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増修书说 卷十八 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八   宋 时澜 撰
  旅獒第七       周书
  西旅献獒太保作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厎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
  武王既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蛮舟车所至霜露所坠莫不来王曰通道者王化流行至于无外其道自通非求通之以为逺略也曰遂者纣在上周之化有所限惟克商故化遂行而道遂通也西旅厎贡厥獒贡其土之所有非以獒为异而特贡也太保即作旅獒召公之意深矣武王固尝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而逺之至此岂为珍禽奇兽所惑太保所以勤勤致戒者恐武王于所已知已能轻忽之心或生大抵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茍不警戒此心必怠则归马放牛与纳獒至相近惟警戒日新则圣徳日进无疆矣况创业之君茍有一毫之失则非所以垂统于后其后世之君即有丘山之害此正谨始之时召公安得不戒
  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
  明王慎徳旅獒一篇纲目也四夷所以咸賔者正以明王能慎其徳耳慎徳者百圣心传之妙尧之允恭舜之惟帝其难禹之克艰厥后汤之栗栗危惧皆慎徳之功也
  无有逺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
  逺迩供贡帝王一统之分也作贡制贡其义精详逺人来享在所作所制之外者惟服食器用宗庙朝廷賔客所当用者则受之外此则不受盖谓慎徳所以致其贡若因方物之至而纳玩好之物则生荒怠之心而失始初慎徳之意矣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
  圣人公天下以为心天下之物与天下之人共之非如秦皇以四海独奉一身也然至公大同必文理密察自有差等又非如夷子之二本而为无差等之爱也凡逺方所贡方物王必分赐异姓之邦但昭徳之致耳如成王赐肃慎矢于陈是也无替厥服者使之因邦赐之义思所服者何事而敬守王度也宝玉则分于伯父叔父之国时庸展亲亲之意如鲁之宝玉大弓是也亲踈之所以不同盖一视同仁之道也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均是物也徳之存否异焉其义在徳而不在物故不使物易其徳必当有徳以将之使诚意寓于物之中异姓同姓因物以见圣人之徳不为珍异所易故桀纣以是物分人人止见其物尧舜以是物分人人皆见其徳矣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䘮徳玩物䘮志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圣贤之言体统具举本末完备非如后世人臣谏一事止于一事言之无力听之不切而意味亦短太保欲言武王受⿱敖大 -- 獒而自狎侮言之大凡狎侮之病必盛徳之至动容周旋中礼之人则无之下是或未必免狎侮之病病有粗有细有难见者有易见者粗者不过固滞于物其理易见细者则下视一世谓天下之事在我来则漫应之此为难见狎侮君子君子岂能为用色斯举矣髙蹈逺引望望然去之矣狎侮小人小人微贱固驱于君上之威不得不从然心之所不悦服岂能尽其力哉不役耳目百度惟贞人之一身心之官为主内不能有所主而徇其外则为耳目所役而百度安得而贞贞者虚心无物之谓也隋炀(“旦”改为“𠀇”)帝役于声乐心止在于声乐汉武帝役于宫室心止在于宫室其它无不懈弛人君者万化之本原也本原宅于至正念虑无一毫之失然后不为耳目所役而百度自归于正玩人䘮徳玩物䘮志即狎侮之害也动侮人之念者必谓我姑如是心本不然殊不知此心之发敬乎不敬乎彼之所丧甚小我之所䘮甚大矣夫志者气之帅也玩物则志䘮志通天地贯金石彻古今茍玩于物安有所谓志尽私意耳志以道寜言以道接此用工存养之地也志以道宁如孟子所谓持其志之意以道宁者非外有所谓道即所谓勿助长也言以道接天下之言散漫如此傥不以道接何以知其淫邪故于志言宁言言接道非自外求而至以此理宁之以此理接之而已
  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宝逺物则逺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
  天下之物有限人之精神亦有限不作于此则作于彼不贵于此则贵于彼无益既不作则必于有益而用工有益者固所以为功也异物既不贵则必于用物而加意用物者固足民之实也盖志既以道宁言既以道接行其无事胸中纯一理之所宜心之所安当为当舍各归其分无益非勉强于不作异物非有意于不贵揆诸理既背遇诸心自不相契也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人物自然之理也不宝逺物则逺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自古中国所以不能服逺者不过贪而已曹丕求明珠而孙权不服周穆求白狼白鹿而方物不至惟不宝逺物则识贤者之门庭趣味乃可宝之真者天下之理固消长也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
  此明王慎徳之工夫也早夜罔或不勤罔或者言不可顷刻之不勤也暂有止息则非慎徳矣茍健而无息原泉混混不舍昼夜耳目之私何由而移玩好之物何间可乘
  不矜细行终累大徳
  不矜细行精密体察之工夫也矜者矜持之矜不矜者甚细终累者甚大不矜者在于行终累者在于徳必也一嚬一笑一动一作至纎至悉精密体察盖行之细者易于忽忽而放过则离心之本体本体既离岂不为大徳之累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圣人之用力无有止时一篑之未至尤易以亏召公之言至此尤切武王受文王之教以圣徳复受天命九夷八蛮皆来賔服王业巍巍如此可谓为山至于九仞矣然天下之事满则必倾武王必常保持此心当此之际一毫不察即亢龙而有悔矣圣人之心常不足常不巳虽至于尧舜犹有不足之意当为之事何时而已一篑未尽之工夫常在非谓止少一篑加之而足愈为而工夫愈有圣人之心常若一篑未尽盖王业则有成圣人之心未尝有成也
  允迪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观允迪之语见圣贤之言非如后世姑言之而已谓信能行兹生民方𫉬保其居而可以世其王业人君万化之原一毫不尽生民即坠于涂炭即非所以创业垂统为可继之道一人之所系而体统之相关如此也以武王之圣召公作书犹警戒如此学者以眇然之身应方来之务可不服膺是训
  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
  金縢第八       周书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𫮃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圭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
  天命所在寿夭短长皆有定数武王之疾周公圣人也岂不知天命而欲以身代其死谓周公出于一时忠爱不暇顾理者非也于此可以见天命一原之理盖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莫之为而为周公之圣诚意不已亦莫之为而为故其道并行而不相悖二公之欲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岂欺二公而自卜以为已功乎以周公为亲贤惟周公当任此事揆之臣子之义不然谓死生人之所难惟周公能处此而二公不能与本文亦不恊也书文甚明学者不察耳周公之卜但公家自举之礼二公之欲卜将动朝廷之典如王与大夫尽弁之𩔖也观公乃自以为功与为三坛同𫮃则可知矣太王王季文王去武王未逺当在昭穆之数则祷在宗庙何必为坛𫮃去祧为坛去坛为𫮃周公所以特为坛𫮃者则知不敢祷于宗庙而自祷也如二公之请则动朝廷之礼祷之宗庙惊动上下而武王之病革矣以先王之心体之岂不戚乎圭璧者所以礼神册祝者今祝版之𩔖周公诚意尽寓于此元孙某武王也周公对神当称其名此书作于成王之时周人以讳事神故避其名也常人节宣卫养不得其道故疾皆自致圣人道徳充足血气和平节宣卫养皆适其冝偶与天地之戾气相遇而成其虐害之疾耳丕子元子也武王为天之元子受天之命而建基业平定天下固武王之责也然三王先受命而武王终之武王之命不延则不能终三王之业是亦三王之责不尽也然则武王之责乃三王之责故欲以身代武王之身周公自思其它皆与武王同惟材之与艺恐犹多于武王可以代其死而事鬼神予仁若考者与圣人同也求其实多者惟材艺耳此公之实言
  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
  此武王之职也武王既受命于帝庭而能敷佑四方又能定尔子孙于下地至于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可不延其命使终其职乎下地指当世而言自天视之则为下也周公之祷不言武王但言子孙及四方之民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武王命之长短顺受其正何祷之有祷者非武王畏死亦非周公畏武王之死武王一身乃周家社稷人民所系此为天下万世人民祷也
  呜呼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圭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
  非与三王为要约也周公诚意之至自及于此尔之许我则以璧与圭归待尔之命尔不许我则屏璧与圭谓不复事神也盖武王丧则周之基业必坠虽欲事神不可得也
  乃卜三龟一习吉启龠见书乃并是吉
  非三卜也三王之前皆有一龟卜之皆吉龟三而吉一故曰一习吉卜不习吉与此不同及见其书亦并是吉并者大同之谓也
  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公曰观此体王其罔害命可延矣我小子新受命于三王言再得永其年以图终其业兹可待武王之疾瘳能念予一人矣纳册于匮中国家之常典古者敬神凡卜筮之物皆不敢䙝既毕则藏之非周公特藏之留为后来自解之计也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此已后史官记周公之始末合其流言之本为一篇管蔡及群弟流言于国非周公待之不至由其资禀卑下以小人之心量圣人实有所不谕也四凶在尧朝不闻其恶至舜时乃露管蔡在武王时不闻其变至周公时乃动盖其资禀卑下遇事则发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见周公之不得已也舜之待象周公之待管蔡其事虽异其心则一何者象欲害舜不过舜之一身耳当成王之㓜安危之机正决于此事关社稷岂得不诛故舜之不藏怒宿怨与周公用辟一也周公居东二年方是时内而王㓜外而四国倡乱周公何所恃而敢出征至于二年之久见周之十乱尚有如二公可以委付内事如周公之在左右也古者罗列贤士尊敬旧徳正为此时也况成王童蒙流言方播其心未免疑惑茍无二公则未必不信谗而咎周公公安得二年安然而居东盖二公其间调䕶之力也后世秉权之臣安敢顷刻而去君侧举足左右事变反复曽不旋踵其故何哉周公之权至于摄政可谓重矣一旦东征之出略无迟疑居东二年君与同列无间可开至公之心权势之际本无适莫而流言之变犹不免所居之难盖如此也至于作鸱鸮以贻王而王亦未敢诮公所谓未敢者即改悔之根本也观豳风之诗曰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谓之朝廷则非特成王不知二公亦不知矣二公非不知周公也成王方在未敢之时可以此可以彼使二公一旦迫之从则幸不从则不可继矣大抵人君苟有未敢之意且当培养使厚待其一旦翻然自悔悟可也周大夫之刺亦不为过成王未知周公则二公岂得为知周公哉成王知则二公始为知周公矣此君臣一体之义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㧞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
  天人之际闲不容发成王之心方将悔悟天即变动王与大夫尽弁将卜以求天变故开金縢之匮偶见周公代武王之说且周公之卜成王固不知二公何为不知或以为二公固知之欲因卜使成王开此书以为公自解之计姑问诸史与百执事是以诈心逆圣人也当时周公既使二公不必与二公即不复与不惟不敢问周公亦不敢问百执事公命勿敢言见周公诚意感人之深至此而犹不言是孰使之然哉
  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
  成王自悔之辞也当周公之作诗成王非不朝夕观省犹不能无疑此则幡然而悔何也公诗虽切乃公之言天意昭示则王之自悟也我小子当洗濯自新以逆周公亦非加厚国家之礼所当然耳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
  见天人之验至切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