦人冠绛袍率两

童子径登儿所卧楼挟之去及寤犹闻下楼履声隠隠而儿遽死

矣先是予家数有怪牖上屈戍不风而揺若有人震㨔之者儿所

戏竹凳弃壁间无故自移逾故处十许步酱瓿忽坠地破裂砉然

有声予尝考之于传凡物自动为木沴金自坏为金沴木皆不祥

也不一月而子女相继殇死呜呼亦可哀己儿生于八年三月某

日死于十三年正月某日瘗诸邓尉山先茔之次而遂为之志

  第五女墓志

当予诸生时予妻袁宜人举四女后先皆殇既第进士归宜人复

举第五女年十七以心疾夭葢距宜人殁十有四年矣先是女许

嫁严氏按礼女子年十有五而笄笄不为殇春秋公羊传曰女子

许嫁字而笄之死则以成人之丧治之故予于女之夭不敢忽也

为之服期凡衰麻绖带皆如礼康熙十三年某月日葬诸姑苏台

麓实祔予季弟南賮之次自予释褐以来仅二十年始则哭吾次

子蘅于家继𡘜南賮弟及居京师闻袁宜人之赴为位于大通桥

分司哭之继又哭仲弟搢九暨从子遵慧于兵马司继又哭吾三

子穗至是移疾甫越期而遂哭吾女焉嗟乎吾既仕宦不偶而所

遭夫妇兄弟子女之变复何如也其零丁荼毒如此行老矣虽郤

媮息人世其尚能㡬何时也遂为志其墓匪独以悲吾女亦庸以

自叹且悲云尔

 塔铭三首

  中峰晓庵了法师塔铭

师讳觉了字晓庵长洲朱氏子年十六赘徐翁家生子女各一逾

数年尝梦挈其家人泛海遭风俱溺一老僧独负师以出警寤有

省又逾年妇若子女俱死徐翁欲为更娶师执不许薙髪崇义庵

中居无何往受戒于退翁储公已又听讲于苍雪彻公既迄事复

归故庵杜𨵿阅藏经三载始受法于彻公大弟子缘中经公支硎

故有中峰讲院废久矣至一雨润公居之始复兴当明崇祯中彻

公次补润公讲席来住中峰其同门友汰如河公住华山两山对

峙钟呗之声交应相与日夜弘法阐义倾动四方凡名公贵人降

及闾阎士女无不肩摩踵接往来络绎于支硎天池间惟二师之

归故其道场最盛自二师继殁华山竟属退翁为灵岩子院而中

峰亦复渐废悉斥卖所有田以偿官税于是殿阁倾圯道㫄诸乔

木斩刈略尽僧徒亦次第他窜矣诸檀施集议非了师主之不可

师素以榰拄大法为巳任即空两手入院叹曰某不自力则先祖

一灯熄矣住院凡十有六年始师之至也一室萧然食无盐豉卧

无帱裀披无楮絮师顾恬然不措意益务发明彻公之道及其暮

年施者大集然后葺宇缮垣甃长径植稚松复饭僧故田若干亩

俱有端绪逺近哗曰苍雪法师复出矣㑹盛夏讲华严谈以劳

示疾讲未竟而化世寿五十二僧腊三十二将入龛缁白𡘜送者

数百人康熙二十一年某月日也师状貌清削双目炯然性坦直

无城府好学不倦自释典外如左氏传国语史记汉书并能倍诵

下笔行文多可观而尤长于诗平居口不言丐募足不蹋贵显之

门与予友吴先生公绅及周子觐矦交善春秋佳日非师杖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

山即公绅觐矦㮄舟乘舆访师山中三人者焚香歠茗流连吟啸

往往以夜续昼故师倡和诗尤多亦数从予游自见予后诗体遂

因之小变予惟古之文人苟不得志必自放于山巅水涯招致方

袍白足之徒相从媐遨酬对无间如渊明之于慧逺退之之于大

顚子瞻之于辨才参寥辈皆是也葢其徒𩔖皆聪明忠信顾又深

之以学问济之以雄谈伟辨故率为诸贤所喜而其徒又欲藉士

大夫之贤者以见重于世倘所谓墨名儒行者与抑果此失之而

彼得焉也以予之才识陋劣其距古人逺甚而师之期待殆不啻

陶苏者比予亦爱慕其为人每相见必坐语移时各不忍舍去夫

岂偶然㢤师临化召诸徒嘱付讫又告之曰铭我必尧峰先生葢

犹不忘于予也以是受法门人明瑞隆三来乞予铭以刻诸石越

明年将奉龛入塔公绅觐矦又代为速铭且曰石己具先是彻公

与其师润公两世皆建塔讲院之侧师至是又祔其右方相去若

干歩云铭曰

吾尝遇师访以华严纲提领挈其语諵諵如车引丝蝉聮不绝如

泉注壑淙潺不竭如牡出钥砉然而开䟽通贯穿是大辨才才既

辨矣又娴文学小儒闻之鲜不退郤胡为不延遽示化期吾丧良

友众亡导师窣堵巍巍与祖相望维此祖孙法门师象

  昆山选佛场性空臻禅师塔铭

康熙十七年冬临济宗三十二世性空臻禅师告寂于京师之龙

泉寺越明年正月门人超晓等用其法阇维火烬之馀四齿不坏

得五色舍利子凡三百馀颗法众见者咸流涕太息谓师之道行

为希有也超晓将函其骨南归乃持道安静公所撰行状乞铭师

之塔师尝访予寓舍予见师睂目苍秀⿱兆目 -- 脊骨棱棱出衣表与之语

简淡有味方欲援为方外交而不意其遽逝矣予怅然久之因是

不敢以不文为解按状师讳行臻字性空代州人姓邉氏母韩梦

金牛入怀而娠弱不茹荤好静坐甫十馀歳薙髪为僧遍游诸方

数年闻天童密云悟公法席之盛往受具戒咨决生死大事问

生从何来悟公棒云即今从何处来进云从堂中来公又棒云既

从堂中来还归堂中去师茫然其后闻山石崩坠有声始有省复

求密公印明甫开口公连棒趁出已而游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福縁庵阅大藏经

至云门语录中一棒打杀语恍然见悟公大机大用欲复往依之

而値公迁化遂走谒费隠容公于金粟寺容公即悟公受法大弟

子也命充监院如是十三年深加器重曰先师之道赖子不孤

而师尤不欲以出世自炫也栖止昆山陈氏废园中颓垣老屋𫗴

粥不给恬然不为意逾五年徒侣渐集檀施亦不逺数百里而来

于是创建殿堂楼阁㫄及方丈之室香积之厨无不悉备雕礲丹

黝冠于一邑巍然称宝坊矣乃标其额曰选怫场诸方衲子倾慕

挈瓶扶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问法坐下者日夜相继恒苦乏食又募田若干亩以备

接众费㑹虞山维摩寺延师住持师厌选佛场之讙也往应其请

未㡬语诸门人曰吾老矣吾北人也缘当在北盍往游 帝都乎

遂偕超晓辈担嚢附舟趋京师寓龙泉寺不四月而示疾常熟翁

编修宝林方进谒次师与之坐语未竟合掌跏趺而逝室中微闻

异香逾时不绝临逝时不说偈不作遗嘱识者称其有古雪窦风

云师在选佛场也尝因僧化席书偈有百丈当年卷𨚫玉峰今日

重铺之句僧问百丈既经卷𨚫玉峰何故重铺师云为汝瞌睡未

醒僧送拄杖师云古人道你有拄杖子与你拄杖子你无拄杖子

夺𨚫你拄杖子意旨如何僧云学人送与和尚师云如是即被山

僧夺𨚫也僧拟议师大笑问悬羊头卖狗肉意旨如何师云看破

不値分文进云衲僧夲分事如何师云老僧无气力答汝葢其方

便接引多𩔖此寿七十一僧腊若干嗣法门人若干人受度者又

若干人有语录二卷行世塔在昆山选佛场之某原铭曰

道法如川源同派别临济一宗云仍相接堂堂天童实推中兴师

其世适祖印是承建大法幢鼓大法鼓应机竖拂用导聋瞽清风

白云去来无踪撞倒须弥独露虚空娄江之濒巍巍窣堵人龙归

依永䘙斯土

  广福院藐庵谷禅师塔铭

师讳秉谷字风遇别自号藐庵俗姓任氏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通州人父某母马

氏师少警敏在提抱中闻僧诵经及念佛声辄喜跃不己甫就塾

授书过目不忘及长弃家投本州天宁院年十七受度十八受具

戒己复入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天宁寺方礼佛次闻有讽报恩经者至诸行无常

是生灭法𢥠然汗下有省自是遍走诸方岩栖水宿参䆒不怠最

后谒退翁储和尚于灵岩翁问汝何处人师曰与和尚生缘不别

翁曰老僧虽从人家屋檐下来且喜无脚跟到汝寻觅师曰某甲

庆幸己得展礼翁笑曰随汝顚倒参堂去依翁久之乃处以书记

于是契悟日深先后阅八年始遣领众遂出世于浒墅之广福院

院虽古刹然芜废且久师补衣苴履随众作务见者咸为攅麋捼

手而师顾坦然也间受施舍辄铢寸积累悉费以支倾起仆如是

者十有七年重浚放生池尽恢民间所侵故址大缉殿堂楼阁垣

庑之属俱有成绪矣一日忽示微疾即豫克化期且谕监院某俾

主院事濒灭呼侍者取盥水水至则日我身本净无烦此也因掬

水拭目顾左右曰个段光明也要大家委悉遂含笑而逝康熙十

九年闰八月某日也世寿五十有四僧腊三十有八受度弟子若

干人越二年建塔于院后之𨻶地遵遗命也师性抗直在院与诸

学人昼夜相淬厉每値往来问答必擒纵不少置然讫无所付嘱

或以为请慨然曰道法陵迟有日吾安忍妄用一拂一偈记莂非

人以禆贩先师乎其孤峭率𩔖此院故宻迩榷𨵿为吏胥商旅钱

刀哗争之地师晨钟夕梵清䂓肃如暇则闭门宴坐无异穷山深

谷中绝不知有关市也以故众皆习师而安之予章句之儒于宗

门绝无知解不足以窥师之所诣先是尝遇师于院中语及

师诘曰居士毕竟作如何㑹予曰一即三三即一耳师哂曰是则

是矣然犹未在即如所谓第一句中荐得与祖师为师第二句中

荐得与人天为师第三句自救不了云云分明有三句在要亦

然然则三次序岂可漫无剖判耶今相距将十年犹能记师此

语故并述之铭曰

三峰之传炽然吴下甘露法雨如倾如泻爰有嗣孙阐扬纲宗门

庭峻绝谁绍遗踪缘聚而来縁𢿱而去去来从容本无碍故瓦龛

数尺石幢嶙峋诗以表之用示学人

 墓表九首

  诰授奉政大夫广西按察司佥事分巡左江道李公墓表

公讳允祯字贞甫其先家江西贛县后徙山东之德州前明世宗

朝有讳逢时者以进士历官山西左布政使尝为监察御史諌止

大同马市与幸臣仇鸾忤其事具载前史即公之四世祖也曾大

父讳汝栋隆庆庚午科举人大父焕国子监生父嗣美以公贵赠

奉政大夫工部员外郎母髙宜人公少工场屋之文举崇祯癸酉

科郷试入 国朝用荐除故城知县调丰县己兼摄砀山县事砀

山土寇方炽上官郤拣材干吏使剿贼度无隃丰令者故遂以委

公公乘间冒重围出贼不意入其城贼疑有大兵继公后遑遽遁

去于是砀诸大家争以通贼相告𬣙公罪其渠而条䟽寛释其株

连者甚夥砀人甫定会济宁驻防军至声言将屠城城中汹汹思

溃公先谕民无恐即治牛酒往逆其师于数十里外为言境内皆

良民已无贼矣帅不𡧓从公与往复数四大声曰县固某之县也

脱有不虞某自任之卒拒使不得入及公还老㓜拥拜马前曰使

君活我微使君不死于寇必死于兵矣治状𭧂闻迁南城兵马司

指挥逾三年进工部营缮司主事顺治八年初建端门成以督琉

璃窑功予员外郎衔加一级赐文绮名马各一又以覃恩阶奉政

大夫十一年进虞衡司员外郎以督清江船厂竣事䟽献羡馀白

数十两于 朝再加一级寻进屯田司郎中十三年迁广西按

察司佥事分巡左江道行次岳州遘疾遂乞致事归阅五年终于

家康熙改元九月某日也享年六十有三公性严重寡言笑居官

以公廉自持尤长于治剧凡所区画必先事为之备好𨤲奸弊勇

于敢为虽老猾吏无不缩手屏气者而又能拊惜细人若惟恐伤

之案牍满前迎见立解抉摘其根株悉尽以是士民始而畏继而

爱及其既去且久而益思慕不释也故城额丁二万馀兵燹后死

徙者过半顾岁征犹如故民间大困公编审已有绪矣适改官将

去乃大集父老取故𠕋焚之曰母为若曹异日累也因锁书吏密

室中昼夜开除以新𠕋申上官竟得请其困始苏丰库吏张某号

蠹魁乘公始至豫陈金帛什器于署公大骇曰此出正项乎抑尔

所自置也吏漫应曰司库者故例耳公怒曰库中丝毫皆公赋何

得借是饵我命悉撤其具杖吏黜之未㡬吏果以赇败自是终公

之任未尝支库中一钱黄河决上官征柳材急丰当输柳万馀束

吏请率下里公曰如是则敝安底止且必误期日遂呼诸大家告

以某所废地有柳可刈某某户有敛禾牛车可发官钱以赁众皆

曰然不逾日而事办丰有豪民欲淫妻之妹为其夫所辱衔之贿

大盗引为同劫其人不胜㮄掠前此狱己具瘐且死矣公独觉其

𡨚微行入狱中具得狱吏与豪相左右为奸状立置豪及吏于法

而释其人有𭒀妇拥赀甚厚其大兄利所有谋嫁之不可嗾某甲

使自诬与妇奸甲既至官公以无左证不信也姑缓其谳而繋甲

空舍阴使吏诳之曰伯得弟妇财将解讼矣久之公召甲于庭阳

正色呼曰若知死罪乎众皆质若强奸律强者死促入死囚狱勿

留行甲大惧泣且诉曰实无奸也彼訹某为之又欲卖某死乎妇

遂得白有兄弟讼田者官得兄赂抑其弟弟讼不己公廉知其情

即判归弟田并以大义加镌责两人皆感泣卒为兄弟如初砀诸

生有讦监生范某欲叛者公呼𮪍将诣其家众力諌不聴即止诸

从者于外亲行视室中所在钱谷充斥而叛具无有也出叱诸生

曰若曹殆利其财耳柰何遽陷人灭族事未㡬复讹言范监生将

引贼至矣先是公颇奇范状貎乃勉使以武自奋遣卒卫致诸徐

州其后范果官守备屡向公垂涕以谢公之爱䕶士民多此𩔖也

尝夜渡大河猝遇大盗数十从者不知所出公言笑自如已而盗

询知为公辄哗语曰此好官也不可犯遂以次𢿱去是时民间争

藉藉颂公而诸上官迄缙绅大夫亦数相引重尤受知于徐州道

张公兆罴每语僚属曰李君真能吏也最后公出权清江巡按御

史秦公世祯抵境所逮繋他𨵿奸胥不下数十辈独清江一无所

问叹息谓公曰某雅闻君清操今所见殆胜所闻矣秦公名御史

以风采著江南虽同时大吏莫不震慑者而公顾为所知如此公

历宦中外十四年橐无馀赀家无膏腴之产先世所授田数顷既

举于郷悉以让其弟及引疾归杜门谢绝干请有司莫能识公面

居常训戒诸子严而有法子姓无敢违公教者娶宋宜人继赵氏

又继董宜人子男三长浃顺治丙戌科进士苪城知县尝与讨叛

将姜瓖有功不得叙中考功法免次涛康熙丙辰科进士由庶吉

士授翰林院编修次润州学生孙男六曾孙男二既葬编修君撰

次公事略𢌿琬识其墓琬曰考诸前史所纪如汉之黄丞相霸卓

太傅茂皆非有帷幄之劳介甲汗马之绩惟以吏治循良遂得封

矦锡土茂又图像南宫列名元勋之次照耀史𠕋声施无穷以今

观公之为政夫岂不颉颃古人㢤至于砀山之乱掲竿弄兵者遮

塞道路公挺身䇿𮪍挟数吏卒蹈不测之险视群媮譬若豚犊然

不烦尺棰寸镞驱之境外卒能抚恤其善良而保全其子女俾砀

之遗黎得沭 国家休飬生息之化殆三十馀载者其谁之赐也

惜乎寿不酬德位不配功故公所可表者仅止于此琬不敢以老

病无文为解谨掇拾其大端识之非徒慰公地下而巳葢将告

国史之传循吏者使有所考焉公之葬也以某年月日其地在州

之某郷某原是为表

  敕赠文林郎户科左给事中蔺公墓表

自偃师南行二十里至景山有林郁然有土嵬然是为 敕赠文

材郎戸科左给事中蔺公之墓公以孝谨著于家以文学闻于庠

序以轻财尚义见信于郷党可谓才行纯备之君子矣然竟用诸

生终其身既殁逾十年而叔子给事君贵仕于 朝然后能光大

其遗绪而显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知公者未尝不深快其有子而又惜其不及待

也公讳献征字某少治科举业甚工及补诸生即受知其长每试

辄第一故虽不得志于埸屋而试文一出即为邑人所师法尤以

博洽见称邑中后辈大半及公之门其文学葢如此家仅中产而

顾慷慨施予自密亲至于䟽属自宾朋故旧至于巷衢之人无不

以公为归会歳大疫其病者尝赖公乞医药以活其道殣者尝赖

公给棺槥以𭣣而坎地为家以瘗里中诸儿有不能具修脯者辄

为设义塾有受贷不能偿者辄毁其所书劵平居杜门不𨵿人事

及直邑中诸大利害必侃侃争于上官有司之前其轻财尚义又

如此然公尤具有至性冬月居母夫人丧徒跣号𡘜两踝皆冻裂

至得痼疾而竟弗之顾也其临事刚正不少绌遇人谦下无少长

贵贱皆然而中实耿介不妄许可教诫诸子弟严而有方给事君

尝以优人燕客公闻之艴然曰淫声邪色可用溷耳目乎诃责久

之给事君跪而谢过乃己葢蔺氏三世皆习礼经知名至公益大

肆力其中号为经师给事君初授经即举其说以告曰子欲修身

善世必先自曲礼始葢公之于礼固无日不诵于口亦无日不整

施于家非独为章句训诂之学者也蔺氏祖相如秦汉间相如孙

某尝徙阳城已又徙长子至明洪武初有讳诚者始家河南之偃

师曾祖新盩厔主簿祖𦬊县学生以子贵赠奉政大夫户部郎中

考完人县学生公晩岁以恩例遥授训导以给事君贵赠如其官

娶曲孺人继娶张孺人生子男四人长挺秀次挺粹皆县学生秀

早夭粹拒流贼不屈死次挺达壬辰进士今为吏科左给事中次

挺伟县学生孙男女十六人曾孙男三人享年七十有七顺治元

年以避兵殁于巩之谢砦遂稿葬其地康熙二年十二月始卜景

山迁焉详具给事君所为志中公既绌于诸生故其才虽髙其行

虽甚备而轗轲失意讫不能有所施为措置以逹于逺迩而大显

耀于时此其尤可痛惜者也使非表之以永其传则数百年而后

一郷之后生小子虽有欲闻君子之风者其将何所考述哉故予

于既葬之明年遂应给事君之请而大书以掲其墓之原云

  敕赠文林郎河南府推官张君墓表

今 上改元康熙之歳予友稽勋君张子蕴邻手其先文林君之

状泣而告曰府君之𫉬归浅土葢㡬二十有八年矣某不才不能

光大府君之业幸而躐致一第又幸而荷 天子宠命得以其爵

秩下被幽壤而隧道之石至今阙焉无辞以刻敢用是请予辞不

可乃为序而铭之按状张氏世居绵竹宋南渡后太师忠献公浚

尝著功名于绍兴隆兴之间其裔孙有迁莱者遂为莱之掖县人

至登仕公皓历官鸿胪丞始以张氏显于莱皓生浚浚生伟皆隠

不仕伟生君父尚仁为府学增广生母陈氏有子男三人君其季

也讳某字某自少学问长而以孝友称母殁竟三年𬞞食与伯仲

析产所受产厚薄置不校也比年十岁即以能文受知郡太守补

附学生每上官试士辄诎其邑人而数困于秋试明崇祯五年

城卒有兵变而君遂不免矣享年四十有九以稽勲君贵赠文林

郎河南府推官配迟氏后君若干年卒赠孺人长子含辉壬长进

士历官吏部郎中即稽勲君也次子德辉府学生孙男某某君谨

厚长者与人交一以不欺为主故虽为诸生而阖邑士大夫下至

里儿田叟强悍无藉之人无不知敬畏君者家有故居在郭外地

旷且僻居民率多夜警君筑室读书其中自若也群不逞共劫㫄

舍遥望见室中灯火知为君告其徒曰此君子人也相诫引避夜

分有鬼出为厉啸于坐侧君正色叱之遂不见讫不能害也至今

邑中人犹啧啧道君佚事多𩔖此夫以君之笃学力行是宜生享

贵仕不然而啬其位者或丰其寿亦天道之恒也然考君始末宜

修而促宜显而晦坎坷患难遽丧其身岂天之所为显荣寿考者

皆非此之谓与不然厚积而薄报其何以使为善者劝为不善者

惧㢤予滋惑焉先是崇祯七年葬君禄山之阡既以迟孺人祔又

八年而予始表之且作诗曰

赫赫魏公起自西鄙思陵阜陵载世毗𠋣中厄权臣未竟厥委亦

越后人﨑岖东徙君寔好修缵尔前美孰降闵凶血此掖水大命

不延身殱家毁禄山之阡尺六有咫拱木陈根骨肉归此伐石刻

辞永示来祀莱人过之必恭敬止

  陈处士墓表

当前明熹宗之世宜兴陈少保公为吏部侍郎以㑹推忤魏忠贤

削籍愍帝即位起左都御史以言事忤同县要人又削籍葢公尝

从无锡 --(右上‘日’字下一横长出,类似‘旦’字的‘日’与‘一’相连)顾端文公讲学东林书院为世指目至是再以直声动天

下东林益共推服公而公有子贞慧字定生即处士君也少用文

学着闻喜结纳东南名士最善金坛周礼部镳贵池吴秀才应箕

每当群集时杯酒淋漓相与掀髯抵掌往复下上其议论其于国

家之治乱中朝士大夫之贤不肖无不根极始末刺刺数千言可

听诸名士尤慕君气节故皆师事少保公而与君相亲爱前所谓

要人者适家居欲释故憾交欢君父子为好语讽君曰公子盍从

吾游乎吾能贵显公子君固拒不往益有𨻶而㑹魏忠贤义儿阮

大铖久被痼阴辇金巨万于京师谋复用公卿间口语籍籍诸名

士闻之曰懐宁起东林无噍𩔖矣怀宁者大铖所居县名也乃谋

数大铖罪恶为文檄之共推应箕属草而君与周礼部皆列姓名

其间檄未布而亊泄大铖愧且恚曰吾不识陈某何如乃鱼肉吾

至此于是恨君次骨君祸自此始矣己要人者应召出大铖窜入

其幕中人或为君危之无何而要人败君始得免弘光帝即位大

铖骤䝉湔洗用事将尽杀东林党人是时少保公己前殁而君与

周礼部及应箕皆在南京礼部先被逮君为营救万端人又諌止

君君娭笑曰死耳何畏铖诇知之遂积前恨夜半遣校尉捕君与

应箕应箕亡君出诣狱鍜链久之狱不成始释君而竟傅致礼部

于死君归惩前祸乃谢绝故时诸名士屏居邨舍中者十有二年

卒享年五十有三呜呼君书生又贵公子也苟不得志则当键户

濡首习为科举学耳其或少暇则褒衣博带岀而媐遨里闾间夫

亦足以豪矣今顾独舍去与闻国家之事侃侃凿凿濒死而不悔

何与昔东汉两宋之季太学诸生率皆危言核论用以臧否人物

甚则伏阙上章诋讥当国者卒之皆贾大祸而汉宋亦遂以亡焉

若前明门户之患颇与相𩔖此固国家之不幸也顾予见东南巨

公方壮盛之时亦尝负有重望号为东林党魁及其齿髪衰暮贪

位苟禄从而尽荡弃其言论风采俛身乞怜权𫝑之门者葢有矣

非孔子所谓鄙夫患失者耶求如君之忼慨发愤终始一节果可

多得乎㢤使斯人也而得据大位秉大权则其建白必有赫赫可

观者又岂但如是已乎考少保公讳于廷举万历中进士官至都

察院左都御史赠少保妣张夫人生妣王安人娶汤氏御史兆京

女男维嵩维𡼴维岳宗石龙女适吴璟吴全昌孙男女若干人维

嵩维𡼴皆能文章而维嵩尤知名君卒以某年月日葬以某年月

日其地在某郷某原先是君母兄贞逹以父任官户部主事降顺

天府知事流贼入北京死之予得牵连书焉乃表于君之墓道曰

是为东林名臣之子甲申殉难名臣之弟后有过君之封树者考

视止石则知其于君忠于友义而厕诸父若兄之间也殆可以不

愧矣

  文林郎岑谿知县刘公墓表

山阳刘公禹度之殁于苍梧也分守道秦君仁管出涕曰古遗爱

亡矣为辍鼓乐者三日凡苍梧及岑谿父老皆哭失声且曰天夺

我公谁继公抚我者既而丧归倾两县人追送逾三百里道中缟

衣素车与耄稚扶携者相望𡘜声大震其孤屡谢遣之率依依不

忍舍去说者以为自岑谿设县以来县官从未有及公者予闻而

太息世传岑谿在荒崖丛箐之间獞獠岀没其俗好人而怒兽不

可以文法告谕公直一儒者顾能得民如此昔班孟坚传循吏合

西汉二百馀年厪得六人探其夲则回以经术润饰吏事然则公

之所夲可知己公讳昌言禹度字也其先自濠泗来徙有讳世光

者由郷进士官沈丘知县廉直多异政山阳之刘至是始大沈丘

公生礼部主事讳一临主事公生赠文林郎知县讳自靖公则赠

公仲子也年未弱冠即为名诸生文才雄博下笔纵横数千言立

就每试辄第一家世故习礼经公尤号大师所撰经义为士子传

诵馀膏剩馥沾溉一时其从弟及山阳诸后进借此率后先取科

第去而公顾浮沉诸生中益潜心六经三史唐宋大家之学不屑

为时文蹊径语最后北游太学试又第一遂举顺天郷试 孝陵

覆试诸举子于廷公文又称 旨特拔置前列逾一年遂举进士

方除岑谿或戒公勿往公笑曰吾为其易孰当为其难者促命家

人治𧚌岑谿自兵燹后凋敝日甚公捐烦涤苛一切馈遗请托俱

屏不行然后严保甲以防民奸均徭役缓催科减狱讼以苏民困

修葺学舍课选生徒俾肄文学礼逊其中以劝民让不期月而政

成县故产毒草民有小忿辄啮草致毙者下令禁之自是草不复

生广人咸以为异县中火灾延烧若干家公悯民露处㡿橐中俸

金三百两命民次第构屋以居邻县贼彭奇声言将压境城中兵

士仅三十人众诇知不敌悉⿰氵丐 -- 汹⿰氵丐 -- 汹思溃公拒不可日夜率吏民登

陴又圑结郷勇数千列营城下以示有备贼竟不敢犯公间出方

略诱贼其党李胜髙者遂缚奇来降且献插血氏名𠕋公曰此皆

良百姓受贼胁耳若株连者众何以令反侧子自安乎取𠕋焚之

所全活数千家县益无事公乃筑兼山堂莳花植竹吟啸其中书

清心省事四字于坐隅尝告寮吏谓居官之道不在立异惟在与

民不扰而己㑹苍梧阙令上官檄公兼摄其治一如岑谿于是苍

梧人喜曰真吾公也岑谿复争之曰固吾公也于汝何有及公既

殁甫殓而擢授宛平之命始至由是两县人益痛惜之葢公之吏

治其所本于经术深矣享年五十有六配王孺人生男子三长曰

始大改名愈康熙二十一年进士次曰始恢十年进士今官吏部

其官又次曰始伟夭孙男女各四详具志中公性醇直无城府为

人轻财乐义尤以孝行着称既举进士念赠公春秋髙数年不赴

选迄服阕始出居平好行其德于郷距公殁久矣山阳人犹能缕

述曰某桥公所建也某道公所甃也某子某女被掠公所赎也某

里病疫得公药饵以起者也某甲某乙道殣㡬𭧂骨得公棺槥以

殡者也然则公匪直良吏也诚有古长者风焉其殁以康熙十一

年某月日葬以十三年某月日芝麓龚先生亦既志而铭之矣阅

十年吏部君至吴复命予文其墓道之石予为芝麓先生门下士

自度文笔衰薾不足以继先生之后顾又念尝承乏史馆是宜述

公事行表而出之以俟后之良史如班孟坚者择焉故遂不敢固

辞公墓葢在山阳城东之三里塘云

  天岳山人墓表

山人讳䇿字晋之姓龚氏常之武进人最后客𨵿陕间尝挟杖登

华山巅拂石题名而后下因号天岳山人既仕 本朝为邓州同

知然犹以山人自命郷曲熟闻者亦遂号呼之故不复斥言其官

所以成山人志也山人自少从大父按察公宦游南方习其言论

风指通知中朝故事遂究心国史之学为文尤长于诗赋典赡整

丽与时俗好尚㢠异当明之亡也作金陵燕台懐古绝句诗各百

首其文约其义隐繁音促节如庾信之哀如唐衢之𡘜如羁人思

妇之牢愁如露蝉寒猿之凄咽往复上下三致意焉又作三朝史

议三篇其最善者言建文帝未遁时史臣纪事不当内靖难而外

逊国持议平正君子韪之夫亦可以窥山人之志矣山人先世有

讳大有者以进士官南御史値武宗南巡首率诸僚谏请回銮不

报其孙有讳道立者又以进士历官湖广按察使擅廉能声吉水

邹忠介公尝作两龚舍传以美之即山人大父也父可宗国子生

山人雅无贵介纨绮之习读书强记锐欲以文学自奋逾壮方补

诸生声誉即隐隐起平生所师事皆中朝贤公卿大夫所结纳皆

四方知名士相与更唱迭和前推后挽故山人姓名益大噪操举

业选柄为书贾所奔凑其视一第殆可剟拾也及数试于郷不𫉬

收其科于是始自伤坎𡒄稍稍厌怠而国亦遽亡矣顺治中所厚

故人在内阁强之使游国学例当得一官遂客游秦晋及回翔燕

中者凡十有四年乃返邓州除目既下颇抑郁不乐欲弃其符不

果之任未数月竟殁于邓寿六十八配蒋氏王氏子男曰士勲曰

士烈曰国子生士荐士荐才最髙称能继山人者也女之婿曰诸

生孙复道曰董元礼孙男七孙女五某年月日卜祔山人于按察

公之墓或疑山人既不忘故国矣柰之何受官予曰非也汉之亡

也梅福为吴市门卒宋之亡也诸名儒𦒿逸或不足于飬辄食书

院山长之禄以自给后之尚论者莫能优劣也归㓗其身于山人

何疑焉庸敢表而出之以示士荐俾伐石刻其辞墓上

  郷饮宾邵公墓表

公姓邵氏讳文灿字明父别自号海鸥武进之漳湟村人性孝友

轻财好施岁凶乏食者𫗦以粥麋疾病无治疗者给以药称贷无

可偿及佃人不足于岁入者捐其负死无棺槥者殓之欲葬无所

者坎埋之族之贫不能举子者岁给乳哺米十斛至十歳止老而

鳏𡠉无归者迎致于室与偕食饮终其身中外待公举火者十馀

家待公经纪其婚嫁者又十馀家称贷不取子钱者皆是也公家

故饶坐是渐中落而公施予如故未尝以为悔也县中有大徭役

辄悉其家财为众倡后先长吏皆爱重公称公长者凡再饮于郷

再被旌门之典于是巡按御史行部县令连岁举公善行请旌之

后御史诘曰县岂无他士可应着令者乎令谨对曰主臣实未见

有逾邵某者其为长吏推服如此临殁嘱其子长蘅曰吾尝欲置

义田以赡吾族今不逮矣女其割宅一区为康节先生祠割田若

干亩为祀田吾死不恨其后长蘅竟如公命葢公即康节十八世

孙也当公之葬也长蘅自状公行以示前大理评事贺君瞻度为

之铭长蘅自少力学用诗古文词知名大理君又东南通儒长于

三礼之说其文能不朽公也审矣而长蘅顾命予表其墓予自惟

才力驽下虽欲倾倒其长以为公役岂复有加于大理君及长蘅

所述者㢤顾尝仰公之遗风流韵谓可以廉顽立懦也又尝叹世

之富人拥赀自封者之多也又尝悯公之不得志而死使其得志

有禄位则所施必博所沾溉必大宁仅传颂于郷邑已也是数

实于私心有深慨焉虽微长蘅郑重諈诿尤当出其不敏之辞兾

得附大理君后以推明公之果为长者而使末俗有劝于此又况

申之以吾长蘅之命乎故遂略其行谊大书于墓曰是为郷饮宾

海鸥邵公之墓至于世系子姓生卒岁月具详志铭庶㡬可互见

云其墓葢在定安东郷之中村

  邵氏石表阴记附

予既表海鸥公之墓其后与公子子湘相遇京师复以母孺人行

事为请葢予之表公墓也孺人已先公殁于例当得附书会予文

体已就且其他具详贺大理所撰志铭可以互见故不复书而子

湘则歉焉意若有不足也相继请不巳于是按行略续为之书曰

孺人姓杨氏大父讳某父讳某年十五归海鸥公公性豪迈不屑

问家人有无而孺人能济之以勤歳时治脯醢粔籹之储以宴集

宾客及馈遗其宗亲者无算厚薄多寡悉有程则稍暇辄手自力

女工为诸妇女先未尝少懈也公好施予往往倾其赀不顾而孺

人能济之以俭平居减衣节食即铢寸戒勿妄费积其所有率尽

用以赞公为善以是箧中无私财公屡失丈夫子年四十馀始得

子湘爱之异他儿每抱着𰯌上虽嬉戏不加呵谴而孺人又济之

以严子湘甫十歳即籍学宫为诸生孺人不色喜每自塾归必询

所业见其进则言笑异他日不则怒不食呼之长跽且泣且数

或相譬止即曰此吾所以爱儿也已而子湘数试于郷不利公及

子湘皆于邑不快孺人顾慰解曰儿但当力学耳遇不遇命也吾

又谁恨葢其明晓大义能与公相济多若此晚而好佛构小阁具

像设其中晨夕膜拜不辍时时对婢妾谈说佛法及一切果报事

闻者属耳㤀倦卒年六十越三年葬于中村又二年公亦卒遂穿

其圹与孺人合焉实顺治十八年十月某日也子湘名长蘅子湘

其字也有俊才在京师凡吴楚诸士大夫无不折节下之者其声

誉方骎骎起虽未及官于 朝信卓然不愧孺人家教者也因书

以遗之俾砻石之阴而并刻之

  烈妇周氏墓表

洞庭周之球之女曰寿英嫁里中蔡氏其夫琼藻有心疾寿英郁

郁不自得夫兄琼滋凶𭧂人也强欲私之辄往调寿英寿英走诉

诸姑姑及恚曰若嫌若夫不慧今得慧者顾犹不快耶琼滋益无

忌复走调之寿英知不可诉也詈不绝口急剪奁中金服之不死

缢于床乃死里人汹汹将控诸官会之球逺客湖广而蔡氏复贿

里人止其事于是其𡨚遂不白矣明年之球归始葬女于山南复

自铭之其辞酸楚读者无不为之球寿英太息也康熙十五年寿

英死久矣琼滋忽夜发狂揵户手刅其妻与所生女子一人乃自

刺死明日户𨵵不开家人穴而视之见三尸相枕藉大骇有小婢

匿于床下呼询其故具言中夜窥见一红衣女子往来室中若导

之使杀者众始悟为寿英魂也红衣葢寿英大殓时所服云死时

年十有九汪琬曰太史公有言怨毒之于人甚矣㢤葢微独生者

有之也惟死亦然如杜伯射宣王魏其灌夫守武安是矣至于东

海孝妇之死又能致枯旱三年然则匹妇虽微及其精诚所激往

往动天地泣鬼神何可忽也今寿英之𡨚䟽而里人不能白也亲

而父母兄弟迄于周之族与其婚姻亲故俱不能白也而寿英有

知顾自报之于二十年之后琼滋得不𭧂尸市中幸矣予于是表

其墓既慰寿英于地下且以警夫世之凶𭧂不仁如蔡琼滋者十

六年四月某日也

是事也访诸周氏而信访诸周氏之亲故而信及予游洞庭访

 诸儋夫而又信顾予作此表一年矣始有蔡旅平者不知何人

自称琼滋之父挟其族党𫝑力娓娓为琼滋辨且愶予使删此

文是则凶人之幸而烈妇之大不幸也犹有鬼神其遂悍然无

忌惮如此乎昔归震川书张贞女死事又书其狱事又有贞妇

辨又与嘉定诸友书与李浩卿及殷徐陆三子书殆不啻数千

言丁宁反复不置予始疑其烦由今观之岂得已㢤岂得巳㢤

康熙十七年四月已丑钝翁记

寿英之姑姓陆氏床下小婢名贞秀篇中言纳贿止其事者指

其里人有私息议单是也详见旅平所与予书中旅平字文若

 年已迈矣其不敢与周氏辨而顾哓哓予侧葢有居中怂臾以

 误之者始予之为此表也仅以存烈妇而已初不欲斥其舅姑

 名氏旅平既以自言则予不能为之讳矣次日又记




尧峰文钞卷二十终

  康熙辛未八月三日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