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_(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三 中华文库
墨子 卷第十三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嘉靖癸丑唐尧臣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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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卷之十三
鲁问第四十九
鲁君谓子墨子曰吾恐齐之攻我也可救乎
子墨子曰可昔者三代之圣王禹汤文武百
里之诸侯也说忠行义取天下三代之𭧂王
桀纣幽厉雠怨行𭧂失天下吾愿主君之上
者尊天事下者爱利百姓厚为皮币卑辞
令函遍礼四邻诸侯欧国而以事齐患可救
也非愿无可为者齐将伐鲁子墨子谓项子
牛曰伐鲁齐之大过也昔者吴王东伐越栖
诸㑹稽西伐楚葆昭王于随北伐齐取国太
子以归于吴诸侯报其雠百姓苦其劳而弗
为用是以国为虚戾身为刑戮也昔者智伯
伐范氏与中行氏兼三晋之地诸侯报其雠
百姓苦其劳而弗为用是以国为虚戾身为
刑戮用是也故大国之攻小国也是交相贼
也过必反于国子墨子见齐大王曰今有刀
于此试之人头倅然断之可谓利乎大王曰
利子墨子曰多试之人头倅然断之可谓利
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刀则利矣孰将受其
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试者受其不祥子墨
子曰并国覆军贼敖百姓孰将受其不祥大
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鲁阳文君将
攻郑子墨子闻而止之谓阳文君曰今使鲁
四境之内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杀
其民人取其牛马狗豕布帛米粟货财则何
鲁阳文君曰鲁四境之内皆寡人之臣也
今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夺之货财
则寡人必将厚罚之子墨子曰夫天之兼有
天下也亦犹君之有四境之内也今举兵将
以攻郑天诛亦不至乎鲁阳文君曰先生何
止我攻郑也我攻郑顺于天之志郑人三世
杀其父天加诛焉使三年不全我将𦔳天诛
也子墨子曰郑人三世杀其父而天加诛焉
使三年不全天诛足矣今又举兵将以攻郑
曰吾攻郑也顺于天之志譬有人于此其子
强梁不材故其父笞之其邻家之父举木而
撃之曰吾撃之也顺于其父之志则岂不悖
哉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攻其邻国杀其民
人取其牛马粟米货财则书之于竹帛镂之
于金石以为铭于锺𪔂传遗后世子孙曰莫
多吾今贱人也亦攻其邻家杀其人民取
其狗豕食粮衣裘亦书之竹帛以为铭于席
豆以遗后世子孙曰莫我多亦可乎鲁阳
文君曰然吾以子之言观之则天下之所谓
可者未必然也子墨子为鲁阳文君曰世俗
之君子皆知小物而不知大物今有人于此
窃一犬一则谓之不仁窃一国一都则以
为义譬犹小视白谓之白大视白则谓之黒
是故世俗之君子知小物而不知大物者此
言之谓也鲁阳文君语子墨子曰楚之南
有啖人之国者桥其国之长子生则解而食
之谓之宜弟美则以遗其君君喜则赏其父
岂不恶俗哉子墨子曰虽中国之俗亦犹是
也杀其父而赏其子何以异食其子而赏其
父者哉茍不用仁义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
鲁君之嬖人死鲁君为之诔鲁人因而用
之子墨子闻之曰诔者道死人之志也今因
说而用之是犹以来首从服也鲁阳文君谓
子墨子曰有语我以忠臣者令之俯则俯令
之仰则仰处则静呼则应可谓忠臣乎子墨
子曰令之俯则俯令之仰则仰是似景也处
则静呼则应是似响也君将何得于景与响
哉以翟之所谓忠臣者上有过则微之以
谏巳有善则访之上而无敢以告外〈太祖庙讳上字〉
其邪而入其善尚而无下比以美善在上而
怨雠在下安乐在上而忧戚在臣此翟之谓
忠臣者也鲁君谓子墨子曰我有二子一人
者好学一人者好分人财孰以为太子而可
子墨子曰未可知也或所为赏兴为是也魡
者之恭非为鱼赐也饵䑕以虫非爱人也吾
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观焉鲁人有因子墨
子而学其子者其子战而死其父让子墨子
子墨子曰子欲学子之子今学成矣战而死
而子愠是犹欲粜籴雠则愠也岂不费哉鲁
之南鄙人有吴虑者冬陶夏耕自比于舜子
墨子闻而见之吴虑谓子墨子义耳义耳焉
用言之哉子墨子曰子之谓所义者亦有力
以劳人有财以分人乎吴虑曰有子墨子曰
翟尝计之矣翟虑耕天下而食之人矣盛然
后当一农之耕分诸天下不能人得一升粟
籍而以为得一升粟其不能饱天下之饥者
既可睹矣翟虑织而衣天下之人矣盛然后
当一妇人之织分诸天下不能人得尺布籍
而为得尺布其不能暖天下之寒者既可睹
矣翟虑坚执锐救诸侯之患盛然后一夫
之战一夫之战其不御三军既可睹矣翟以
为不诵先王之道而求其说通圣人之言
而察其辞上说王公大人次匹夫徒歩之士
王公大人用吾言国必治匹夫徒歩之士用
吾言行必脩故翟以为虽不耕而食饥不织
而衣寒功贤于耕而食之织而衣之者也故
翟以为虽不耕织乎而功贤于耕织也吴虑
谓子墨子曰义耳义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
曰籍设而天下不知耕教人耕与教人耕而
独耕者其功孰多吴虑曰教人耕者其功多
子墨子曰籍设而攻不义之国鼓而使众进
战与不鼓而使众进战而独进战者其功孰
多吴虑曰鼓而进众者其功多子墨子曰天
下匹夫徒歩之士少知义而教天下以义者
功亦多何故弗言也得鼓而进于义则吾
义岂不益进哉子墨子游公尚过于越公尚
过说越王越王大悦谓公尚过曰先生苟能
使子墨子于越而教寡人请裂故吴之地方
五百里以封子墨子公尚过许诺遂为公尚
过束车五十乘以迎子墨子于鲁曰吾以夫
子之道说越王越王大恱谓过曰苟能使子
墨子至于越而教寡人请裂故吴之地方五
百里以封子子墨子谓公尚过曰子观越王
之志何意越王将𦗟吾言用我道则翟将
往罿腹而食度身而衣自比于群臣不能以
封为哉抑越不𦗟吾言不用吾道而我往焉
则是我以义粜也钧之粜亦于中国耳何必
于越哉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见四方之君
子则将先语子墨子曰凡入国必择务而从
事焉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
语之节用节葬国家憙音湛𭰫则语之非乐
非命国家淫僻无礼则语之尊天事国家
务夺侵凌即语之兼爱非曰择务而从事焉
子墨子曰出曹公子而于宋三年而反睹子
墨子曰始吾游于子之门短之衣藿羮朝
得之则夕弗得𥙊祀神而以夫子之政家
厚于始也有家厚谨𥙊祀神然而人徒多
死六畜不蕃身湛于病吾未知夫子之道之
可用也子墨子曰不然夫神之所欲于人
者多欲人之处高爵禄则以让贤也多财则
以分贫也夫神岂唯擢季钳肺之为欲哉
今子处高爵禄而不以让贤一不祥也多财
而不以分贫二不祥也今子事神唯𥙊而
巳矣而曰病何自至哉是犹百门而闭一门
焉曰盗何从入是而求福于有怪之岂
可哉鲁祝以一豚𥙊而求百福于神子墨
子闻之曰是不可今施人薄而望人厚则人
唯恐其有赐于巳也今以一豚𥙊而求百福
于神唯恐其以牛羊祀也古者圣王事
神𥙊而巳矣今以豚𥙊而求百福则其富不
如其贫也彭轻生子曰往者可知来者不可
知子墨子曰籍设而亲在百里之外则遇难
焉期以一日也及之则生不及则死今有固
车良马于此又有奴马四隅之轮于此使子
择焉子将何乘对曰乘良马固车可以速至
子墨子曰焉在矣来孟山誉王子闾曰昔白
公之祸执王子闾斧𨱆钩要直兵当心谓之
曰为王则生不为王则死王子闾曰何其侮
我也杀我亲而喜我以楚国我得天下而不
义不为也又况于楚国乎遂而不为王子闾
岂不仁哉子墨子曰难则难矣然而未仁也
以王为无道则何故不受而治也以白
公为不义何故不受王诛白公然而反王故
曰难则难矣然而未仁也子墨子使胜绰事
项子牛项子牛三侵鲁地而胜绰三从子墨
子闻之使高孙子请而退之曰我使绰也将
以济骄而正嬖也今绰也禄厚而谲夫子夫
子三侵鲁而绰三从是鼓鞭于马靳也翟闻
之言义而弗行是犯明也绰非弗之知也禄
胜义也昔者楚人与越人舟战于江楚人顺
流而进迎流而退见利而进见不利则退其
难越人迎流而进顺流而退见利进见不利
则其退速越人因此执函败楚人公输子
曰自鲁南游楚焉始为舟战之器作为钩强
之备退者钩之进者强之量其钩强之长而
制为之兵楚之兵节越之兵不节楚人因此
执函败越人公输子善其巧以语子墨子
曰我舟战有钩强不知子之义亦有钩强乎
子墨子曰我义之钩强贤于子舟战之钩强
我钩强我钩之以爱揣之以恭弗钩以爱则
不亲弗揣以恭则速狎而不亲则速离故交
相爱交相恭犹相利也今子钩而止人人
亦钩而止子子强而距人人亦强而距子交
相钩交相强犹相害也故我义之钩强贤
子舟战之钩强公输子削竹木以为䧿成而
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子墨子
谓公输子曰子之为䧿也不如翟之为车辖
须刘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
巧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公输子
谓子墨子曰吾未得见之时我欲得宋自我
得见之后予我宋而不义我不为子墨子曰
翟之未得见之时也子欲得宋自翟得见子
之后予子宋而不义子弗为是我予子宋也
子务为义翟又将与子天下
公输第五十
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
子闻之起于齐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
输盘公输盘曰夫子何命焉为子墨子曰北
方有侮臣愿藉子杀之公输盘不说子墨子
曰请献十金公输盘曰吾义固不杀人子墨
子起再拜曰请说之吾从北方闻子为梯将
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荆国有馀于地而不足
于民杀所不足而争所有馀不可谓智宋无
罪而攻之不可谓仁知而不争不可谓忠争
而不得不可谓强义不杀少而杀众不可谓
知类公输盘服子墨子曰然乎不巳乎公输
盘曰不可吾既巳言之王矣子墨子曰胡不
见我于王公输盘曰诺子墨子见王曰今有
人于此舎其文轩邻有短而欲窃之舎其
𥹭肉邻有糠糟而欲窃之此为何人王曰
必为𥨸疾矣子墨子曰荆之地方五千里此
犹文轩之与敝轝也荆有云夣犀兕麋鹿满
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宋所为无雉
兔狐狸者也此犹𥹭肉之与糠糟也荆有长
松文梓梗柟豫章宋无长木此犹锦绣之与
短也臣以三事之攻宋也为与此同类王
曰善哉虽然公输盘为我为云梯必取宋于
是见公输盘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
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
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馀公输盘诎
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
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子
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
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𨤲等三百人
巳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
杀臣不能绝也楚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子
墨子归过宋天雨庇其闾中守闾者不内也
故曰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
人知之
墨子卷之十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