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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冕服之章
易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张栻曰作衣裳以被之于身垂绡为衣其色𤣥而象道襞幅为裳其色𫄸而象事法乾坤以示人使民知君臣父子尊卑贵贱莫不各安其分也
谢枋得曰干天在上衣象衣上阖而圆有阳奇象坤地在下裳象裳下两股皆阴偶象上衣下裳不可颠倒使人知尊毕上下不可乱则民志定天下治矣丘富国曰十三卦制器而尚象皆通变宜民之事特于黄帝尧舜氏言之者羲农之时人害虽消而人文未着衣食虽足而礼义未兴为之君者方且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蚩蚩蠢蠢盖未识所谓上下尊卑之分于是三圣人者仰观俯察体乾坤之象正衣裳之仪使君臣分义截然于天高地下之间天下其有不治者乎
臣按先儒谓衣裳即舜所谓古人之象五色作服者是也盖衣裳之制始于黄帝备于尧舜
书帝曰予欲观古人之象〈像也日月以下是也〉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𫄨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
蔡沈曰日月星辰取其照临也山取其镇也龙取其变也华虫雉取其文也会绘也宗彝虎蜼取其孝也藻水草取其洁也火取其明也粉米白米取其养也黼若斧形取其断也黻为两已相背取其辨也𫄨紩也紩以为绣也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龙也华虫也六者绘之于衣宗𢑱也藻也火也粉米也黼也黻也六者绣之于裳所谓十二章也采者青黄赤白黒也色者言施之于绘帛也绘于衣绣于裳皆杂施五采以为五色也汝明者汝当明其大小尊卑之差等也臣按舜欲观古人之象则是章服在舜之前已有矣古者自天子以下至于士皆有服章多少之数以次而杀上得兼下下不得上今世冕服惟天子及亲王有之自公侯以下皆无有也
周礼弁师〈掌五冕之官〉掌王之五冕〈衮冕鷩冕毳冕𫄨冕𤣥冕〉皆𤣥冕朱里〈𤣥表朱里〉延〈即冕之覆在上者〉纽〈小鼻也缀于延上四旁以笄贯之〉五采缫十有二就〈以五采丝为绳如缫以贯玉垂于延之前后各有十二就〉皆五采玉十有二〈以五采玉相间〉玉筓〈以玉为筓〉朱纮〈以朱为纮缀笄两端结于颔下〉王之皮弁〈视朝之服〉会五采〈结五采玉〉玉璂〈即五采玉十二也〉𧰼邸〈以象骨为之〉玉笄王之弁绖〈吊服〉弁而加环绖〈纒而不紏〉
王安石曰五采备采也十有二备数也玉十有二备物也
臣按先儒谓冕服有六而云五冕者祀昊天上帝服大裘则服衮可知矣大裘与衮同一冕也此所
谓五冕欤
司服掌王之吉㐫衣服〈吉祭服凶䘮服〉辨其名物〈名以命之物以色之〉与其用事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飨〈享食賔客〉射〈与诸侯射〉则鷩冕祀四望山川则毳冕祭社稷五祀则𫄨冕祭群小祀〈林泽坟衍四方百物之属〉则𤣥冕凡兵事韦〈谓革之熟者〉弁〈冠也〉服视朝则皮弁服凡甸冠弁服〈甸猎冠服〉凡凶事服弁〈䘮冠〉服凡吊事弁经服大扎大荒大灾素服
吴澂曰用事谓祭祀视朝甸凶吊之事
臣按虞书以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为天子十二章服而其祭祀兼用诸侯之五服者大章小章俱备十二之数也
司裘掌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中秋献良裘王乃行羽物季秋献功裘以待颁赐
吴澂曰大裘者黑羊裘服之祀天示质也良裘者王所服之善裘也功裘者谓人功治之者
臣按用裘以为祭天之服盖反古始也天地生人之初未有织纴惟衣鸟兽之皮而已其后乃有丝枲之事
屦人掌王之服屦〈单履曰屦〉为赤舄〈复屦曰舄〉黑舄赤𫄷〈缝中𬘓也〉黄𫄷青句〈当作絇〉素屦葛屦凡四时之祭祀以宜服之吴澂曰言屦必言服服各有屦也吉服有九舄三等赤舄为上冕服之舄也其下白舄黑舄絇为之拘著舄屦之头以为行戒也
臣按所谓凡四时之祭祀以时服之者若吉祭则用赤舄黑舄䘮祭则用素屦葛屦皆随时之宜
礼记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后䆳〈深也〉延〈冕上覆也〉龙卷〈与衮同画龙于衣〉以祭
陈澔曰玉冕前后垂旒之玉也藻杂采丝绳之贯玉者也以藻穿玉以玉饰藻故曰玉藻
马睎孟曰冕之为物后方而前圆后仰而前俛有延在上有旒在下视之则延长察之则深䆳
臣按玉藻至䆳延言首服之冕龙卷言身服之衣
皮弁以日视朝遂以食
孔颖达曰天子既著皮弁视朝遂以皮弁而朝食所以敬养身体
臣按此天子服皮弁之礼
论语子曰服周之冕
何晏曰黄帝作冕其制盖以木为干以布衣之上𤣥下朱取天地之色阮湛三礼图云长尺六寸广八寸天子以下皆同前圆后方前垂四寸后垂三寸朱熹曰周冕有五祭服之冠也冠上有覆前后有旒黄帝以来盖已有之而制度仪等至周始备然其为物小而加于众体之上故虽华而不为靡虽费而不及奢夫子取之盖以为文而得其中也或问周冕不为侈何也曰加之首则体严而用约详其制则等辨而分明此周冕所以虽文不为过也夏商之制虽不可考然意必有未备者矣
臣按冕自黄帝以来已有之至周而其制始备先儒谓周尚文则有过于文者周之冕则得乎文之中者也
汉官仪曰天子冠通天冠后汉志通天冠高九寸正竖顶少邪却迺直下为铁卷梁前有山展筒为述〈驳犀簪导〉乘舆所常服
隋志平冕俗所谓平天冠也
臣按晋志云通天冠本秦制前有展筒冠前加金博山述郊祀天地明堂宗庙元会临轩介帻通天冠平冕冕皂表朱绿里加于通天冠上前圆后方垂十二旒又通典谓宋加黑介帻齐加玉簪导梁加冕于上为平天冕意所谓通天冠者先戴之于首然后加冕于其上欤至宋通天冠二十四梁加金博山附蝉十二戴此冠则服绛纱袍
隋文帝听朝之服以赭黄文绫袍乌纱帽折上巾六合靴与贵臣通服惟天子之带十有三镮至唐高祖以赭黄袍巾带为常服
臣按天子服黄始于隋后遂因之以为常
唐志太宗常以幞头起于后周便武事者也方天下偃兵采古制为翼善冠自服之
臣按翼善冠天子始以为常服后寻废不用至宋淳化二年诏检讨翼善冠制度及所用衣服自是遂常服之
南齐舆服志衮衣汉世出陈留襄邑所织宋末用绣及织成齐建武中乃采画为之加饰金银薄时亦谓为天衣
臣按此后世衮衣之制
宋志天子之服一曰大裘冕二曰衮冕三曰通天冠绛纱袍四曰履袍五曰衫袍六曰窄袍天子祀享朝会亲耕及视事燕居之服也七曰御阅服天子之戎服也中兴之后则有之
臣按此宋朝一代冕服之制其间所谓大裘冕者用以郊祀当时有司及陆佃何洵直等议论不一其所制造或以黑羔皮或以黑绘代之或谓其冕无旒或谓以衮袭之或者又谓衮冕至大次质明改服大裘两不相戾讫无定论夫祀天之器物一切以素质故其服亦以质焉今既不扫地用陶匏则其服独欲尚质可乎先王制礼本乎诚惟专一其内心之诚在乎外者随时制宜惟其称而已矣
英宗治平二年李育上言冕以周官为本凡十二旒间以采玉加以纮𫄧笄瑱之饰衮以虞书为始凡十二章首以辰象别以衣裳绘绣之采东汉至唐史官名儒记述前制皆无珠翠犀宝之饰盖明水大羮不可以众味和云门咸池不可以新声间衮冕之服不宜以珍怪累也按开宝通礼及衣服令冕服皆有定法悉无宝锦之饰夫太祖太宗富有四海岂乏宝玩顾不可施之郊庙也臣愿陛下肇祀天地躬飨祖祢服周之冕观古之象复先王之制祖宗之法诏礼官叅定奏曰国朝冕服虽仿古制然增以珍异巧缛前世所未尝有国家大事莫大于祀而祭服违经非所以肃祀容尊神明也宜如育言叅酌通礼一切改造之
臣按冕服之制虽曰华而不为靡费而不及奢然必有中制不可过也不可不及也若魏明之用珊瑚六朝之用翡翠宋人之绣龙锦七星紫云白鹤皆非礼之礼也非礼之礼且不可以见师长况用以祀天地祖宗哉
以上冕服之章
备规制
玺节之制
周礼地官司市凡通货贿以玺节出入之
掌节掌邦节货贿用玺节
臣按玺之名始见于此然专以出入货贿盖上下通用也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公自楚还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问玺书追而与之
林尧叟曰玺印也印书追公冶而与之
臣按用玺于文书谓之玺书玺书二字始见于此然此乃季武子书而用玺记之者是时上下印章皆名玺故也自秦以来惟天子印得称玺故其制诏谓之玺书臣下不得用也
汉高祖元年高祖至霸上秦王子婴封皇帝玺符节降颜师古曰符谓诸印合符以为契者也节以毛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节因以为名将命者持之以为信胡寅曰官府百司之印章一代所为而受之君者也不可以失失之则不敬天子之玺非一代所用而非受之于天者也必随世而改不改则不新故汉有天下当刻汉玺而不必袭之秦所以正位凝命革去故而鼎取新也茍以为不然曷不于二帝三王监之后世之玺以乱亡䘮逸者固多矣必以相传为贵又岂得初玺如是之久哉
臣按传国玺图说谓其方四寸秦始皇并六国命李斯篆其文孙寿刻之子婴奉其玺降汉高祖即位服之世因谓之传国玺厥后平帝崩孺子未立藏于长乐宫王莽篡位使王舜迫太后求之出玺投地刓螭角微玷其后玺归光武至献帝时董卓乱掌玺者投于井中孙坚于井中得之后徐璆得以送献帝寻以禅魏魏以禅晋永宁之后为刘石所得后复归之东晋是后宋齐梁陈以至于隋隋灭陈萧后携之入突厥唐太宗求之不得乃自刻玉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贞观四年萧后始自突厥奉玺归于唐朱温篡唐玺入于梁梁亡入后唐废帝自焚自是玺不知所在臣尝考之其玺之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自秦以后相传以为受命玺得其玺也遂传以为真有受命之符无是玺也乃至目之为白板天子一何愚且惑哉且命出于天必有德者然后足以受之受命者不于其德而顾区区于一物之用命果在是乎三代有道之长享国皆至数百年初未闻有此玺也秦自作玺之后仅七八年遗臭闻于沙丘肉袒负于轵道乌在其为寿且昌哉繇是观之是一亡国不祥之物耳有与无何足为国重轻哉
蔡邕独断云玺印也信也天子玺白玉螭虎纽
臣按此汉天子玺之制也
汉旧仪曰玺皆白玉螭虎纽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凡六玺皇帝行玺封赐诸侯王书信玺发兵征大臣天子行玺䇿拜外国事天地神
臣按此汉朝六玺之制后世率遵而用之
说文曰玺王者印也以守土故字从土文从玉臣按玺古上下通用至秦始专以为天子印章之称
霍光传召符玺郎取玺昌邑王受皇帝信玺行玺就次发玺不封
孟康曰汉初有三玺天子之玺自佩行玺信玺在符节台
臣按汉之符节台即今尚宝司此设官之始
汉制符节令一人六百石为符节台率主符节事凡遣使掌授节尚符玺郎中四人旧二人在中主玺及虎符竹符之半者
臣按霍光传召符玺郎取玺则在前汉已有符玺郎矣说者谓符玺令总符玺即又赵尧为符玺御史则符玺又不但有郎而已也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邺城得玉玺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刻其旁曰魏所受传国玺
臣按此文疑乃魏文帝所受于汉献帝以禅位者但其旁所刻文有少异然说者又谓玺至晋为刘石所得寻复归东晋传宋齐梁陈以至于隋不知孰为真物也
唐制天子有传国玺及八玺皆玉为之神玺以镇中国藏而不用受命壐以封禅礼神皇帝行玺以报王公书皇帝之玺以劳王公皇帝信玺以召王公天子行玺以报四夷书天子之玺以劳四夷天子信玺以召兵四夷
臣按此唐朝玺制
唐制有符宝郎四人掌天子八宝及国之符节有事则请于内既事则奉而藏之大朝㑹则奉宝进于御座行幸则奉以从焉大事出符则藏其左而班其右以合中外之契兼以敇书小事则降符函封使合而行之凡命将遣使皆请旌节旌以颛赏节以颛杀
臣按此唐人设官掌宝及符节之制今制为尚宝司专司宝玺及金牌牙牌之属
五代周始造二宝其一曰皇帝承天受命宝一曰皇帝神宝宋太祖受禅传二宝宋又制大宋受命之宝至太宗又别制承天受命之宝是后诸帝嗣服皆自为一宝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凡上尊号则以所上尊号为文宝用玉填以金盘龙纽别有三印一曰天下合同之印中书奏覆状疏内铨历任三代状用之二曰御前之印枢宻院宣命及诸司奏状内用之三曰书诏之印翰林诏敕用之皆铸以金后并改印为宝
高宗中兴御府藏玉宝十有一一曰镇国神宝〈文曰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二曰受命宝〈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二宝封禅用之三曰天子之宝答外夷书用之四曰天子信宝举大兵用之五曰天子行宝封册用之六曰皇帝之宝答邻国书用之七曰皇帝信宝赐邻国书及物用之八曰皇帝行宝降御札用之所谓八宝也九曰大宋受命之宝〈太祖作〉十曰定命宝〈徽宗作〉十一曰大宋受命中兴之宝〈高宗作〉又作金宝三曰皇帝钦崇国祀之宝二曰天下合同之宝三曰诏书之宝
臣按此宋朝宝玺之制
哲宗元符元年咸阳县民段义修舍得古玉印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上之诏蔡京等辨验以为秦玺遂命曰天授传国受命宝改元元符
刘定之曰秦始皇以蓝田玉制玺子婴以降汉汉以传魏晋乱为刘石二虏所得冉闵篡石氏置玺于邺闵死国乱其子求救于晋谢尚尚遣兵入邺助守因绐得玺以归晋方其未还也刘石二虏以玺不在晋谓晋为白板天子晋盖耻之谓绐得玺意者以解此耻也恶足尽信哉不旋踵邺为慕容燕所取玺或者实在燕矣谓在燕则燕为苻坚所并而坚见虏于姚苌苌从坚求玺坚骂曰五胡次序无汝羌名玺已送晋不可得也卒拒之以死盖坚未尝以送晋而玺于是乎亡矣谓晋果绐得玺于邺则传宋齐梁而侯景取之景败其侍中赵思贤弃之草间郭元建取送高齐齐亡归宇文周周传隋隋炀帝死宇文化及取之化及死窦建德取之建德妻奉以归唐唐传朱梁梁亡归于后唐后唐废帝从珂与玺俱焚继之者石晋晋出帝重贵降辽德光以其所献玺非真诘之重贵对以昔玺既焚今玺先帝所为群臣共知盖自有秦玺以来其间得䘮存毁真伪之故难尽究诘而至于重贵降辽之日秦玺之毁于火也已灼然著于人人口耳自是以后有天下者不托以为言矣哲宗蔡京乃能复得之咸阳岂坚之所瘗藏至此而始出乎曰非也是又作天书之故智也天书号年为祥符秦玺号年为元符既绍述其乃考神宗之法又绍述其高考真宗之符不亦异哉其后徽宗复制二玺其一曰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谓之镇国宝其一曰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谓之定命宝二宝与受命宝为三已而悉为金人所俘以去前此金人以辽取石晋意其得秦玺责而征之延禧诉以兵败失于桑干河及既得于宋自谓惬所欲而义宗守绪死于蔡州幽兰轩又为煨烬然则哲宗之所得纵使真为秦玺元人亦不得而取之矣诡妄之臣乃犹以之借口欺世基祸黩武亦独何哉
元至元三十二年御史中丞崔彧得实迪妻所售玉印监察御史杨桓辨之以为秦玺进之
臣按秦玺者始皇之所作也秦子婴以降汉自高祖迄于献帝所宝用者皆此玺也历代皆用其名永嘉之乱没于刘石永和之世复归江左其文曰受命于天皇帝寿昌者晋所自刻者也非秦玺也大元之末得自西燕更涉六朝至于隋代者谓之神玺乃燕慕容氏所刻者也非秦玺也刘裕北伐得之关中历晋暨陈复为隋有者其文虽与秦同乃姚秦所刻者也非秦玺也开运之末没于耶律后为女真所获者则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为文乃石晋所刻者也非秦玺也盖在当时皆误以为秦玺而不知秦玺之亡则已久矣若夫元人所得之玺杨桓考证以为秦玺考玺在汉为元后所掷螭角有微玷魏文帝刻其旁曰魏受汉传国之玺今此印其螭角无玷其旁无魏所刻字非秦所制者明甚岂元人所得于实迪妻者即宋元符所得于咸阳民家之故物乎臣故详具其始末如此皆明明有征验非虚言也万一有以秦玺尚在为言者请以臣斯言折之〈以上宝玺〉
说文曰印执政所持信也
臣按秦以前民皆以金石为印惟其所好自秦以来惟天子之印独称玺又以玉群臣莫敢用也
汉制诸侯王金玺玺之言信也诸侯王黄金玺橐佗纽文曰玺刻曰某王之玺列侯黄金龟纽文曰某侯之章丞相太尉与三公前后左右将军黄金龟纽文曰章中二千石银印龟纽文曰章千石六百石四百石至二百石以上皆铜印鼻纽文曰印
印制两汉以后人臣有金印银印铜印唐制诸司皆用铜印宋因之
臣按此汉唐宋群臣印章之制今制惟亲王用金二品以上用银三品以下皆铜惟京尹以三品独得用银
以上古今臣下印章之制〈以上印章〉
周书康诰曰小臣诸节
蔡沈曰小臣之有符节者
臣按符节小臣皆有之盖自周则已然矣
周礼掌节掌守邦节而辨其用以辅王命守邦国〈五等诸侯之国〉者用玉节守都鄙〈公卿大夫采地〉者用角节〈角当作管〉凡邦国之使节山国用虎节土国用人节泽国用龙节皆金也以英〈饰也〉簜〈竹也〉辅之门关用符节货贿用玺节道路用旌节皆有期以反节凡通达于天下者必有节以传辅之无节者有几〈察也〉则不达
郑𤣥曰邦节者珍圭牙璋谷圭琬圭琰圭也王有命则别其节之用以授使者辅王命者执以行为信必有节者言远行无有不得节而出者也辅之以传者节为信尔传谓所赍操及所适
吴澂曰辨其用者以玉角金竹为符契或用以守或用以使皆以牝牡相合为验也使节者奉使之节诸侯讲信修睦为虎龙人三节执之以为行道之信金为之铸象则有坚而不变之义竹为之函而加以英饰则有仪文相接之礼门关则王畿之门关货贿则门关出入之货贿道路则王畿及侯国之道路符节以竹符合之者也玺节者加印玺其上者也旌节者用析羽之旌彰其所持也节所以辅王命传所以辅邦节无节则几之几之以防奸私而轻重为不等也臣按节者古人为符契牝牡二者以相合各持其一以相验信者也凡乘传者必有节如今世符验之类
司关凡四方之賔客叩〈犹至也〉关则为之告有外内之送令则以节传出内之
郑𤣥曰叩关犹谒关人也有送令谓奉贡献及文书以常事往来至关则为之节与传以通之
臣按有内外之送令则以节传出内之谓有文书自外入者则以节传纳之于内有文书自内出者则以节传出之于外后世设人以传送公文者本此
小行人达天下之六节山国用虎节土国用人节泽国用龙节皆以金为之道路用旌节门关用符节都鄙用管节皆以竹为之
郑𤣥曰此谓邦国之节也达之者使之四方亦皆赍法式以齐等之也
臣按小行人之所达者即掌节之所掌也但掌节所掌者是主天子之节为言而小行人之所达谓诸侯使者之入聘者耳考汉世有所谓铜虎符以金为之是即虎节之属竹使符以竹为之是即旌节之属
礼记玉藻凡君召以三节二节以走一节以趋在官不俟屦在外不俟车
郑𤣥曰节以玉为之所以明信辅于君命者也君使使召臣有二节时有一节时故合云三节也随时缓急急则二节故走缓则一节故趋官谓治事处外谓其室及官府
臣按三代以前人君召臣皆必有节非但在远则虽在朝廷官府居室皆用焉
左传文公十二年秦使西乞术来聘曰不腆先君之敝器致诸执事以为瑞节要结好命
臣按此所谓节盖用圭玉以为节尔非别有一物也注谓节信也用圭以表信故为之节焉
昭公二十九年公赐公衍羔裘使献龙辅〈玉名〉于齐侯孔颖达曰周礼泽国用龙节皆金也以英簜辅之杜子春谓以函器盛此节铸金为龙以玉为函辅盛龙节谓之龙辅
臣按以玉为节春秋之时皆用之
史记魏公子无忌用侯生计得虎符以解赵围
汉高后八年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令持节矫纳周勃北军
臣按此古人以符节发军者其后武帝时又使光禄大夫范昆等衣绣衣持节发兵以兴击则是古人发兵不但有符又有节也
汉书南粤王传汉十一年立尉佗为南越王剖符通使臣按说文符汉制以竹长六寸分而相合其后唐人给蕃国符十二铭以国名雄者进内雌者付其国其国朝贡使各赍至不合者劾奏其制葢始于汉也今世蕃国朝贡者皆给以勘合本此
文帝二年九月初与郡守为铜虎符竹使符
应劭曰铜虎符第一至第五国家当发兵遣使者至郡合符符合乃听受之竹使符皆以竹箭五枚长五寸镌刻篆书第一至第五
张晏曰符以代古之圭璋从简易也
吕祖谦曰汉制诸侯不得自发兵魏勃曰非有汉虎符验则文帝以前盖有虎符矣此谓初作者岂非用铜于此始乎
臣按与郡守为符者各分其半右留京师左以与之
武帝征和二年更节加黄旄
臣按节之为制以竹为之柄长八尺以旄牛尾为其眊三重人臣出使必杖节自守不可失若袁盎解节而怀其旄苏武杖节而旄尽落皆所谓不失节也
昭帝元始元年遣王平等五人持节行郡国
臣按自后宣帝遣使者持节诏郡国二千石谨牧养民而风德化则是汉世之节不但以发兵出使外夷则虽巡行郡国亦持节矣
唐初高祖入长安罢随竹使符班银菟符其后改为铜鱼符以起军旅易守长京都留守折冲府捉兵镇守之所及左右金吾宫苑牧监皆给之畿内则左三右一畿外则左五右一左者进内右者在外用始第一周而复始宫殿门城门给交鱼符巡鱼符左右厢给开门符闭门符
臣按此唐朝符节之制〈以上符节〉
周礼司约小约剂书于丹图
郑𤣥曰约剂约也丹图者雕器簠簋之属有图象者欤春秋传曰裴豹隶也著于丹书今俗语有铁劵丹书岂此旧典之遗言欤
汉高祖六年始剖符封功臣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劵金匮石室藏之宗庙
唐代宗广德元年给功臣铁劵藏名于太庙
臣按自古封功臣必有铁劵以纪其功我圣祖得国之初欲依前代作劵而不得其制作之制有言钱镠之后居浙者家传唐昭宗赐镠之劵犹有存者乃遣使求之按其制造之用金填其字功臣初封者锡之以为一代之制〈以上铁劵〉
以上玺节之制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一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舆卫之仪
易坤为大舆
呉澂曰为大舆三画虚所容载者多也
坎为水为矫𫐓为弓轮其为舆也为多眚
徐几曰阳在阴中抑而能制故为矫𫐓为弓轮矫者矫曲而使之直𫐓者𫐓直而使之曲也弓盖二十八所以蔽其车之上轮辐三十六所以载其下弓舆轮皆矫𫐓之所成也
呉澂曰其于舆也为多眚者谓有险难而多阻碍也盖行于险道不若坤舆之行于平地者易且安也臣按先儒谓易取坤象称舆本之剥上九爻盖剥卦五阴承载上九之一阳如人之在车上坤六画皆阴其象为虚虚则承载为多故为大舆而坎之为卦则中虚虚中而实外故有矫𫐓为弓轮之象是则车舆之作其所取象者大矣古人谓天为盖地为舆圣人告颜子以四大之礼乐而于殷独取其辂则车舆之为用岂小也哉
书顾命大辂在賔阶〈西阶也〉面〈南向也〉缀辂在阼阶〈东阶也〉面先辂在左塾〈门侧堂也〉之前次辂在右塾之前
蔡沈曰大辂玉辂也缀辂金辂也先辂木辂也次辂象辂革辂也王之五辂玉辂以祀不以封为最贵金辂以封同姓为次之象辂以封异姓为又次之革辂以封四卫为又次之木辂以封蕃国为最贱其行也贵者宜自近贱者宜逺也王乘玉辂缀之者金辂也故金辂谓之缀辂最逺者木辂也故木辂谓之先辂以木辂为先辂则革辂象辂为次辂矣
吕祖谦曰此非特盛弥文而彰备物天位峻极幄座靓深宝镇𤍞华车辂峙列入其庭肃然起敬惧不克承委重投艰之意不言而已传矣
臣按王朝之辂不但巡行以驰于道路之间而于朝㑹之间亦陈列之于殿廷以盛弥文而彰备物焉
周礼巾车〈车官之长〉掌公车之政令辨其用与其旗物而等叙之治其出入王之五路一曰玉路〈以玉饰其末〉锡〈马面当卢刻金为之〉樊〈马大𢃄〉缨〈马鞅也〉十有再就〈以五采罽饰之十有二匝〉建大常〈旗上画日月〉十有二斿〈旗上缀十二斿〉以祀〈用祀天地〉金路〈金饰之〉钩〈当马胸金为之〉樊缨九就建大旗〈画交龙〉以賔同姓以封象路〈用象齿为饰〉朱樊缨七就建大赤〈通帛之旗〉以朝〈用以视朝〉异姓以封革路〈挽之以革而漆〉龙勒〈以龙文饰马勒〉条缨五就建大白以即戎以封四卫木路前〈读为剪浅黒色〉樊鹄缨建大麾以田以封蕃国
刘𢑱曰玉以比德也王祭祀乘玉辂者欲王之奉祭祀虽在道途不敢跬歩忘乎其德也
朱熹曰辂者身之所乘足之所履其为用也贱矣运用震动任重致逺其为物也劳矣且一器而工聚焉其为费也广矣贱物而贵饰之则易坏费广而又増费之则伤财此周辂之所以为过欤
臣按周人尚舆既于冬官设舆人等官掌作车之事而又设巾车之官属于春官者盖春官掌邦礼礼必乘辂辂必有其饰巾者设饰之物也辂而谓之金玉象者用以饰其末尔非纯用也
王之䘮车五乘木车〈不漆者始遭䘮乘之〉素车〈垩以白土卒哭乘之〉薻车〈垩以苍土既𦈌乘之〉駹车〈边侧有漆大祥乘之〉漆车〈黒漆车既禫乘之〉
臣按此王有䘮所乘之车
考工记曰轸之方也以象地也盖之圜也以象天也轮辐三十以象日月也盖弓二十有八以象星也
郑𤣥曰轮象日月以其运行也日月三十日而合宿老子曰三十辐共一毂
贾公彦曰天之列宿二十有八而盖弓之数象之王昭禹曰盖在上以覆乎下故象天体之圆轸在下以载乎上故象地体之方圣人乘焉以位乎其中则三才之道备矣
郑樵曰圣人作车圜而为轮方而为舆曲而为辀皆有制度轮以运舆以载辀以服三者备然后行毂以利转辐以直指牙以固抱毂以受轴大穿为篆小穿为轵轴近毂为股近牙为骹股入毂中为菑骹入牙中为蚤牙之材或谓之渠或谓之楺此轮之制也两輢出式者较较下横木者式輢之植者轵式之植者轛舆后横木曰轸式前横木曰轨此舆之制也三马之辀适当伏兔围在前持衡为颈围在后承轸为踵围此辀之制也轮之中有轴舆之下有轐辀之前有衡轴末有轊助辐曰辅舆间横木曰轸系木乘舆曰輹大车辀端曰䡚小车辀端曰𫐄其制虽考工记无所见要之阙一不可
臣按先儒谓易言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备三才之道者莫如车故有六等之数盖之圜也以象天而天之道有阴阳轸之方也以象地而地之道有刚柔人位乎中而人之道有仁义车六等之数所以法易之三才六画如此先儒谓一器而工具之盖以一车之作有轮人有舆人辀人也车之为制不止三者而必以此三物名官者盖察车自轮始作车始于舆而造车以辀为难故也
司常掌九旗之物名各有属以待国事日月为常交龙为旗通帛为𭥆杂白为物熊虎为旗鸟隼为旟龟蛇为旐全羽为旞析羽为旌
郑𤣥曰凡九旗之帛皆用绛
陈祥道曰旗期也言与众期于下
朱申曰大常画日月者取天道之运也旗画龙者取君德之用也𭥆用通幅绛帛所谓大赤也物则内幅以绛外幅以白也旗画熊虎取其猛毅也旟画鸟隼取其挚速也
臣按司常九旗惟大常者天子之所建其馀则自诸侯以下皆得建之所谓大常者非但画日月于其上则凡人臣之有功者皆铭书之焉
龙旗九斿以象大火也鸟旟七斿以象鹑火也熊旗六斿以象伐也龟蛇四斿以象营室也弧旌〈旗上有弓〉枉矢〈上画枉矢〉以象弧〈星也〉也
郑𤣥曰交龙为旗大火苍龙宿之心其属有九星鸟隼为旟鹑火朱鸟宿之柳其属七星熊虎为旗伐属白虎宿与参连体而六星龟蛇为旐营室𤣥武宿与东壁连体而四星
臣按疏家谓九斿七斿六斿四斿之旌旗皆是天子自建非谓臣下以其九七六四不与臣下命数相当故也若臣下则皆依命数然天子以十二为节乃用九七六四者上得兼下也
礼器曰大路繁〈马腹带〉缨〈鞅也〉一就〈五色一匝曰就〉次路繁缨七就陈澔曰殷世尚质其祭天所乘之车木质而已无别雕饰谓之大路繁缨在马膺前染丝而织以为罽繁与缨皆以此罽为之车朴素故马亦少饰也大路路下有先路次路次路殷之第三辂也供卑杂之用故就数多
郊特牲曰大路繁缨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
陈祥道曰礼器与郊特牲言大路繁缨一就则同其言次路繁缨五就七就则不同者先王之路降杀以两反此而加多焉盖亦以两而已大路一就先路三就则次路有五就七就者矣书言次路以兼革木二路则殷之次路五就七就庸岂一车邪
臣按所谓就者言路马之饰也周礼巾车言樊缨礼记左传皆作繁缨有一就再就九就七就五就之别左传所谓斿缨昭其数者此也
明堂位曰鸾车有虞氏之路也钩车夏后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
郑𤣥曰鸾有鸾和也钩有曲舆者也大路木路也乘路玉路也
孔颖逹曰此明四代之车其制各别
臣按车之言路者先儒谓大也君之所在以大为号门曰路门寝曰路寝故车亦谓之路车焉
春秋左传桓公二年臧哀伯曰君人者将昭德〈昭明善恶〉塞违〈闭塞恶邪〉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大路昭其俭也斿〈旌旗之斿〉缨〈在马膺前〉昭其数也锡〈在马额〉鸾〈在镳〉和〈在衡〉铃〈在旗〉昭其声也三辰〈日月星〉旗旗昭其明也
杜预曰大路祀天车也
臣按路之大者以木为之则行礼以俭为德于是乎昭矣周人饰以金玉岂所以昭其俭朴之德而塞其邪侈之恶也哉然德固先乎俭也然亦不可过于固而陋焉于是乎有繁缨以为之文饰有鸾和以为之音节焉
论语子曰乘殷之辂
朱熹曰商辂木辂也辂者大车之名古者以木为车而已至商而有辂之名盖始异其制也周人饰以金玉则过侈而易败不若商辂之朴素浑坚而等威已辨为质而得其中也
臣按先儒谓商尚质亦有过于质者惟商之辂则得乎质之中此圣人所以斟酌其制以答颜子为邦之问也为邦之道大经大法非止一端此特其制度中之一物耳举此一物为凖以例其馀使其推类以尽之盖为治之道非发政施令之为难政以酌古凖今之不易也
秦金根车用金为饰谓金根车而为帝轸又以辇为人君之乘
宋志曰周则玉路最尊秦汉之金根亦周之玉路也臣按后世人君所乘车谓之辇始于此盖古以人牵为辇秦始皇去其轮而舁之汉代遂为人君之乘
汉王居黄屋〈以黄缯为盖〉左纛〈毛羽幢也〉鸾旗在前属车在后翠鳯之驾旌旗车旄头先驱骖乘
汉制乘舆大驾备车千乘骑万疋属车八十一乘公卿奉引太仆大将军参祀天于甘泉用之
三辅黄图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有大驾有法驾有小驾大驾则公侯奉引大将军骖乘大仆御属车八十一乘作三行尚书御史乘之最后一乘豹尾豹尾以前皆为省中备千乘万骑出长安祠天于甘泉备之叶梦得曰大驾仪仗通号卤簿蔡邕独断已有此名唐人谓卤橹也甲楯之别凡兵卫以甲楯居外为前导杆蔽其先后皆著之簿籍故曰卤簿
臣按卤簿之名始见于此
后汉志上古圣人见转蓬始知为轮轮行可载因物知生复为之舆舆轮相乘流运罔极任重致逺天下获其利后世圣人观于天视斗周旋魁方杓曲以携龙角为帝车于是乃曲其辀乘车驾马登险赴难周览八极故易震乘干谓之大壮言器莫有能上之者也自是以来世加其斾至奚仲为夏车正建其斿旐尊卑上下各有等级
臣按大壮之象乾刚而震动车之器似之此汉志所以有莫能上之说也其九四爻又有壮于大舆之輹之象先儒谓輹与辐同车之要处也车之败常在折辐辐壮则车强矣壮于輹谓壮于进也盖以车之为器一器而群工聚焉所以任重致用非壮大而刚健不能进进而不已也
汉制乘舆金根安车立车
蔡邕曰金根车驾六马有五色安车五色立车各一各驾四马是为五时副车又有戎立车以征伐三盖车名耕根车一名芝车亲耕籍田乘之凡乘舆车皆羽盖金华𤓰黄屋左纛金鍐方𨰿繁缨重毂副牵臣按此汉一代车辂之制
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驾皆有卫有严羽葆华盖旌旗䍐毕车马之众盛矣皆安居而不哗人君举动必以扇出入则撞钟庭设乐宫道路有卤簿鼓吹礼仪百司必备物而后动盖所以为慎重也夫仪卫所以尊君而肃臣其声容文采虽非三代之制至其盛也有足取焉凡朝㑹之仗三卫番上分为五仗号衙内五卫一曰供奉仗二曰亲仗三曰勲仗四曰羽仗五曰散手仗
臣按汉制每大朝㑹必陈乘舆法物于庭谓之充庭车唐凡羽葆华盖旌旗䍐毕车马之类皆备不止以车充庭而已
凡天子之车曰玉辂者祭祀纳后所乘也青质玉饰末金路者飨射祀还饮至所乘也赤质金饰末象路者行道所乘也黄质象饰末革路者临兵巡守所乘也白质鞔以革木路者蒐田所乘也黒质漆之五路者重舆皆有副耕根车者耕籍所乘也青质三重盖安车者临幸所乘也金饰重舆四望车者拜陵临吊所乘也又有属车十乘一曰指南车二曰记里鼓车三曰白鹭车四曰鸾旗车五曰辟恶车六曰皮轩车七曰羊车与耕根车四望车安车为十乘行幸陈于卤簿则分前后大朝㑹则分左右后又加黄钺车豹尾车通为属车十二乘
臣按此唐一代车辂之制
唐制辇有七一曰大鳯辇二曰大芳辇三曰仙游辇四曰小轻辇五曰芳亭辇六曰大玉辇七曰小玉辇轝有三一曰五色轝二曰常平轝三曰腰轝大驾卤簿先五路以行
臣按三代以前车辂皆以马驾之周有辎车即辇也古谓人牵为辇始皇以为人君之乘而以人舁之至唐其制始大备
天子将出太乐令设宫县之乐于庭侍中奏请中严有司陈卤簿诸位以次陈殿庭既外辨太仆卿升执辔乘舆以出天子升路太仆卿授绥黄门侍郎前奏请发鸾驾动警跸鼓传音玉金象木革五路皆有副车有指南记里鼓等十二乘舆有相风行漏腰舆辇有大辇方辇小辇以旗计者二十有七有青龙白虎辟邪应龙之类以队计者七有青游朱雀歩甲持钑之目以兵计者自金吾果毅佽飞至衙门左右厢凡大驾一千八百三十八人分为二十四队列为二百十四行仗则有黄麾仗细仗仪刀仗殳仗卫则有亲勲翊卫散手卫仪物有曲直华盖六宝香灯大伞雉尾障扇花盖朱画团扇之属戎器有钑㦸弓箭横刀䂍矟仪刀班剑黄钺楯𥎞弩黒鍪甲之属服饰有平巾帻绯裲裆大口袴朱绿綟绶纷武弁朱衣革帯赤綦袄紫诞𢃄之属鼓吹有㧏鼓金钲大鼓长鸣铙鼓太横吹笛箫觱篥大角之属凡五部七十五曲
臣按此唐朝卤薄之制之大略也
宋志宋初因唐五代之旧其殿廷之仪则有黄麾大仗黄麾半仗黄麾角仗黄麾细仗凡正旦冬至五月一日大朝㑹大庆册受贺受朝则设大仗月朔视朝则设半仗外国使来则设角仗发册受宝则设细仗其卤簿之等有四一曰大驾郊祀天飨用之二曰法驾方泽明堂宗庙籍田用之三曰小驾朝陵封祀奏谢用之四曰黄麾仗亲征省方还用之
周必大曰宋承五季抢攘之后卤簿踳驳为甚于是知制诰范质张昭等正其缪盭参定典制已而礼仪使陶榖奉言金吾诸卫将军暨押仗导驾等官服皆以紫于礼未称请按开元礼咸用绣袍至若执仗之士旧服五色请以黒为先而青赤黄白以次分列用恊五行相生之序凡马歩仪仗总万有一千二百二十有二人悉以纻絁绣文代采画之服稽诸会要始造于乾德四年而告备于开宝三年越明年谒款圜丘实始用之想夫䂍矟前驱五路增副里以鼓记车以南指鸡翘豹尾夭矫婀娜公卿执事前导后陪细仗大角壮其容幰盖伞扇备其饰此治世之巨典华夏之伟观也
臣按此宋朝仪仗之制其用人之数大驾卤簿总用二万六千一人法驾三分减一鸾驾又减半黄麾仗又减于鸾驾
以上舆卫之仪臣按昔人谓綦天下之贵一人而已是故环拱而居备物而动文谓之仪武谓之卫一以明制度示等威一以慎出入逺危疑也书载弁戈冕刘虎贲车辂周官旅贲王出入执盾以夹王车朝仪之制固已灿然降及秦汉始有周庐陛㦸卤簿金根大驾千乘万骑之盛历代因之虽或损益然不过为尊大而已虽然臣窃以为此岂特为尊大而已哉亦所以为慎重也慎重则威严威严则肃恭天子之尊肃恭于上则环列乎左右者不敢有怠惰之容拜伏于逺近者不敢兴干犯之念所以表一人之尊大而耸万姓之瞻仰端有在于此矣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二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历象之法〈上〉
易贲之彖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程颐曰天文谓日月星辰之错列寒暑阴阳之代变观其运行以察四时之迁改也
臣按日月星辰象之悬于天者也寒暑阴阳气之运于天者也日月星辰寒暑阴阳虽若有常也然亦有时而不常虽若齐一也然亦有时而不一故圣人既运其心目之力以察其随时之变又创为历象之器以定其变动之时
革之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
程颐曰水火相息为革革变也君子观变革之象推日月星辰之迁易以治历数明四时之序也夫变易之道事之至大理之至明迹之至著莫如四时观四时而顺变革则天地合其序矣
朱熹曰四时之变革之大者又曰泽中有火水能灭火此只是阴盛阳衰火盛则克水水盛则克火此是泽中有火之象便有那四时改革的意思君子观这象便去治历明时
欧阳脩曰革之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天下之事可革者多矣而圣人必以历言者盖事在天下其最易差者莫如历而不可不脩者亦莫如历臣按治历明时为治之要务自昔圣帝明王莫不以此为先焉盖时行于天而有自然之运历为于人而有已然之法然天之运惟其有常也故一日之间则有昼夜一月之间则有朔望一年之间则有分至然昼不常昼昼革而为夜夜不常夜夜革而为昼以至于朔望分至莫不皆然治历者随其常而顺其变即历数以推之顺时气以察之则千歳之曰至可坐而致者皆可以明之矣
大传曰天象见吉㐫圣人象之
胡一桂曰象谓日月星辰循度失度
臣按天之道不言而信其于人也有一气感通之理故其于人君也恒仁爱之而有告戒之道焉然其所以告之者岂谆谆命之哉象以示之而已象之循度则有吉之兆象之失度则有凶之形圣人者心与天通目睹乎天所见之象心悟夫天所示之意因天之象而象之非特以之脩于身敏德而迁善繇是而形之天下国家使之趋吉而避凶去恶而从善无非因天之象以神道而设教者也
书乃命羲和钦若〈顺也〉昊〈广大之意〉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朱熹曰羲氏和氏主历象授时之官历所以纪数之书象所以观天之器日阳精一日而绕地一周月阴精一月而与日一㑹星二十八宿众星为经金木水火土五星为纬辰以日月所㑹分周天之度为十二次也人时谓耕获之候凡民事早晩之所关也臣按先儒谓事之最大最先在推测天道治历明时万事莫不本于此盖为治之道在岁周于上而天道以明统正于下而人纪以立茍天道不明则时序错乱岁月无纪官府脩为失其先后之序田里耕作悖其次第之宜所以帝世之命官必先于羲和而羲和之职掌必先于历数有历以纪其数有象以观其运则日月之运行星辰之次舍运于天者有常行验于人者有常法则官政民庸无不循其序而得其理天下岂有不治者乎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
朱熹曰期犹周也岁有十二月月有三十日三百六十者一岁之常数也故日与天会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为气盈月与日会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为朔虚合气盈朔虚而闰生焉故三岁一闰五岁再闰十有九岁七闰则气朔分齐是为一章也
臣按先儒谓岁无定日闰有定法期闰岁三字为此一节之大要期者一岁之足日也岁者一岁之省日也闰者补三岁之省日凑为三岁之足日也盖无闰则时不定时不定则岁不成三年不闰则差一月而以正月为二月九年不闰则差三月而以春时为夏时寒暑反易岁序不成矣此治历之法所以以定闰为先也
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专省德政故历政修明〉
朱熹曰在察也美珠谓之璇玑机也以璇饰机所以象天体之转运也衡横也谓横箫也以玉为管横而设之所以窥玑而齐七政之运行犹今之浑天仪也七政日月五星也七者运行于天有迟有速有顺有逆犹人君之有政事也舜初摄位首察玑衡以齐七政盖历象授时所当先也
臣按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日月星辰运行于天所谓天文也然其行也有迟有速有顺有逆岂非其变乎然其变之不齐非有器以察之不可得而知也不可得而知则亦不可得而齐也是以帝世有玑衡之设焉以璇为机而用以运转是之谓玑以玉为管而横置其中是之谓衡运其机轴而使之转动窥其箫管而用以测度则天文之齐不齐者可得而知矣是故曰月皆循其轨五星不失其次则吾德政之脩于此可见矣日月之或有薄蚀五星之或有变动则吾德政之阙于此可见矣因在器之天而观在天之天因在天之天而循在人之天则天人合一七政不在天而在人矣
洪范四曰恊用五纪
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孔颖逹曰五者为天之经纪也
蔡沈曰五纪曰恊所以合天也岁者序四时也月者定晦朔也日者正纒度也星经星纬星也辰者日月所会十二次也历数者占歩之法所以纪岁月日星辰也
唐仲友曰恊用五纪所以钦天道而治人事者也人不天不成岁月日时星辰天之所为而人所不能违也天不人不因历数人之所推而天所不能违也天与人合而五纪可得而用矣故曰恊用五纪一寒一暑以为岁春夏秋冬之四时綂乎岁者也一盈一亏以为月二十四气七十二候统乎月者也一昼一夜以为日朝夕昼夜之四时统乎日者也一经一纬以为星辰寒暑之所繇推迁日月之所繇交会也合是四者而推歩其数以为历则圣人之所以治人事也盖圣人之恊用五纪有三义焉歩其数以授时观其文以察变法其序以分职三者备则恊用五纪之道尽矣尧典之历象授时之事也周官之冯相实掌之舜典之玑衡察变之事也周官之保章实掌之洪范之庶征分职之事也周官之司会实掌之故曰圣人作则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五纪之谓也乾坤之策所当卦气之所直五纪之数该于易矣贲观天文以察时变革以治历明时五纪之义易备之矣夫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惟大人能之则恊用五纪岂可忽哉
呉澂曰岁自冬至至来岁冬至凡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日行天一周也以分至启闭定岁之四时是为一岁之纪月自合朔至来月合朔凡二十九日六辰有奇月与日一会也以晦朔望定月之大小是为一月之纪日自日出至来日日出历十二辰日绕地一匝也以晨昏出没定昼夜长短是为一日之纪星谓二十八宿众经星辰谓天之壤因日月所会分经星之度为十二次观象测候以验天之体也是为星辰之纪历谓日月五纬所历之度数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七政行度各有盈缩疾徐立数推算以歩天之用也是为历数之纪
臣按先儒谓五纪即尧典羲和所掌者纪者如纲之有纪天时所以相维者也五者之纪其中四者皆系于天最后一者乃成乎人盖所谓历者岁月日星辰所历者皆于此乎稽所谓数者岁月日星辰所行者皆于此乎算使四时以定而岁无不成晦朔以辩而月无或亏甲乙以审而日无不正经纬以彰而星辰无或紊是历与数又所以纪岁月日星辰以人而合于天者也谓之曰恊用五纪者则天运于上人为于下皆有以合而一之矣
诗小雅十月之交其首章曰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朱熹曰十月以夏正言之建亥之月也交月日交会谓晦朔之间也历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左旋于地一昼一夜则其行一周而又过一度日月皆右行于天一昼一夜则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故日一岁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又逐及于日而与之会一岁凡十二会方会则月光都尽而为晦已会则月光复苏而为朔朔后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对则月光正满而为望晦朔而日月之合东西同度南北同道则月揜日而日为之食望而日月之对同度同道则月亢日而月为之食是皆有常度矣然王者脩德行政用贤去奸能使阳盛足以胜阴阴衰不能侵阳则日月之行虽或当食而月常避日故其迟速高下必有参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对者所以当食而不食也若国无政不用善使臣子背君父妾妇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国则阴盛阳微当食必食虽曰行有常度而实为非常之变矣
臣按历数之作所以纪日月星辰之行也然行有常度其间有差忒无繇知之惟于日月之食验焉星官纪日月之食分秒不差时刻不忒则知其历数之纪无不当矣茍书之于历者如此及仰于天而验其象则有不如此者则可以知其失职矣今观朱熹解诗谓王者脩德行政用贤去奸能使阳盛足以胜阴阴衰不能侵阳则日月之食虽或当食而月常避日故其迟速高下必有参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对者所以当食而不食焉若国无政不用善使臣子背君父妾妇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国则阴盛阳微当食必食虽曰行有常度而实为非常之变矣其为说深切著明后世人主所当服膺儆省者也然臣于此窃有见焉自古明睿之君正身脩德虽无变异而所以兢惕者固未尝敢有所怠忽也惟中才之主适已自文遇有变异一切委之天数而于日月薄蚀尤慢忽焉诿曰此天数一定之常数于我何预焉未食之前星官固已预奏其期时刻秒忽必具既而颁之天下俾至其日行礼救䕶一有不应则御史劾之坐以旷职之罪何以见其当食不食哉当食不食安知非推算者之差哉世主所以不信而生其慢忽之心者往往以此臣尝窃观日者之推禄命而有取焉推禄命者谓灾眚之来人能脩德即可变灾为祥有国者遇日月之薄蚀亦犹有身者遇禄命之弗顺也因天运必然之数尽人道当然之理一遇日食之变则预思所以脩德而正事任贤而去奸使臣子不至背君父妾妇不至乘其夫小人不至陵君子夷狄不至侵中国则吾之阳盛而天之阳亦从而盛矣尚何阴盛阳微之足虑乎是则先儒之论欲销变于未然而臣为此说欲应变于将然销未然之变非上知不能应将然之变虽中才可勉也程子曰日食有定数圣人于春秋必书者欲人君因此恐惧脩省者其此意欤
周礼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
郑𤣥曰土圭所以致四时日月之景也凡日景于地十里而差一寸
贾公彦曰案土人职云土圭尺有五寸周公欲求土中以营王城故以土圭度日景之法测土之深谓日景长短之深也正日景者夏曰至昼漏半表北得尺五寸景正与土圭等即地中故云正日景以求地中也昔者周公度日景之时置五表五表者于颍川阳城置一表为中表中表南千里又置一表中表北千里又置一表中表东千里又置一表中表西千里又置一表
臣按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测土深以正日景专以求地中也而冯相氏致日以辨四时之叙始专以考天象焉大抵天道运行如环无端治历者茍不即其阴消阳息之际以为立法之始则何从而见其消息之机乎惟于其日晷进退之际而候之则其机将有不可遁者矣候之之法在植表测景以究其气之始至而用以合其所布之算两无差异则历之本立矣夫自周立表于阳城汉人造历必先定东西立晷仪唐诏太史测天下之晷凡十三处宋测景则于浚仪之岳台元人测景之所二十有七旧说表八尺长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已尝驳议八尺之表表痹景促古今承用未之或革元郭守敬所谓表五倍其旧悬施横梁每至日中以符窍夹测横梁之景折取中数又随所至之处而立表测景考北极出地高下夏至晷景长短昼夜刻数多寡然后用之以推验其法可谓精密矣
冯相氏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会天位冬夏致日春秋致月以辨四时之序
郑𤣥曰冯乘也相视也言登高台以视天文之次序也
呉澂曰岁谓岁星所在寅曰摄提格卯曰单阏辰曰执徐巳曰大荒落午曰敦牂未曰恊洽申曰涒滩酉曰作噩戌曰掩茂亥曰大渊献子曰困敦丑曰赤奋若岁星左行于地凡历十二舍而为一纪则有十二岁之位月谓斗柄所建自正月建寅至十二月建丑凡历十二朔而为一岁则有十二月之位辰谓日月所会子曰𤣥枵亥曰娵訾戌曰降娄酉曰大梁申曰实沈未曰鹑首午曰鹑火巳曰鹑尾辰曰寿星卯曰大火寅曰析木丑曰星纪为十二辰之位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日之位东方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井柳星张翼轸西方奎娄胃卯毕觜参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为二十八宿之位盖天象有定位则人事有定序辨其叙事而㑹之者如仲春之月平秩东作厥民析则知月之建卯日月㑹于降娄而为奎娄之次仲夏之月平秩南讹厥民因则知其月之建午日月㑹于鹑首而为井之次仲秋之月平秩西成厥民夷则知其月之建酉日月㑹于寿星而为角亢之次仲冬之月平在朔易厥民隩则知其月之建子日月㑹于星纪而为斗牛之次以至十有二岁十有二月所㑹天位皆仿乎此冬夏致日春秋致月者盖冬至日在牵牛景长丈有三尺夏至日在东井景长尺有五寸此长短之极极则气至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所以致日春分日在娄月上于东井下于牵牛秋分日在角月上于牵牛下于东井此长短之中所以致月然致日必于冬夏致月必于春秋何也天度一月易一位一时易一方推之日月所经正在分至为天度之中分至之气正则四时之序亦正矣
臣按呉氏谓分至之气正则四时之序亦正时序正于上则人事定于下此为治必先治历明时也
保章氏掌天星以志〈记也〉星〈谓五星〉辰〈谓二十八宿为十二次也〉日月之变动以观天下之迁〈谓变动〉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以十有二岁之相观天下之妖祥以五云之物〈色也〉辨吉凶水旱降丰荒之祲象以十有二风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凡此五物〈事也〉者以诏救政访序事
郑𤣥曰保守也世守天文之变
呉澂曰天星天文星度也歩占之法以星为主故曰天星十有二辰经天左旋常度不移不足以见吉凶惟日月五星行乎十二辰之次纬天右转而日有薄〈蚀不朔望〉蚀〈蚀在朔望〉晕〈日旁气〉珥〈形㸃黒也〉之变月有亏盈朓〈晦而月见西方〉朒〈朔而月见东方〉之变五星有赢〈早出为赢〉缩〈晩出为缩〉圜〈有围绕者〉角〈生芒角〉之变故总言日月星辰之变动变动即所谓迁也顺则为吉逆则为凶以天象言则为变动以人事言则为迁二者相参辨之矣〈以上解天星以志日月星辰变动至辨其吉凶〉星土十二土也合而言之曰九州九州星土之书虽亡所考者十二国之分载诸传记灾祥所应亦皆可证昭十年有星出于嫠女郑禆灶曰今兹岁在颛顼之墟姜氏任氏实守其地此𤣥枵为齐之分星而青州之星土也昭三十二年呉伐越晋史墨曰越得歳而呉伐之必受其凶释者曰岁在星纪此星纪为越之分星而扬州之星土也昭元年郑子产曰成王灭唐而封弟叔焉故参为晋星实沈为参神此实沈为晋之分星而并州之星土也襄九年晋士弱曰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此大火为宋之分星而豫州之星土也昭十七年星孛及汉申须曰汉水祥也卫颛顼之𭏟故为帝丘其星为大水此娵訾为卫之分星而冀州之星土也郑语周史曰楚重黎之后也黎为高辛氏火正此鹑尾为楚之分星而荆州之星土也尔雅曰析木为之津释者谓天汉之津梁为燕此析木为燕之分星而幽州之星土也以至周之鹑火秦之鹑首赵之大梁鲁之降娄无非以其州之星土而为其国之分星以星土而占灾祥其应有可徴矣〈以上解以星土辨九州之地至以观妖祥〉岁星在木则水为相之类五星顺度为祥流逆失度为妖襄二十八年岁在星纪而淫于𤣥枵是谓蛇乘龙梓慎以为宋郑必饥则言其所属禆灶以为周楚所恶则言其所冲其岁星乖次之应乎昭三十二年岁在星纪而呉伐越史墨谓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呉乎以岁星十二年一周存亡之数不过三纪非岁星顺次之应乎以类求之则岁星太岁皆可参决妖祥之事〈以上解十有二岁之相观天下之妖祥〉物色也视日旁云气之色与视祲十辉同义左氏所谓凡至分启闭必书云物占法青为虫赤为兵荒白为䘮黄为丰黒为水既言辨吉凶水旱又言降丰荒之祲象则亦视祲叙降之意盖水旱之降为荒年荒年之降为丰年其叙如此〈以上解以五云至丰荒之祲象〉十二风者艮为条风从大吕太蔟之律震为明庶风从夹锺之律巽为清明风从姑洗仲吕之律离为景风从㽔賔之律坤为凉风从林锺夷则之律兑为阊阖风从南吕之律干为不周风从无射应锺之律坎为广莫风从黄锺之律传所谓八风从律是也又法于缇室之中因逐月律管入地之浅深月气至则葭灰飞以此察天地之和气然左氏载师旷歌北风又歌南风而知晋楚之胜负妖祥之应可决于此乖则异别则离此天地之不和而为妖祥也故命之使知所趋避〈以上解以十二风至乖别之妖祥〉上文五事即救政叙事之所从出也政者国之本诏救政于上则人君知脩省之道事者有司之常职访叙事于下则人臣知戒警之意君臣交脩厥德政事举而天降祥矣〈以上解凡此五物者以诏救政访叙事〉
臣按所谓五物者日月星辰之变动也星土辨九州也十有二岁也五云之物也十有二风也保章氏之职用此五物以测阴阳之和否察天地之逆顺上以诏之人君使其因灾咎而救其政事之乖别下以访之臣下使其叙宜事而知其缓急之次第呉氏论之详矣凡世之星官所推歩占验者皆具于是焉
礼记月令孟春之月乃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离不贷〈忒〉母失经纪以初为常
郑𤣥曰经纪谓天文进退度数
方悫曰在人之六典八法在天之日月星辰莫不存乎书故以命太史日循星以进退者也月应日以死生者也星者日所舍辰者星所次宿言宿于此离言离于彼日月星辰之宿离有定数不可忒忒则司天者之过矣
呉澂曰宿谓所居离谓所丽日月所居所丽在何辰何星之第几度推算不可差忒毋令失其所躔次之经纪初谓初始常谓不变当依初始以求算历之法而不改变也
臣按太史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即尧典所谓历象日月星辰也历象有一定之法当夫国家创业之初已为之定制常法然每岁日月星辰之行则不能无变动焉然其变动也或宿或离其躔次亦不甚相逺而不能出始初常法之外是以先王之世每遇岁事更端之初即申命太史考其行之宿离或进或退皆不可失其常而必合于初焉后世惟听司历者之所自为而孟春乃命之制不复讲矣此亦一阙典也
春秋隐公三年春王正月己巳日有食之
胡安国曰经书日食三十六去之千有馀岁而精历算者所能考也其行有常度矣然每食必书示后世治历明时之法也有常度则灾而非异矣每食必书示后世遇灾而惧之意也日者众阳之宗人君之表而有食之灾咎象也克谨天戒则虽有其象而无其应弗克畏天灾咎之来必矣凡经所书者或妾妇乘其夫或臣子背君父或政权在臣下或夷狄侵中国皆阳微阴盛之证也是故十月之交诗人以刺日有食之春秋必书戒人君不可忽天象也
臣按先儒谓日有食之有食之者也太阳君也而被侵食君道所忌也噫天上之日月有以食之则天下之君亦将有以灾之者矣是故人君遇此变也则反诸已乃自咎曰吾德毋乃有失欤吾行毋乃有亏欤吾之左右毋乃有窃威柄者欤吾之臣子毋乃有背君父者欤或者盗贼无乃将于此而窃发欤夷狄无乃将于此而侵陵欤有一于此皆思所以反其事而顺于道寻其绪而折其萌究其归而闭其途使之必不至于如此也夫然则其过也人皆仰之如日月之复明矣
桓公三年秋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胡安国曰榖梁曰既尽也言日言朔日正朔也言朔不言日食既朔也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不言日不言朔夜食也日者众阳之宗人君之象而有食之既则其为变大矣
左传文公元年曰于是闰三月非礼也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馀于终履端于始序则不愆举正于中民则不惑归馀于终事则不悖
杜预曰于历法闰当在僖公末年误于今年三月置闰故曰非礼也歩历之始以为术之端首期之日三百六十有六日日月之行又有迟速而必分为十二月举中气以正月有馀日则归之于终积而为闰故言归馀于终斗建不失其次寒暑不失其常故无疑惑四时得所则事无悖礼
孔颖逹曰闰后之月中气在朔则斗柄月初已指所建之辰闰前之月中气在晦则斗柄月末方指所建之辰故月之正在于中气则斗柄常不失其所指之次如是乃得寒暑不失其常
臣按古今论置闰之法不出乎此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馀于终三言
六年闰月不告朔非礼也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于是乎在矣不告闰朔弃时政也何以为民杜预曰四时渐差则置闰以正之顺时命事事不失时则年丰
臣按四时渐差则置闰以正之斯言也治历明时之要闰正则寒暑不失而民知耕艺之𠋫而有有秋之望矣食者民之天民得其食则生养遂而祸乱不作矣生民之道岂外是哉
昭公七年晋平公曰何谓六物伯瑕对曰岁时日月星辰是谓也公曰多语寡人辰而莫同何谓辰对曰日月之会是谓辰故以配日
孔颖逹曰尔雅释天云载岁也夏曰岁周曰年李巡曰载一岁莫不覆载也孙琰曰四时一终曰岁取岁星行一次也年取年榖一熟是年岁即年也时谓四时春夏秋冬也日谓十日从甲至癸也月从正月至十二月也星二十八宿也辰谓日月所㑹一岁十二㑹从子至亥也配日言辰无常所分在十二以十干配之明非一所也
臣按历象所推歩者不过此六物而已
以上历象之法〈上〉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二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三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历象之法〈下〉
扬子或问浑天曰落下闳营之鲜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几几〈近也〉乎莫之能违也请问盖天曰盖哉盖哉应难未几也
李轨曰几近也落下闳为武帝经营之鲜于妄人为武帝算度之耿寿昌为宣帝考象之言乎近其理矣谈天者无能违也再言盖哉者应难以事未有近其理也
朱熹曰浑天仪古必有其法遭秦而灭至汉武帝时落下闳始经营之鲜于妄人又量度之至宣帝时耿寿昌始铸铜而为之象宋钱乐又铸铜作浑天仪衡长八尺孔径一寸玑径八尺圆周二丈五尺强转而望之以知日月星辰之所在即璇玑玉衡之遗法也历代以来其法渐密宋朝因之为仪三重其在外曰六合仪平置黒单环上刻十二辰八干四隅在地之位以凖地面而定四方侧立黒双环背刻去极度数以中分天脊直跨地上使其半入地下而结于其子午以为天经斜倚赤单环背刻赤道度数以平分天腹横绕天经亦使半出地上半入地下而结于其卯酉以为天纬三环表里相结不动其天经之环则南北二极皆为圆轴虗中而内向以挈三辰四游之环以其上下四方于是可考故曰六合次其内曰三辰仪侧立黒双环亦刻去极度数外贯天经之轴内挈黄赤二道其赤道则为赤单环外依天纬亦刻宿度而结于黒双环之卯酉其黄道则为黄单环亦刻宿度而又斜倚于赤道之腹以交结于卯酉而半入其内以为春分后之日轨半出其外以为秋分后之日轨又为白单环以承其交使不倾垫下设机轮以水激之使其日夜随天东西运转以象天行以其日月星辰于是可考故曰三辰其最在内者曰四游仪亦为黒双环如三辰仪之制以贯天经之轴其环之内则两面当中各施直距外指两轴而当其要〈平声〉中之内面又为小窽以受玉衡要中之小轴使衡既得随环东西运转又可随处南北低昻以待占𠋫者之仰窥焉以其东西南北无不周遍故曰四游此其法之大略也
沈括曰旧法规环一面刻周天度一面加银钉盖以夜𠋫天晦不可目察则以手切之也古人有璇饰玑疑亦为此今太史局秘书省铜仪制极精致亦以铜钉为之
臣按自落下闳造浑天之后魏晋以来率因之以为仪至宋朝熙寜沈括之仪宣和玑衡之制始详密精致有出于淳风令瓒之表者靖康之乱仪象之器尽归于金元人袭用金旧而规环不协难复施用于是郭守敬乃创为简仪仰仪及诸仪表其说以谓昔人以管窥天宿度馀分约为大半少未得其的乃用二线推测于馀分纎微皆有可考而又当时四海测賔之所凡二十有七东极高丽西极滇池南逾朱崖北尽铁勒皆古人所未及为者其法俱载元史而其仪表至今遵用之夫自尧历象之后而有舜之玑衡所谓玑衡盖尧之象也舜玑衡之后而有汉之浑天仪象所谓仪象盖舜之玑衡也后世加以六合三辰四游愈精愈宻然历代相因千载相承未尝有改也而改之始自于此盖天欲启中国文明之治必豫生知巧之人于数千载之前而创为一代观天之器以待圣人之生夫岂偶然之故哉
史记太史公曰神农以前尚矣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于是有天地神祇物类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凟故神降之嘉生〈嘉榖也〉民以物享灾祸不生所求不匮少皥氏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扰不可放〈依也〉物祸灾荐至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其后三苖复九黎之德故二官咸废所职而闰馀乖次孟陬殄灭摄提无纪历数失序尧复遂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时正度则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居无夭疫年耆禅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繇是观之王者所重也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天下有道则不失纪序无道则正朔不行于诸侯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世世相传为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废而不统周襄王二十六年闰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邪〈音余〉于终履端于始序则不愆举正于中民则不感归邪于终事则不悖其后战国并争在于强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是时独有邹衍明于五德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而亦因秦灭六国亦颇推五胜而自以为获水徳之瑞而正以十月色上黒然历度閠馀未能睹其真也汉兴髙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为获水德之瑞虽明习历及张苍等咸以为然孝文时鲁人公孙臣言汉土徳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当有瑞黄龙见事下丞相张苍苍亦学律历以为非是罢之今上〈谓武帝〉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闳运算转历然后日辰之度与夏正同乃改元更官号因诏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广延宣问以理星度未能詹〈当作校雠之雠〉也盖闻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验定清浊起五部〈五行也〉建气物分数然盖尚矣书缺乐弛朕甚闵焉朕惟未能循明也䌷续日分率应水德之胜今日顺夏至〈夏当作冬〉黄钟为宫林钟为徴太蔟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自是以后气复正羽声复清名复正变以至子日当冬至则阴阳离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岁在甲〉摄提格〈在寅〉月名毕聚〈音陬〉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臣按太史公推原作历之始谓神农以前尚矣黄帝始考定星历盖是时始有历也且引尧禅舜之言曰天之历数在尔躬盖见人君继天而为之子则必推明上天所悬之象所行之度其责任在乎君之身不可忽也人君知其任之在已既以中道自待又必齐七政建五行立四时以示天下之臣民使之知气候之早晩时序之先后顺时以兴作寝息焉下之人奉君之令而不敢违天之时故天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灾祸不生而天禄有永矣自尧舜以后以至于三代历数相传莫不明时正度以承天意而不敢失其纪序是则有道之世也惟夫昏君庸主不畏天命而失其纪序史不纪时君不告朔臣不共其命诸侯不遵其轨是以其君不克终而祸乱作矣繇是观之则知治历明时其有闗于治乱之大如此承上天之历数而受其任于躬者其可忽诸其可忽诸
汉志云汉兴张苍首律历事孝武帝时乐官考正至元始中徴天下通知钟律者百馀人使羲和刘歆典领条奏之参伍以变错综其数稽之于古今效之于气物和之于心耳考之于经传咸得其实靡不恊同数者一十百千万也所以算数事物顺性命之理也夫推历生律制器规圜矩方权重衡平凖䋲嘉量探赜索隐钩深致逺莫不用焉阴阳之施化万物之终始既类族于律吕又经历于日辰而变化之情可见矣玉衡杓建天之纲也日月初躔星之纪也纲纪之交以元始造设合乐用焉
臣按汉晋隋书志皆兼律历律者作乐之法历者测𠋫之书其事若无关渉者自太史公言律必兼历而后世宗之何以见其然哉朱子曰今治历家用律吕𠋫气其法最精气之至也分寸不差盖此气都在地中透上来如十一月冬至黄钟管距地九寸以葭灰实其中至之日气至灰去晷刻不差繇是推之可见古人作乐必推历以生律而其测𠋫也亦必恊律以定历二者相资以为用可相有而不可相无也
又云汉兴方纲纪大基庶事草创袭秦正朔以张苍言用颛顼历比于六历疏阔中最为微近然正朔服色未睹其真而朔晦月见望满亏多非是至武帝元封七年汉兴百二岁矣大中大夫公孙卿壶遂太史令司马迁等言历纪坏废宜改正朔是时御史大夫儿寛明经术上迺诏寛曰与博士共议今宜何以为正朔服色何上寛与博士赐等议皆曰帝王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明受命于天也创业变改制不相复推传序文则今夏时也臣愚以为三綂之制后圣复前圣者二代在前也今二代之綂绝而不序矣唯陛下发圣德宣考天地四时之极则顺阴阳以定大明之制为万世则遂下诏以七年为元年遂诏卿遂迁与侍郎尊〈人名〉大典星〈官名〉射姓〈人姓名〉等议造汉历迺定东西立晷仪下漏刻以追二十八宿相距于四方举终以定晦朔分至躔离望迺以前代上元太初四千六百一十七岁至于元封七年复得阏逢摄提格之岁中冬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月在建星太岁在子已得太初本星度新正姓等奏不能为算愿募治历者更造密度各自增减以造汉太初历迺选治历邓平及长乐司马可酒泉𠋫宜君侍郎尊及与民间治历者凡二十馀人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闳与焉都分天部而闳运算转历其法以律起历曰律容一龠积八十一寸则一日之分也与长相终律长九寸百七十一分而终复三复而得甲子夫律阴阳九六爻象所从出也故黄钟纪元气之谓律律法也莫不取法焉与邓平所治同于是皆观新星度日月行更以推算如闳平法法一月之日二十九日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先藉半日名曰阳历不藉名曰阴历所谓阳历者先朔月生阴历者朔而后月迺生平曰阳历朔皆先旦月生以朝诸侯王群臣便迺诏迁用邓平所造八十一分律历罢废尤疏逺者十七家复使挍历律昏明宦者淳于陵渠复覆太初历晦朔望皆最密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陵渠奏状遂用邓平历以平为太史丞
臣按先儒谓深于律历之术而作为律历之书志自汉而下太史公一人而已盖司马氏世为太史故其于历法也非徒能言之盖有所授受也说者谓司马氏律历书即太初历法也司马氏尝言六律为万事根本故太初历法皆本于律先儒谓落下闳算法其法以律起历曰律容一龠积八十一寸则一日之分也是知黄钟之律容一龠长九寸九九八十一则为八十一分汉历綂母日法则本诸此也唐志亦曰汉造历始以八十一分为綂母其数起于黄钟之龠其法一本于律所谓本于律者盖谓以律之数起历司马氏分律历为二书刘歆合而为一而班固因之以为志岂无意哉今观班固述司马氏之言以为志其间有曰史官䘮纪畴人子弟分散解者谓家业世世相传为畴则知星历之学必须世业明矣又曰是时御史大夫儿寛明经术上乃诏寛与博士共议则知治历明时必须儒者不宜专任技术明矣又曰姓等奏不能为算愿募治历者更造密度则知明历之官必须通算术者又明矣此三事者可以为后世治历者之节度
后汉志曰天之动也一昼一夜而运过周星从天而西日违天而东日之所行与运周在天成度在历成日居以列宿终于四七受以甲乙终于六旬日月相推日舒月速当其同谓之合朔舒先速后近一逺三谓之相与为衡分天之中谓之望以速及舒光尽体伏谓之晦晦朔合离斗建移辰谓之日月之术则有冬有夏冬夏之间则有春有秋是故日行北陆谓之冬西陆谓之春南陆谓之夏东陆谓之秋日道发南去极弥逺其景弥长逺长乃极冬乃至焉日道敛北去极弥近其景弥短近短乃极夏乃至焉二至之中道齐景正春秋分焉日周于天一寒一暑四时备成万物毕改摄提迁次青龙移辰谓之岁岁首至也月首朔也至朔同日谓之章同在日首谓之蔀蔀终六旬谓之纪岁朔又复谓之元是故日以实之月以闰之时以分之岁以周之章以明之蔀以部之纪以记之元以原之然后虽有变化万殊赢朒无方莫不结系于此而禀正焉
臣按自古造历者必先立元自黄帝调历起辛卯颛顼用乙卯虞用戊午夏用丙寅殷用甲寅周用丁巳鲁用庚子秦用乙卯汉太初用丁丑三綂用庚戌四分用庚辰史谓四分历元上得庚申有近于纬同于纬则或不得于天历之废兴以疏密课固不主于元也夫孟子谓天之高也星辰之逺也茍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朱子谓必言日至者造历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为历元也欧阳氏亦谓历家之说虽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于此史谓历之废兴以疏密课盖以历之终言也若推原其始不本于元何所造端乎是以黄帝以来立元虽若不同而皆凖度于甲子也然则历乌可无元乎但其假托以同于纤纬则不可耳先儒有言历元止据目前考验无证其术失之浅上推开辟冥测鸿濛其术近乎迂必也用太史公三纪大备之法范史纪元之目推上元甲子四千五百馀年则其时不逺不近矣
蔡邕天文志曰言天体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浑天宣夜之学绝无师说周髀数术具在考验天象多所违失故史官不用惟浑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𠋫台铜仪则其法也立八尺圆体之度而具天地之形以正黄道以察发敛以行日月以歩五纬精微深妙万世不易之道也
虞喜曰宣明也夜幽也幽明之数其术兼之故曰宣夜但绝无师说不知其状如何周髀之术以为天似覆盆盖以斗极为中中高而四边下日月旁行绕之日近而见之为昼日逺而不见为夜浑天者以为地在其中天周其外日月初登于天后入于地昼则日在地上夜则日入地下
王蕃曰天之形状似鸟卵天包地外地犹卵之裹黄圆如弹丸故曰浑天言其形体浑浑然也其术以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天居地上见者一百八十二度半强地下亦然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下亦三十六度而嵩高正当天之中极南五十五度当嵩高之上又其南十二度为夏至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为春秋分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为冬至之日道南下去地三十一度而已是夏至日北去极六十七度春秋分去极九十一度冬至去极一百一十五度此其大率也其南北极持其两端其天与日月星宿斜而回转
臣按玑衡之象或谓起于宓羲或为作于帝喾或者又云乃羲和旧器非舜创为也马融谓上天之体不可测知天之事者惟有玑衡一事玑衡即今之浑天仪也王蕃之论亦谓浑仪之制置天梁地平以定天体为四游以缀赤道者此谓玑也置望䇶横箫于仪中以窥七曜之行而知其躔离之次者此谓衡也若六合仪三辰仪四游仪并列为三重者李淳风所作而黄道仪者一行所増也始张衡祖落下闳耿寿昌之法别为浑象寘轮密室以漏水转之以合璇玑所加星度则浑象本别为一器唐李淳风梁令瓒祖之始与浑仪并用宋沈括所上浑天之仪载在宋史者其为论精密有志于衍古仪象者可考也
唐志曰历法尚矣自尧命羲和历象日月星辰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其事略见于书而夏商周以三綂改正朔为历固已不同而其法不传至汉造历始以八十一分为綂母其数起于黄钟之龠盖其法一本于律矣其后刘歆又以春秋易象推合其数盖傅会之说也至唐一行始专用大衍之䇿则历述又本于易矣盖历起于数数者自然之用也其用无穷而无所不通以之于律于易皆可以合也然其要在于𠋫天地之气以知四时寒暑而仰察天日月星之行运以相参合而已然四时寒暑无形而运于下天日月星有象而见于上二者常动而不息一有一无出入升降或迟或疾不相为谋其乆而不能无差忒者势使之然也故为历者其始未尝不精密而其后多疏而不合亦理之自然也不合则屡变其法以求之自尧舜三代以来历未尝同也唐自太初至麟德历二十三家与天虽近而未密也至一行密矣其倚数立法固无以易也后世虽有改作者亦依仿而已朱熹曰古人历法疏阔而差少今历法愈密而愈差界限愈密则差数愈逺何故以界限愈密而逾越多也其差则一而古今历法疏密不同故尔看来都只是不曾推得定只是移来辏合天之运行所以当年合得不差明后年便差元不会推得天运定只是旋将历去合那天之行不及则添些过则减些以合之所以一二年又差如唐一行大衍历当时最谓精密只一二年后便差
臣按熹又谓古之历书必有一定之法而今亡矣三代而下造历者纷纷莫有定议愈精愈密而愈多差繇不得古人一定之法也嗟乎古人一定之法不可得而见矣得见推移增减以合天运如一行者亦可以随时救失而不至于界限密而逾越多矣
五代史司天掌日月星辰之象周天一岁四时二十四气七十二𠋫行十日十二辰以为历而谨察其变者以为占占者非常之兆也以验吉凶以求天意以觉人事其术藏于有司历者有常之数也以推寒暑以先天道以勉人事其法信于天下术有时而用法不可一日而差差之毫厘则乱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时盖有国之所重也后世其学一出于阴阳之家其事则重其学则末夫天人之际逺哉微矣而使一艺之士布算积分上求数千万岁之前必得甲子朔旦夜半冬至而日月五星皆会于子谓之上元以为历始盖自汉而后其说始详见于世其源流所自止于如此是果尧舜三代之法欤皆不可得而考矣然自是以来历家之术虽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于此
臣按欧阳脩谓差之毫厘则乱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时有国者所重在乎历是以尧舜之治莫不以是为先务命官治历恒先事而为之备惟恐其或至于差也
宋志宋兴百馀年司天数改历其说曰历者岁之积岁者月之积月者日之积日者分之积又推馀分置闰以定四时非博学妙思弗能考也夫天体之运星辰之动未始有穷而度以一法是以乆则差差则敝而不可用历之所以数改造也物铢铢而较之至石必差况于无形之数哉
臣按自古帝王必先正历象将以前民用授人时也夫圣人之治其于天地之理阴阳五行之运日月星辰之纪考验推测无有不尽立法倚数固宜历万世而无忒往往传之稍乆其应辄差何哉盖天地之数其妙有不可测者常在于秒忽毫厘之际而其象与气推移赢缩亦有时而不齐故虽圣智不能尽穷焉积之岁月则历之不能无差理固然也圣人不能使历之无差然尝因其差而正之谨按先儒程氏有言历象之法大抵主于日日一事正则其他皆可推落下闳之作历言数百年后当差一日何承天以其差遂立岁差法其差后亦不定独邵尧夫立差法冠绝古今却于日月交感之际以阴阳亏盈求之遂不差朱子亦曰历不能无差今之学历者但知历法不知历理能不算者落下闳也能推歩者甘公石公也落下闳等但知历法扬雄知历法又知历理国家承用胜国之历乃许衡郭守敬等所订定者也今历年逾二百矣不能以不差方今以经术取士岂无能通历学如衡与守敬者乎请于历官畴人之外别加询访委注必有能明历理之扬子云善立差法之邵尧夫者出焉以为圣朝了此一大事
元志曰明时治历自黄帝尧舜与三代之盛王莫不重之去古既逺其法不详然原其要不过随时考验以合于天而已汉刘歆作三綂历始立积年日法以为推歩之凖后世因之历唐而宋其更元改法者凡数十家岂故相为乖异哉盖天有不齐之运而历为一定之法所以既乆而不能不差既差则不可不改也元至元十三年平宋诏许衡王恂郭守敬改治新历乃与南北日官参考累代历法复测𠋫日月星辰消息运行之变参别同异酌取中数以为历本十七年历成赐名曰授时历寻诏李谦为历议发明新历顺天求合之微考证前代人为附会之失诚可以贻之永乆自古及今其推验之精盖未有出于此者也
臣按古今历法至于元郭守敬可谓度越千古矣参以古制创立新法所谓类其同而知其中辨其异而知其变其授时历虽汉太初唐大衍皆莫有过焉者也其所以度越前人者非虗言也盖以今历与古历相较比而其疏密自见也其说曰上能合于数百载之前则下可以行之永乆此前人定说古称善治历者若宋何承天隋刘焯唐傅仁均僧一行之流最为杰出今以其历与至元庚辰冬至气应相较未有不舛戾者而以新历上推往古无不吻合又曰自春秋献公以来凡二千一百六十馀年用大衍宣明纪元綂天大明授时六历推算冬至凡四十九事大衍历合者三十二不合者十七宣明历合者二十六不合者二十三纪元历合者三十五不合者十四綂天历合者三十八不合者十一大明历合者三十四不合者十五授时历合者三十九不合者十事以前代诸历校之授时为密嗟乎数往所以知来考古所以验今今授时历上而求之千载之前既无不合则下而推之千载之下其必不忒可知矣虽然天时不齐不齐则不能以皆同不同而更元立法以同之随时考验以合于天不能无望于今日之许平仲郭守敬焉然则更元立法随时考验果何从而致力耶杜预曰治历者当顺天以求合非为合以验天蔡邕曰以筹算为本以天文为验算之既积验之皆合则在人之天审而在天之天定矣
以上历象之法臣按洪武中刻漏博士元綂言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历随时修改以合天道我朝承运以来历虽以大统为名而积分犹授时之数授时历法以元至元辛巳为历元至今洪武甲子积一百四年以历法推之得三亿七千六百一十九万九千七百七十五分经云大约七十年而差一度每岁差一分五十秒辛巳至今年逺数盈渐差天度拟合修改今以洪武甲子岁前冬至为大统历元推演得授时历辛巳闰准分二十万二千五十分洪武甲子闰准分一十八万二千七十分一十八秒授时历气准分五十五万六百分洪武甲子气准分五十五万三百七十五分授时历辛巳转准分一十三万二百五分洪武甲子转准分二十万九千六百九十分授时历辛巳交准分二十六万三百八十八分洪武甲子交准分一十一万五千一百五分八秒当元统上言时岁在甲子也巳云年逺数盈渐差天度矧今又历一甲子而过其半其年愈逺其数愈多其所差者当益甚也臣愚以为历者国家之大事所以膺在躬之数承上天之托以敬天道以授人时者端有在于此臣请诏求天下通星历之学如郭守敬者以任考验之责明天人之理如许衡者以任讲究之方失今不为后愈差舛伏惟圣明留神听察臣于历数之学素无师传谨述经史所载言及历象之理者以为明时献若夫推步占验之法具见诸书兹不复赘
以上历象之法〈下〉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四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图籍之储
易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朱熹曰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天下事有古未之为而后人为之固不可无者此类是也徐几曰上古民淳事简事之小大惟结绳以识之亦足以为治至后世风俗媮薄欺诈日生而书契不容不作矣书文字也契合约也言有不能记者书识之事有不能信者契验之
程龙曰十三卦制器尚象凡所以为民生利用安身养生送死之道已无遗憾矣然百官以治万民以察卒归之夬之书契何也盖器利用便则巧伪生忧患作圣人忧之故终之以书契之取象其视网罟等象虽非一时之利实万世之大利也故结绳初易为网罟终易为书契圣人以定大业断大疑悉于书契乎观百官治万民察诚非书契不可也十三卦终以夬卦之取象圣人之意深矣
臣按此字书之祖万世书契之所自出文学之所繇宗者也岂特一时治百官察万民而已哉然万世之下所以治百官察万民者皆永赖焉夫百官以治万民以察圣人作为书契以垂万世之用为此而已后世乃至用之以驾虗诞之说纪浮夸之辞载怪僻之事写淫荡之情岂圣人始制文字之意哉
周礼大司徒之职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以佐王安扰邦国以天下土地之图周知九州之地域广〈东西为广〉轮〈南北为轮〉之数辨其山〈积石曰山〉林〈竹木曰林〉川〈注渎曰川〉泽〈水锺曰泽〉丘〈土高曰丘〉陵〈大阜曰陵〉坟〈水涯曰坟〉衍〈下平曰衍〉原〈高平曰原〉隰〈下湿曰隰〉之名物
郑𤣥曰土地之图若今郡国舆地图
臣按此即后世地志图经之所始也周礼大司徒之职首以建邦之土地之图为任可见地官为职所以佐王安扰邦国者虽无所不綂而其最当切而先者万民之数九州之域五土之名也后世图经地志盖原于此国朝洪武三年命儒士魏俊民等六人编类天下郡县地理形势降附始末为大明志永乐十六年又遣官分行天下采摭事实然未成书英宗皇帝乃命儒臣因其旧脩成一书命曰大明一綂志然所辑者皆沿前代之旧载古今事迹纪形胜备风俗考沿革广见闻前古所未有也揆之于大司徒所掌之图则倍之矣然所谓建邦之土地人民之数则未备焉臣请于地图之外依周礼别为一籍凡天下两畿十三藩及府州县皆各为一图县合于州州合于郡郡合于藩总为天下图掌于户部凡其疆域道理山川物产里数户口钱榖应所有者皆具其中一有取舍敛散按图而考其实粲然如指诸掌也此成周盛时大司徒佐王安扰邦国之首务
小史掌邦国之志奠系世辨昭穆
郑𤣥曰志谓记也春秋所谓周志国语所谓郑书之属是也系世则帝系世本之属也
王昭禹曰父谓之昭子谓之穆父子相代谓之世世之所出谓之系奠系世以知其本所出辨昭穆以知其世序凡此皆有书小史则定而辨之
臣按古者封建之制行分土列爵各有分地各有分民而在其邦国者亦各有其国之私书所谓志者是也志虽作于侯国而籍则掌于王官其事之大者在奠系世辨昭穆焉后世封建之制废仕者无世官无分地然魏晋以来官有簿状家有谱系官之选举必繇于簿状家之婚姻必繇于谱系历代并有图谱局置郎令史以掌之仍用博通古今之儒知撰谱事凡百官族姓之有家状者则上之官为考定详实藏于秘阁副在左戸若私书有滥则纠之以官籍官籍不及则稽之以私书所以人尚谱牒之学家藏谱系之书自五代以来其书散佚不传非独无官秘阁左戸之藏而士大夫能通谱牒之学者盖亦鲜矣今制惟勲臣武胄有世官者袭替之际具其宗图藏在所司而文臣之初应举入官者亦一具家状既仕之后不复究矣此亦一缺典也
外史掌书外令掌四方之志〈记也〉掌三皇五帝之书掌逹书名于四方若以书使于四方则书其令
郑𤣥曰外令王令下畿外也四方之志若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三皇五帝之书所谓三坟五典也王昭禹曰掌四方之志则下以知风俗之所向三皇五帝之书则上以考古昔之所行
臣按孔安国曰伏羲神农皇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者皆聚此书也今外史所掌者四方之志其九丘之类也三皇五帝之书即所谓三坟五典也逹其名于四方使天下之人皆知有此书也今世天下郡县皆有图经地志藏其副于学校而总收于礼部藏于内阁朝廷又颁五经四书于天下学校使校官掌之亦周官外史之遗意也
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榖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
王昭禹曰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以天下之图知九州之地域广轮之数则其所掌者特图而已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则其所掌典非特图也又掌其地焉邦国诸侯之国也都鄙邦国之采邑也自邦国都鄙至于蛮夷闽貉戎狄虽有内外之殊然先王之政一视而同仁其人民之所聚财用之所出九榖之所生六畜之所产其数要不可以不辨也其利害不可以不知也数则列而计之也要则总而计之也利则凡可以利人者也害则凡可以害人者也周知其利害则将以兴其利而除其害也
臣按先儒谓掌天下之地图而隶于司马谨之也战国策士每言窥周室则可以按图籍争天下汉大将军王鳯亦云太史公书有地形厄塞不宜在诸侯王然则古人图志虽司徒营之即藏之司马秘不得见所以弭盗而防患也萧何入秦独收图籍自汉掌之司空浸以泄露当时如淮南诸王皆按舆地图谋变以此知古人之虑逺矣观此说则知古人重图籍有如此者唐人设兵部属有四一曰职方部我朝因之职方所掌者兵戎边防之政而沿边图本实在焉但不若周人悉掌天下之地云尔
左传昭公十二年楚子狩于州来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孔安国曰伏羲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繇是文籍生焉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至于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
程颐曰所谓大道若性与天道之说圣人岂得而去之哉若言阴阳四时七政五行之道亦必至要之理非如后世之繁衍末术也固亦常道圣人所不去也或者所谓羲农之书乃后人称述当时之事失其义理如许行为神农之言及阴阳权变医方称黄帝之说耳此圣人所以去之也五典既皆常道又去其三盖上古虽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为治有迹得以纪载有史官以识其事自尧始耳
臣按三坟五典之说始见于此孔安国谓此即上世帝王遗书则是书之来也久矣周礼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此书之掌于朝廷官职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此书之传于学士大夫者也今三皇五帝之书存于世者惟尧舜二典其他如九头五龙摄提等十纪其说荒诞不经其后宋毛渐所得之三坟则又伪妄显然断非古昔圣神之旧典也孔子删书始于尧舜所以为万世法者皆日用常行之理万世帝王为治之大经大法无出此者矣
史记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古者诗三千馀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孔子晩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子弟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锄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
孔安国曰孔子生于周末睹史籍之繁文惧览者之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脩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讫于周
朱熹曰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脩春秋赞周易皆传先王之旧
臣按万世儒道宗于孔子天下书籍本于六经六经者万世经典之祖也为学而不本于六经非正学立言而不祖于六经非雅言施治而不本于六经非善治是以自古帝王欲继天而建极阐道以为治莫不崇尚孔子焉所谓崇尚之者非谓加其封号优其祀典复其子孙也明六经之文使其义之不舛正六经之义使其道之不悖行六经之道使其言之不虗夫然斯谓崇尚孔子也已
秦始皇三十四年烧诗书百家语
臣按秦无道之罪十数如壊井田刑三族坑儒生罪妖言之类然皆一时之事也继其后者茍一旦兴改革起废之心其弊端可撤而去其坠绪可寻而理也若夫诗书百家语皆自古圣帝明王贤人君子精神心术之微道德文章之懿行义事功之大建置议论之详所以阐明已往而埀示将来者固非一人之事亦非一日可成累千百人之见积千万年之久而后备具者也乃以一人之私快一时之意付之烈焰使之散为飞烟荡为寒灰以贻千万世无穷之恨呜呼秦之罪上通于天矣始皇李斯所以为万世之罪人欤
汉书艺文志序曰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战国纵横真伪分争诸子之言纷然殽〈杂也〉乱至秦患之乃燔灭文章以愚黔首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迄孝武世书缺简脱礼坏乐崩圣上喟然而称曰朕甚闵焉于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诸经传诸子诗赋歩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已〈毕也〉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故有辑〈与集同〉略〈谓诸书之总要〉有六艺略〈六艺六经也〉有诸子略有诗赋略有兵书略有术数略有方技略
臣按此前汉藏书之始末夫自唐虞三代之书至于孔子而备历春秋战国之世至于嬴秦而缺汉高祖时战争未息文景时谦让未遑武帝者出始开献书之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至于成帝又遣求书之使命挍书之官哀帝又命官以辑其略焉夫献书之路不开则民间有书无繇上逹藏书之策不建则官府有书易至散失欲藏书而无写之者则其传不多既写书而无挍之者则其文易讹既挍之矣茍不各以类聚而目分之则其于检阅考究者无綂矣后世人主有志于道艺而留心于载籍者尚当以汉世诸帝为法
成帝河平三年上以中秘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挍之
臣按汉以来遣使求书始此夫自秦人焚书之后书籍散亡多矣汉兴始收之开献书路置写书官兴藏书府稍稍复集至成帝世又颇散失乃遣谒者求遗书于天下呜呼书之在天下乃自古圣帝明王精神心术之所寓天地古今生人物类义理政治之所存今世赖之以知古后世赖之以知今者也其述作日多卷帙浩繁难于聚而易于散失茍非在位者收藏之谨而购访之勤安能免于䘮失哉不幸而有所䘮失明君良佐咸以斯文兴䘮为念设法招求遣使搜采悬赏以购之授官以酬之使其长留天地间永为世鉴以毋贻后时之悔岂不韪欤
光武中兴笃好文雅明章继轨尤重经术四方鸿生巨儒负帙自逺至者不可胜算石室兰台弥以充积又于东观及仁寿阁集新书校书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并依七略而为书部明帝幸三雍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建初中大会诸儒于白虎观考详同异连月乃罢肃宗亲临称制监决如石渠故事初光武迁还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馀两自此以后参倍于前及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馀乘道路艰远复弃其半矣后长安之乱一时焚荡莫不泯尽焉
臣按此后汉书籍之始末书籍自经秦火之后固已无复先王盛时之旧汉兴多方求之至哀帝时刘歆总群书著七略大凡三万三千九十卷有禁中外台之别又有太常太史中秘之殊古书渐渐出也不幸遭王莽之乱焚烧无遗盖秦火之烧有意而烧其祸繇于君也汉火之烧无意而烧其祸繇于民也呜呼书籍之在世犹天之有日月也天无日月天之道废矣世无书籍人之事泯矣何辜于天而往往遭焚烧之祸哉迨夫光武中兴笃好文雅明章继轨尤重经术古书次第复出藏之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非一所也不幸又有董卓之乱焚荡泯尽魏氏代汉采掇遗亡分为甲乙丙丁四部合二万九千九百四十五卷晋惠之世靡有孑遗东晋鸠聚其见存者但为三千一十四卷而已宋之书目凡万五千七百四卷齐之书目凡万八千一十卷梁之多至二万三千一百六卷隋之多至三万七千馀卷
隋文帝开皇三年秘书监牛𢎞表请分遣使人搜讨异本每书一卷赏绢一疋校写既定本即归主于是民间异书往往间出
臣按牛𢎞上表请开献书之路谓经籍自周衰孔子删述之后凡有五厄秦人吞六国坟籍扫地一厄也王莽之末并从焚烬二厄也献帝移都西京燔荡三厄也晋世刘石凭陵从而失坠四厄也侯景破梁悉送荆州周师入郢焚之外城五厄也自仲尼迄今数遭五厄兴集之期属膺隋代今秘藏见书亦足披览但一时载籍须令大备不可王府所无私家乃有若猥发明诏兼开购赏则异典必至观阁斯积文帝纳之使人搜讨于是民间异书往往间出臣窃以为自隋之后唐有禄山黄巢之乱极而至于五代之季宋有女真䝉古之祸极而至于至正之末其为厄也又不止五矣大凡天下万事万物祸乱之时虽或荡废然一旦治平皆可稍稍复旧惟所谓书籍者出于一人之心各为一家之言言人人殊其理虽同而其所以为言者则未必同其间阐义理著世变纪事迹莫不各极其至皆有所取一有失焉则不可复虽复之亦非其真与全矣是以古先圣王莫不致谨于斯以为今之所以知昔后之所以知今者之具珍藏而爱䕶之惟恐其捐失也讲究而校正之惟恐其讹舛也既有者恒恐其或失未有者惟恐其弗得虽以偏安尚武衰乱之世莫不知所爱重矧重熙累洽之世好文愿治之君哉
唐分书为四类曰经史子集而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着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者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初隋嘉则殿书三十七万卷至武德初有书八万卷重复相揉贞观中魏徵虞世南颜师古继为秘书监请购天下书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藏于内库𤣥宗命马懐素为脩图书使与褚无量整比寻置脩书院其后大明宫光顺门外东都明福门外皆创集贤书院学士通籍出入既而太府月给麻纸五千番季给墨三百三十六丸岁给兔千五百皮为笔材两都各聚书四部以甲乙丙丁为次列经史子集四库其本有正有副安禄山之乱尺简不藏元载为相奏以千钱购书一卷又命拾遗苖发等使江淮括访至文宗时郑覃侍讲进言经籍未备因诏秘阁搜采于是四库之书复完分藏于十二库黄巢之乱存者盖鲜
欧阳脩曰自六经焚于秦而复出于汉其师传之道中绝而简编脱乱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诸儒章句之学兴焉其后传注笺解义疏之流转相讲述而圣道粗明然其为说固已不胜其繁矣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来世次国家兴灭终始僭窃伪乱史官备矣而传记小说外暨方言地理职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自孔子在时方脩明圣经以绌缪异而老子著书论道德接乎同衰战国游谈放荡之士田骈慎到列庄之徒各极其辩而孟轲荀卿始专脩孔氏以折异端然诸子之论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绝也夫王迹熄而诗亡离骚作而文辞之士兴历代盛衰文章与时高下然其变态百出不可穷极何其多也呜呼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故其愈久而益明其馀作者众矣质之圣人或离或合然其精深宏博各尽其术而怪奇伟丽往往震发于其间此所以使好奇博爱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灭亦不可胜数岂其文华少实不足以行逺欤而俚言俗说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者欤
臣按此有唐一代藏书之本末臣尝谓天下之物虽空青水碧物外之奇宝既失之皆可复得也惟经籍在天地间为生人之元气纪往古而示来今不可一旦无焉者无之则生人贸贸然如在冥途中行矣其所关系岂小小哉民庶之家迁徙不常好尚不一既不能有所收储所赖石渠延阁之中储积之多收藏之密扃钥之固藏贮者有掌固之官阙略者有缮写之吏损坏者有脩补之工散失者有购访之令然后不至于浥烂散落尔前代藏书之多有至三十七万卷者今内阁所藏不能什一多历年所在内者未闻有所稽考在外者未闻有所购求臣恐数十年之后日渐损耗其所关系非止一代一时之事而已也伏望圣明为千万年之远图母使后世志艺文者以书籍散失之咎归焉不胜干万世斯文之幸
五代后唐荘宗同光中募民献书及三百卷授以试衔其选调之官每百卷减一选
明宗长兴三年初定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胡寅曰有天下国家必以经术示教不意五季干戈扰攘之时而知所先务可不谓贤乎然命国子监以木本行以一文义去舛讹使人不迷于所习善矣颁之可也鬻之非也或曰天下学者甚众安得人人而颁之曰以监本为正俾郡邑皆传刋焉何患于不给国家浮费不可胜计而独靳于此哉
叶梦得曰唐以前书籍皆写本人以藏书为贵精于雠对故往往皆有善本学者以传录之艰故其读诵亦精详五代时冯道始奏请官镂板印行宋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自是书籍刋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然板本多不是正不无讹误世既一以板本为正而藏本日亡其讹谬者遂不可正
臣按后世雕印书籍始于此夫自有板本以来学者易于得书不必假借购求钞写传录而得以诵习考阅诚莫大之利也然书肆刻本往往承讹袭舛有误学者乞命翰林儒臣将九经十九史及诸儒先所著述有补于正道名教者严加校正字画行款必须正当归一命工锓梓藏于国子监付典籍掌之遇天下板本有缺文疑义咸来取正是亦一道德以同文之一端也然臣于此又有一见今世学校所诵读人家所收积者皆宋以后之五经唐以前之注疏讲学者不复习好书者不复藏尚幸十三经注疏板本尚存于福州府学好学之士犹得以考见秦汉以来诸儒之说臣愿特敕福建提学宪臣时加整葺使无损失亦存古之一事也馀如仪礼经传通解等书刻板在南监者亦宜时为备补
周世宗以史馆书籍尚少锐意求访凡献书者悉加优赐以诱致之而民间之书传写舛误乃选常参官三十人校雠刋正令于卷末署其名衔焉
臣按周世宗当五代扰攘之际尚留心文事如此况当承平之世而经籍图书乃其祖宗所贻留者手泽沾溉所存忍使之散轶不全乎馆阁职清务简不预他务宜委之校雠刋正俾于毎卷之末署其名衔有不究心者坐以旷官之罪
宋初有书万馀卷其后削平诸国收其图籍及下诏遣使购求散亡三馆之书稍复增益太宗始建崇文院而徙三馆之书以实之又分三馆书万馀卷别为书库名曰秘阁真宗时命三馆写四部书二本置龙图阁及太清楼而玉宸殿四门殿亦各有书万馀卷已而王宫火延及崇文秘阁书多煨烬其仅存者迁于右掖门外谓之崇文外院命重写书籍选官详覆校勘掌以参知政事一人领之仁宗既新作崇文院命学士张观等编四库书仿开元四部录为崇文总目书凡三万六百六十九卷神宗改崇文院为秘书省徽宗更崇文总目为秘书总目诏购求士民藏书其有所秘未见之书足备观采者仍命以官且以三馆书多逸遗命建局以补全校正为名设官总理募工缮写自熙寜以来搜访补葺至是为盛矣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次仁英两朝至仁哲徽钦四朝最具当时之目为部六千七百有五为卷七万三千八百七十有七焉迨夫靖康之难而宣和馆阁之储荡然靡遗高宗驻跸临安乃建秘书省于国史院之右搜访遗阙屡优献书之赏于是四方之藏稍稍复出而馆阁编辑日益富矣当时类次书目得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至寜宗时又得一万四千九百四十三卷视崇文总目又有加焉
史臣曰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有关于世运尚矣然书契以来文字多而世道日降秦火而后文字多而世教日兴其故何哉盖世道升降人心习俗之致然非徒文字之所为也然去古既逺茍无斯文以范防之则愈趋而愈下矣故繇秦而降毎以斯文之盛衰占斯世之治忽焉宋有天下先后三百馀年考其治化之污隆风气之离合虽不足以拟伦三代然其时君汲汲于道艺辅治之臣莫不以经术为先务学士缙绅先生谈道德性命之学不绝于口岂不彬彬乎进于周之文哉宋之不竞或以为文盛之弊遂归咎焉此以功利为言未必知道者之论也自南渡之后迄于终祚国歩艰难军旅之事日不暇给而君臣上下未尝顷刻不以文学为务大而朝廷微而草野其所制作讲说纪述赋咏动成卷帙絫而数之有非前代之所及也虽其间𨱃裂大道疣赘圣模幽怪恍惚琐碎支离有所不免然而瑕瑜相形雅郑各趣譬之万𣲖归海四渎可分繁星丽天五纬可识求约于博则有要存焉
臣按此有宋一代藏书之始末
太宗太平兴国九年诏曰国家宣明宪度恢张政治敦崇儒术启迪化源国典朝章咸从振举遗编坠简当务询求眷言经济无以加此宜令三馆以开元四部书目阅馆中所阙者具列其名诏中外购募有以亡书来上及三百卷者当议甄录酬奖馀第卷帙之数等级优赐不愿送官者借本写毕还之
仁宗嘉祐中诏曰国初承五代之后简编散落三馆聚书仅才万卷其后平定列国先收图籍亦尝分遣使人屡下诏命访募异本校定篇目听政之暇无废览观然比开元遗逸尚众宜加购赏以广献书中外士庶并许上馆阁阙书卷支绢一匹五百卷与文资官
臣按宋朝以文为治而于书籍一事尤切用心历世相承率加崇尚屡下诏书搜访遗书或给以赏或赐以官凡可以得书者无不留意然犹虑其或有非常之变每卷皆有副本分贮各所是以真宗之时崇文秘阁之灾而犹存太清楼之储徽宗设官提举募工缮写一置宣和殿一置太清楼一置秘阁其寓意深矣我朝不专设馆阁官凡前代所谓省监皆归于翰林院翰林院专设官以司经籍图书名曰典籍凡国家所有古今载籍皆在所掌又于国子监设典籍一员司凡大学所有经籍及板本之属臣考唐人谓人之博学者曰行秘书而宋人之评诗者亦曰胸中无国子监不可读杜诗而书史之有讹舛者必挍正之以监本则此二者乃自古藏贮经籍之所我朝馆阁之职凡前代所谓集贤院崇文院秘书省秘阁皆不复置官惟于翰林太学置此官二员今翰林院秘藏皆在文渊阁其典籍固有所职掌惟两京太学典籍几于虚设臣闻永乐中太宗皇帝肇建北京敕翰林院凡南京文渊阁所贮古今一切书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送京馀悉封识收贮如故则是两京皆有储书也夫天下书籍尽归内府其人家所有者盖亦无多其间多有人家所无者今幸其犹存于此万一有所疏失则永绝矣可不惜哉今幸国家无事政天子崇儒右文之时忍使古昔圣贤乖世立教之言载道为治之具传之数千百年者一旦不幸或有意外之变乃至于今而泯尽岂不贻千古之永叹哉臣请敕内阁儒臣将南北两京文渊阁所藏书籍凡有副本于南京内阁及两监各分贮一本其无者将本书发下两监敕祭酒司业行取监生钞录给与人匠纸笔责令各堂教官挍对不限年月陆续付本监典籍掌管如此则一书而有数本藏贮又有异所永无疏失之虞矣
神宗元丰三年改官制以崇文院为秘书省刋写分贮集贤院史馆昭文馆秘阁经籍图书以秘书郎主之编集挍定正其脱误则挍书郎正字主之岁于仲夏曝书则给酒食费谏官御史侍制以上官毕赴
臣按宋有馆阁之职以司经籍图书秘书郎职掌收贮葺理挍书郎正字职在编辑挍定今制不设馆阁并其职于翰林院夫以专官则无专任臣请于典籍之外其脩撰编脩检讨皆以编辑挍定之任专委其人而责其成功每岁三伏㑹官曝书如宋制因阅其数如此则葺理有官而编简不至于脱误考挍有人而文义不至于讹舛考阅有时而载籍不至于散亡矣
徽宗大观四年秘书监何志同奏庆历间尝命儒臣集四库秘藏叙次为籍名之曰崇文总目其书之总凡三万六百六十九卷今一馆所藏善否相揉号为全本者不过二万馀卷而脱简断编亡散阙逸之数亦如之宜及今有所搜采视庆历旧录及总目之外别有异书并许借传从之
臣按何志同言及今有所搜采视庆历旧录及总目之外别有异书并许传借盖欲将馆阁中书目录出示中外凡目中所无有者借传以广其藏也此事关系甚大非惟一时事盖万世之事也以上图籍之储臣按人君为治之道非一端然皆一世一时之事惟夫所谓经籍图书者乃万年百世之事焉盖以前人所以敷遗乎后者凡历几千百年而后至于我而我今日不有以脩辑而整比之使其至我今日而废坠放失焉后之人推厥所繇岂不归其咎于我之今日哉是以圣帝明王所以继天而子民者任万世世道之责于己莫不以是为先务焉我太祖高皇帝肇造之初庶务草创日不暇给而首先求遗书于至正丙午之秋是时犹未登宝位也呜呼大圣人所见所为自与其他帝王不同其所以为圣子神孙之诒谋者至矣践其阼而承其綂者可不思所以体其心而继述其事者乎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四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五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权量之谨
舜典同律度量衡
孔颖达曰律者𠉀气之管而度量衡三者法制皆出于律度有丈尺量有斛斗衡有斤两皆取法于律蔡沈曰律谓十二律六为律六为吕凡十二管皆径三分有奇空围九分而黄钟之长九寸既以之制乐而节声音又以之审度而度长短则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以之审量而量多少则黄钟之管其容子榖秬黍中者一千二百以为龠而十〈当作合〉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以之平衡而权轻重则黄钟之龠所容千二百黍其重十二铢两龠则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此黄钟所以为万事根本诸侯之国其有不一者则审而同之也臣按律者𠉀气之管所以作乐者也而度量衡用以度长短量多寡称轻重所用与律不同而帝世巡守所至同律而必及于度量衡何哉盖以度量衡皆受法于律于此审之三者之法制皆与律同斯为同矣诚以是三物者其分寸龠合铢两皆起于黄钟而与𠉀气之律同出于一按律固可以制度量衡而考度量衡亦可以制律此圣人制律而及度量衡之本意也然圣人不徒因律而作乐而用之于郊庙朝廷之上而又颁之于下使天下之人用之以为造作出纳交易之则焉其作于上也有常制其颁于下也有定法茍下之所用者与上之所颁者不同则上取于下者当短者或长当少者或多当轻者或重下输于上者当长者或短当多者或少当重者或轻下亏于民上损于官操执者有增减之弊交易者有欺诈之害监守出纳者有侵克赔偿之患其所关系盖亦不小也是虽唐虞之世民淳俗厚帝王为治尚不之遗而况后世民伪日滋之时乎乞敕所司每正岁申明旧制自朝廷始先校在官之尺量斗斛权衡使凡收受民间租税器物不许过则又于凡市场交易之处悬挂则様以为民式在内京尹及五城兵马司官在外府州县官每月一次校勘宪臣出巡所至必令所司具式呈验公私所用有不如式者坐其所司及所造所用之人是亦王政之一端也
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禹也〉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遗也〉厥子孙关〈通也〉石和〈平也〉钧王府则有
蔡沈曰典则治世之典章法度也百二十斤为石三十斤为钧钧与石五权之最重者也关通以见彼此通同无折阅之意和平以见人情两平无乖争之意言禹以明明之德君临天下典则法度所以贻后世者如此至于钧石之设所以一天下之轻重而立民信者王府亦有之其为子孙后世虑可谓详且逺矣臣按圣人本律作器以一天下者非止一钧石也而五子所歌举大禹所贻之典则止言钧石而不及其他何哉先儒谓法度之制始于权权与物钧而生衡衡运生规规圆生矩矩方生绳绳直生准是权衡者又法度之所出也故以钧石言之嗟夫万物之轻重取信于权衡五权之轻重归极于钧石是虽一器之设而与太宰所掌之六典八则同为祖宗之所敷遗承主器而出治者乌可荒坠先祖之绪哉
周礼内宰凡建国佐后立市陈其货贿出其度量合方氏掌达天下之道路同其数器壹其度量
大行人王之所以抚邦国诸侯者十有一岁同度量同数器
臣按三代盛时所以制度量以定长短多寡以取信于天下者非但王府则有凡诸侯之国道路之间莫不有焉天子时巡则自用以一侯国之制非时巡之岁则又设官以一市井道路之制焉是以当是之时一器之设一物之用莫不合于王度而无有异同否则非但不可行且有罪也此天下所以一统也欤
典瑞璧羡以起度
玉人璧羡度尺好〈璧孔也〉三寸以为度
郑𤣥曰羡者不圆之貌盖广径八寸袤八尺以起度蔡元定曰按尔雅肉倍好谓之璧羡延也此璧本圜径九寸好三寸肉六寸而裁其两旁各半寸以益上下也其好三寸所以为璧也裁其两旁以益上下所以为羡也袤十寸广八寸所以为度尺也以为度者以为长短之度也则周家十寸八寸皆为尺矣陈氏言以十寸之尺起度则十尺为丈十丈为引以八寸之尺起度则八尺为寻倍寻为常
王昭禹曰夫度在礼则起于璧羡在乐则起于黄钟之长先王以为度之不存则礼乐之文熄故作璧羡使天下有考焉
臣按班固汉志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孙子算术蚕所吐丝为忽十忽为一丝十丝为一毫十毫为一厘十釐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一尺十尺为一丈则尺固当以十寸为正矧天地之数生于一而成于十十者天地之足数也以是为度以定万物之长短岂非一定之理中正之道哉璧羡既起十以为丈引又起八以为寻常则非一定矣设欲用八去其十之二是则八也又何用别为之制哉臣愚以为璧羡虽古人之制然宜于古而未必宜于今也请凡今世所用之尺壹以人身为则谨考许慎说文寸十分也人手却一寸动□谓之寸口十分为寸则十寸为尺也宜敇有司考定古法凡寸以中人手为准铸铜为式以颁行天下凡所谓八寸六寸之尺虽古有其制皆不得行焉则用度者有定凖制造者有成法矣或曰人之手有短长体有肥瘠乌可据以为定哉曰自古制度者或以絫黍或以丝忽地之生黍岂皆无大小蚕之吐丝岂皆无粗细何独致疑于人身哉且身则人人有之随在而在拟寸以指拟尺以手虽不中不逺矣
㮚氏为量改煎〈炼也〉金锡则不耗〈不复减耗〉不耗然后权之权之然后凖〈水平〉之凖之然后量〈量以黍〉之量之以为釜〈容六斗四升〉深尺内方尺而圜其外其实一釜其臀一寸其实一豆〈四寸为豆〉其耳三寸其实一升〈两龠为合四合为升〉重一钧〈三十斤〉其声中黄钟之宫概〈所以为平〉而不税〈不征其税〉其铭曰时〈是也〉文〈文德之君〉思索〈思索以求其理〉允臻其极嘉量既成以观四国永启厥后兹器维则
王昭禹曰量之为器内方而外圜则天地之象也其臀一寸其耳三寸则阴阳奇耦之义也其重一钧则权衡之法寓焉其声中黄钟则律吕之法寓焉夫黄钟为律之本而宫为五声之纲量之所制其本起于黄钟之龠其成也声又复中于黄钟之宫岂非以天下之法于此乎出而五则之法于此乎成欤非特此也宫于五行为土于五常为信则以量为法则之主且以立信于天下也惟其立信于天下故与天下为公平而不敢私焉
郑敬仲曰量之为物其粗则寓于规矩法度之末而其妙极于天下之精㣲盖出于时文之思索而归诸大中至正之道民所取中而芘者也虽童子适市莫之或欺矣出之以内宰掌之以司市一之以合方氏同之以行人凡以观四国也舜之巡守所以同度量而孔子亦曰谨权量四方之政行焉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所谓永启厥后兹器维则者也
臣按先儒谓栗之为义有坚栗难渝之义使四方观之以为则万世守之以为法以立天下之信无敢渝焉所以名工谓之㮚氏也夫三代之量以金锡为之外圜而内方以象天地后世则改用木而内外皆方失古意矣古昔先王所以垂典则于子孙以示四方信后世者既有所谓大经大法而于器物之制作又皆各有成法焉然又恐其岁久而易壊也又必镕炼金锡而铸为之器权其轻重之剂准其髙下之等既精既坚无馀无欠刻为铭文以为世则置之王府之中以示天下之式以垂后世之范使其是遵是用不敢有所渝易焉以此为防末代乃有以公量收私量贷以暗收人心潜移国祚如齐陈氏者然后知古先哲王于巡守之时必同度量衡于行政之初必审权量非故为是屑屑也其为虑一何逺哉
王制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歩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歩古者百亩当今东田〈即诗言南东其亩也〉百四十六亩三十歩古者百里当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歩四尺二寸二分陈澔曰古者八寸为尺以周尺八尺为歩则一歩有六尺四寸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歩则一歩有五尺一寸二分是今歩比古歩毎歩剰出一尺二寸八分以此计之则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五十六亩二十五歩一寸六分十分寸之四与此百四十六亩三十歩不相应里亦仿此推之
臣按孟子言仁政必自经界始所谓经界者治地分田经画其沟涂封植之界也后世田不井授凡古之沟涂封植之界限尽废所以经界者不过歩其逺近量其广狭分其界至以计其顷亩之数焉耳然欲计之而无所以经画之尺度可乎大江以北地多平原广野若欲歩算固亦无难惟江南之地多山林险隘溪涧阻隔乃欲一一经画之使无遗憾岂非难事哉古人丈量之法书史不载惟王制仅有此文然止言古今尺歩亩里之数而不具其丈量之法今世量田用所谓歩弓者不知果古法否然传用非一日未必无所自也是法也施于寛广平衍之地固无不可惟于地势倾侧纡曲尖邪之处其折量纽算为难小民不人人晓也是以任事之人易于作弊宋南渡初李椿年言经界不正十害首行于平江然后推及于诸郡当时亦以为便惟闽之汀漳泉三郡未及行朱子知漳州言于朝力主行之然竟沮于言者或曰宋人经界之法可行否欤曰何不可之有使天下藩服郡县皆得人如李椿年朱熹郑昭叔斯行矣虽然犹未也茍非大臣有定见得君之专以主之于上岂能不摇于群议而终于必行哉
月令仲春之月日夜分则同度量钧〈平也〉衡〈称上曰衡〉石〈百二十斤〉角〈校也〉斗甬正权〈称锤〉概〈执以平量者〉
仲秋之月日夜分则同度量平权衡正钧〈三十斤〉石角斗甬
郑𤣥曰因昼夜等而平当平也同角正皆所以平之也
呉澂曰衡下但言石于五者之中举其至重者言也上曰量下又曰斗甬者先总言其器后言其名也权者衡之用概者量之用唯度既不析其名又不言其用者度自用无为之用者也
臣按古先圣王凡有施为必顺天道是以春秋二仲之月昼夜各五十刻于是乎平等故于此二时审察度量权衡以验其同异或过而长或过而短或过于多或过于少或过于重或过于轻皆有以正而均之使之皆适于平焉后世事不师古无复顺时之政虽有度量权衡之制一颁之后听民自为无复审察校量之令故有累数十年而不经意者矣况一岁而再举乎民伪所以日滋国政所以不平此亦其一事也
论语谨权量四方之政行焉
饶鲁曰谨权量是平其在官之权衡斗斛使无过取于民关石和钧王府则有固是要通乎官民然民间权量关系尚浅最是官府与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当纣之时必是取民过制所以武王于此不容不谨
臣按饶鲁谓民间权量关系尚浅最是官府与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呜呼岂但一苗斛哉苗斛之弊比其他为多尔凡官府收民贡赋其米麦之类则用斗斛布帛之类则用丈尺金银之类则用权衡三者之中丈尺为害较浅惟斗斛之取盈积少成多权衡之按抑以重为轻民之受害往往积倍蓰以至于千万多至破家鬻产以沦于死亡用是人不聊生而祸乱以作武王继商辛壊乱之后即以谨权量为行仁政之始言权量而不言度非遗之也而所谨尤在于斯焉谓之谨者其必丁寜慎重反复详审而不敢轻忽也欤
前汉律志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长短也本起黄钟之长以子谷秬黍〈黒色者〉中〈不大不小〉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而五度审矣夫度者别于分忖为寸蒦〈音约〉于尺张于丈信于引引者信天下也职在内官廷尉掌之
臣按以上言度五度之义分者可分列也寸者忖也尺者蒦也丈者张也引者信也
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于黄钟之龠用度数审其容〈因度以生量审其中所容多少〉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以井水凖其概合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而五量嘉〈善也〉矣夫量者跃于龠合于合登于升聚于斗角于斛也职在太仓大司农掌之臣按以上言量五量之义龠者跃也跃㣲动气而生物也合〈音阁〉者合龠之量也升者登也斗者聚也斛者角斗平多少之量也
权者铢两斤钧石也所以称物平施知轻重也本起于黄钟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之为两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而五权谨矣始于铢两于两明于斤均于钧终于石
臣按以上言权五权之义铢者殊也物丝忽㣲始至于成著可异也两者两黄钟律之重也斤者明也钧者均也石者大也
凡律度量衡用铜者名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齐风俗也铜为物之至精不为燥湿寒暑变其节不为风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于士君子之行是以用铜也用竹为引者事之宜也
臣按五度之法髙一寸广二寸长一丈而分寸尺丈存焉惟引则用竹盖引长十丈髙一分广六分长而难以收藏故用竹篾为之为宜也五量之法用铜方尺而圜其外旁有庣〈不满之处〉焉其上为斛其下为斗左耳为升右耳为合龠其状似爵夫班志于度量二者皆言其所以制造之质或用铜或用竹独于权衡略焉乃于下文总言度量衡用铜者意者权衡亦用铜欤后世于度量二者用木为之度间有用铜者而斗斛之制用铜鲜矣权之为器非若度量虽有长短大小之不同而各自为用惟权之一器则兼衡与凖而叅用之所以为之质者亦各不同凖必以绳权必以铜而衡则以木若铜为之也后世一惟用木耳臣请诏有司考校古今之制铸铜为度量权衡之式藏在户部颁行天下藩服郡县凡民间有所铸造必依官式刻其成造岁月匠作姓名赴官校勘印烙方许行使
秦始皇二十六年一衡石丈尺
吕祖谦曰自商君为政平斗甬权衡丈尺其制变于古矣至是并天下一之皆令如秦制也然此乃帝王初政之常秦犹沿而行之至于后世则鲜或举之矣臣按秦事不师古至为无道而犹知以一衡石丈尺为先务况其不为秦者乎然吕祖谦作大事记于始皇平六国之初书曰一衡石丈尺而其解题则云自商君为政平斗甬权衡丈尺意其所书之石非钧石之石也后世以斛为石其始此欤
宋太祖诏有司精考古式作为嘉量以颁天下凡四方斗斛不中度不中式者皆去之又诏有司按前代旧式作新权衡以颁天下禁私造者
太宗淳化三年诏曰书云同律度量衡所以建国经而立民极也国家万邦咸乂九赋是均顾出纳于有司系权衡之定式如闻秬黍之制或差毫厘锤钩为奸害及黎庶宜令详定称法著为通规
臣按宋太祖太宗皆起自民间熟知官府出纳之弊故其在位首以谨权量为务史谓比用大称如百斤者皆悬钩于架植镮于衡或偃手或抑按则轻重之际殊为悬绝于是更铸新式悉繇絫黍而齐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损也又令每用大称必悬以丝绳既置其物则却立以视不可得而抑按繇是观之可见古昔好治之君莫不爱民其爱民也凡官吏可藉以害民者无不预为之禁革则虽一毫之物不使过取于民彼其具文移著律例约束非不备刑罚非不严然利之所在人惟见利而不见害往往法外以巧取依法以为奸孰若每事皆立为一法如宋人之于权衡必齐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损又俾操执者却立以视而不得按抑噫使凡事事皆凖此以立为之法则官吏无所容其奸而小民不至罹其害矣
程颐曰为政须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读法平价皆不可阙
朱熹曰所谓文章者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读法平价之类耳
臣按程子谓为政须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皆不可阙朱子谓文章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之类然但言文章而不及纲纪臣窃以谓权而谨之量而审之使其长短适平多寡酌中固是文饰之意然于操执之时或钩锤之转移衡尾之按抑收放之际或斛面之加淋旁庣之摇撼则是无纲纪矣是知圣人为治无一善之徒行无一法之徒立一器之设虽小也而必正其制度一物之用虽㣲也而必防其病弊惟恐一事之或失其宜一民之或被其害此所以巨细精粗无不毕举上下四方无不均平也欤
以上权量之谨臣按舜巡守同律度量衡而此止云权量而不及度者盖论语叙武王之行政止言谨权量朱子注孟子引程子之言亦止言谨权审量而不及度意者权量之用比度为切欤不然则举二以包其一也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六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宝玉之器
书辑〈敛也〉五瑞〈信也〉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朱熹曰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榖璧男执蒲璧五等诸侯执之以合符于天子而验其信否也
臣按物质之美而贵者莫如玉故天子而下皆执之盖以至贵之人而执至美之物天子则以是而致敬于天诸侯则用是而尽诚于天子也
禹贡扬州厥贡瑶琨梁州厥贡璆雍州厥贡惟球琳琅玕
蔡沈曰瑶琨玉石名诗曰何以舟之维玉及瑶琨说文云石之美似玉者取之可以为礼器璆玉磬也球琳美玉也琅玕石之似珠者尔雅曰西北之美者有昆仑虚之球琳琅玕
臣按玉之为物自古中国所在有之观诸山海经可见矣在尧舜之世已用为圭璧禹贡之时扬梁雍三州所贡已有玉石在战国时卞和所献之玉出于荆山汉之时关中之蓝田幽州之玉田皆有玉焉是时西域未通于中国也今中国未闻有出玉之处而所用之玉皆自于阗国来于阗之玉有白𤣥绿三种皆出于河亦与古人所谓玉蕴石而山辉者异是则中国之玉出于石而必用斲外夷之玉生于水而必用捞也岂古今土地生物有不同欤抑玉乃土石之精粹者其生也有限而取之也有尽耶况古人以玉比德无故不去其身用以为器用杂佩之类不一而足是以制字者如琼瑶瑄璟之类逾二百则玉在古多而为用伙可知矣今世闾阎小民有不识玉者何古如彼之多而今如此之少耶由是推之汉之金以斤计而每以万为言唐则以两计而比于汉者少而宋又少于唐今日又少于宋无乃数千年之后中国之金殆将与玉同耶为世道逺虑者不可不为之限节也
诗鄘风君子偕老曰副〈祭服首饰〉笄六珈〈以玉加于笄为饰〉
臣按先儒谓副祭服之首饰编发为之笄衡笄也垂于副之两旁当耳其下以𬘘悬瑱衡笄以玉为之今之簪也𬘘织如绦上属于衡瑱以玉为之以纩缚之而属于𬘘悬之当耳似今之珥也
卫风淇奥曰充耳琇莹
朱熹曰充耳瑱也琇莹美石也天子玉瑱诸侯以石
郑风之女曰鸡鸣曰杂佩以赠之
朱熹曰杂佩者左右佩玉也上横曰珩下系三组贯以蠙珠中组之半贯一大珠曰瑀末悬一玉两端皆锐曰冲牙两旁组半各悬一玉长博而方曰琚其末各悬一玉如半璧而内向曰璜又以两组贯珠上系珩两端下交贯于瑀而下系两璜行则冲牙触璜而有声也
齐风之著曰尚之以琼华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朱熹曰琼华美石似玉者即所以为瑱也琼莹琼英亦皆美石似玉者
秦风之渭阳曰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孔颖达曰琼者玉之美名非玉名也瑰者美石之名
小雅之采芑曰朱芾斯皇有玱葱珩
朱熹曰玱玉声葱苍色如葱者也珩佩首横玉也礼三命赤芾葱珩
斯干曰乃生男子载弄之璋
朱熹曰半圭曰璋
大东曰鞙鞙〈长貌〉佩璲
郑𤣥曰佩璲者以瑞玉为佩
大雅之棫朴曰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峨峨又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朱熹曰祭祀之礼王祼以圭瓒诸臣助之亚祼以璋瓒左右奉之其判在内亦有趣向之意峨峨盛壮也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
旱麓曰瑟〈缜密貌〉彼玉瓒黄流在中
朱熹曰玉瓒圭瓒也以圭为柄黄金为勺青金为外而朱其中也黄流郁鬯也酿秬黍为酒筑郁金煮而和之使芬芳条鬯以瓒酌而礼之也
韩奕曰韩侯入觐以其介圭
朱熹曰介圭封圭执之为贽以合瑞于王也
江汉曰釐尔圭瓒秬鬯一卣
朱熹曰釐赐卣尊也
商颂之长发曰受小球大球
郑𤣥曰小球镇圭尺有二寸大球大圭三尺也皆天子之所执也
臣按以上皆三百篇诗中所言及玉者大抵先王之世所用以为首饰佩服祭器贡贽者皆玉也后世乃舎中国比德之玉而宝逺夷无用之石以为用甚至倾帑藏以易之此何见也
周礼天官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共王之服玉佩玉珠玉王齐则共食玉大丧共含玉若合诸侯则共珠盘玉敦凡王之献金玉受而藏之
呉澂曰金玉人所宝者服玉大圭之类佩玉珩璜之类珠玉则琢玉为珠以饰冠冕也食玉所以养至阳之气含玉所以为死者口实合诸侯谓诸侯会同则为坛三成割牛耳取血以㰱之珠盘所以盛耳玉敦所以盛血
臣按玉之为玉古先帝王必以之为服佩之用者以其色有黄白黒苍之辨其声有角征宫羽之应其象有仁义礼乐道德忠信之备
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犹齐等也〉邦国王执镇〈安镇四方〉圭公执桓〈柱也〉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榖璧男执蒲璧
刘彝曰舜受尧禅执天下之大圭而陟帝位始受天下之朝则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班瑞于群后是玉作六瑞古已有矣
臣按此即舜典所谓辑五瑞者盖自帝世已有之矣先儒谓六瑞之制其形有圭之锐璧之圆以象天之体用其名有镇桓信躬榖蒲以别君德之隆杀信躬之名则取诸身而象之也镇桓榖蒲之名则取诸物而象之也古人制器莫不各有取象矧此乃天子所以合信于诸侯者乎
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𤣥璜礼北方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
呉澂曰礼神者始告神时荐于神坐也荐之在于作乐迎神之后郑氏云先奏是乐以致其神礼之以玉而祼焉是也苍璧礼天苍象天之色圆象天之形黄琮礼地黄象地之色琮八方亦象地其制每角各刻出一寸长六寸厚八寸青圭礼东方圭制上左右各半寸其锐以象春物初生长九寸厚一寸博三寸礼东方以立春赤璋礼南方半圭曰璋夏者阴阳各居其半故用璋礼南方以立夏白琥礼西方以玉长九寸广五寸刻状虎形髙三寸礼西方以立秋𤣥璜礼北方半璧曰璜冬者阴阳亦居其半故用璜礼北方以立冬六玉各象其方色而牲币又象六玉之色臣按先儒谓玉者纯阳之精气而圣人之至宝也将礼于天地四方而无以归其诚乃以玉作六器既象天地四方之色又拟其形以琢之而柴槱禋燎埋瘗之所以答神之降飨也后世惟祀天地有琮璧而于其他之祭则无焉岂非缺典乎
天府掌祖庙之守藏与其禁令凡国之玉镇大宝器藏焉
郑𤣥曰祖庙始祖之庙其宝物世传守之若鲁宝玉大弓者玉镇大宝器玉瑞玉器之美者
王昭禹曰左传曰诸侯之封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镇抚其社稷则所谓玉镇者美玉之可以为镇者也记曰崇鼎贯鼎大璜封父龟天子之器也所谓大宝器者亦类此郑景望曰大丧大祭则出而陈之胡安定曰告终易代陈列先王所宝非直为美观也以见传及其身能全而归之也夫以一器一物传于先王者犹谨如此况神器之大者乎汤有典宝之作其以祖宗之物所当常宝而无德则失亦不可常乎是义也于周顾命尤详
臣按周礼天府所藏即顾命之所陈者也中庸所谓陈其宗器即此所谓国之玉镇大宝器即书所谓越玉五重也是五重者即先世所传之重宝曰𢎞璧曰琬琰曰大玉曰夷玉曰天球是之谓五玉𢎞璧大璧也琬琰圭也大玉华山之玉夷玉东夷之玉天球鸣球也是皆国之重镇大宝而为子孙者所当谨守以为传世之宝以镇国家以贻云仍不可失坠焉者也
典瑞掌玉瑞玉器之藏辨其名〈名以命之〉物〈物以色之〉与其用事〈朝日祭祀之时〉设其服饰〈缫藉之类〉王晋〈插也〉大圭〈朴素无文〉执镇圭〈瑑四镇之山〉缫〈织组为藻〉藉〈饰以藉玉〉五采〈五色〉五就〈一半为一就〉以朝日〈春分半日〉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缫皆三采三就子执榖璧男执蒲璧缫皆二采再就以朝觐宗遇会同于王诸侯相见亦如之瑑〈刻上〉圭〈剡上〉璋〈半圭〉璧〈璧圆〉琮〈半璧〉缫皆二采一就以覜聘四圭有邸〈圭出于四旁〉以祀天旅上帝两圭有邸〈出于两旁〉以祀地旅四望祼圭有瓒以肆先王以祼賔客圭璧〈圭其邸为璧〉以祀日月星辰璋邸射〈邸托于琮贯而射之〉以祀山川以造赠賔客土圭以致四时日月封国则以土地珍〈当为镇〉圭以徴守以恤凶荒牙璋〈瑑为齿牙〉以起军旅以治兵守璧羡以起度
郑𤣥曰人执以见曰瑞礼神曰器
臣按先儒谓璧羡以起度者古人之度在乐则起于黄锺在礼则起于璧羡璧之圆凡九寸以其旁之一寸而羡其上下则横径八寸而袤十寸以十寸之尺而起度则十尺为丈十丈为引以八寸之尺而起度则八尺为寻倍寻为常使度或不存天下后世因璧羡而可考则王者之五度信矣由是观之则先王命典瑞之职掌玉瑞玉器之藏非但备物以为当世之用而又制器以垂后世之则三代盛时礼乐之用备于上礼乐之化孚于下非但掌之者有其人而制之者亦有其则诗所谓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亦此类欤
玉人之事镇圭〈取镇安四方之义〉尺有二寸天子守之命圭九寸谓之桓圭〈取强直有立之义〉公守之命圭七寸谓之信〈伸也〉圭〈取尊而不屈之义〉侯守之命圭七寸谓之躬圭〈取卑而不伸之义〉伯守之天子执冒〈取覆冒之义〉四寸以朝诸侯天子用全〈丝色〉上公用龙侯用瓒伯用将〈以玉饰其柄〉继子男执皮帛天子圭中必〈与縪同〉四圭尺有二寸以祀天大圭长三尺杼〈杀也〉上终葵〈椎也〉首天子服之土圭尺有五寸以致日以土地祼圭尺有二寸有瓒以祀庙琬圭九寸而缫以象徳琰圭九寸判规以除慝以易行璧羡度尺〈用以起度〉好〈璧孔也〉三寸以为度
郑𤣥曰天子名玉曰冒者言德能覆盖天下也全纯色
臣按玉人之所造即典瑞之所掌也然其间亦有详略多寡同异者互相备也不然其有缺文逸简欤抑观成周之世所以为玉瑞玉器者无非为祭神行礼致四时赠賔客恤凶荒起军旅而作后世所以造作者多以为服饰玩好甚者以为戏具求其为礼而作者盖鲜矣夫以古人比德之玉所以事天享帝之具而用以为䙝玩于床第之间其不恭甚矣
礼记曲礼玉曰嘉玉
陈澔曰无瑕之玉也
臣按礼神以玉取其清洁无瑕也玉之为玉或以为璧或以为琮或圭以青或璋以白或赤而为虎形或𤣥而为半璧或两圭而有邸或四圭而有邸茍有瑕而不纯则非全矣故必纯而全然后谓之嘉焉嘉者美也然是玉也或焚焉或藏焉考周礼郑氏注谓禋祀禋烟也为五币祭祀焚之作烟以报阳也此焚玉之证也天府若当祭祀讫事而藏之此收玉之证也是何也盖用玉于神有礼神者有祀神者礼神者讫事即收祀神者与牲俱燎也若夫郊特牲所谓圭璋则用圭璋以盛鬯用其气臭而已
玉藻天子搢〈插也〉珽方正于天下也诸侯荼前诎后直让于天子也大夫前诎后诎无所不让也
陈澔曰珽亦笏也即玉人所谓大圭长三尺者是也以其挺然无所诎故谓之珽盖以端方正直之道示天下也荼者舒迟之义前有所畏则其进舒迟诸侯之笏前诎者圆杀其首也后直者下角正方也以其让于天子故杀其上也大夫上有天子下有己君故笏之下角亦杀而圜示无所不让也
笏天子以球玉诸侯以象大夫以鱼须文竹士竹本象可也
郑𤣥曰球美玉也文犹饰也大夫士饰竹以为笏不敢与君并用纯物也
孔颖达曰鱼须文竹谓以鲛须文饰其竹也士以竹为本质以象牙饰其邉縁可者通许之辞
臣按以上圭笏之制惟天子得用玉诸侯则用象大夫士皆用竹但用鱼须及象文饰之今制则五品以上用象六品以下皆用槐木简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征角左宫羽
陈澔曰征角宫羽以玉声所中言也征为事角为民故在右右为动作之方也宫为君羽为物君道宜静物道宜积故在左左乃无事之方也不言商者或以西方肃杀之音故遗之欤
方悫曰征角为阳宫羽为阴阳主动阴主静右佩阴也而声中征角之动左佩阳也而声中宫羽之静何哉盖佩所以为行止之节时止则止时行则行此设备之意也
臣按佩之制见于诗杂佩其制有琚瑀珩璜冲牙五者其所以为声者在两璜与冲牙相触撃行动之际锵然以鸣在右者必中征角在左者必中宫羽古之玉人所以制造之者必有其度然后能使声之所中协于角征宫羽之音其大小厚薄必有等差惜后世之无传也
今制朝祭服皆有制三品以上用玉四品以下药玉近乃有铸铜为之者殊失古制盖玉之中商声者以其有肃杀之声尚不可用况用金声乎切宜禁革
凡帯必用佩玉惟丧否佩玉有冲牙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
贾公彦曰所触之玉其形似牙故曰冲牙
聘义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致也〉密以栗〈坚貌〉知也廉而不刿〈伤也〉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犹扬也〉以长其终诎〈绝止貌〉然乐也瑕〈玉病也〉不揜瑜〈玉中美者〉瑜不揜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贾公彦曰圭璋特达谓行聘之时惟执圭璋特得通达不加饰弊也
马睎孟曰古人用玉皆象其美若镇圭以召诸侯以恤凶荒用其仁也齐有食玉用其智也牙璋以起军旅用其义也国君相见以瑞相享以璧用其礼也乐有鸣球服有佩玉用其乐也邦国玉节用其信也琬以结好琰以除慝用其忠也两圭祀地黄琮礼地用其能达于地也四圭祀天苍璧礼天用其能达于天也圭璋特达用其能达于德也已聘而还圭璋已朝而班瑞此皆古之为器而用玉之美者也古之善比君子于玉者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曰如圭如璧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曰玉振终条理曰瑾瑜匿瑕曰如玉如莹爰变丹青此古人比君子于玉者也
臣按玉者天下莫不贵君子之德似之是以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右征角左宫羽于玉比德盖求所以称夫仁义知礼乐忠信之德而比之于玉也
春秋定公八年盗窃宝玉大弓九年得宝玉大弓胡安国曰榖梁子曰宝玉封圭大弓武王之戎弓周公受赐藏之鲁或曰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也子孙世守罔敢失坠以昭先祖之德存肃敬之心耳古者告终易代𢎞璧琬琰天球夷玉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莫不陈列非直为美观也先王所宝传及其身能全而归之则可以免矣鲁失其政陪臣擅权虽先公分器犹不能守而盗得窃诸公宫其能国乎故失之书得之书所以讥公与执政之臣见不恭之大也此义行则有天下国家者各知所守之职不敢忽矣
臣按人君于先代所藏之重器手泽之所存心神之所寓有事于宗庙则陈之以示其能守临终而顾命则列之以见其全归非细故小事也中庸以此表继述之能孝周书以此见传守之不失为人子孙践祖宗之位守祖宗之业而不能守祖宗之遗物岂得为孝乎
唐𤣥宗天宝十载诏曰礼神以玉取其精洁温润今有司并用珉自今礼神六器宗庙奠玉并用真玉诸祀用珉如玉难得大者寜小其制度以取其真
臣按祀神当以诚以伪代真则非诚矣
肃宗宝应元年楚州言尼真如恍惚登天见上帝赐以宝玉十三枚云中国有灾以此镇之群臣贺表
范祖禹曰尧命重黎绝地天通盖恶巫觋矫妄而诬天罔民也后世主昏于上民迷于下黩乱天地无所不有肃宗父子不相信妖由人兴故奸伪得以惑之获宝不一月而二帝崩吉凶之验亦可睹矣
臣按妖人假物以售其奸伪明理之君必不为所惑何也盖宝玉之物皆生于地何由而上于天所以琢磨而雕刻成器者非人力不能为也天者气而已矣所能生者浑然之质而不能成奇巧之形以是折之则妖人无所容其伪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遣使往马八国求奇宝
臣按自古中国所谓宝者必可以为礼神之器必可以为佩服之用必可以为器用之饰上可以镇国家下可以诒后𦙍非徒用以为观玩戏弄而已也元人之所谓宝者则异于是史传之所不载前代之所无有形不如珠之圆莹色不如玉之温润质不如金之从革盖与砂砾无异焉乌足以为宝哉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七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工作之用
易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徐㡬曰智者创物巧者述之皆足以为利而物无不备用无不致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者惟圣人为大臣按天下之物无一不起于圣人是虽一耒耜之末一门户之㣲凡所以为利于天下者皆有所取象而非无所本也
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
朱熹曰此圣人制器尚象之事
胡炳文曰圣人之制此器也此卦之中自有此理而已盖之一字疑取诸此而非必取之此也
臣按圣人制器尚象凡十三卦此特录其三卦者工作之器尔
书帝曰畴〈谁也〉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朱熹曰若顺其理而治之也帝问谁能顺治予百工之事者垂臣名有巧思
臣按工而谓之若若者顺其理而治之也先儒谓守法信度因圣人创作之制而持循之此之谓若所谓因万物自然之理而为之行其所无事之智焉耳后世之工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岂所谓若哉
周礼太宰以九职任万民五曰百工饬化八材
郑𤣥曰八材珠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刻金曰镂革曰剥羽曰析
臣按周太宰以九职任万民而必谨于百工饬化八材者以民生日用衣服器械之所由出也工而谓之百不止一工也饬者修治以为器化者变转以为用
考工记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或坐而论道或作而行之或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或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或饬力以长地财或治丝麻以成之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谓之商旅饬力以长地材谓之农夫治丝麻以成之谓之妇功郑𤣥曰审曲面埶谓审察五材曲直方面形埶之宜以治之及阴阳之向背是也五材金木皮玉土王昭禹曰饬五材若饬木而为舟车弓庐之属饬金而为鼎量剑削之属饬土而为甗甑簋豆之属饬水火而运用之以成乎众材之属
臣按国有六职者即所谓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农夫妇功也所谓职者通上下言犹所谓职业云非专言官职之职也作记者述百工之事因举其通功易事者凡有六焉盖无是五者则百工所饬之五材所辨之民器亦无所用之也
智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此皆圣人之所作也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则不时不得地气也
呉澂曰五行者天地生成自然之理考工述之刃之以金为体者以火为用故于金言烁器之以土为体者以水为用故于土言凝水行乘舟以济不通陆行乘车以任重致逺则木之为用无往不利时寒温也气刚柔也考工者举此以推五行造化之理以明圣人器用之制使天下因物以穷夫理也
王昭禹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道本于性命而器之理藏乎其中器成于度数而道之迹显于其外君子上达则其智足以穷理而能创小人下达则其巧足以循迹而能述故曰智者创物巧者述之大司徒曰以世事教能则民不失职古者四民莫不皆然而百工之于官府也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故攻木之工不使之攻金攻皮之工不使之攻玉㮚氏之子常为量凫氏之子常为锺桃氏之子常为剑函人之子常为甲而各使之精其事焉故曰守之世谓之工虽然此特循法度之迹而守之也若夫得之于手应之于心则轮扁之斲轮也不能授之子况可得而世耶
臣按易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于圣人是则天下之器用无一而非圣人之所造始也智者于其间特因其类而创为之而巧者又从而述之耳夫天生五材民并用之有一器之作则有一器之用有一器之用则有一器之利不徒作也茍有器而无用有用而无利耗材物于无用费民力于无益圣人所不作者则智者必不创巧者必不述也茍肆其私意而作淫巧于用器常度之外此圣王之法所必诛而无赦者
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设色之工五刮摩之工五搏埴之工二攻木之工轮〈为轮为盖〉舆〈为车舆〉弓〈为弓〉庐〈为庐器戈柲之类〉匠〈营宫室为沟洫〉车〈为车为耒〉梓〈为笋簴为饮器〉攻金之工筑〈为削〉冶〈为戈㦸〉凫〈为锺〉㮚〈为量〉段〈为镈〉桃〈为剑〉攻皮之工函〈为甲〉鲍〈治韦革〉韗〈为鼔〉韦〈熟皮〉裘〈为裘〉设色之工画缋〈维五色〉锺〈染羽〉筐〈阙〉㡛〈练丝〉刮摩之工玉〈治为圭璧〉楖雕〈阙〉矢〈为矢〉磬〈为磬〉抟埴之工陶〈为瓦〉旊〈为簋〉
郑𤣥曰事官之属六十此三十工略记其事尔其曰某人者以其事名官也其曰某氏者官有世功族有世业以氏名官者也
贾公彦曰此言工之多少总数
臣按先儒谓天生五材水火金木土也加之以皮玉设色则为八材九职所谓百工饬化八材是也水火之材则运用此六者而成之
有虞氏上陶夏后氏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舆故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
郑𤣥曰官各有所尊王者相变也舜至质贵陶器甒大瓦棺是也
王昭禹曰圣人立成器为天下利者亦审所尚而已四代所尚亦因时而已夏后氏继舜犹以质为尚卑宫室而尽力沟洫而尚匠人之职焉商王兴礼乐而尚文以梓人为侯为笋簴为饮器故尚梓至周而文大备矣以舆人为车其材至备其工至多故尚舆臣按疏谓此一段论四代所尚不同之事遂专据周所尚言之直至篇终一车之作有轮人有舆人有车人又有辀人是车之工最多以周所尚在此也夫历代各有所尚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后之所尚者乃所以矫前代之失也然矫其失而或过于专一而其流之弊又不能无偏焉此圣人为制所以必因时制宜损过以就中非但施于礼乐政事者为然则虽一器之末亦莫不寓意于其中也此先王之世所以事皆得中而无过举欤
礼记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石工木工兽工草工典制六材
郑𤣥曰六工于周皆属司空土工陶旊也金工筑冶凫㮚段桃也石工玉人磬人也木工轮舆弓庐匠车梓也兽工函鲍韗韦裘也惟草工职亡盖谓作萑苇之器
臣按曲礼所记六工与考工记大同小异先儒谓此为殷制然所称之名虽异而所治之事则同土工即抟埴之工金工即攻金之工石工刮摩之工也木工攻木之工也兽工攻皮之工也草工盖设色之工欤
月令孟春之月其器疏以达孟夏之月其器髙以粗中央土其器圜以闳孟秋之月其器廉以深孟冬之月其器闳以奄
方悫曰春主发散故其器疏以达疏则散达则发故也夏主长大故其器髙以粗髙则长粗则大故也秋主刻深故其器廉以深廉则制深则刻故也冬主收藏故其器闳以奄闳则收奄则藏故也中央土其器圜以闳者圜若物由是以周旋闳若物由是以出入万物周旋于土者也故中央之器所象如此
臣按月令于四时所用之器各有不同盖王者承天以出治凡其身体之所居处被服食用一一皆顺天时以奉天不敢茍也是以非四时之正味不敢食非五方之正色不敢服凡一器用之㣲亦必随时而为之制所以范一身于礼法之中身所被服口所饮啖目所盼视手所执持无一事而非顺天时合天理也彼虽欲作淫巧以荡上心乌可得哉
季春之月命工师令百工审五库之量金鐡皮革筋角齿羽箭干脂胶丹漆母或不良百工咸理监工日号毋悖于时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
陈澔曰工师百工之长也五库者金铁为一库皮革筋为一库角齿为一库羽箭干为一库脂胶丹漆为一库视诸物之善恶皆有旧法谓之量一说多寡之数也审而察之故云审五库之量也此时百工各理治其造作之事工师监临之每日号令必以二事为戒一是造作器物不得悖逆时序如为弓必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寒定体之类是也二是不得为淫过奇巧之器以揺动君心使生奢侈也
孟冬之月命工师效功陈祭器按度程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必功致〈致同〉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
孔颖达曰于是之时命此工官之长效实百工所造之物陈列祭器善恶按此器旧制度大小及容受程限多少勿得有作过制之巧以揺动在上之心而生奢侈作器不须靡丽华侈必功力宻致为上每物之上刻所造工匠之名于后以考其诚信与否若其用材精美而器不坚固则功有不当必行其罪罚以穷其诈伪之情也
方悫曰工固有巧也然过乎巧则为淫矣以其淫故足以荡上心焉此仲春孟冬皆言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前则因其作而戒之后则因其成而又戒之臣按虞廷九官共工居其一是则工师之官所掌之事虽若轻而小而其所以闗系者君心之收敛放荡存焉呜呼国家之患孰有大于君心之荡者哉人君一心万化之本天下安危生灵休戚皆由乎此耿耿方寸间耳使其常囿于礼法之中则必不肯轻费民财轻劳民力财不费则敛于民也薄力不劳则役于民也轻而天下安矣茍其心荡焉出于礼法之外宫室之奉必欲其壮丽服饰之奉必欲其华美器用之奉必欲其精致则必费财而劳民而人有不堪者矣然是心也敛之则难荡之则易其始也未尝不起于细㣲其终也乃至于滔天而不可救止焉此箕子所以于纣之用象箸知其必为玉杯噫玉杯尚可其后乃至于琼宫瑶台而无己焉由是以观古人防未然之欲而必谨于其㣲其意深矣其虑逺矣
汉表少府有考工室令丞太初元年更名考工室为考工
臣瓉曰冬官为考工主作器械
续志少府有尚方令六百石掌工作御刀剑诸好器物颜师古曰主作禁器物
臣按后汉典工作之官
宣帝时王褒上言周之所以能致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冥绝恶于未萌也宜减乐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俭古者工不造雕瑑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独贤政教使之然也民见俭则归本本立而末成和帝时樊准上言调和阴阳实在俭节朝廷虽劳心元元事从省约而在职之史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由近及逺故诗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则今可先令大官尚方考工上林池御诸官实减无事之物五府调省中都官吏京师作者如此则化四方人劳省息
臣按书云不作无益害有益盖古昔先王尚象以制器以为民生日用之具并有五材以脩六府有不备者又因其材而饬化之使之利其用而不至于阙乏无非有益于人生日用者也是故分为六官而专以一官司百工之事后世乃于官常之外别以禁御之内立为尚方之官聚奇巧之工制珍异之器呜呼器之为器取适用而已茍制一器而费百器之材当用一工而费百工之力耗货财于无用用工力于无益何为也哉夫人之所以为奇巧精致之物者欲以夸耀于人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其尊无对其富无伦欲谁夸哉况宫闱䆳密门禁深严外人无由而至朝夕左右得于观视之间者宦官官妾尔彼生深宫之中执使令之役固无外交亦无逺识亦何用夸彼为哉为人上者何苦竭生民之膏血夺生民之衣食劳生民之筋力以为此无益之事哉张蕴古云琼其宫而瑶其台所居不过容膝糟其丘而酒其池所食不过适口臣愚谓于器用亦然
南宋明帝时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并断俸禄而明帝奢费过度每所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幸用事货赂公行
臣按人君之于器用取其足用而已明帝之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事人生㡬何一生能著㡬辆屐邪天下无事府库盈溢且不可暴殄天物而过于自奉况兵外用而财内竭百官月俸皆不继而吾乃多为器用而寘之于无用之地何为也哉
唐置少府监掌百工技巧之政中尚署令掌供郊祀圭璧天子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之制
臣按此唐掌工作之官夫中尚令掌供郊祀圭璧以祀天享帝者也而又兼掌天子玩器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之制岂其伦哉毋乃近于䙝乎
宋太祖收伪蜀图书法物皆不中度悉命焚毁孟昶服用奢僭至于溺器亦𧚌以七宝遽命碎之曰自奉如此欲无亡得乎上躬履俭约乘舆服用皆尚质素
臣按亡国之君与兴王之主自然奢俭不同
太宗淳化二年令左藏库籍所掌金银器皿之属悉毁之有司言中有制作精巧者欲留以备进御上曰将焉用此汝以奇巧为贵我以慈俭为宝卒皆毁之
臣按金银器皿之属虽极精巧然其质犹不费损也一旦毁之本质固在上下通得用之惟所谓珍异宝石之类裒工于无益毁壊则无用上好之则贵一旦废之与瓦砾等耳太宗于金银器之精巧者且毁之况肯聚工以为宝石奇玩也哉所谓汝以奇巧为贵我以慈俭为宝大哉王言可为百世师法
淳化四年有司言油衣㡩幕损者数万段欲毁弃之上令煮浣染以杂色刺为旗帜数千以示宰相宰相李昉等奏曰陛下万㡬之外圣智髙逺事无大小皆出意表天生五材兼而出之物有万殊博而通之虽有细㣲无所遗弃固非臣等智虑所及
臣按太宗于油衣㡩幕之损者尚不忍弃遗则其于物之成用者其肯弃遗之乎仁明之君其爱惜㣲物如此其视裂帛以为乐翦彩绮以为花而铺于水者其寿命短长国祚乆近皆分于此也
上工作之用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七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太学衍义补卷九十八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章服之辨
书舜典曰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民功曰庸〉
孔颖达曰人以车服为荣故天子之赏诸侯皆以车服赐之觐礼曰天子赐侯氏以车服是也
程颐曰言之善者从而明考其功有功则赐车服以旌异之
臣按赐服以表功自唐虞之世已有之
皋陶谟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孔安国曰五服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尊卑采章各异所以命有德
臣按先儒谓天命有德之人则以五等之服以彰显之盖爵予之以名服锡之以器皆所以彰显夫人之德也人有是德契合于天人君承天命以彰显之命之以爵而必与服俱不过承天之意而已茍以命德之服而加诸无德之人岂不逆天意哉
周礼大司徒以本俗六安万民六曰同衣服
郑𤣥曰同犹齐也民虽有富者衣服不得独异贾公彦曰士以上衣服皆有采章庶人皆同深衣而已
臣按衣服之制皆有等差谓之同者各随其等而为之服士与士同庶人与庶人同不得自为异制也
司服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如侯伯之服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卿大夫之服自𤣥冕而下如孤之服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
王昭禹曰凡诸侯之服各视其命之数上公九命故其服九章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七命故其服七章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五命故其服五章自毳冕而下如𠉀伯之服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自此而下皆诸侯之孤卿大夫士也公之孤四命故其服三章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公侯之卿皆三命其大夫皆再命子男之卿再命则其服一章而已故自𤣥冕而下如孤之服公侯伯之士同一命子男之士不命则其服无章数其首服以皮弁故曰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则𤣥衣𫄸裳而已臣按先儒谓冕服之名皆取章首为义衮冕九章以龙为首龙首卷然故以衮为名其衣五章裳四章鷩冕七章华虫为首华虫即鷩雉也其衣三章裳四章毳冕五章虎蜼为首虎蜼毛浅毳是乱毛故以毳为名其衣三章裳二章此是周时五等之爵及其孤卿大夫士朝祭之冕服各有章数如此今世古制不行所谓朝祭之服无复有章数矣
弁师诸侯〈后既有诸侯此当作诸公〉之缫〈藻同杂文之名〉斿九就〈成也〉瑉〈恶玉也〉玉三采〈朱白苍也〉其馀如王之事缫斿皆就〈谓皆三采也〉玉瑱〈以玉为之塞耳者〉玉筓〈以玉为之所以贯者〉诸侯及孤卿大夫之冕韦弁皮弁各以其等为之而掌其禁令〈不得相逾越〉
刘彛曰尊卑贵贱由乎冕弁定等差也卑不可逾于尊贱不可逾于贵弁师掌其禁令则礼行于九服矣臣按古者之冠自天子而下至于大夫皆谓之冕后世惟天子得谓之冕焉夫古者冕服之制上下同用之但有命数等差尔后世则有不然者姑存古制以示后世使后有作者因今之制用古之意庶㡬有以为复古之渐
屦人辨外内命夫命妇之命屦功屦散屦凡四时之祭祀以宜服之
臣按内命夫卿大夫士之在宫中者外命夫卿大夫士在朝者命屦以王命赐之者也功屦冬之皮屦服功裘者散屦卑者之素屦也
后汉志注光武建武元年复设诸侯王金玺綟绶公𠉀金印紫绶九卿以下秩中二千石大长秋以下秩二千石校尉都尉以下秩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中外官尚书令以下中二千石丞正平诸司马以下皆千石尚书中谒者以下秩皆六百石雒阳市长以下秩四百石以上皆铜印黑绶诸丞尉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皆铜印黄绶
臣按此汉朝印绶之制然所谓金紫者印与绶也非服色也
北朝周武帝初服常冠以皂纱全幅向后幞发仍裁为四脚
胡寅曰君子大复古重变古非泥于古也以生人之具皆古之圣人因时制宜各有法象意义不可以私智更改之也以周家纱幞一事论之此后世巾帻朝冠之所自始也古者賔祭丧燕戎事冠各有宜纱幞既行诸冠由此尽废稽之法象果何所则求之意义果何所据哉为治莫大于礼礼莫明于服服莫重于冠冠必欲尽善其必考古而立制
臣按此后世幞头之始
隋文帝始服黄百官常服同于庶人皆著黄袍
胡寅曰服章之设所以辨上下定民志也莫卑乎民莫尊乎天子上下无所辨民志何由定僣乱由此而生矣隋文俭约施之宫阃之中燕私之用可也与庶人同而坐乎庙朝俭不中礼不足以为法矣
臣按衣服者身之章名器之所寓也君子正其衣冠则民望而畏之茍上下同服则混而无别何以耸下人之观视哉
唐太宗贞观四年诏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绯六品七品以绿八品九品以青髙宗上元元年敇文武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帯四品五品服绯金𢃄六品七品绿银帯八品九品青𨱎石帯庶人黄铜铁帯永徽二年五品以上随身鱼银袋以防召命之诈出内必合之三品以上金饰袋咸亨三年五品以上改赐新鱼袋并饰以银三品以上各赐金装刀子砺石一具武后时督刺史亦准京官𢃄鱼袋又改赐佩鱼皆为龟寻复旧开元以后百官赏绯紫必兼鱼袋谓之章服
臣按此有唐一代章服之制所谓金紫者金谓鱼袋之饰紫谓衣也与汉所谓金紫名同而实异矣
宣宗重惜服章有司具绯紫衣数袭从行以备赐或半岁不用其当时以绯紫为荣
臣按唐自中叶以后品服太滥每朝会朱紫满庭而少衣绿者当时视金紫如韦布宣宗稍加重惜人遂以为荣盖朝廷之所以尊而天下之人所以奔走而趋赴之者求名与器也朝廷章服乃名器之所寓人君必自贵然后人贵之人人可得则不足贵矣
宋志朝服一曰进贤冠二曰貂蝉冠三曰獬豸冠皆朱衣朱裳进贤五梁冠一品二品侍祠朝会则服之中书门下则冠加笼巾貂蝉诸司三品御史台四品两省五品侍祠朝会则服之御史大夫中丞则冠有獬豸角两梁冠四品五品侍祠朝会则服之六品以下亦服之衣无中单无剑佩绶御史则冠有獬豸角
臣按此宋初朝服之制一品至九品其冠之涂金银花额皆同所不同者其簪导五梁则玳瑁三梁两梁则犀也其服并绯罗袍白花罗中单绯罗裙绯罗蔽膝皂缥襈白罗大帯白罗方心曲领银革帯白绫袜皂皮履皆同所不同者冠五梁者则玉剑佩晕锦绶二玉环冠三梁者则剑佩以银绶以狮子锦环以银冠两梁者则剑佩以铜绶以练鹊锦环以铜而已今朝之制因之而有不同者惟公𠉀驸马伯有立笔而加以笼巾貂蝉而文武臣僚皆不得用方心曲领惟加之祭服而朝服亦无焉其馀皆同惟不佩剑若夫今日侍祠之祭服则与唐宋皆不同矣唐宋皆略准周礼服冕有旒今制皆与朝服同惟易以青衣而加以方心曲领耳臣尝因是而通考之宋朝服之冠虽曰有三然皆进贤冠也加以貂蝉豸角因异其名尔其制作始于汉即古缁布冠也文儒者之服也前髙七寸后髙三寸长八寸公侯三梁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皆一梁晋加为五梁唐之梁数如汉宋初有五梁三梁两梁而无一梁其后又加以七梁六梁凡七等我朝则加至八焉公八梁侯伯驸马及一品皆七梁二品六三品五四品四五品三六品七品二八品九品一也夫冠有梁所以别贵贱之等级也上而天子之通天冠前后二十四梁以应冕旒前后之数人臣之数则自八而下以至于一而不及于九者九者阳数之极也至是不可复加矣
宋因唐制为公服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其制典领大袖下施横襕束以革𢃄幞头乌皮靴自王公至一命之士通服之朱熹曰自隋炀帝令百官以戎服从一品赐紫次朱次绿后世遂为朝服
马端临曰用紫绿青为命服昉于隋炀帝而其制遂定于唐然汉夏侯胜谓士明经取青紫如拾芥扬子云亦言纡青拖紫西汉服章无所考见史言祭服用袀〈绀色〉𤣥东汉则百官之服皆袀𤣥而青紫乃其时贵官燕居之服非㣲贱者所可服欤
臣按孔子曰红紫不以为䙝服朱子谓红紫间色不正䙝服私居服也言此则不为朝祭之服可知呜呼五胡乱华以来极于元魏之世凡中国之衣冠礼服皆为所变一切趋于茍简是虽华夏之域其所以为身之章者无复上衣下裳之制岂但其服色之不正而已哉自隋以来以紫为大臣之服我朝始复古制朝服一以赤而所谓公服者始革去紫不复用一洗唐宋以来之旧习
太宗雍熙元年出鱼袋以赐近臣由是内外通朝文武官佩鱼服紫者饰以金服绯者饰以银后俱以入衔黄履翁曰明庶以功车服以庸古人所以重报功之典彼其之子不称其服诗人所以讥其无德焉尝观唐初之所辞受宋朝之所予夺其意犹古也温璋为大理丞赐以绯衣以审狱得情也牛丛为睦州刺史力辞金紫以越等不宜也阳城以处士而赐绯衣所以旌逸德也李泌以山人而赐金紫所以表异能也夫受之者不以为䙝辞之者不以为矫正唐人别功过之美意也以三品服赐杨安国以五品服赐赵师民重儒臣也以三品服赐王素以五品服赐余靖欧阳脩蔡襄宠谏臣也曾致尧之浮躁不可赐以章绂则夺之王文度之伎术不可加以佩鱼则抑之夫予之者不以为徇情夺之者不以为少恩此劝惩之㣲权也
臣按鱼袋之制始于唐盖用以为符契也其始曰鱼符左一右一左者进内右者随身刻官衔姓名出入合之因盛以袋故以鱼袋名焉宋因之其制以金银饰为鱼形公服则系于𢃄而垂于后以明贵贱盖无复如唐之符契者矣我朝革去前代鱼袋不复设凡常朝叅官则制牙为牌刻其官衔于上凡勲亲文武四字号俾其悬于帯上以出入禁门无者则不得阑入焉其制虽与唐之鱼符不同其所以为出入之防则一也其诸异乎宋人用以为美饰荣观者欤
宋初因五代旧制每岁诸臣皆赐时服然止赐将相学士禁军大校建隆三年太祖谓侍臣曰百官不赐甚无谓也乃遍赐之岁遇端午十月一日文武群臣将校皆给焉
臣按此宋朝岁时赐服之制
太祖建隆三年给中书门下枢密宣徽节度使及侍卫歩军都虞𠉀以上皇亲大将军以上天下乐晕锦三司使学士中丞内客省使驸马留后观察使皇亲将军诸司使厢主以上簇四盘雕细锦三司副使官观判官黄狮子大锦防御团练使刺史皇亲诸司副使翠毛细锦权中丞知开封府银台司审刑院及待制以上知检院鼓院同三司副使六统军金吾大将军红锦诸班及诸军将挍亦赐窄锦袍有翠毛宜男云雁细锦狮子练鹊宝照大锦宝照中锦凡七等应给锦袍者皆五事臣按此宋朝给赐锦袍之制锦凡数様皆为鸟兽之形我朝定制品官各有花様公侯驸马伯绣麒麟自泽不在文武之数文武官一品至九品皆有应服花様文官用飞鸟象其文彩也武官用走兽象其猛鸷也定为常制颁之天下俾其随品从以自造非若宋朝官为制之岁时因其官职大小而为等第以给赐之也上可以兼下下不得以僣上百年以来文武率循旧制非特赐不敢僣差惟武臣多有不遵旧制往往专服公侯伯及一品之服自熊罴以下至于海马非独服者鲜而造者㡬于绝焉伏请申明旧制违者治之如律盖本朝无金紫之赐所以辨章服者实有在于斯
元志仁宗延祐元年定服色等第惟䝉古不在禁限臣按元朝服色虽禁不许服龙鳯文然所谓龙者五爪一角者尔其四爪者上下通用不禁逮我圣朝立为定制凡品官常服用杂色纻丝绫罗彩绣庶民止用䌷绢纱布及凡官员军民僧道人等衣服帐幔并不许𤣥黄紫三色并织绣龙鳯文违者罪及染造之人嗟乎礼所以辨上下定民志也而上下之辨心志之定必由于耳目之所见闻身体之所被服自其显著者而禁革之所以潜消其非分之望宻遏其过求之心于隐微之中此先王制礼之深意杜乱之微权也
以上论章服之辨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胥隶之役
周礼宰夫掌百官府之征〈上所召〉令〈下所禀〉辨其八职五曰府掌官契以治藏六曰史掌官书以赞治七曰胥掌官叙以治叙八曰徒掌官令以征令
呉澂曰府主蓄藏文书及器物者官契谓要书藏谓所蓄藏者史主理文辞而述事者官书谓史所述者赞治若今文书起草也胥治文书之次叙谓才智为什长者官叙即胥所治者治叙谓应所治之先后也徒趋走以应呼召者官令谓官府之令征令即上所召也四者皆庶人之在官者
臣按宰夫八职其前四者皆王臣此四者乃庶人在官者耳府如今世掌库藏之吏史若今吏典掌文案者也胥若今之都吏所谓一胥则十徒才智为什长者也徒若今隶卒之属
王制制农田百亩百亩之分〈分或为粪〉上农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农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为差也
郑𤣥曰农夫皆受田公田肥瘠有五等收入不同也庶人在官谓府史胥徒之属官长所除不命于天子国君者
贾公彦曰王制下士视上农夫食九人禄足以代耕则府食八人史食七人胥食六人徒食五人
李觏曰孟子曰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盖以农夫而制禄则治于人者必思所以养之食于人者必思所以治之且示其不能交相无也庶人之在官者其家亦授之田周官之所谓官田也禄足以代耕而又受其田所以责其廉也
方悫曰以食九人者为上农夫食五人者为下农夫则食八人至于食六人者为中农夫可知矣其详有五等之别其大略不过三等而已言其禄以农为差则多者不得过九人之禄寡者不得下食五人之禄臣按先儒谓自太宰至旅下士凡六十三人而府史胥徒止百五十人五官亦然夫官若是其众而下吏止若此其所以省吏员者至矣吏省则其禄易给吏有禄则人知自爱故当时庶人之在官凡有秩禄者无非贤德之人而汉犹仿此意佐史有斗食之秩长安游徼吏有百石之秩左冯翊有二百石卒史张敞为胶东相吏追捕有功者得一切比三辅尤异自是以后百石吏皆差自重贤人君子往往多出其间有得于先王遗意后世不然上至朝廷下至州县每一职一司官长不过数人而胥吏不胜其众夫官之不胜吏奸也明矣天下何从而治哉由是言之则夫太宰之所以省吏者直欲夫禄之易给也吏之所以必给其禄者直欲人人知自爱也虽然周人所以多其官而少其吏者固是使其禄之易给而人知自爱然亦所以省事也盖为治之道当委任责成而岁终考其殿最必使案不重挍文不烦悉然后易以考挍而无纷更䝉蔽之患茍一事而数人主之则甲可乙否此是彼非一人之聪明有限众人之错杂难防是岂御简举要之道哉古人有云省官不如省事欲事之省莫若少置吏吏省则事体归一而上之人得所据而不烦矣
孟子曰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为差
方悫曰王制言百亩之分孟子言百亩之粪盖分以均之之法出乎上粪以治之之力出乎下互相备也臣按先儒谓此章之说与王制不同然皆是说庶人在官之禄必视农夫之上下以为多寡也王制谓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禄足以代其耕孟子谓小国之下士与庶人之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则王制所谓下士视上农夫食九人则府食八人史食七人胥食六人徒食五人孟子所谓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盖亦与王制之意同也但周礼所谓府史胥徒胥虽列于府史之下然十徒而后一胥胥乃众人之中有材智为什长者则其禄当比三者稍加优而贾氏特序而顺推之以为多于徒而少于史恐未必然也〈以上言吏胥〉
周礼司隶掌五隶之法辨其物而掌其政令帅其民而搏盗贼役国中之辱事为百官积任器凡囚执人之事邦有祭祀宾客䘮纪之事则役其烦辱之事掌帅四翟之隶使之皆服其邦之服执其邦之兵守王宫与野舎之厉禁
王昭禹曰五隶罪隶与四夷之隶也掌五隶之法则其役使之差等各有度数存焉辨其物则衣服兵器之属也掌其政令正之则有政使之则有令也帅其民而搏盗贼役国中之辱事民谓五隶之民也盗贼之未获者则司隶帅而搏之国中污辱之事则司隶帅而役之以五隶之属各有百二十人则足以供其事非特是也百官任用之器亦其民为积之也凡囚执罪人之事亦使为之也邦有祭祀賔客丧纪亦役之也掌帅四翟之隶守王宫与野舎之厉禁盖以四夷之民内守王宫外守厉禁皆司隶帅之也
臣按隶谓给劳辱之役者设官以掌之谓之司隶而司隶又统其属有五焉曰罪隶曰蛮隶曰闽隶曰夷隶曰貉隶先王之世设为百官百执事各有其职所以奉上而临下者礼节事为举其大者而已若夫劳苦之役卑琐之务污辱之事必有卑贱者以代之此司隶之官所由设也所谓帅其民者役常民而为之也罪隶者有罪而役之也蛮闽夷貉则俘虏而用之者也然不徒供使令也卫王宫守厉禁搏盗贼养鸟兽牧牛马助牵傍皆用之焉今制凡大小衙门各设直㕔皂隶于凡职官自一品至九品又皆给以皂隶以供使令之用其多寡之数随其品级以为等差此即役常民而用之者也若夫民有犯该徒者法司又计其岁月俾其给役于诸司即周人罪隶之馀意
条狼氏掌执鞭以趋辟王出入则八人夹道公则六人侯伯则四人子男则二人
呉澂曰条除也狼道上之狼扈也趋谓疾行辟谓辟除行人也
臣按先儒谓条狼氏掌执鞭以辟道路之秽恶及车马人物之壅塞不通者即今制职官出而隶人引路以传呼者也
左传昭公七年芈尹无宇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
孔颖达曰环齐要略云自营为厶八厶为公言正无私也大夫者夫之言扶也大能扶成人也士者事也言能理庶事也服䖍云皂造也造成事也舆众也佐皂举众事也隶隶属于吏也僚劳也共劳事也仆仆䜿主藏者也台给台下㣲名也此皆以意言之臣按人有十等自王公而下数而至于台极矣谚所谓一阶服事一阶即此意也〈以上言徒隶〉
以上论胥隶之役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九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邮传之置
周礼乡大夫之职国有大故则令民各守其闾以待政令以旌节辅令则达之
贾公彦曰国有大事故恐有奸寇故使民征令出入往来皆须得旌节辅此征令文书乃得通达无节则不得通
臣按旌以彰之节以验之有旌节文书乃得通达后世给符验以传文书始此
遗人掌郊里之委积以待賔客野鄙之委积以待羇旅凡賔客会同师役掌其道路之委积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𠉀馆𠉀馆有积
郑𤣥曰委积者廪人仓人计九榖之数足国用以其馀共之少曰委多曰积庐若今野𠉀徙有庌也宿可止宿若今亭有室也𠉀馆楼可以观望者也一市之间有三庐一宿
贾公彦曰郊野之委积以待賔客者其賔客至郊与主国使者交接因即与之廪饩也野鄙之委积以待羇旅者旅客也谓客有羇絷在此未得去者则于此惠之郑注谓庐今野𠉀徙有庌者此举汉法以况义汉时野路𠉀迎賔客之处皆有庌舎与庐相似注谓宿可止宿若今有亭有室者汉法十里有亭亭有三老人皆有宫室故引以为况也
臣按委积以待賔客即后世驿传给廪之意𠉀馆楼即所谓驿舎之邮亭也
委人掌敛野之赋敛薪刍凡疏材木材凡畜聚之物以稍聚待賔客以甸聚待羇旅
郑𤣥曰野谓逺郊以外也所敛野之赋谓野之园圃山泽之赋也凡疏材草木有实者也凡畜聚之物瓜瓠葵芋御冬之具也
贾公彦曰以三百里稍地之聚二百里甸之聚以待羁旅过客之等
臣按遗人所掌者饩廪之资而委人所敛者凡薪刍果菜之属
野庐氏掌达国道路至于四畿比〈校也〉国郊及野之道路宿〈賔客所宿之庐〉息〈所止之舎〉井树〈井以供饮食树以为蕃蔽〉
王昭禹曰掌达道路至于四畿则遂人所谓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以达于畿是也谓之四畿则自王城五百里四面皆达之也
臣按周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楚道茀不可行司里不授馆国无寄寓而知陈之不能守其国盖是时周礼尽废而野庐氏之职不脩而所谓达国之道路至于四畿而比其宿息井树者不复有矣
行夫掌邦国传遽之小事𡠾恶而无礼者凡其使也必以旌节
郑𤣥曰行夫邦国使之小礼者也传遽若今时乘传骑驿而使者也
臣按后世乘传骑驿其原盖出于此
环人〈取周围保䕶之义〉掌送逆邦国之通賔客以路节达诸四方舍则授馆令聚𣝔〈与拆同〉有任器则令环之凡门关无㡬送逆及疆
王昭禹曰国野之道五十里有𠉀馆则环人授之于賔客者也令聚𣝔令野庐氏也賔客有任用之器则亦令环卫之也凡门关无㡬者谓賔客出入环人以路节达之故门关无㡬也疆谓王畿四方之界也賔客来而逆之去而送之皆及疆
臣按环之为言围也主賔客往来为之守卫賔客有随行之任器则周围保䕶若环之无隙焉可见先王之于賔旅非徒饩廪以给之而又有兵仗以卫之此所以来通四方之情而懐柔之者至矣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子产曰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上髙曰台〉榭〈有木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脩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涂也〉馆宫室诸侯賔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賔从有代〈代客役〉巾车〈主车之官〉脂辖隶人牧圉各瞻〈视也〉其事百官之属各展〈陈也〉其物公不留賔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賔至如归无寜〈寜也〉菑患不畏冦盗而亦不患燥湿
臣按子产之言可见古人所以设馆以舎賔客者其备预之完具情文之兼至有如此者是虽列国相待之礼而大之所以字小小之所以奉大皆不可不加之意可见矣
国语单子曰周之秩官〈周常官篇名〉有之曰敌国賔至关尹以告行理〈吏也〉以节〈瑞节〉逆〈迎也〉之𠉀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扫也〉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役也〉司空视涂〈视险易也〉司冦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庭燎〉水师监濯膳夫致餐〈熟食〉廪人献饩〈生曰饩〉司马陈刍〈䬴马〉工人展车〈展省客车补其伤败〉百官官以物至賔入如归
臣按古人所以待賔之礼如此其至所以賔至如归也国语所述者虽敌国之礼而大之于小亦可以类推矣
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
朱熹曰置驿也邮驲也所以传命也孟子引孔子之言如此
许谦曰字书马递曰置歩递曰邮汉西域传因骑置以闻师古曰即今驿马也黄霸传邮亭师古曰书舍谓传送文书所止处如今驿馆
臣按置即汉时之骑置令之驿传也邮即汉时之邮亭今之铺舍也骑置以飞报机务邮亭以递送文书
汉髙祖五年田横乘传诣雒阳
如淳曰律四马髙足为置传四马中足为驰传四马下足为乘传一马二马为轺传急者乘一乘
颜师古曰传者若今之驿古者以车谓之传车其后又单置马谓之驿骑
臣按今制驿设三等马匹有上中下之别即汉所谓髙足中足下足也
文帝十二年除关无用传
景帝四年复置关用传出入〈传信也若今过所也〉
如淳曰两行书缯帛分持其一出入关合之乃得过谓之传今除去关出入无禁不用传也
臣按汉人所谓传即今符验文引之类
平帝时征天下通知逸经古记者所在为驾一封轺传如淳曰律诸当乘传及发驾置传者皆持尺五寸木传信封以御史大夫印章
颜师古曰以一马驾轺车而乘传
平帝时选有德义者以为宗师考察不从教令有𡨚失职者宗师得因邮亭书言宗伯请以闻
颜师古曰邮亭书舍也言为书以付邮亭令送至宗伯也
臣按邮亭即今之铺舍因邮亭书言宗伯即今官文书入递也
汉旧仪曰玺书使者其驿骑也三骑行昼夜千里为程臣按此即后日诏书一日行三百里之制
唐制传信符者以给邮驿通制令
唐有银牌发驿遣使则门下省给之其制阔二尺半长五寸面隶五字曰敇走马银牌宋初令枢密院给券谓之头子太平兴国中因有诈乘驿者诏罢枢宻院券乘驿者复置银牌端拱中又罢之复给券
臣按此唐宋牌券之制
宋仁宗嘉祐中三司使张方平编驿券则例凡七十四条赐嘉祐驿令
臣按此宋朝驿劵之制窃惟今制凡天下水马驿逓运所逓送使客飞报军情转运军需之类沿途设马驴船车人夫必因地里要冲偏僻量宜设置其冲要处或设马八十疋六十疋三十疋其次或二十疋十疋五疋大率上马一疋该粮一百石中马八十下马六十其佥㸃人夫先尽驿所近民如不及数取于邻郡民户粮不及数者众户辏数当之民于常役之外而又加此役承平日乆事务日多而民力亦或因之以罢弊乞如宋仁宗命张方平总驿券俾所司将事务之当给驿者定有等第编次为一书颁行天下藩方非此例也不许擅起发下天下驿逓非此例也不许应付
以上邮传之置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道涂之备
易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逺以利天下盖取诸涣
张栻曰川涂之险则有所不通惟夫舟楫之利既兴则日月所照霜露所坠莫不拭目观化天下如一家中国如一人矣是以刳其木而中虗剡其楫而末锐舟所以载物而楫所以进舟致逺以利天下而取诸涣者盖涣之成卦上巽下坎彖曰利渉大川乘木有功也
臣按涣之卦有乘木济川之象水在天地间为利最大为性最险故圣人于易屡以利渉与不为言而又制器以为利渉之具既有其具则地之势尽矣而人行也不止地之形断矣而人行也不绝由是极天所覆地所载处无不可至焉所以来逺人于无外广王化于无穷也
诗大明篇曰亲迎于渭造舟为梁
张载曰造舟为梁文王所制而周世遂以为天子之礼
臣按造舟谓联比其船而加板于其上以为桥杜预所谓河桥是也
周礼司险掌九州之图以周知其山林川泽之阻而达其道路设国之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为阻固皆有守禁而达其道路国有故则藩塞阻路而止行者以其属守之唯有节者达之
郑𤣥曰达道路者山川之阻则开凿之川泽之阻则桥梁之也树之林作藩落也国有故丧灾及兵也闭绝要害之道备奸冦也
王昭禹曰所谓九州之图山林川泽之阻若职方氏所谓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稽其泽薮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之类是也所谓国之五沟五涂则是遂人所谓遂沟洫浍川之谓五沟也行畛涂道路之谓五涂也
合方氏掌达天下之道路
郑𤣥曰达天下之道路津桥相辏不得陷绝也臣按官而谓之合方者合同四方之事也
野庐〈客行道所舍〉氏掌达国道路至于四畿比国郊及野之道路凡道路之舟车轚互者叙而行之
郑𤣥曰达谓巡行通之使不陷绝也
贾公彦曰舟车轚互谓于迫隘处也水陆之道舟车往来狭隘之所使以次叙过之
臣按成周之世其为治不但详于朝廷之上国都之中则虽天下之道路舟车所至之处无一之或遗焉者可见圣人为治无间于大小迩遐也
匠人营国经涂九轨环涂七轨野涂五轨
王昭禹曰国中曰经涂绕城曰环涂郊外曰野涂轨广八尺经涂所由者众故九轨环涂所由者少故七轨野涂所由者又少故五轨此内外广狭之制异也臣按太平之治非止政教流行于王朝国都之内则虽道涂往来之所无一而不合于辙迹之度然后为天下一统焉茍有一之或窒阂闭隔焉则有所不行者矣岂所谓车同轨哉
史记禹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
孔颖达曰通九州之道路
臣按左传禹经启九道即此
春秋昭公元年秦公子针奔晋造舟于河
臣按初学记公子针造舟处在蒲坂夏阳津今蒲津浮桥是也
礼记季春之月命司空曰时雨将降下水上腾循行国邑周视原野脩利堤防道达沟渎开通道路母有障塞郑𤣥曰沟渎与道路皆不得不通所以除水潦便民事也古者沟上有路
方悫曰脩利则脩而利之使无害道逹则道而达之使无壅开通则开而通之使无穷皆欲其无有障塞而已障言蔽显以为隐塞言窒虚以为实凡此皆豫备水灾之术也
臣按先王当季春之月恐自时厥后大雨时行水潦将至或至于淹没道路而成淖泞有妨车马行旅之往来故先时而为之备水患也如此
尔雅路旅途也路猷行道也〈博说道之异名〉一达谓之道路〈长道〉二达谓之岐旁〈岐道旁出也〉三达谓之剧旁〈数道交错谓之剧〉四达谓之衢〈交道四出〉五达谓之康〈康庄之衢〉六达谓之庄七达谓之剧骖〈一道交复有一岐出者〉八达谓之崇期〈四道交出〉九达谓之逵〈四道交出复有旁通〉
臣按此则术道之异名也
天子造舟诸侯维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乘泭郭璞曰造舟比船为桥维者维连四船方者并两船特单船也泭并木以渡
臣按造舟维舟方舟即今所谓浮桥特舟即今渡船泭即今𥱼筏
国语周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心星也〉朝觌〈谓展见也〉矣道〈路也〉茀〈□塞也〉不可行也𠉀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川不梁单子曰夫辰角〈大辰苍龙之角星名也〉见而雨毕天根〈亢氐之间〉见而水涸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臣按夏令夏后氏之令周所因也除道所以便行旅成梁所以便民使不病渉也
孟子曰岁十一月徒杠〈方桥可通徒行者〉成十二月舆梁〈桥可通车舆者〉成民未病渉也
朱熹曰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盖农工已毕可用民力又时将寒冱水有桥梁则民不患于徒渉亦王政之一事也又曰先王之政细大具举而无事不合人心顺天理故其公平正大之体纪纲法度之施虽纎悉之间亦无遗恨如此
臣按先王之治非独其大纲大法无有偏而不举之处则虽一道径之㣲一津河之小民之所以经行之处亦必委曲而为之处置焉惟恐其行歩之龃龉足径之瘒瘃也圣人仁民之政无往而不存其小者尚如此况其关系之大者哉
汉薛宣子惠为彭城令宣至其县桥梁邮亭不脩宣心知惠不能
臣按郑子产以乘舆济人于溱洧孟轲氏讥其不知为政陈国道茀不可行而川不梁单襄公知其必亡盖道路桥梁虽于政治无大干系然王道至大而全备一有所阙虽若无甚害者然而一人不遂其欲一事不当其理一物不得其济亦足以为大段之累全体之亏也故大人行政虽受一命居一邑亦无不尽其心焉者薛宣于见其子之为邑桥梁不脩而知其无所能由是推而大之知夫觇人之国者因其涂不治川不梁则知其国之不振也岂不然哉是以君子欲成其大必尽力于其小欲成其全惟恐其一之或有亏也良以此夫
晋杜预以孟津渡险有覆没之患请建河桥于富平津议者谓殷周所都历圣贤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预曰造舟为梁则河桥之谓也及桥成武帝从百寮临会举觞属预曰非君此桥不立也对曰非陛下之明臣亦不敢施其㣲巧
臣按元和志云河阳浮桥架黄河为之以船为脚竹𥷨互之初预造桥时议者多谓殷周无有作桥于河者预引诗大明造舟为梁为证然诗不言其所造之处史记秦昭襄王五十年十二月初作河桥盖桥作于河也然是时秦未有孟津之地而所作之桥不在此尔唐开元九年复作于蒲津
唐开元九年新作蒲津桥镕铁为牛
张说曰河有三桥蒲津居其一旧制横絚百丈连船千艘辫脩笮以维之系围木以距之开元十二载俾铁代竹取坚易脆结为连鏁镕以为伏牛偶立于两岸禁连于河中潬鏁以特航牛以系䌫亦将厌水物奠浮梁
臣按凡于水必用铁非徒以其坚亦以其能厌水物也
以上道涂之备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九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总论制刑之义
易噬〈啮也〉嗑〈合也〉亨利用狱
程颐曰口中有物则隔其上下不得嗑必啮之则得嗑故为噬嗑圣人以卦之象推之于天下之事在口则为有物隔而不得合在天下则为有强梗或谗邪间隔于其间故天下之事不得合也当用刑法小则惩戒大则诛戮以除去之然后天下之治得成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去天下之间在任刑罚又曰天下之事所以不得亨者以有间也噬而嗑之则亨通矣利用狱噬而嗑之之道宜用刑狱也天下之间非刑狱何以去之不云利用刑而云利用狱者卦有明照之象利于察狱也狱者所以究治情伪得其情则知为间之道然后可以设防与致刑也朱熹曰卦以阴居阳虽不当位而利用狱葢治狱之道惟威与明而得其中之为贵
彖曰颐中有物曰噬嗑噬嗑而亨刚柔分动而明雷电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虽不当位利用狱也
程颐曰刚爻与柔爻相间刚柔分而不相杂为明辨之象明辨察狱之本也动而明下震上离其动而明也雷电合而章雷震而电耀相须并见合而章也照与威并行用狱之道也能照则无所隐情有威则莫敢不畏六五以柔居五为不当而利于用狱者治狱之道全刚则伤于严暴过柔则失于寛纵五为用狱之主以柔处刚而得中得用狱之宜也
臣按先儒有言噬嗑震上离下震雷离电天地生物有为造物之梗者必用雷电撃之圣人治天下有为生民之梗者必用刑狱断制之故噬嗑以去颐中之梗雷电以去颐中之梗刑狱以去天下之梗也所谓梗者即有间之谓也物有间于吾颐之中必啮断之而后口可闭合口不能合则有所窒碍而气有不通矣人有梗于吾治之间必断制之而后民得安靖民不得安则有所苛扰而生有不宁矣然其所以梗吾治而使民之不安者必有其情焉有其情故有其狱也所以治斯狱也非明不能致其察非威不能致其决明以辨之必如电之光欻然而照耀使人不知所以为蔽威以决之必如雷之震轰然而撃搏使人不知所以为拒明与威并行用狱之道也然其施于外者用其刚如此可尔若夫存于中者则又以柔为本而其柔也非专用柔用柔以处刚无太过焉无不及焉夫是之谓中夫是之谓利茍偏于一而或过与不及则非中矣则为不利矣
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
程颐曰电明而雷威先王观雷电之象法其明与威以明其刑罚敕其法令法者明事理而为之防者也吴澂曰明者辨别精审之意敕者整饬严警之意明象电光敕象雷威罚者一时所用之法法者平日所定之罚一时所用之允当者示平日所定之信必也故明其罚所以敕其法
臣按制定于平昔者谓之法施用于临时者谓之罚法者罚之体罚者法之用其实一而已矣人君象电之光以明罚象雷之威以敕法葢电之光非如日星之明有恒而不息欻然而为光于时顷之间如人之有罪者或犯于有司则当随其事而用其明察以定其罚焉或轻或重必当其情不可掩蔽也否则非明矣雷之威歳歳有常𧈅𧈅之声震惊百里如国家有律令之制违其式而犯其禁必有常刑或轻或重皆有定制不可变渝也否则非敕矣夫法有定制而人之犯也不常则随其所犯而施之以责罚必明必允使吾所罚者与其一定之法无或出入无相背戾常整饬而严谨焉用狱如此无不利者矣
初九屦〈加于足〉校〈木械〉灭趾〈伤灭其趾〉无咎〈小惩而大戒故无咎〉六二噬肤〈旡骨之肉〉灭〈深入至没其鼻〉鼻无咎六三噬腊肉〈干腊坚韧之物〉遇毒小吝无咎九四噬干胏〈肉之带骨者〉得金〈钧金〉矢〈束矢〉利艰贞吉六五噬干肉得黄金贞厉无咎上九何校灭耳凶
朱熹曰初上无位为受刑之象中四爻为用刑之象初在卦始罪薄过小又在卦下故为屦校灭趾之象止恶于初故得无咎
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屦校灭趾无咎此之谓也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上声〉校灭耳凶臣按噬嗑一卦六爻俱以刑狱言而圣人于大传特论初九上九二爻葢初与上无位为受刑之人而其中四爻则用刑之人也然下之人必犯于刑而后受之所以受之者由上之人用之也用刑以刑人将使人不敢为恶而务于为善然后吾刑不用矣上无所用则下无所受下无何校灭耳之苦上无灭鼻遇毒之劳所以然者圣人明罚敕法惩之于早故也天生圣人为民造福既叙彝伦而锡君子以考终命之福复明刑罚而养小人以全身命之福葢小人不以不仁为耻见利而后劝于为仁不以不义为畏畏威而后惩于不义惩之于小所以诫其大惩之于初所以诫其终使其知善不在大而皆有所益恶虽甚小而必有所伤不以善小而弗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不至于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以伤其肤殒其身亡其宗其为小人之福也则亦何以异于锡君子者哉
贲之象曰山下有火贲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程颐曰君子观山下有火明照之象以修明其庶政成文明之治而无果敢于折狱也折狱者人君之所致慎也岂可恃其明而轻自用乎乃圣人之用心也为戒深矣折狱者专用情实有文饰则没其情矣故无敢用文以折狱也
朱熹曰山下有火明不及逺明庶政事之小者折狱事之大者内离明而外艮止故取象如此
旅之象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程颐曰火之在高明无不照君子观明照之象则以明慎用刑明不可恃故戒于慎明而止亦慎象观火行不处之象则不留狱狱者不得已而设民有罪而入岂可留滞淹久也
臣按朱熹谓贲与旅卦皆说刑狱事但争艮与离之在内外故其说相反止在外明在内故明庶政而不敢折狱止在内明在外故明慎用刑而不留狱粗言之如今州县治狱禁勘审覆自有许多节次过乎此而不决便是留狱不及乎此而决便是敢于折狱书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周礼秋官亦有此句便是有合如此者若狱未具而决之是所谓敢折狱也若狱已具而留之不决是所谓留狱也由是观之贲旅二卦葢交相成而互相用也狱之未具则不敢折故狱得真情而人不冤狱之已具则无或留故狱不停囚而人不滞治狱之道备于此矣治狱君子必象离之明以为之体象山之止以为之用明矣而犹不敢折狱明矣而犹必慎而不留皆止之象也狱不难于治而难于用故噬嗑卦辞曰利用狱
丰之象曰雷电皆至丰君子以折狱致刑
程颐曰雷电皆至明震并行也二体相合故云皆至离明也照察之象震动也威断之象折狱者必照其情实惟明克允致刑者必威于奸恶惟断乃成故君子观雷电明动之象以折狱致刑也
朱熹曰噬嗑明在上是明得事理先立这法在此未有犯的人留待异时之用故云明罚敕法丰威在上明在下是用这法时须是明见下情曲折方得不然威动于上必有过错也故云折狱致刑此是程子之意其说极好
洪迈曰易六十四卦而以刑罚之事著于大象者凡四焉噬嗑旅上卦为离丰贲下卦为离离明也圣人知刑狱为人司命故设卦观象必以文明为主而后世付之文法俗吏何耶
臣按丰之为卦盛大之义也明足以照动足以亨然后能致丰大之功茍天下之人有以梗吾之教化犯吾之禁令而吾之明不足以照之吾之威不足以折之何以成其丰亨盛大之治哉是以君子必体电之明以折断狱情体雷之威以致用刑杀威至而明不至不可也明至而威不至不可也必明威并用如雷之击也必与电俱电之掣也必与雷并明寓于威断之中则其威也非肆暴虐而灼然有以烛其奸威施于明察之下则其明也非作聪明而毅然有以正其罪威明并用容光之隙无不照雷霆之下无不折无一人而敢隐其情无一地而敢负其固则天下之大四海之广丰豫而亨通矣
中孚之象曰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
程颐曰水体虚故风能入之人心虚故物能感之风之动乎泽犹物之感于中故为中孚之象君子观其象以议狱与缓死君子之于议狱尽其忠而已于决死极于恻而已故诚意常求于缓缓寛也于天下之事无所不尽其忠而议狱缓死其最大者也
朱熹曰风感水受中孚之象议狱缓死中孚之意杨万里曰风无形而能震川泽鼔幽潜诚无象而能动天地感人物此泽上有风所以为中孚故君子以之议狱缓死葢好生治民舜之中孚也不犯有司天下之中孚也天下中孚则万心一心矣鸟巢可窥况豚鱼乎无他不杀之心孚于鸟耳使无诚悫好生之心巢中之鸟不为海上之鸥乎议狱者求其入中之出缓死者求其死中之生若元恶大奸不在是典故四凶无议法少正卯无缓理
臣按卦象言刑狱者五卦噬嗑贲丰旅中孚也噬嗑贲丰旅皆有离象而噬嗑丰则兼取震贲旅则兼取艮葢狱以明照为主必先得其情实则刑不滥然非震以动之则无有威断非艮以止之则轻于用刑惟中孚一卦则有取于巽兑先儒谓中孚体全似离互体有震艮葢用狱必明以照之使人无隐情震以威之使人无拒意而又当行而行当止而止不过于用其明而恣其威也夫然后兑以议之巽以缓之原情定罪至再至三详之以十议原之以三宥王听之司冦听之三公听之旬而职听三旬而职听三月而上之议而又议缓而又缓求其出而不可得然后入之求其生而不可得然后死之本乎至诚孚信之心存乎至仁恻怛之意在我者有诚心则在人者无遗憾矣圣人作经垂世立教惓惓于刑狱之事不一而足焉如此其知天下后世之忧患而为之虑也深且逺矣
书舜典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朱熹曰象如天之垂象以示人而典者常也示人以常刑所谓墨劓剕宫大辟五刑之正也所以待夫元恶大憝杀人伤人穿窬淫放凡罪之不可宥者也流宥五刑者流遣之使逺去如下文流放窜殛之类是也宥寛也所以待夫罪之稍轻虽入于五刑而情可矜法可疑与夫亲贵勋劳而不可加以刑者则以此而寛之也鞭作官刑者木末垂革官府之刑也扑作教刑者夏楚二物学校之刑也皆以待夫罪之轻者金作赎刑者金黄金赎赎其罪也葢罪之极轻虽入于鞭扑之刑而情法犹有可议者也此五句者出重入轻各有条理法之正也肆縦也眚灾肆赦者眚谓过误灾谓不幸若人有如此而入于刑则又不待流宥金赎而直赦之也贼杀也怙终贼刑者怙谓有恃终谓再犯若人有如此而入于刑则虽当宥当赎亦不许其宥不听其赎而必刑之也此二句者或由重而即轻或由轻而即重葢用法之权衡所谓法外意也圣人立法制刑之本末此七言者大略尽之矣虽其轻重取舍阳舒阴惨之不同然钦哉钦哉惟刑之恤之意则未始不行乎其间也葢其轻重毫厘之间各有攸当者乃天讨不易之定理而钦恤之意行乎其间则可以见圣人好生之本心也
又曰象以典刑此一句乃五句之纲领诸刑之总括犹今之刑皆结于笞杖徒流绞斩也凡人所犯合墨则加以墨刑所犯合劓则加以劓刑剕宫大辟皆然流宥五刑者其人所犯合此五刑而情轻可恕或因过误则全其肢体不加刀锯但流以宥之屏之逺方不与同齿如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类鞭作官刑者此官府之刑犹今之鞭挞吏人葢有一项刑专以治官府之胥吏如周礼治胥吏鞭五百鞭三百之类扑作教刑此一项学官之刑犹今之学舎夏楚凡教人之事有不率者则用此刑扑之如侯明挞记之类金作赎刑谓鞭扑二刑之可恕者则许用金以赎其罪夫象以典刑之轻者有流以宥之鞭扑之刑之轻者有金以赎之流宥所以寛五刑赎刑所以寛鞭扑圣人斟酌损益低昻轻重莫不合天理人心之自然而无毫厘秒忽之差也其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者此则圣人畏刑之心闵夫死者之不可复生刑者之不可复续惟恐察之有不审施之有不当又虽已得其情而犹必矜其不教无知而抵冒至此也详此数言则圣人制刑之意可见而其于轻重浅深出入取舎之际亦已审矣虽其重者或至于诛斩断割而不少贷然本其所以至此则其所以施于人者亦必尝有如是之酷矣是以圣人不忍其被酷者衔冤负痛而为是以报之虽若甚惨而语其实则为适得其宜虽以不忍之心畏刑之甚而不得赦也惟其情之轻者圣人于此乃得以施其不忍畏刑之意而有以宥之然亦必投之逺方以御魑魅葢以此等所犯非杀伤人则亦或淫或盗其情虽轻而罪实重若使既免于刑而又得还乡复为平民则彼之被其害者寡妻孤子将何面目以见之而此幸免之人髪肤肢体了无所伤又将得以遂其前日之恶而不悔此所以必曰流以宥之而又有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文也若夫鞭扑之刑则虽刑之至小而情之轻者亦必许其入金以赎而不忍辄以真刑加之是亦仁矣然而流专以宥肉刑而不下及于鞭扑赎专以待鞭扑而不上及于肉刑则其轻重之间又未尝不致详也至于过误必赦故犯必诛之法则又权衡乎五者之内钦哉钦哉惟刑之恤之㫖则常通贯乎七者之中此圣人制刑明辟之意所以虽或至于杀人而其反复表里至精至密之妙一一皆从广大虚明心中流出而非私智之所为也而或者之论乃谓上古惟有肉刑舜之为流为赎为鞭为扑乃不忍民之斩戮而始为轻刑者则是自尧以上虽犯鞭扑之刑者亦必始从墨劓之坐而舜之心乃不忍于杀伤淫盗之凶贼而反忍于见杀见伤为所侵犯之良民也圣人之心其不如是之残忍偏倚而失其正亦已明矣
臣按舜典此章万世论刑之祖象以典刑以下七句凡二十八字万世圣人制刑之常典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二句凡九字万世圣人恤刑之常心圣贤之经典其论刑者千言万语不出乎此帝王之治法其制刑者千条万贯亦不外乎此后世帝王所当凖则而体法焉者也此章真氏衍义既已载于审治体篇以见徳刑轻重之分而此又备详之者葢前编言其理所以致其知故宜略此编载其事所以见于行故不得不详葢互相备也他仿此
帝曰皋陶蛮夷猾〈乱也〉夏冦〈劫人曰冦〉贼〈杀人曰贼〉奸〈在外曰奸〉宄〈在内曰宄〉汝作士〈理官也〉五刑有服〈服服其罪〉五服三就五流〈五等象刑之当宥者〉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朱熹曰服服其罪也吕刑所谓上服下服是也三就孔氏以为大罪于原野大夫于朝士于市窃恐惟大辟弃之于市宫辟则下蚕室馀刑亦就屏处葢非死刑不欲使风中其疮误而至死圣人之仁也五流五等象刑之当宥者也五宅三居者流虽有五而宅之但为三等之居孔氏以为大罪居于四裔次则九州之外次则千里之外大概当略近之此因禹之让而申命之又戒以必当致其明察乃能使刑当罪而人无不信服也
臣按惟明则情伪毕知克允则轻重适当非明不足以尽人情不允不足以当人罪帝舜告皋陶而戒之以惟明克允谓之惟者此外别无他术谓之克者如此然后能信
大禹谟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犯也〉予正〈政也〉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辅也〉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
朱熹曰圣人之治以徳为化民之本而刑特以辅其所不及而已期者先事取必之谓舜言惟此臣庶无或有干犯我之政者以尔为士师之官能明五刑以辅五品之教而期我以至于治其始虽不免于用刑而实所以期至于无刑之地故民亦皆能协于中道初无有过不及之差则刑果无所施矣凡此皆汝之功也
朱熹又曰法家者流往往常患其过于惨刻今之士大夫耻为法官更相循袭以寛大为事于法之当死者反求以生之殊不知明于五刑以弼五教虽舜亦不免教之不从刑以督之惩一人而天下知所劝戒所谓辟以止辟虽曰杀之而仁爱之实已行乎中今非法以求其生则人无所惩惧陷于法者愈众虽曰仁之适以害之圣人亦不曽徒用政刑到徳礼既行天下既治亦不曽不用政刑故书说刑期于无刑只是存心期于无而刑初非可废
臣按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此万古圣人制刑之本意也可见刑之制非专用之以治人罪葢恐世之人不能循夫五伦之教故制刑以辅弼之使其为子皆孝为臣皆忠为兄弟皆友居上者则必慈与人者则必信夫必守义妇必守礼有一不然则入于法而刑辟之所必加也天下之人有见于此其资质之美者有所畏而一于为善气禀之偏者有所惩而不敢为恶则彝伦为之益叙而刑罚可以不用矣
皋陶曰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朱熹曰过者不识而误犯也故者知之而故犯也过误所犯虽大必宥不忌故犯虽小必刑即上篇所谓眚灾肆赦怙终贼刑者也罪已定矣而于法之中有疑其可重可轻者则从轻以罚之功已定矣而于法之中有疑其可轻可重者则从重以赏之辜罪经常也谓法可以杀可以无杀杀之则恐陷于非辜不杀之恐失于轻纵二者皆非圣人至公至平之意而杀不辜者尤圣人之所不忍也故与其杀之而害彼之生宁姑全之而自受失刑之责此其仁爱忠厚之至皆所谓好生之徳也葢圣人之法有尽而心则无穷故其用刑行赏或有所疑则常屈法以伸恩而不使执法之意有以胜其好生之徳此其本心所以无所壅遏而得行于常法之外及其流衍洋溢渐涵浸渍有以入于民心则天下之人无不爱慕感悦兴起于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
朱熹曰观皋陶所言帝徳罔愆以下一节便是圣人之心涵育发生真与天地同徳而物或自逆于理以于天诛则夫轻重取舍之间亦自有决然不易之理其宥过非私恩其刑故非私怒罪疑而轻非姑息功疑而重非过予如天地四时之运寒凉肃杀常居其半而涵养发生之心未始不流行乎其间此所以好生之徳洽于民心而自不犯于有司非既抵罪而复纵舎之也夫既不能止民之恶而又为轻刑以诱之使得以肆其凶暴于人而无所忌则不惟彼见暴者无以自伸其冤而奸民之犯于有司者且将日以益众亦非圣人匡直辅翼使民迁善逺罪之意也臣按好生之徳洽于民心此帝舜所以为舜也葢天地生人而人得以为生是人之生也莫不皆欲其生然彼知己之欲生而不知人之亦莫不欲其生也是以相争相夺以至于相杀以失其生生之理人君为生人之主体天地之大徳为生灵之父母于凡天下之人无不欲其生于凡有生者茍可以为其养生之其者无不为之处置营谋俾之相安相乐以全其生生之天茍于其中有自戕其生而逆其生生之理者则必为之除去此所以有刑法之制焉所以然者无非欲全民之生而已圣人欲全民之生如此一言以蔽之曰好生吁天地之大徳曰生圣人之大徳曰仁仁者好生之谓也
康诰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用也〉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蔡沈曰此慎罚也人有小罪非过误乃其固为乱常之事用意如此其罪虽小乃不可不杀即舜典所谓刑故无小也人有大罪非是故犯乃其过误出于不幸偶尔如此既自称道尽输其情不敢隐匿罪虽大时乃不可杀即舜典所谓宥过无大也诸葛孔明治蜀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其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之意欤
臣按康诰所谓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一言此后世律文自首者免罪之条所自出也
非汝封〈康叔名〉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三字当在又曰下〉又曰劓〈割鼻也〉刵〈截耳也〉人无或劓刵人
蔡沈曰刑杀者天之所以讨有罪非汝封得以刑之杀之也汝或无以已而刑杀之刑杀刑之大者劓刵刑之小者兼举小大以申戒之也
朱熹曰康叔为周司寇故一篇多说用刑吕氏说非汝封刑人杀人则人亦无敢刑人杀人又曰非汝封劓刵人则人亦无敢劓刵人葢言用刑之权正在康叔不可不谨之意耳
臣按康诰此言可见刑无大小皆上天所以讨有罪者也为人上者茍以私意刑戮人则非天讨矣一人杀人有限而下之人效之其杀戮滋多为人上者奈何不谨于刑戮上拂天意下失人心皆自此始衰世之君往往任意恣杀享年所以不永国祚所以不长其以此夫
王曰汝陈时臬〈法也为准限之意〉事罚蔽殷彝用其义〈宜也〉刑义杀勿庸以次〈次舍之次〉汝封乃汝尽逊〈顺也〉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
蔡沈曰言敷陈是法与事罚断以殷之常法矣又虑其泥古而不通又谓其刑其杀必察其宜于时者而后用之既又虑其趋时而徇已又谓刑杀不可以就汝封之意既又虑其刑杀虽已当罪而矜喜之心乘之又谓使汝刑杀尽顺于义虽曰是有次叙汝当惟谓未有顺义之事葢矜喜之心生乃怠惰之心起刑罚之所由不中也可不戒哉
臣按此武王封康叔于卫告以谨罚之意葢卫是殷之故都周承殷之后康叔往殷故都而治其遗民故欲其敷陈是刑法之事其有所罚者一断以前殷之常法矣然殷之刑杀不必皆是也有合义者焉有不合义者焉惟取其合于义者而用之然所谓合义与否又不可专用以就已意也夫既合于义又不徇已则刑罚当其罪矣设使刑杀尽顺于义虽曰是有次叙而汝亦惟曰未有顺义之事焉葢刑杀闗乎人之性命一人负冤天地为之变色和气为之感伤人心为之丧失乌可以轻忽哉武王告康叔以虽尽逊而惟曰未逊事葢欲康叔之心常常不足已逊而犹曰未逊已尽而常如未尽则不敢轻视人命而茍具狱辞则问刑之人与受刑之人两无所憾焉刑罚无不中者矣人君命臣以治民而欲其慎罚拳拳告教如此为之臣者安敢不尽其心哉
立政曰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又曰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又曰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
蔡沈曰庶狱狱讼也庶慎国之禁戒储备也和调均齐狱慎之事而又戒其勿以小人间之使得终始其治此任人之要也文子文孙者成王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也误失也有所兼有所知不付之有司而以己误之也正犹康诰所谓正人与宫正酒正之正指当职者为言不以己误庶狱庶慎惟当职之人是治之又曰始言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继言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至是独曰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盖刑者天下之重事挈其重而独举之使成王尤知刑狱之可畏必专有司牧夫之任而不可以己误之也
吕祖谦曰始言庶言庶狱庶慎继去其一止曰庶狱庶慎又去其一独曰庶狱葢挈其尤重独举之狱曷为其独重也民命所系亦国命所系也导迎善气祈天永命者狱也并告无辜无世在下者亦狱也宜周公独言而独戒之
臣按先儒谓立政周公说不可误于庶狱庶慎到此又说狱者葢狱者天下之命所以文王必明徳慎罚收聚人心感召和气皆是狱离散人心感召乖气亦是狱大底事最重处只在于狱故三代之得天下只在不嗜杀人秦之所以亡亦只是狱不谨惟是以用狱之际养得一好生之徳自此发将去方能尽得君徳所谓事最重处只在于狱最为切要人君为治真诚知狱之为重则必调和均齐夫狱慎之事择人以用而不间以小人委心以用而不误以己私惟在内之狱专任之以司刑之职在外之狱分命之以牧守之任用命者则申敇之使益䖍违命者则戒约之使不肆非惟不敢误且不敢兼之也
以上总论制刑之义〈上〉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一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总论制刑之义〈下〉
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
蔡沈曰典礼也伯夷降天地人之三礼以折民之邪妄
苏轼曰失礼则入刑礼刑一物也
呉澂曰自上教下曰降伯夷教民以礼民入于礼而不入于刑折绝斯民入刑之路也
臣按虞廷九官伯夷作秩宗典礼皋陶作士师掌刑而此则云伯夷折民惟刑蔡沈谓舍皋陶而言伯夷探本之论也盖礼与刑二者出此则入彼立典于此而示民以礼节之所当然而又象刑于彼而示民以法禁之所必然所当然者祀典之常制所必然者有司之成法降下其典于民使其知必如此则为合于礼不如此则为犯于刑启其善端遏其邪念折而转之使不入于刑而入于礼焉所以然者盖以祸乱之兴多起于民之干犯礼典民神杂揉妖诞肆兴则人心不正而祸乱作矣伯夷作秩宗降下祀天神享人祭地祗之三典播告之脩著为格令使夫蚩蚩蠢蠢之民皆知人各有所当祭之神非此族也不在祀典祭非祭者有禁犯禁者轻则有罚重则有诛是以各安其分而不敢渎齐盟行僣礼举淫祀习妖术由是常道明而人心正所以不犯于有司是则伯夷所降之典其礼仪等级虽非一端而折绝斯民之邪心妄念惟在于刑焉耳所谓折民惟刑意或在此欤又按班固汉书刑法志引此言折作悊下文即继之以言制礼以止刑解者谓悊知也言伯夷降下礼法以道人人习知礼然后用其刑也其言亦有理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秪徳
蔡沈曰舜命皋陶为士制百姓于刑辟之中所以检其心而教以秪徳也
呉棫曰皋陶不与三后之列遂使后世以刑官为轻后汉杨赐拜廷尉自以代非法家言曰三后成功惟殷于民皋陶不与盖吝之也是后世非独人臣以刑官为轻人君亦以为轻矣观舜之称皋陶曰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又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其所系乃如此是可轻哉
臣按吕刑虽周穆王所作然必有所传授非虚言也夫伯夷礼官也所降者典而折民惟刑皋陶刑官也所制者刑而教民秪徳可见有虞为治专以礼教为主而刑辟特以辅其所不及焉耳礼典之降而折以刑所以遏其邪妄之念而止刑辟于未然刑罚之制而教以徳所以启其秪敬之心而制刑辟于已然礼教刑辟之相为用如此帝世之制所以本末兼举而民协于中自不犯于有司也欤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彛
蔡沈曰穆穆者和敬之容也明明者精白之容也灼于四方者穆穆明明辉光发越而四逹也君臣之徳昭明如是故民皆观感动荡为善而不能自已也如是而犹有未化者故士师明于刑之中使无过不及之差率乂于民辅其常性所谓刑罚之精华也吕祖谦曰当时承蚩尤之弊妖诞怪神深溺人心重黎绝地天通固区别其大分矣然蛊惑之久未易遽胜伯夷复降天地人之祀典使知天地之性神之徳森然各有明法向之蛊惑消荡不留所谓折民于刑也自不知本者观之平水播谷若所急而降典可缓抑不知人心不正胥为禽夷虽有土安得而居有粟安得而食伯夷降典先其本也自伯夷之典迄皋陶之刑制度文为之具也自穆穆在上至率乂于民棐彛精神心术之运也茍无其本则前数者不过卜祝工役农圃胥史之事耳
臣按虞廷君臣其徳存于中其容著于外天下之人瞻而望之见其明白显著在上者灼然而明在下者晓然而喻无有回䕶掩蔽之私幽深隐僻之事是以当世之民耳闻而心孚目击而意𢍆固无有不化者而无待于刑罚之加然圣人之心则自以为吾之君臣固勤矣然吾民之生生无穷安能皆保如今日乎故命士师明于刑之中制为一定之制以晓天下之人如是则为太过如是则为不及必如是而后为无过不及而中矣所以然者率乂于民辅其常性使其常循乎矩度之中而不出乎防范之外而天然自有之中本然不易之性常全而不失矣
天齐于民俾我一日非终惟终在人尔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虽畏勿畏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
蔡沈曰刑狱非所恃以为治也天以是整齐乱民使我为一日之用而已非终即康诰大罪非终之谓言过之当宥者惟终即康诰小罪惟终之谓言故之当辟者非终惟终皆非我得轻重惟在夫人所犯耳尔当敬逆天命以承我一人畏威古通用威辟之也休宥之也我虽以为辟尔惟勿辟我虽以为宥尔惟勿宥惟敬乎五刑之用以成刚柔正直之徳则君庆于上民赖于下而安宁之福其永久而不替矣
臣按刑天讨也天以是而齐乱民不得已而为一日之用尔非常用以为治之具也人君奉天道以出治所以为治者徳也刑非所先也民有不齐者不得已而用刑以治之姑以为一日齐民之用也所以为治者不颛颛在是也典狱之官必当敬逆天之命以奉承乎君过之当宥者则承天之命以宥之不当宥者君虽宥之不宥也过之当辟者则奉天之命以辟之不当辟者君虽辟之不辟也所以然者守君之法所以奉君也顺天之理所以敬天也奉君之法而不奉君之意则是能敬迎天命矣所以敬迎天命者敬五刑以成三徳而已矣敬五刑以为一日之用成三徳以立万世之则刑用而即已徳立而无穷所以为国家之庆者容有既乎兆民以之而永赖国祚由是而延长三代有道之长用此道也秦人恃刑罚以为一世之用卒之流毒海内二世即亡岂非永鉴哉
王曰吁来有邦有土告尔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
蔡沈曰有民社者皆在所告也夫刑凶器也而谓之祥者刑期无刑民协于中其祥莫大焉及逮也汉世诏狱所逮有至数万人者审度其所当逮者而后可逮之也曰何曰非问答以发其意以明三者之决不可不尽心也
呉征曰刑而曰祥刑盖慈良恻怛详审谨重主之以不忍行之以不得已所以谓之祥也在今日欲安百姓何者当择非人乎何者当敬非刑乎何者当揆度非及乎人谓用刑之人及谓刑之所加犹罚及尔身之及
臣按叅错讯鞫极天下之至劳者莫若狱割断棰击极天下之至惨者莫若刑是乃不祥之器也而古人谓之祥刑者盖除去不善以安夫善使天下之不善者有所畏而全其命天下之善者有所恃而安其身其为器也固若不祥而其意则至善大祥之所在也茍用人而不择用刑而不敬逮人而妄及非辜其为不祥之器也宜哉苏轼谓罪非已造为人所累曰及秦汉间谓之逮狱吏以不遗支党为忠以多逮广系为利汉大狱有逮万人者国之安危运祚长短咸寄于此噫汉狱之逮最多者皆在末造之世使当髙文光武明章之世得张释之于定国辈为廷尉无此也穆王设为三问而三答之其要尤在于择人得其人必能敬刑能敬刑则不妄逮矣
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蔡沈曰罚之轻重亦皆有权权者进退推移以求其轻重之宜也刑罚世轻世重者周官刑新国用轻典刑乱国用重典刑平国用中典随世而为轻重者也轻重诸罚有权者权一人之轻重也刑罚世轻世重者权一世之轻重也惟齐非齐者法之权也有伦有要者法之经也言刑罚虽惟权变是适而齐之以不齐焉至其伦要所在盖有截然而不可紊者矣臣按先儒谓情之轻重世之治乱不同则刑罚之用当异而欲为一法以齐之则其齐也不齐以不齐齐之则齐矣惟齐非齐以不齐齐之之谓也先后有序谓之伦众体所会谓之要所谓法之经也经一定而不可紊权则因时而制宜穆王年虽耄荒而其训刑也犹守文武之法惓惓然犹有唐虞之遗意此夫子所以取之也
王曰呜呼嗣孙〈嗣世子孙〉今往何监〈视也〉非徳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哲人惟刑无疆之辞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善也〉师〈众也〉监于兹祥刑
蔡沈曰此诏来世也言今往何所监视非用刑成徳而能全民所受之中者乎下文哲人即所当监者五极五刑也明哲之人用刑而有无穷之誉盖由五刑咸得其中所以有庆也诸侯受天子良民善众当监视于此祥刑
吕祖谦曰中者吕刑之纲领也苗民罔是中者也皋陶明是中者也穆王之告司政典狱勉是中者也末章训迪自中之外亦无他说焉今尔何所当监岂非徳于民之中乎用刑者有意干誉欲以徳名而不足以为徳所以为徳者必于民之中而后可也
夏僎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未尝不善其陷于罪恶非其本然也故民曰嘉师刑虽主于刑人然刑奸宄所以扶善良虽曰不祥乃所以为祥也故刑曰祥刑尝为之说曰民之犯刑无非恶也而谓之嘉师刑本不祥之器也而谓之祥刑能以恶为嘉以不祥为祥而后知用刑之道矣
臣按帝王之道莫大于中中也者在心则不偏不倚在事则无过不及帝王传授心法以此为传道之要以此为出治之则书始于虞书允执厥中大舜以之而传道书终于周书咸中有庆穆王以之而训刑圣人之心不偏不倚而施之事为者无过不及非独徳礼乐政为然而施于刑者亦然盖民不幸犯于有司所以罪之者皆彼所自取也吾固无容心于其间不偏于此亦不倚于彼一惟其情实焉既得其情则权其罪之轻重而施以其刑其刑上下不惟无太过且无不及焉夫是之谓中夫是之谓祥刑
周礼乃立秋官司冦使帅其属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国
郑𤣥曰秋官司冦者象秋所立之官冦害也先王之治先之以徳礼而辅之以刑政故司冦掌刑而属于秋官秋者天气肃杀而刑以义为主也刑官司至于冦则刑官之事无不举矣
臣按小宰言秋官其属六十掌邦刑而此言掌邦禁盖禁者戒之于未然刑者治之于已然先王之心惟恐民愚而误入于刑罚故豫为明示法禁使知有如是之罪必陷如是之刑有如是之恶必丽如是之辟明威立义俾知不迷防微遏萌逆折其始必不得已而后刑之禁之所以为仁刑之所以为义禁之不已犹有犯焉于是乎以义断仁焉此其所以立民极也欤
大司冦之职掌建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国诘四方一曰刑新国用轻典二曰刑平国用中典三曰刑乱国用重典
林之奇曰司冦刑新国用轻典者以其旧染污习不可遽正姑以教之宜以柔克之义也刑平国用中典者以其已安已治既富既庶陶冶被服莫不卞治则教化已眀习俗已成宜以正直之义也刑乱国用重典者以其顽昏暴悖不可训化则殱渠魁灭强梗宜以刚克之义也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徳其此之谓乎
臣按典者常也民失其常则为权时之制本三徳以趣时分三典以兴治使之复其常焉圣人于此何容心哉伏惟我圣祖作条训以示子孙有曰朕自起兵至今四十馀年人情善恶真伪无不历涉其中奸顽刁诈之徒特令法外加刑使人知所警惧不敢轻易犯法然此特权时处置顿挫奸顽非守成之君所常用以后子孙做皇帝时止守律与大诰并不许用黥刺剕劓阉割之刑敢有请用此刑者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由是观之可见圣祖以重刑待前元盖非得已也文子文孙当承平之时守祖宗之训一用平典以安兆民敷仁恩于四海延国祚于万年臣不胜至愿
以五刑纠〈察也〉万民一曰野刑上功〈农功也〉纠力〈勤力也〉二曰军刑上命〈谓将命〉纠守〈谓不失部伍〉三曰鄕刑上徳〈谓六徳〉纠孝〈谓善事父母〉四曰官刑上能〈谓能其事〉纠职〈谓脩具职〉五曰国刑上愿〈悫慎也〉纠暴〈暴当作恭不恭者当纠也〉
刘彝曰刑者不得已而用之岂圣人所乐哉故力不懋则财不生而野荒民散矣是野刑不可已也乱不除则民不安而民散国离矣是军刑不可已也孝不尽则忠不纯而家破国微矣是鄕刑不可已也职不举则治不成而政衰俗薄矣是官刑不可已也礼不行则中不建而若弱臣强矣是国刑不可已也天地四时者六官之序圣人体其序而化成天下之道也野军乡官国者五刑之序圣人不得已而即其序以措万民于中和之道也
臣按先儒谓以五刑纠万民者建六典以为民极也是故六卿各职于其官而建之使必行于天下行之使必范于后世者大司寇正其刑典也是故野刑不立则事功不成功之所以成者役民以作事咸赴力以致其力也野刑之用专以纠不致力之人则凡国家之沟涂堤防城邑树艺野无不辟而功无不成矣则是冬官所建之事典待刑而立也军刑不立则军令不行令之所以行者设民以立政咸用命以死守也军刑之用专以纠不死守之人凡国家师旅茇舎校阅征戍军无不振而命无不用矣则是夏官所建之政典待刑而立也孝不尽则徳不纯设为鄕刑以纠不孝之人则民皆上徳而无不孝之子凡司徒八刑所纠者孝友睦姻任恤之行备矣是教典资于刑也职不举则能不见设为官刑以纠不职之人则吏皆上能而无不治之职凡冢宰百官所建者官聫府史胥徒之职举矣是治典有资于刑也礼典之建所以和邦国也国必有礼礼之所行以愿悫为上而不恭则不足以为礼矣设为国刑专纠夫不恭之人使之皆愿悫为上焉是礼典有资于刑也由是观之则刑之为刑虽属于秋官而五官不得不治焉葢治也教也政也礼也事也圣人治天下之具也然所以致其功之立而化之成舎刑以纠之安能保其终不怠而久不废哉
大戴礼刑罚者御人之衔勒也吏者辔也刑者䇲也天子御者内史太史左史手也古者以法为衔勒以刑为䇲以人为手而御天下公家不畜刑人大夫不飬士遇之途不与之言屏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不欲生之故也
臣按古者待刑人其严如此非故绝之也欲人知所惩而不敢为恶也绝其所已然以惩其所未然所绝者少而所全者众圣人大公至仁之心也
礼记凡制〈断也〉五刑必即天伦〈天理也〉邮〈与尤同责也〉罚丽于事陈澔曰天之理至公而无私断狱者体而用之亦至公而无私凡有罪责而当诛罚者必使罚与事相附丽则至公无私而刑当其罪矣
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义以权之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致其忠爱以尽之
方悫曰父子之亲本乎情故曰原君臣之义错诸事故曰立亲主于爱一于爱则刑有所不忍加义主于敬一于敬则刑有所不敢及一皆如是岂足以为法之经哉其或于亲有所原于义有所立者特徒法之权而已故曰以权之也
陈澔曰父子君臣人伦之重者故特举以言之亦承上文天伦之意所犯虽同而有轻重浅深之殊者不可概议也故别之所谓权也明视聪听而察之于词色之间忠爱恻怛而体之于言意之表庶可以尽得其情也
陈栎曰后世之民犯刑多上失其道之所致未必皆其民之罪刑狱固在得其情而不可喜得其情欲得其情固在于悉其聪明哀矜勿喜尤在于致其忠爱欤
臣按刑法之制所以弼教而教之本在乎天伦而天伦之重者父子君臣也父子主仁君臣主义一切轻重之罪浅深之情皆主于父子之仁君臣之义必原其本然之心必立其当然之义意而论之慎以测之序有先后而必循其次量有大小而不过其剂所以分而别之者用以合其权度也既别之而又尽之尽之则理无遗矣不徒尽之而又成之成之则狱斯备矣君子之尽心于刑如此天下岂有冤民哉彝伦又岂有或斁哉
凡作刑罚轻无赦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
郑𤣥曰侀是刑体
马睎孟曰此言立法制刑之意虽轻无赦所以使人难犯也惟其当刑必刑轻且不赦而况于重者乎故君子不容不尽心焉盖刑之所以为刑者犹人之有侀也一辞不具不足以为刑一体不备不足以为成人辞之所成则刑有所加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君子无所不尽其心至于用刑则尤慎焉者也臣按先儒谓无赦则民不至于犯罪尽心则吏不至于滥刑有无赦之法以禁于未然之前有尽心之吏以应于已然之后此民所以畏法而亲上也
子曰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要君者无上非圣人者无法非孝者无亲此大乱之道也
臣按刑以弼教教之大者伦理也人君者生民之主圣人者道徳之主父母者生身之主亲为一家之主孝其亲则人道以立君为一世之主忠其君则治道以成圣人为万世之主尊圣人则世教以明先王制为刑法以弼世教世教之大在此三者人人孝其亲忠其君尊夫圣人则天下大治矣否则大乱之道焉然是三者其根本起于一家家积而国国积而世故尤严于不孝之罪以为天下事无有不起于近而后及于逺始于微而后至于著也故律文著不孝之罪而所谓要君非圣人者则略焉非略之也不可言也著其可言者以示微意万一有是狱焉准此以权度之也
子曰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范祖禹曰事得其序之谓礼物得其和之谓乐事不成则无序而不和故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施之政事皆失其道故刑罚不中
金履祥曰事有条理则有礼乐事得其序则为礼事得其和则为乐事既不成则何以能有礼乐无礼则无序而施之也乖缪无乐则无和而行之也忿戾乖缪忿戾则刑罚安能中理刑罚不中理则民难于避就
臣按礼乐刑政其致一也必有礼乐以为刑政之本则政事之行刑罚之施皆本乎自然之理以立为当然之制使民知所避而不敢违是以民生日用之间心志有所主耳目有所加举动云为有所制是以不犯于有司有犯焉者然后施之以刑罚茍为不然蚩蚩蠢蠢之民一举手一动足皆罹于宪网之中而不知所以为生者矣民不知所以为生则求所以为生之路求之不得则舍死以求祸乱之作往往以此秦隋之亡其明验也
孟子曰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
程颐曰以生道杀民谓本欲生之也除害去恶之类是也葢不得已而为其所当为则虽咈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
朱熹曰彼有恶罪当死吾求所以生之者而不得然后杀之以安其众而厉其馀此以生道杀之也亦何怨之有
张栻曰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先王明刑法以示民本欲使之知所趋避是乃生之之道也而氏有不幸而陷于法则不得已而加辟焉固将以遏止其流也是亦生道而已又况哀矜忠厚之意薰然存乎其间其为生意未尝有间断也若后世严刑重法固不足道而其得情而喜与夫有果于疾恶之意一毫之萌亦为失所谓生道者矣
臣按天地之大徳曰生人得天地之徳以为生莫不好生圣人体天地之徳以为生人之主故其徳亦惟在于好生也惟其好人之生故其存心治政莫不以生人为本人见其徳教之施恩泽之布以为生人也而不知其刑罚之加兵戈之举亦皆所以为生人焉耳葢死之所以生之也茍非其人实有害于生人决不忍致之于死地死一人所以生千万人也是故无益于生人必不轻致人于死
荀子曰世俗之为说以为治古者无肉刑有象刑墨黥之属菲屦赭衣而不纯〈菲草屦也纯缘也衣不加缘以耻之也〉是不然矣以为治古则人莫触罪耶岂独无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为人或触罪戻而直轻其刑是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民无所畏乱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恶且惩其末也杀人者不及伤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寛恶也故象刑非生于治古并起于乱今也夫征暴诛悖治之威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治其刑重乱则刑轻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书曰刑罚世重此之谓也
洪迈曰虞书象刑惟明象者法也汉文帝诏始云虞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弗犯武帝诏云唐虞画象而民不犯白虎通云画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䝉巾犯劓者赭其衣犯髌者以墨其髌犯宫者屝屝草履也大辟者布衣无领
臣按虞书云象以典刑即继以流宥五刑及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若如画衣冠之说象以典刑为之象设可也若夫流与鞭扑若何而为之制耶意者当时有犯者其人在可议可矜之辟偶为此制耳不然古无此制而好事者见后世之刑惨刻矫其枉而为此言欤
汉刑法志曰汉道至盛历世二百馀载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间断狱殊死率岁千馀口而一人古人有言曰满堂而饮酒有一人乡〈向〉隅而悲泣则一堂皆为之不乐王者之于天下譬犹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为之凄怆于心今郡国被刑而死者岁以万数天下狱二千馀所其冤死者多少相覆狱不减一人此和气所以未洽者也原狱刑所以蕃若此者礼教不立刑法不眀民多贫穷豪桀务私奸不辄得狱犴不平之所致也书曰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礼以止刑犹堤之防溢水也今堤防陵迟礼制未立死刑过制生刑易犯饥寒并至穷斯滥溢豪桀擅私为之囊槖奸有所隐则狃而寖广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又曰今之听狱者求所以杀之古之听狱者求所以生之与其杀不辜宁失有罪今之狱吏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患害谚曰鬻棺者欲岁之疫非憎人欲杀之利在于人死也今治狱吏欲陷害人亦犹此矣
臣按班固此言非独汉世治狱之失后世之狱类此亦多矣所谓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礼以止刑犹堤之防溢水深得帝王为治礼刑先后之序其间向隅悲泣之喻鬻棺利死之譬皆痛切人情深中事理人主万几之暇以其言与前书所载路温舒之疏并观宁能不惕然于心乎其所谓今之听狱者求所以杀之古之听狱者求所以生之请合而言之曰听狱者当于杀之中而求其生求其生而不可得然后杀之有可生之路则请以谳焉罪疑从轻可也不疑然后杀之如是则狱无不得之情世无冤死之矣
光武建武十四年群臣上言古者肉刑严重则人畏法令今宪律轻薄故奸轨不胜宜増科禁以防其源诏下公卿杜林奏曰古之明王深识逺虑动居其厚不防侈辟周之五刑不过三千大汉初兴详览失得破矩为圜斲雕为朴蠲除苛政更立疏网海内欢欣人懐寛徳及至其后渐以滋章吹毛索疵诋欺无限果桃菜茹之类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故国无廉士家无全行至于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臣愚以为宜如旧制帝从之
臣按卓茂有云律说大法礼顺人情葢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有恩情之𢍆礼俗之交也若一切绳之以法凡岁时交馈皆以为赃寻常举动皆坐以罪鸟兽不可与同群而人之与人曷以相聚处而礼义何自而兴哉杜林之议所谓集以为赃及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非惟汉世后世亦有此弊乞定为明制馈送之赃不许集计其小事无妨于义者虽若于法不应然于大义无害者亦不以为罪如此则刑辟不多而动居于厚矣
以上总论制刑之义〈下〉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一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二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定律令之制〈上〉
舜典曰象以典刑
孔颖逹曰易云象也者像此者也又曰天垂象圣人则之是象为仿法故为法也依法用其常刑用之使不越法
朱熹曰画象而示民以墨劓剕宫大辟五等肉刑之常法也或问象以典刑如何为象曰此正言法象如悬象魏之象
臣按吕刑曰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冦贼惟作五虐之刑则肉刑在蚩尤之世已有之非起自虞世也
夏作禹刑
汤制官刑儆于有位
蔡沈曰官刑官府之刑也
周礼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国都鄙乃县刑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刑象挟日〈凡十日〉而敛之
郑𤣥曰象魏阙也鲁灾季桓子御公立于象魏之外命藏象魏曰旧章不可忘
王昭禹曰刑虽先王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亦当因时而为之变通量时而有轻重正月之吉布刑于邦国都鄙为是故也盖先王之法若江河贵乎易避而难犯若匿为物而愚不识其陷于罪又从而刑之不㡬于罔民乎其使民观象者亦使知所避而已臣按成周刑典之设既布于邦国都鄙又县之象魏惟恐民之不知而误犯也夫设法令以待天下固将使民易避而难犯顾乃深藏于理官法家自典正职掌之官犹不能遍知其所有洞晓其所谓况愚夫细民哉闾阎之下望朝廷之禁宪如九地之于九天莫测其意向之所在及陷乎罪从而刑之是罔民也岂圣王同民出治之意乎是以周礼六官俱于正月之吉各布其典于象魏以示万民其所示者有善有恶使之知所好恶惟刑典则示之以所禁使不犯焉
士师之职掌国之五禁之法以左右〈助也〉刑罚一曰宫〈王宫〉禁二曰官〈官府〉禁三曰国〈城中〉禁四曰野〈郊野〉禁五曰军〈军旅〉禁皆以木铎徇之于朝书而县于门闾〈巷门曰闾〉
郑𤣥曰古之禁书亡矣今宫门有符籍官府有无故擅入城门野有田律军有嚣讙夜行之制
贾公彦曰凡设五刑者刑期于无刑于刑外豫设禁禁民使其不犯于刑是左右助刑罚无使罪丽于民也
臣按三代未有律之名而所谓禁者即是豫为法禁以制之于未然虽无律之名而律之意已具于此矣违乎禁则入于刑入于刑则犯于法犯于法则加以罚焉然非徇之以木铎书之于门闾则蚩蚩蠢蠢之民何以知其为禁而不犯哉故以木铎徇之于朝使之内有所闻以书而悬于门闾使之外有所见闻见于耳目之间警省于心思之内知所禁忌而不犯刑法所谓五禁之法左右乎刑罚岂不然哉
以五戒先后刑罚毋使罪丽于民一曰誓用之于军旅二曰诰用之于会同三曰禁用诸田役四曰纠用诸国中五曰宪用诸都鄙
呉澂曰先后犹左右也以言折之曰誓若汤誓之类以言告之曰诰若康诰之类止使勿为曰禁察其有犯曰纠表而悬之曰宪以五戒左右其刑罚则无犯法之民矣
臣按以五戒先后刑罚即唐宋之律而有名例职制敇令格式之意也盖禁止使勿为施于未然之前戒敇其怠忽施于事为之际先之则引而导之使无进而丽于罚后之则柅而止之使无退而丽于刑圣人之心见于母之一言其慈爱过于父母其覆载同于天地
掌士之八成一曰邦汋二曰邦贼三曰邦谍四曰犯邦令五曰挢邦令六曰为邦盗七曰为邦朋八曰为邦诬郑众曰八成者行事有八篇若今时决事比
呉澂曰汋读如斟酌之酌谓刺探邦之机密而泄于外者贼谓潜谋阴结将为逆乱者谍谓敌国行间觇伺虚实者令谓故恃傲狠以干号令者挢读如矫诈之矫谓诈为符玺以行号令者盗谓窃取国之宝藏者朋谓私党相阿使乱政者诬谓诬罔造妖以惑众者
臣按先儒谓官府之八成则其经治之成法也士师之八成则其正乱之成法也先王之时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患夫奸人之为祸于邦家也且八成之法使士师掌之使其知有犯于此者必刑之而无赦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所以防其芽蘖者岂不豫哉
司刑掌五刑之法以丽〈附也〉万民之罪墨〈墨刻颡而涅之〉罪五百劓〈割其鼻〉罪五百宫〈丈夫割势女子幽闭〉罪五百刖〈截其足〉罪五百杀〈死也〉罪五百若司寇断狱弊讼则以五刑之法诏刑罚而以辨罪之轻重
臣按五刑之名始见于虞书然未有其目也著其目始于此司刑所掌者以五刑之法丽民之罪司冦断狱弊讼则诏之处其所应否或轻或重咸听其所附丽焉
司约掌邦国及万民之约剂治神之约为上治民之约次之治地之约次之治功之约次之治器之约次之治挚之约次之
郑𤣥曰此六约者诸侯以下至于民皆有焉剂谓劵书也
呉澂曰约言语之约束也治者理其相抵冒上下之差也神约谓命祀郊社群望及祖宗也民约谓征税迁移及仇雠既和之类也功约谓王功国功之属爵赏所及也器约谓礼乐吉凶车服所得用也挚约谓玉帛禽鸟相与往来也
臣按有约以结其信有剂以固其约谓之约剂则约而有其剂也司约掌邦国及万民之约剂凡有六焉是六者朝廷皆为之约剂付司约掌之而属于秋官焉先为之约剂使人知所守而有不如其约者则考其劵书以治之亦犹后世之格式也
禁杀戮〈官名〉掌司斩杀戮者凡伤人见血而不以告者攘狱者遏讼者以告而诛之
郑𤣥曰掌杀戮者禁民不得相杀戮司犹察此四者告于司冦罪之也斩杀戮谓吏民相斩相杀相戮者伤人见血见血乃为伤人耳
呉澂曰攘狱谓罪人之劫狱者遏讼止遏民讼也臣按人君为生民之主必使之相安养以全其生彼其相斩相杀相戮及伤人见血而不以告则必杀伤人者之强众而被杀伤者之寡弱也与夫狱已具而攘夺之讼将兴而遏止之则民之情将郁而不伸下之恶将长而益炽国之法将格而不行茍不设官以掌之使有如是者则以告之于其长则民寡弱者含冤而莫诉强众者稔恶而不悛气久郁则无聊力不敌则舍死而乱由是生矣
禁暴氏掌禁庶民之乱暴力正者矫诬犯禁者作言语而不信者以告而诛之
郑𤣥曰民之好为侵陵称诈谩诞此三者亦刑所禁也力正者以力强得正也
呉澂曰禁止也乱谓悖于人伦暴谓敢作威怒力正谓胁众从己以邪为正也矫诬谓矫曲为直诬善为恶以冒犯禁也
臣按成周之世未有律令之书凡秋官司冦所设之官属所掌之刑禁凡所当禁约施行者即后世法律之条件也说者谓秋官自禁杀戮至脩闾氏八官皆㡬防盗贼奸轨者较之今律斩杀戮即今之人命律攘狱即今之劫囚律遏讼即今之告状不受律姑举一二馀可以类推矣兹不备载云
吕刑曰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刖足也〉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死刑〉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上下比罪无僣乱辞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审克之蔡沈曰三千总计之也周礼司刑所掌五刑之属二千五百刑虽増旧然轻罪比旧为多而重罪比旧为减也比附也罪无正律则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也乱辞辞之不可听者不行旧有是法而今不行者戒其无差误于僣乱之辞弗用今所不行之法惟详明法意而审克之也
吕祖谦曰墨劓所増皆轻刑宫所损二百大辟所损三百皆重刑也剕无増损居轻重之间者也轻罪则多于前重罪则损于旧观其目则哀矜之意固可见观其凡则文胜俗弊亦可推矣
陈大猷曰三千者法之正条载之刑书者也刑如律比如例法有限情无穷三千之属众矣犹不能尽天下之情罪以此知人情无穷而法不可独任也既无正律复僣乱而无定辞将安所据依乎且又有此例昔尝有之而今不可行者矣必无差乱其辞而妄比附勿用今不可行之法而强比附如汉长安贾人与浑邪王市者罪当死凡五百馀人汲黯曰愚民安所知市贾长安中而文吏以为阑出财物如边闗乎此类乃以不可行者比附也
臣按先儒谓三千已定之法载之刑书者也天下之情无穷刑书所载有限不可以有限之法而尽无穷之情又在用法者斟酌损益之古者任人不任法法所载者任法法不载者参以人上下比罪是也以其罪而比附之上刑则见其重以其罪而比附之下刑则见其轻故于轻重之间裁酌之然必以辞为主辞若僣乱情与罪不相合是不可行者也当勿用其不可行之法惟当察其情求之法二者合而后允当乎人情法意是乃可行者也在审克之而已是说虽以解经然而万世之下律文所不该载者比附之法莫切于此所谓察之情求之法比之上刑不重比之下刑不轻而参酌于轻重之间必允当乎人情法意可谓得审克之意矣
春秋左氏传昭公六年郑人铸刑书〈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叔向使诒〈遗也〉子产书曰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徴于书而侥幸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
杜预曰权移于法故民不畏上因危文以生争缘侥幸以成其巧伪
孔颖逹曰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今制法以定之勒鼎以示之民知在上者不敢越法以罪已又不能曲法以施恩则权柄移于法矣且法之设文有限民之犯罪无穷自然有危疑之理以生其与上争罪之心缘侥幸以成其巧伪将有实罪而获免者也夏商之末至有以私乱公以货枉法其事不可复治乃逺取创业圣王当时所断之狱因其故事制为定法至周之衰亦为刑书谓之九刑三辟谓禹刑汤刑九刑也辟罪也三者皆叔世所为不起于始盛之世为其文是制参辟勒于鼎是铸刑书也子产亦采取上世之法断狱善者制为法也今铸鼎示民民知争罪之本在于刑书将弃礼而取征验于书则虽刀锥微细之事亦将尽争辨以求侥幸如此则纷乱之狱讼愈益丰盛或以贿赂文致人罪或以贿赂幸脱刑辟郑国必有祸败也
昭公二十九年晋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焉仲尼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今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
孔颖逹曰范宣子制作刑书施于晋国自使朝廷承用未尝宣示下民今荀寅谓宣子之书可为国法故铸鼎而铭之以示百姓犹如郑铸刑鼎仲尼讥之其意与叔向讥子产同
又曰子产铸刑书而叔向责之赵鞅铸刑鼎而仲尼讥之如此则刑之轻重不可使民知也而李悝作法萧何造律颁于天下悬示兆民秦汉以来莫之能革不可一日无也盖古者分地建国作邑命家诸侯则奕世相承大夫亦子孙不绝皆知国为吾土众实我民自有爱吝之心不生残贼之意故得设法以待刑临事而议罪不须预以告民故仲尼叔向所以讥其铸刑书也秦汉以来天下为一长吏以时迁代其民非复已有懦弱则为殿负强猛则为称职且疆域阔逺戸口滋多大郡境馀千里上县数以万计豪横者陵蹈邦邑桀徤者雄张闾里酷吏专任刑诛或乃肆情好杀违众用己至有积骸满阱流血丹野若复信其杀伐任其纵舍必将喜怒变常爱憎改度不得不作法以齐之宣众以令之所犯当条则断之以律疑不能决则谳之上府故得万民以察天下以治圣人制法非不善也古不可施于今今人所作非能圣也足以周于用所谓观民设教遭时制宜谓此道也臣按郑晋铸刑书盖以其前世所用以断狱者之法比而铸于器以示民于久逺也考周官司寇建三典正月之吉县于象魏使万民观之浃旬而敛夫国之常刑而又岁岁布之于邦国都鄙何哉刑虽有常亦当量时而为之轻重然恐民之不知其所以然也故既布其制又悬其象所以晓天下之人使其知朝廷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其故如是也皆知所畏避而不敢犯焉非谓刑之轻重不可使人知也先儒谓详左氏所载夫子之说第令守晋国旧法以为范宣子所为非善耳非谓圣王制法不可使人知也或曰郑晋二国所谓刑书皆先世所有临时处置者固已载于方策至是子产范鞅始铸于器则为一定之制无复古人酌量之制故仲尼叔向讥之非谓刑书不可有特谓不可铸耳后世以律令锓于木以颁行天下其亦铸之之意欤但是时未有律之名而谓之书耳
魏文侯时李悝着法经六篇一盗法二贼法三囚法四捕法五杂法六具法
臣按刑法之著为书始于此成周之时虽有禁法著于周官然皆官守之事分繋于其所职掌未有成书也然五刑之目其属各有多少五等之刑各以类而相从焉著之篇章分其事类以为诠次则于此乎始焉
汉高祖初入咸阳与民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苛法后以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遂令萧何攟摭秦法定律令除参夷连坐之法増部主见知之条于李悝所造六篇益事律擅兴厩库三篇合为九篇叔孙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
臣按律之名始见于此春秋之时子产所铸者谓之刑书战国之世李悝所著者谓之法经未以律为名也礼记虽有加地进律之文析言破律之诛解者谓进律为爵命之等破律虽以去律言然王制汉文帝时博士刺经所作固已出萧何之后也律之言昉于虞书盖度量衡受法于律积黍以盈无锱铢爽凡度之长短衡之轻重量之多寡莫不于此取正律以着法所以裁制群情断定诸罪亦犹六律正度量衡也故制刑之书以律名焉
文帝元年诏曰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卫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帑〈子也〉朕甚弗取其议除收帑诸相坐律令
臣按虞廷罚不及嗣周室罪人不孥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室家仁暴之心既殊国祚所以有长短之异也文帝即位之初即除去秦人之苛刑汉祚之延㡬于三代未必不基于斯
十三年下令曰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徳薄而教不明欤吾甚自愧故夫训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亡〈无因〉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生也〉何其刑之痛而不徳也岂为民父母之意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其不亡逃者满其年数免为庶人〉具为令
马端临曰古者五刑皆肉刑也孝文诏谓今有肉刑三而奸不止注谓黥劓斩趾三者遂以髡钳代黥笞三百代劓笞五百代斩趾独不及宫刑至景帝元年诏言孝文皇帝除宫刑出美人重绝人之世也则知文帝并宫刑除之至景帝中元年赦徒作阳陵者死罪欲腐者许之而武帝时李延年司马迁张安世况贺皆坐腐刑则是因景帝中元年之后宫刑复用而以施之死罪之情轻者不常用也
臣按后世以笞棰为刑始此夫三代以前所谓肉刑者墨劓剕宫大辟也至汉初仅有三焉黥劓斩趾而已文帝感淳于公少女缇萦之言始下诏除之遂以髡钳代黥笞三百代劓笞五百代斩趾自是以来天下之人犯法者始免断支体刻肌肤百世之下人得以全其身不绝其类者文帝之徳太矣
以上论定律令之制〈上〉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三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定律令之制〈下〉
景帝中六年诏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毕朕甚怜之其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棰令
孝武即位征发频数百姓贫耗穷民犯法酷吏击断奸轨不胜于是进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见知人犯法不举为故纵而所监临部主有罪并连坐〉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其后奸猾巧法转相比况禁罔寖宻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决事比〈比以例相比况也〉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
臣按汉祖入闗约法三章后萧何广为九篇叔孙通又増为十八篇自髙帝世至武帝时仅五六十年间尔乃増至三百五十九章其大辟乃有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其决事比乃至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何禁网之密一至此㢤观吕步舒治一淮南狱死者数万人由是推之则当时死者不知凡㡬千百万也意其当世之民举手动足即陷刑辟大者可诛小者可论其不聊生也甚矣国之不亡盖亦幸尔我朝自圣祖定律之后百有馀年条律之中存而不用者亦或有之未尝敢有擅増一条者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我列圣有焉
宣帝时涿郡太守郑昌上疏言圣王立法明刑者非以为治救衰乱之起也今明王躬垂明听虽不置廷平狱将自正若开后嗣不若删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奸吏无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听怠则廷平将招权而为乱首矣
臣按圣人制刑以弼教辅治而使之不至于衰乱有虞之刑必得皋陶以为士有周之刑必得苏公以敬狱盖为政在人人必与法而兼用也郑昌乃谓刑法非以为治救衰乱之起明王埀听不必置廷平无律令而有廷平政衰听怠之平将招权而为乱首是乃一偏之见也夫治国而无律令固不可有律令而无掌用之人亦不可人君虽有聪明之资亦无不用人用法而自垂听之理
元帝初下诏曰夫律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难犯而易避也今律烦多而不约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罗元元之不逮斯岂刑中之意哉其议律令可蠲除轻减者条奏惟是使安百姓而已
臣按律令之设盖悬法以示人使人知所避而不犯非故欲为是以待天下之罪人如人设网罗以待禽兽也后世之律往往文深而义晦比拟之际彼此可以旁通下人不知所守而舞智之吏得以轻重其罪诚有如此诏所谓今律烦多而不约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罗元元之不逮者所谓不逮者解者谓不逮言意识所不及也噫蚩蚩之民不能皆读律令及其读之又有所不逮者则其不幸而陷于罪者岂非上之人之过哉然则后世有制律者当何如亦曰浅易其语显明其义使人易晓知所避而不犯可也今之律文䝉唐之旧文以时异读者容或有所不逮者伏乞圣明简命儒臣之通法意者为之解释必使人人易晓不待思索考究而自有以得于言意之表则愚民知所守而法吏不得以容情卖法矣斯世斯民不胜大幸
成帝河平中诏曰甫刑云五刑之属三千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今大辟之刑千有馀条律令烦多百馀万言奇请它比日以益滋其令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习律令者议减死刑及可蠲除约省者令较然易知条奏书不云乎惟刑之恤哉其审核之务凖古法朕将尽心览焉
臣按汉之律百有馀万言可谓烦多矣而大辟之刑至千有馀条视成周时盖数倍焉元成之世奇请它比又日益滋多成帝下诏令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习律令者议减死刑及可蠲除省约者可谓知所先务矣所谓奇请它比者奇请谓常文之外别有所谓以定罪也它比谓引它类以比附之不主正律也分破律条妄生端绪舞弄文法巧诋文致意所欲生即援轻比意欲其死即引重例上不知其奸下莫明其故此民所以无所措手足网密而奸不塞刑繁而犯愈多也我朝律文比前代为省约其条止四百六十其死罪止二百二十用之馀百年于兹其中固有不用者矣未闻有所加増也特所谓例者出于一时之建请权宜以救时弊者也岁月既久积累日多朝廷未闻公有折衷是以刑官犹得以意为去取伏乞特下明诏如汉人所云者命在廷大臣及翰林儒臣会三法司官将洪武元年以来至于成化丁未以前事例通行稽考㑹官集议取其可为万世通行者节其繁文载其要语分类条列以为一书颁布中外与大明律并行其成化丁未以后有建请者或救时弊或逹民情则别为一书以俟他日之裁择如此则民知所遵守吏不能为奸矣
光武时桓谭上疏曰今法令决事轻重不齐或一事殊法同罪异论奸吏得因缘为市所欲活则出生议所欲陷则予死比是为刑开二门也今可令通义理明习法律者校定科比一其法度班下郡国蠲除故条如此天下知方而狱无冤滥矣
臣按成帝之诏令博士及明律令者议桓谭之请亦欲令通义理明法律者校定盖博士明经者也经者礼义之所自出人必违于礼义然后入于刑法律令者刑法之所在也议而校定必礼义法律两无歉焉本是以立天下之法用是以酌生民之情无间然矣后世乃谓儒生迂拘止通经术而不知法意应有刑狱之事止任柱后惠文冠而冠章甫衣缝掖者无与焉斯人也非独不知经意而其所谓律意者盖有非先王之所谓者矣汉世去古未逺犹有古意此后世所当取法者也
和帝时廷尉陈宠钩校律令条法溢于甫刑〈即吕刑〉者除之曰臣闻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属三千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礼则入刑相为表里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罚罪千六百九十八赎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于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赎罪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应经合义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赎罪二千八百并为三千悉删除其馀令与礼相应以易万人视听以致刑措之美传之无穷未及施行及宠免其子忠略依宠意奏上二十三条为决事比以省请谳之弊又上除蚕室刑解赃吏三世禁锢狂易杀人得减重论母子兄弟相代听赦所代者事皆施行
臣按汉去古未逺论事往往主于经义而言刑者必与礼并其原盖出于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陈宠论刑必欲大辟二百耐罪以下二千八百并为三千以合于礼固似乎泥然其所平定惟取其应经合义者则百世定律之至言要道也至其子忠为决事比请除蚕室刑解赃吏三世禁锢狂易杀人得减死论母子兄弟相代听赦所代者盖有补于世教可谓克肖其父矣
晋武帝时有邵广者坐盗官物当弃市其二㓜子宗云挝登闻鼔乞恩求自没为奚官奴以赎父命议者欲特听减广死罪为五岁刑宗等付奚官为奴而不为永制尚书右丞范坚驳之曰自淳朴既散刑辟乃加刑之所以止刑杀之所以止杀虽时有赦过宥罪议狱缓死未有行不忍而轻易典刑者也且既许宗等宥广罪若复有宗比而不求赎父者岂不摈绝人伦同之禽兽耶今听宗等而不为永制臣以为王者之作动闗盛衰嚬𥬇之间尚慎所加今之所以宥广正以宗等尔人之爱父谁不如宗今既许之将来诉者何独匪人特听之意未见其益不以为例交兴怨讟此为施一恩于今而开万怨于后也从之
臣按人君所举即以为例故凡事谋始事茍不可继于后即必不可创于前也
元康中朝臣务以苛察相髙每有疑议群下各立私意刑法不一狱讼繁滋裴𬱟表言先王刑赏相称轻重无二故下听有常群吏安业先因风落庙阙屋瓦数枚免太常荀㝢事轻责重有违常典其后主者惩惧前事虽知小事而按劾难测搔扰驱驰各竞免负夫刑书之文有限而舛违之故无方故有临时议处之制不能皆得循常也至于此等皆为过当恐奸吏因缘得为深浅刘颂上疏言近世法多门令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伪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难以检其下事同议异犴狱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大臣释滞若公孙𢎞断郭解之狱也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为也天下万事非此类不得出意妄议皆以律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人听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矣
臣按裴𬱟谓刑书之文有限舛违之故无方故有临时议处之制刘颂谓法欲必奉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请人主权断非此类不得出意妄议皆以法令从事二臣之言可以为后世议处刑狱之法
隋定律令置十恶之条多采齐之制而颇有损益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十恶及故杀人狱成者虽会赦犹除名
臣按十恶之名非古也起于齐而著于隋唐因之所谓谋反大逆及叛大不敬此四者有犯于君臣之大义所谓恶逆不孝不睦内乱四者有犯于人道之大伦所谓不道不义二者有犯于生人之大义是皆天理之所不容人道之所不齿王法之所必诛者也故常赦在所不原
自隋以前死刑有五曰罄绞斩枭裂而流徒之刑鞭笞兼用数皆逾百至隋始定为笞刑五自十至于五十杖刑五自六十至于百徒刑五自一年至于三年流刑三自千里至于三千里死刑二绞斩除其鞭刑及枭首轘裂之酷
臣按笞杖徒流死此后世之五刑也始于隋而用于唐以至于今日万世之下不可易也
唐之刑书有四曰律令格式令者尊卑贵贱之等治国家之制度也格者百官有司之所常行之事也式者其所常守之法也凡邦国之政必从事于此三者其有所违及人之为恶而入于罪戻者一断以律律之为书因隋之旧为十有二篇一曰名例二曰卫禁三曰职制四曰戸昏五曰厩库六曰擅兴七曰盗贼八曰鬬讼九曰诈伪十曰杂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断狱其用刑有五一曰笞笞之为言耻也凡过之小者棰挞以耻之汉用竹后世更以楚书曰扑作教刑是也二曰杖杖者持也可持以击也书曰鞭作官刑是也三曰徒徒者奴也盖奴辱之周礼曰其奴男子入于罪隶任之以事寘之圜土而教之量其罪之轻重有年数而舍四曰流书曰流宥五刑谓不忍刑杀宥之于逺也五曰死乃古大辟之刑也唐因隋制高祖入京师约法十二条后诏裴寂等更撰律令凡律五百丽以五十三条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岁至二岁半者悉为一岁馀无改焉太宗即位诏长孙无忌房𤣥龄等复定旧令𤣥龄等与法司増损隋律降大辟为流者九十二流为徒者七十一以为律定令一千五百四十六条以为令又删武徳以来敕三千馀条为七百条以为格又取尚书省列曹及诸等监十六卫计帐以为式
臣按自魏李悝作法经六篇萧何加以三篇为九章后世作律者本以为宗刘劭衍汉律为魏贾充参魏律为晋唐长孙无忌等聚汉魏晋三家择可行者定为十二篇自名例至断狱是也本朝洪武六年命刑部尚书刘惟谦等重定诸律以协厥中而近代比例之繁奸吏可资以出入者咸痛革之毎一篇成辄缮冩上奏揭于西庑之壁圣祖亲御翰墨为之裁定明年书成篇目一凖于唐之旧采用己颁旧律二百八十八条读律百二十八条旧令改律三十六条因事制律三十一条掇唐律以补遗一百二十三条合六百有六分为十三卷其间或损或益或仍其旧务合轻重之宜其后以其比类成篇分合无綂复为厘正定为吏戸礼兵刑工六类析十八篇以为二十九约六百六条以为四百六十析户昏以为戸役昏姻分斗讼以为斗殴诉讼厩库一也则分厩牧于兵仓库于戸焉职制一也则分公式于吏受赃于刑焉名例旧五十七条今止存其十有五贼盗旧五十三条今止存其二十八名虽沿于唐而实皆因时以定制缘情以制刑上稽天理中顺时宜下合人情立百世之准绳为百王之宪度自有法律以来所未有也且又分为六部各有攸司备天下之事情该朝廷之治典綂宗有纲支节不紊无比附之劳有归一之体吏知所守而不于烦文民知所避而不犯于罪戾诚一代之良法圣子神孙所当遵守者也然臣于此窃有见焉盖刑法虽有一定不易之常而事情则有世轻世重之异方天下初定之时人稀事简因袭前代之后政乱人烦今则承平日久生齿日繁事久则弊生世变则俗改是以周人象魏之法每岁改悬三典之建随世轻重盖前日之要策乃今日之刍狗此必然之势亦自然之理也今法司于律文之中往往有不尽用者律文如此而所以断罪者如彼罪无定科民心疑惑请下明诏㑹官计议本之经典酌诸事情揆之时宜凡律文于今有窒碍者明白详著于本文之下若本无窒碍而所司偶因一事有所规避遂为故事者则改正之仍敕法司自时厥后内外法司断狱一遵夫成宪若事有窒碍明白具奏集议不许辄引前比违者治以専擅之罪如此则法令画一情罪相当而民志不惑矣
唐自房𤣥龄等更定律令格式讫太宗世用之无所变改髙宗时又诏长孙无忌等増损格敕其曹司常务曰留司格颁之天下曰散分格其后武后时有垂拱格𤣥宗时有开元格宪宗有开元格后敕文宗有太和格又有开成详定格宣宗又以刑律分类为门而附以格敕为大中刑律綂类
欧阳脩曰书曰慎乃出令令在简简则明行之在久久则信而中材之主庸愚之吏常莫克守之而喜为变革至其繁积虽有精明之士不能遍习而吏得上下以为奸此刑书之弊也
臣按我朝之律仅四百六十条颁行中外用之馀百年于兹列圣相承未尝有所増损而于律之外未尝他有所编类如唐宋格敕者所谓简而明久而信真诚有如欧阳氏所云者万世所当遵守者也
髙帝时赵冬曦言隋著律曰犯罪而律无正条者应出罪则举重以明轻应入罪则举轻以明重立夫一言而废其数百条自是迄今竟无刋革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轻重必因夫爱憎盖立法贵乎下人尽知则天下不敢犯耳何必饰其文义简其科条哉夫科条省则下人难知文义深则法吏得便下人难知则暗陷机阱矣安得无犯法之人法吏得便则比附而用之矣安得无弄法之臣请律令格式直书其事无假文饰其以准加减比附量情及举轻以明重不应为而为之之类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妇闻知必悟则相率而逺之矣亦安肯知而故犯哉故曰法明则人信法一则主尊
臣按冬曦之言谓立法贵乎下人尽知何必饰其文义简其科条请更定科条直书其事毋假文饰以其准加减比附量情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妇闻之必悟切中后世律文之弊臣愚以为今之律文多䝉于唐唐之律则䝉隋也冬曦所论者虽曰隋唐之失然自隋以至于今古今一律切考今律为卷三十为条四百六十必欲不简其科条不饰其文义惟直书其事显明其义用世俗浅近之言备委曲详尽之义所谓以准加减等文皆即实以书明白著其文曰该得某罪该杖㡬十所加者何罪所减者㡬何使天下有目者所共见有耳者所共闻粗知文义者开卷即了其义不待思索议拟而皆暸然于心目之间昭然于见闻之顷则民知所趋避不陷于机阱矣说者若谓祖宗成宪不敢有所更变臣非敢欲有所更变也特欲于本文之下分书其所犯之罪所当用之刑或轻或重或多或少或加或减皆定正名皆着实数所读律者不用讲解用律者不致差误尔傥以臣言为可采乞命法官集㑹儒臣同加解释标注其于四百六十之条不敢一毫有所加减惟于卷帙稍加増耳夫制为一代之律以司万人之命垂万世之宪非他书比今天下书籍支辞蔓语费楮何啻千万顾于律书简约如此无乃详于古而略于今重乎词而轻乎法哉迂儒过虑死罪死罪伏惟圣明矜察
宋法制因唐律令格式而随时损益则有编敕一司一路一州一县又别有敕神宗以律不足以周事情凡律所不载一断以敕乃更其目曰敕令格式而律恒存乎敕之外曰禁于未然之谓敕禁于已然之谓令设于此以待彼之谓格使彼效之之谓式凡入笞杖徒流死自名例以下至断狱十有二门丽刑名轻重皆为敕自品官以下至断狱三十五门约束禁止者皆为令命官之等十有七吏庶人之赏等七十有七又有倍全分釐之级凡五等有等级髙下者皆为格表奏帐籍闗谍符檄之类有体制模楷者为式
臣按唐有律律之外又有令格式宋初因之至神宗更其目曰敕令格式所谓敕者兼唐之律也我圣祖于登极之初洪武元年即为大明令一百四十五条颁行天下制曰惟律令者治天下之法也令以教之于先律以齐之于后古者律令至简后世渐以烦多甚至有不能通其义者何以使人知法意而不犯哉民既难知是启吏之奸而陷民于法朕甚闵之今所定律令芟繁就简使之归一直言其事庶㡬人人易知而难犯书曰刑期于无刑天下果能遵令而不蹈于律刑措之效亦不难致兹命颁行四方惟尔臣庶体予至意斯令也盖与汉髙祖初入闗约法三章唐髙祖入京师约法十二条同一意也至六年始命刑部尚书刘惟谦等造律文又有洪武礼制诸司职掌之作与夫大诰三编及大诰武臣等书凡唐宋所谓律令格式与其编敕皆在是也但不用唐宋之旧名尔夫律者刑之法也令者法之意也法具则意寓乎其中方草创之初未暇详其曲折故明示以其意之所在令是也平定之后既己备其制度故详载其法之所存律是也伏读祖训训告之辞有曰子孙做皇帝时止守律与大诰而不及令而诸司职掌于刑部都官科下具载死罪止载律与大诰中所条者可见也是诰与律乃朝廷所当世守法司所当遵行者也事有律不载而具于令者据其文而援以为证用以请之于上可也此又明法者之所当知
徽宗崇寜元年臣僚言三省六曹所守者法法所不载然后用例今类引例而破法此何理哉请取前后所用例以类编脩与法妨者去之
臣按法者祖宗所制百世之典例者臣僚所建一时之宜法所不载而后用例可也既有法矣何用例为若夫其间世异势殊人情所宜土俗所异因时救弊不得不然有不得尽如法者则引法与例取裁于上可也宋之臣僚请取前后所用例以类编脩与法有妨者去之在今日亦宜然
以上论定律令之制〈下〉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四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制刑狱之具
易䝉初六发䝉利用刑人用说〈吐活反〉桎梏以往吝程颐曰发下民之䝉当明刑禁以示之使之知畏然后从而教导之自古圣王为治设刑罚以齐其众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罚立而后教化行虽圣人尚徳而不尚刑未尝偏废也
臣按桎梏刑具也六经言刑具始于䝉之初六
坎上六繋用徽〈索三股曰徽〉𬙊〈两股曰𬙊〉寘于丛棘三岁不得凶程颐曰上六以阴柔而居险之极其陷之深者也以其陷之深取牢狱为喻如系缚之以徽𬙊囚寘于丛棘之中阴柔而陷之深其不能出矣
臣按坎为刑狱荀九家易坎为丛棘传曰丛棘如今之棘寺䝉坎二卦圣人作易皆取象于刑狱是知圣人为治不能以不用刑此盖天地自然之理本诸阴阳合诸爻象非人为之私也虽若不得已而为之而为之亦自不容已盖人生不能无欲欲胜而理微教之而不从而不继之以刑则人欲肆矣圣人作易以扶阳抑阴而取象于刑狱岂无意哉
噬嗑初九屦校灭趾无咎
程颐曰九居初最在下无位者也下民之象为受刑之人当用刑之始罪小而刑轻校木械也其过小故屦之于足以灭伤其趾人有小过校而灭其趾则当惩惧不敢进于恶矣
上九何〈去声〉校灭耳凶
程颐曰上过乎尊位无位者也故为受刑者居卦之终是其间大噬之极也系辞所谓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者也故何校而灭其耳凶可知矣何负也谓在颈也
丘富国曰初上无位为受刑之人初过小而在下为用狱之始故以屦校灭趾为象上恶极而怙终为用狱之终故以何校灭耳为象
臣按易之作以道阴阳而于天下之事无不备刑之用非为政之先务而易之于刑屡屡言之非徒言其理而刑之具亦无不有焉䝉之初六以桎梏言械其手足者也坎之上六以徽𬙊言系缚其身者也噬嗑之初与上以校言械其颈与足者也是知天下之物人世之用无一不出于阴阳之理非但十三卦之制器尚象也
舜典曰鞭作官刑扑作教刑
孔颖逹曰刑用鞭久矣周礼条狼氏誓大夫曰敢不闗鞭五百左传有鞭徒人费圉人荦子玉使鞭七人卫侯鞭师曹三百治官事之刑有不治者鞭之量状加之未必有数也夏楚二物可以扑挞重者鞭之轻者挞之
益稷曰挞以记之
蔡沈曰挞扑也即扑作教刑者盖惩之使记而不忘也
臣按后世笞刑盖始于此
学记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
郑𤣥曰夏稻也楚刑也
周礼大司冦以圜土聚教罢民凡害人者寘〈置也〉之圜土而施职事焉以明刑耻之其能改者反于中国不齿三年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杀
郑𤣥曰圜土狱城也聚罢民其中困苦以教之为善也民不愍作劳有似于罢害人谓其邪恶已有过失丽于法者以其不故犯法寘之圜土系教之庶其困悔而能改也施职事以所能役使之明刑书其罪恶于大方版著于背反于中国谓舍之还于故鄕里也司圜职曰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不齿者谓不得以年次列于平民出谓逃亡也臣按郑氏谓圜土狱城也牢狱之见于经典者始此夫古之置狱所以聚罢憋之人而教之夜则禁之以困苦其心昼则役之以困苦其身使之因患以思往咎而生善念也非若后世置狱恐人之逸而禁锢之比也圜土而为大司冦所亲掌则亦今世刑部自置狱焉
掌囚〈主拘繋刑杀者〉掌守盗贼凡囚者上罪梏拲〈音拱〉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王之同族拲自爵者桎以待弊〈犹幽也〉罪郑𤣥曰凡囚者谓非盗贼自以他罪拘者也拲者两手共一木也桎梏者两手各一木也在手曰梏在足曰桎中罪不拲手足各一木耳下罪又去桎王同族及命士以上虽有上罪或拲或桎而已
贾公彦曰五刑之人三木之囚重者三木俱著次者二下者一王之同族及有爵禄重罪亦著一而已以其尊之故也
臣按三木者拲桎梏也重囚兼用其三轻者惟一桎而已兹三者之木皆加于手足者也易所谓何〈上声〉校则木之在颈者故谓之何焉夫刑狱之具加诸囚者恐其亡逸也校以灭其耳使其无所听闻梏以系其手使其不能执持桎以系其足使其不能行履先王岂故为是以苦夫人哉惩夫已犯者所以戒夫未犯者而使之不再犯也
汉髙后四年绛侯周勃有罪逮诣廷尉诏狱
臣按诏狱之名始于此然其狱犹属之廷尉则典其狱者犹刑官也其后乃有上林诏狱则是置狱于苑囿中若卢诏狱则是置狱于少府之属不复典于刑官矣夫人君奉天讨以诛有罪乃承天意以安生人非一己之私也有罪者当与众弃之国人皆曰可杀然后杀焉何至别为诏狱以系罪人哉后世因之往往于法狱之外别为诏狱加罪人以非法之刑非天讨之公矣亦岂所谓与众弃之者哉
汉景帝中六年定棰令丞相刘舍御史大夫卫绾请笞者棰长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者笞臀毋得更人〈谓行杖者不得更易人也〉毕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
如淳曰当笞者笞臀然则先时笞背也
臣按后世用竹为刑具始此盖虞时所用以为扑者夏楚也景帝于即位之初即减笞法然其数犹多或笞未毕而人已死矣至是又下诏减三百为二百二百为一百因是定棰令而用二臣之请更笞背为笞臀自是笞者得全呜呼自废肉刑之后易刀锯以竹棰所以全人之身也景帝定为令凡笞所用之质所制之度所行之人所施之处皆详悉具著以示天下后世以此为防后世犹有巧为之具倍为之度用所不可用之人施所不当施之处其惨固有甚于肉刑者此在仁圣之朝所当禁革是亦不忍之政之一端也
章帝元和元年诏曰律云掠〈问也〉者唯得榜〈击也〉笞立〈立谓立而考讯之〉又令丙棰长短有数自往者大狱以来掠考多酷钻钻之属惨苦无极念其痛毒怵然动心书云鞭作官刑岂云若此宜及秋冬理狱明为其禁
臣按章帝居安富尊荣之地而虑念及于狴犴之苦且云念其毒痛怵然动心仁人之言也
献帝建安中议者欲复肉刑孔融议曰古者淳厖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斮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刑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末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人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类祸宋赵髙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逹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魏尚之守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徳之君逺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茍革其政者也朝廷善其言
臣按自文帝废肉刑至是盖三百年一旦欲复之难矣孔融之议专为惜人是即所谓虽欲改过自新其道亡繇者也肉刑有五宫居其一乃其中尤惨者也四刑止毒其身宫刑乃绝其世人之有生承传禅续其来有非一世而一旦绝之于其身岂非人生大惨哉自汉文帝废肉刑后有议欲复之者仁人君子必痛止之夫于人之有罪者尚不忍戕其生绝其世乃有一种悖天无亲之徒自宫其身以求进以祖宗百世之脉云仍万世之传而易一身之富宠岁月如流人生㡬何胡不思之甚邪愚民无知而自落陷阱上之人亦恬然视之而不加禁止何哉兹亦斁彝伦败风化感伤和气之一端有国者所当严为之禁而罪其主使用力之人是亦不忍人之政之大者也
唐制囚二十日一讯三讯而止数不过二百凡杖皆长三尺五寸削去节目讯杖大头径三分二釐常行杖大头二分七釐小头一分七釐笞杖大头二分小头一分有半死罪绞而加纽官品勲阶第七者锁禁之轻罪及十岁以下八十以上者废疾侏儒皆颂〈音松〉繋以待断宋太祖定折杖之制凡流刑四加役流脊杖二十配役三年流三千里脊杖二十二千五百里脊杖十八二千里脊杖十七并配役一年凡徒刑五徒三年脊杖二十徒二年半脊杖十八二年脊杖十七一年半脊杖十五一年脊杖十三凡杖刑五杖一百臀杖二十九十臀杖十八八十臀杖十七七十臀杖十五六十臀杖十三凡笞刑五笞五十臀杖十下四十三十臀杖八下二十臀杖七下常行官杖长三尺五寸大头阔不过二寸厚及小头径不得过九分徒流笞通用常行杖徒罪决而不役
臣按唐虞三代以来俱用肉刑至汉文帝始废肉刑用笞其原盖权舆虞刑之鞭扑也除死罪外自墨劓以下率以笞代之然未为笞令所棰之具无常物所棰之处无定在景帝定棰令棰之制始用竹受棰之处专在臀魏晋南北朝其君臣仁暴不同其俗尚厚薄不一其所用刑各有不同隋文帝始定为今之五刑凡前代考讯之具若大棒束杖车辐鞋底之类尽除不用唐宋因之制为刑具各有等第本朝于大明律卷首作为横图以纪狱具笞大头径二分七釐小头径一分七釐讯杖大头径四分五釐小头径三分五釐以上皆以荆为之长俱三尺五寸枷以干木为之长五尺五寸头阔一尺五寸死罪重二十五斤徒流杖以下有差杻长一尺六寸厚一寸铁索长一丈镣重二斤凡为笞杖皆削去节目用官降较板较勘如式然后用之不许用筋胶诸物装钉应决者用小头臀受其大小厚薄视唐略等比宋则尤为轻焉祖宗好生之仁虽为恶之罪人惟恐或有所伤而为之薄刑也如此是以仁恩厚徳浃于民心百年于兹近年以来乃有等酷虐之吏恣为刑具如夹棍脑篐烙铁之类名数不一非独有以违祖宗之法实有以伤天地之和伏乞圣明申明旧制凡内外有因袭承用者悉令弃毁然禁之必自内始敢有仍前故用即以所制者加之庶使太祖皇帝慎罚之意恤刑之仁所以著于律文者万世之下恒如一日所以恢皇仁于九有绵国祚于万年者端在于斯
宋之诏狱本以纠大奸慝故其事不常见初群臣犯法体大者多下御史台狱小则开封府大理寺鞫治焉神宗以来凡一时承诏置推者谓之制勘院事出中书则曰推勘院狱已乃罢自熙宁二年命都官郎中沈衡鞫知杭州祖无择于秀州内侍乘驿追逮自是诏狱屡兴南渡后秦桧屡兴大狱以中异已者名曰诏狱实非诏旨也
臣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天下之法当出于一帝王之心无偏无党犯于有司当付有司治之宋人于常狱之外而又有诏狱以纠大奸慝其后遂使权臣假之以中伤异己者一时内外臣民知有权臣而不知有天子㡬至於潜移国祚呜呼国家常制自有掌刑之官原设之狱罪无大小皆有所司又何用别开旁门使权归于一人祸及于百姓哉然是时犹必经中书事已即休而犹未至于专设一司任一人而又付之以访缉之权也呜呼此弊端之最大者尚幸操得其柄用得其人而未至于大肆然圣王立法常为中制此等之事有之不若无也
元制五刑之目凡七下至五十七谓之笞刑凡六十七至一百七谓之杖刑其徒法年数杖数相附丽为加减盐徒盗贼既决而又镣之流则南人迁于辽阳迤北之地北人迁于南方湖广之乡死刑则有斩而无绞恶逆之极者又有凌迟处死之法焉
臣按自隋唐以来除去前代惨刻之刑死罪惟有斩绞二者至元人又加之以凌迟处死之法焉所谓凌迟处死即前代所谓呙也前代虽于法外有用之者然不著于刑书著于刑书始于元焉其笞杖毎十数必加以七者其初本欲减以轻刑也其后承误反以为加焉大徳间王约上言国朝之制笞杖十减为七今杖一百者宜止九十七又不当加十也则其立法之始意可见矣本朝之制凡受罪者有大诰减一等事与之同而意与之异然彼但减杖数尔我圣祖之意盖悯夫臣民之受罪者不知天理之不可违王法之不可犯故罹于刑宪而不自知也俾其因天书之一帙减罪名之一等咸知所感发而益加惩创不至于再犯也所谓仁人之言其利溥信乎其然哉然历岁既久名存实亡殊失圣祖垂训仁民之意乞敕内庭缮写重刋颁行天下凡法司有犯罪者俱要亲写一本送官收贮无者加一等如圣诰所谕法司积之既多给与两监监生俾其熟读以为鉴戒是亦因刑弼教之一也
以上制刑狱之具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四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五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明流赎之意
舜曲曰流宥五刑
孔颖逹曰流谓徙之逺方放使生活以流放之法寛縦五刑也据状合刑情差可恕全赦则太轻致刑则太重不忍依例刑杀故完全其体宥之逺方应刑不用是寛纵之也
臣按流宥而谓之五刑者言流而宥之者五刑皆有也
流共工于幽州〈北裔之地〉放驩兜于崇山〈南裔之山〉窜三苗〈国名恃险为乱〉于三危〈西裔之地〉殛鲧于羽山〈东裔之山〉四罪而天下咸服朱熹曰流遣之逺去如水之流也放置之于此不得他适也窜则驱逐禁锢之殛则拘囚困苦之随其罪之轻重而异法也服者天下皆服其用刑之当罪也春秋传所记四凶之名与此不同者以穷奇为共工浑敦为驩兜饕餮为三苖梼杌为鲧
程頥曰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舜何与焉葢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圣人以天下之怒为怒故天下咸服之
臣按舜之流放窜殛四凶者即所谓流宥五刑也四人者皆尧时之臣其人在尧时虽有恶念然感圣徳也深䝉圣化也久茍举厥职成其事尧亦不得逆探其未然之恶而豫加之刑也舜以匹夫禅尧之位彼或者因有轻视之心而恣其为恶之迹如左传所言者也然恶虽极而未沐帝舜之化不可以不教而杀也此其所以流之逺方寘于绝域驱逐而禁锢之拘囚而困苦之使之念咎而伏辜或能改过以迁善欤
帝曰皋陶汝作士五流有宅五宅三居
孔安国曰谓不忍加刑则流放之若四凶者五刑之流各有所居五居之差有三等之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
臣按后世之律犯流罪者或三千里或二千里或千里有逺近之差者原葢出于此
周礼大司冦以嘉石〈文石也〉平〈成也〉罢民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附也〉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木在足〉梏〈木在手〉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重罪旬有三日坐期役其次九日坐九月役其次七日坐七月役其次五日坐五月役其下罪三日坐三月役使州里任〈保也〉之则宥而舍之
吴澂曰嘉石树之外朝门左平成也成之使善也民有罪而未丽于法谓罪轻未入于法也役诸司空谓坐嘉石之日讫使给百工之役也役之月讫又使州里之人保任其不可再犯然后寛而释之也
王安石曰州里任之则宥而舍之则无任者终不舍焉是迺使州里相安也先王善是法以为其刑人也不亏体其罚人也不亏财非特如此而已司空之役不可废也与其徭平民而苦之孰若役此以安州里之为利也
臣按此后世役罪人以工庸而里正相保任者其原出于此
司圜〈官名〉掌收教罢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饰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狱城〉者杀虽出三年不齿凡圜土之刑人也不亏体其罚人也不亏财王昭禹曰其刑人也不亏体则加之以明刑而已异于五刑之刑也其罚人也不亏财则罚之以职事之劳而已异于五罚之出锾者也此谓收教欤
臣按弗使冠饰后世犯罪者去冠衣其原始此先王之于恶人不徒威之以刑而又愧之以礼去衣冠以耻之加明刑以警之任事役以劳之凡此欲其省已愆以兴善念也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
而舍下罪一年而舍以罪之轻重而为之逺近之期能改即止不能改然后加之以刑后世徒罪有年限本此然惟限其年而已限满即出以为平人而无复古人冀其改恶之意亦无复古人虽出不
齿之教矣
掌戮〈官名〉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闗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髡者使守积
吴澂曰黥者无妨于禁御故可守门截鼻者不以貎恶逺之故可守闗宫刑则人道绝矣故使守内断足者驱禽兽无急行故可守囿货财藏于隐处故使髡者守之
臣按先儒谓先王之于刑人其轻者则流之流之则有居其重者则刑之刑之则有使以其有使也故掌戮所掌者如此葢刑馀之人形体不全虽有犯罪之重然亦王之民也圣人耻一物之不遂其生虽以刑人亦使之有所养以全其生刑之所以为义全之所以为仁
汉文帝肉刑除定律曰诸当髡者完为城旦〈旦起行治城四岁刑也〉舂〈妇人舂作米〉当黥者髡钳为城旦舂罪人狱已决完为城旦舂满三岁为薪〈取薪以给宗庙〉白粲〈择米使正白三岁刑〉薪白粲一岁为隶臣妾隶臣妾一岁免为庶人
臣按虞廷五刑之下有流而无徒汉世除肉刑完为城旦舂薪白粲之类皆徒刑也而无流所谓隶臣妾后世罚囚徒为皂隶膳夫亦此意
光武建武二十九年诏罪囚各减本罪一等其馀赎输作有差
臣按汉世输作有司寇左挍右挍若卢所谓输作者罚其工作于此诸司也后世有罪罚工亦此意
明帝永平八年诏三公募郡国中都官死罪繋囚减罪一等勿笞屯朔方五原之邉县后乂诏诣邉者妻子自随
臣按此后世谪囚徒戍邉始此
晋武帝时刘颂上疏曰今为徒者类性元恶不轨之族也去家县逺作役山谷饥寒切身志不聊生况其本性奸凶徒亡日属贼盗日繁其有亡者得辄加刑日益一岁终身为徒自顾反善无期而菑困逼身其志亡思盗势不得息事使之然也
臣按后世之乱多出自盗贼盗贼多起自囚徒刘颂之言先事防患不可不为之虑也请自今凡罪囚之坐徒者不许群聚各散处于一处则其为患亦不甚矣
隋定新律曰流刑三有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应配者千里居作二年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年曰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其流徒之罪皆减従轻流役六年改为五年徒刑五年改为三年
臣按古者流罪无定刑惟入扵五刑者有情可矜法可疑与夫亲贵勲劳而不可加以刑者临时权其轻重差其逺近所以従寛而宥也后世制为成法则惟论其罪而不复究其情矣
唐髙祖更撰律令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岁至二岁半者悉为一岁
臣按舜典惟有流而无徒隋唐之制既流而又居作则是兼徒矣
宋流刑四加役流脊杖二十配役二年流三千里脊杖二十二千五百里脊杖十八二千里脊杖十七并配役一年凡徒刑五徒三年脊杖二十徒二年半脊杖十八二年脊杖十七一年半脊杖十五一年脊杖十三臣按舜典入扵五刑者情轻法重故为流以宥之则是流者不复刑也唐之流刑既定里数又于此外有所谓加役流者于众流之上宋因唐制每流各加以杖而又配役则是五刑之中兼用徒流杖三者矣本朝流罪惟有杖而不配役比宋为轻矣
流配旧制止于逺徙晋天福中始创刺面之法遂为戢奸重典宋因其法
臣按自汉除肉刑古刑不用久矣而五代中晋复创刺面之刑是肉刑皆废而黥刑复用于数百年之后彼衰世庸君固无足责宋太祖以仁厚立国迺因之而不革其后迺至以刺无罪之士卒其为仁政累大矣
太宗太平兴国四年诏配役者分隶盐亭役使
臣按后世发囚徒煎盐本此
神宗熙寜中曾布言律令大辟之次处以流刑代墨劓剕宫之法不惟非先王流宥之意而又失轻重之差古者乡田同井人皆安土重迁流之逺方无所资给徒隶困辱以至终身近世之民轻去乡土转徙四方因而为患而居作一年即聴附籍比于古亦轻矣况折杖之法于古为鞭朴之刑刑轻不能止恶故犯法日众其终必至杀戮是欲轻反重也
臣按近制有诬告人十人以上者发口外为民葢欲以止嚚讼之风也然此法行而天下之顽民皆知所儆独江右之民略不以为患乃有如布所言者葢其地狭民贫逰食四方迺其素业乞下法官集议别为法以处之今日健讼之风江右为甚此风不息良善不安异日将有意外之变
孝宗淳熙中罗㸃言本朝刺配之法视前代用刑为重窃谓欲戢盗贼不可不销逃亡之卒欲销逃亡之卒不可不减刺配之法望诏有司将见行刺配情轻者従寛减降别定居役或编管之令
臣按舜典象以典刑五刑也于五刑之外有流有鞭有扑有赎是为九刑宋人承五代为刺配之法既杖其脊又配其人而且刺其面是一人之身一事之犯而兼受三刑也宋人以忠厚立国其后子孙受祸最惨意者以其刑法太过杖人以脊刺人之面皆汉唐所无者欤故其末世子孙生者有系累之苦死者遭暴露之祸后世用刑者宜以为戒
淳熙十四年臣僚言刺配之法考之祥符止四十六条至庆历已一百七十六条今淳熙配法五百七十条犯者日众黥刺之人所至充斥前后创立配条不为无说若止令居役不离乡井则㡬于恵奸不足以惩恶若尽用配法不恤黥刺则面目一壊谁复顾藉适长威力有过无由自新
洪迈曰秦之末造赭衣半道而奸不息宋制减死一等及胥吏兵卒徒配者涅其面而刺之本以示辱且使人望而识之耳久而益多毎郡牢城管其额常溢殆至十馀万凶盗处之恬然葢习熟而无所耻也罗隐䜛书云九人冠而一人髽则髽者慕而冠者胜九人髽而一人冠则冠者慕而髽者胜正谓是欤老子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则为恶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可谓至言
臣按自废肉刑之后惟宫一刑尚存然多取反叛馀孽为之亦或有生而隐宫及自宫以求进者官府不以为刑也唐初虽断右趾太宗以为肉刑久除不忍复而房𤣥龄亦谓今肉刑既废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又刖人足是六刑也于是除之宋人于今五刑之外又为刺配之法岂非所谓六刑乎聚罪废无聊之人于牢城之中使之合群以构怨其愤愤不平之心无所于泄心中之意虽欲自新而面上之文已不可去其亡去为盗梃起为乱又何怪哉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迄不能制之是皆刺配之徒在在而有以为之耳目也〈以上徒流〉
舜典曰金作赎刑
朱熹曰金作赎刑者使之入金而免其罪所以赎夫犯鞭扑之刑而情又轻者也
或问朱熹曰赎刑非古法欤曰古之所谓赎刑者赎鞭扑耳夫既已杀人伤人矣又使之得以金赎则有财者皆可以杀人伤人而无辜被害者何其大不幸也且杀人者安然居乎乡里彼孝子顺孙之欲报其亲者岂肯安于此乎所以屏之四裔流之逺方彼此两全之也
吕刑曰墨辟疑赦其罚百锾〈六两曰锾〉阅〈视也〉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二百锾也〉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倍而又差五百锾也〉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
蔡沈曰皋陶谓罪疑惟轻者降一等而罪之耳今五刑疑赦直罚之以金是大辟宫剕劓墨皆不复降等用矣舜之赎刑官府学校鞭扑之刑耳夫刑莫轻于鞭扑入于鞭扑之刑而又情法犹有可议者则是无法以治之故使之赎特不欲遽释之也而穆王之所谓赎虽大辟亦赎也舜岂有是制
夏僎曰毎条必言阅实其罪恐聴者或不详其意止
阅实其一而忽其他故不嫌其费辞也
董鼎曰舜既以五流而宥五刑矣鞭扑之轻者乃许以金赎所以养其愧耻之心而开以自新之路曰眚灾肆赦则直赦之而已穆王迺以刑为致罪以罚为赎金既谓五刑之疑有赦而又曰其罚若干锾则虽在疑赦皆不免于刑赎五刑尽赎非鬻狱乎自是有金者虽杀人皆可以无死而刑者相半于道必皆无金者也中正安在㢤
臣按吕刑之赎法蔡氏本朱子意谓舜典所谓赎者官府学校之刑耳若五刑则固未尝赎也五刑之寛惟处以流鞭扑之寛方许其赎今穆王赎法虽大辟亦与其赎免曾谓唐虞之世而有是法以为穆王巡逰无度财匮民劳至其末年无以为计乃为此一切权宜之术以敛民财夫子录之葢以示戒而马端临乃谓熟读此书哀矜恻怛之意千载之下犹使人为之感动且拳拳乎讫富惟贫之戒其不为聚敛征求设也审矣且所谓赎者意自有在其意墨辟疑赦其罚百锾葢谓墨法之中疑其可赦者不遽赦之而姑取其百锾以示罚耳继之曰阅实其罪葢言罪之无疑则刑可疑则赎皆当阅其实也又曰财者人之所甚欲故夺其欲以病之使其不为恶耳岂利其货乎此书大概所言哀民之罹于法惧有司不能审克而轻用之此意葢期于无刑而非作刑也臣窃以谓马氏之言谓穆王之赎法非利其货入葢因后世禁网深宻犯罪者多阅其实有可疑者则罚其所甚欲之金以贷其罪也夫罪入五刑而可疑者使富而有金者出金以赎其罪可矣若夫无立锥之民而犯大辟之罪何従而得金千锾乎如是则罪之疑者富者得生贫者坐死是岂圣人之刑㢤然则罪之有疑者如之何则可书固自谓上下比罪上刑适轻下服是即虞书罪疑惟轻也奚用赎为哉
周礼职金掌受士之金罚货罚入于司兵
郑𤣥曰货泉布也罚赎罚也入于司兵给治兵及工直也故曰金作赎刑
贾公彦曰掌受士之金罚者谓断狱讼者有疑即使出赎既言金罚又言货罚者出罚之家时或无金即出货以当金也
臣按周礼职金受士之金罚货罚入于司兵葢因人之有罪犯于师士者当罚金与货以赎罪则入其金于司兵以为治兵之工直后世有罪者往往归之内藏以为泛用或以为缮修营造之费非古制也
汉恵帝元年令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以免死罪颜师古曰令出买爵之钱以赎罪
臣按舜典金作赎刑非利之也而后世则利之矣
恵帝令民有罪得买爵以免死罪则是富者有罪非徒有财而得免死又因而得爵焉呜呼是何等赏罚耶
孝文时纳鼂错之说募民纳粟塞下得以除罪
臣按错之说欲以此使人重榖也榖则重矣刑毋乃轻乎是知务农足以使民财之富而不知轻刑适足以致民俗之嚚此偏见曲说识治体者所不取也必不得已而救一时之急非甚不得已不可也事已则已可矣
武帝天汉四年令死罪人入赎钱五十万减死罪一等臣按辟以止辟此二帝三王立法之本意也若死者而可以利赎则犯法死者皆贫民而富者不复死矣其他杂犯赎之可也若夫杀人者而亦得赎焉则死者何辜而其寡妻孤子何以泄其愤㢤死者抱千载不报之冤生者含没齿不平之气以此感伤天地之和致灾异之变或驯致祸乱者亦或有之为天地生民主者不可不以武帝为戒
宣帝时西羌反张敞以兵食不足请令各诸有罪非盗受财杀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榖以赎罪事下有司萧望之等言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刑不一也恐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
蔡沈曰敞之议初未尝及夫杀人及盗之罪而望之等犹以为恐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曾谓唐虞之世而有是赎法㢤
宋制凡用官䕃得减赎太祖干徳四年大理正髙继申言刑统名例律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亲属犯罪各有等第减赎恐久恃先䕃不畏刑章今犯罪身无官者须祖父曾任本朝官据品级等乃得减赎如仕于前代须有功徳及民为时所推乃得请従之
太祖又定流内品官任流外职凖律文徒罪以上依当赎法
仁宗至和初诏前代帝王后尝任本朝官不及七品者祖父母父母妻子罪流以下聴赎
臣按宋朝赎法惟以待轻刑非独以优见仕之臣凡其亲属亦䝉其泽非独以待当世之臣虽前代之臣其子孙亦得霑其恵
太宗淳化四年诏诸州犯罪或入金赎长吏得以任情而轻用之自今不得以赎论
臣按赎刑乃帝王之法孔子修书载在圣经葢惟用之学校以寛鞭扑之刑所以飬士大夫之廉耻也后世乃一概用之以为常法遇有邉防之警则俾之纳粟于邉遇有帑藏之乏则俾之纳金于官此犹不得已而为之是以职金纳金货于司兵之意也若当夫无事之时而定以为常制则是幸民之犯以为国之利可乎然此犹为国也今之藩臬州邑往往假以缮造公宇修理学校为名随意轻重而取之名虽为公实则为己朝廷虽有明禁公然为之恬无所畏乞敕法司申明旧比再有犯者坐以枉法终身不齿庶㡬奸弊少息乎〈以上赎罪〉以上明流赎之意臣按虞书五刑之下有流所以宥夫疑狱及不可加刑之人鞭扑之下有赎所以宥夫轻罪及以飬士大夫廉耻之节然未有徒刑也而徒之刑始见于周官然亦未明言其为徒也而有徒之意焉所以为此刑者葢亦流宥之意而其罪视流为轻矣本朝因隋唐旧制以笞杖徒流死为五刑所谓流者率従寛减以为徒真用以流者葢无㡬也至于赎刑国初虽因唐制而赎以钱五刑一十九等自六百文以至四十二贯第立制以为备而不尽用也其后或随时以应用而有罚米赎罪之比然皆以贷轻刑尔而真犯死罪者则否是以一世之人得以安其室家之乐而无流徙之苦役作于外者曾不㡬时限满而归者即复如旧富者不以财而幸免贫者不以匮而独死其制刑视前代为轻其用刑视前代为省民心之亲戴国祚之绵长岂无所自哉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六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详聴断之法
易讼之彖曰讼上刚下险险而健讼讼有孚窒惕中吉刚来而得中也终凶讼不可成也利见大人尚中正也程頥曰讼之为卦上刚下险险而又健也又为险健相接内险外健皆所以谓讼也若健而不险不生讼也险而不健不能讼也险而又健是以讼也处讼之时虽有孚信亦必难阻窒塞而有惕惧则得中而吉讼非善事不得已也安可终极其事成谓穷尽其事也讼者求辩其是非也辩之当乃中正也故利见大人以所尚者中正也聴者非其人则或不得其中正也中正大人九五是也
九五讼元吉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程頥曰以中正居尊位治讼者也治讼得其中正所以元吉也元吉大吉而尽善也
朱熹曰中则聴不偏正则断合理
杨万里曰虞芮争田之讼必欲见文王故其讼之理决鼠牙雀角之诚伪必欲见召伯故其讼之理明为聴讼之大人不尚中正可乎
毛璞曰使小民无争安用有司使诸侯无争委裘可也然则天下不能无争者势也所以利见大人者利其主之也又曰九五乃聴讼之主刑狱之官皆足以当之不必专谓人君然人君于讼之大者如刑狱亦岂得不聴考之王制周官葢可见矣所谓罔攸兼扵庶狱狱事之小不必聴者也
臣按刑狱之原皆起扵争讼民生有欲不能无争争则必有讼茍非聴讼者中而聴不偏正而断合理则以是为非以曲作直者有矣民心是以不平初则相争次则相鬬终则至于相杀而祸乱之作由此始也是以为治者必择牧民之官典狱之吏非独以清刑狱之具亦所以遏争鬬之源而防祸乱之生也
噬嗑九四噬干胏〈肉之带骨者与胾同〉得金矢利艰贞吉
朱熹曰周礼狱讼入钧金束矢而后聴之九四以刚居柔得用刑之道故有此象言所噬愈坚而得聴讼之宜也然必利于艰难正固则吉
臣按金取其坚矢取其直言讼者必坚必直然后聴之彼其辞理不直而执意不坚者不聴也干胏亦取其坚言聴讼者亦必刚直而坚固于事之有梗者能决断而无难然后得聴讼之宜也要必讼者难于讼非不得已不讼也而所讼者必据理直而执辞坚聴者难于聴非得其情不但己也而所聴者皆存心正而守理固如是则得聴讼之宜而用刑之道亦扵是乎得矣
康诰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彛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戛
蔡沈曰大憝即上文之罔弗憝言寇壤奸宄固为大恶而大可恶矣况不孝不友之人而尤为可恶者当商之季礼义不明人纪废壊子不敬事其父大伤父心父不能爱子乃疾恶其子是父子相夷也天显犹孝经所谓天明尊卑显然之序也弟不念尊卑之序而不能敬其兄兄亦不念父母鞠养之劳而大不友其弟是兄弟相贼也父子兄弟至于如此苟不于我为政之人而得罪焉则天之与我民彛必大泯灭而紊乱矣曰者言如此则汝其速由文王作罚刑此无赦而惩戒之不可缓也戛法也言民之不率教者固可大寘之法矣
苏轼曰商人父子兄弟以相残虐为俗周公之意葢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独无过乎故曰凡民有自弃于奸宄者此固为元恶大憝矣刑政之所治也至于父子兄弟相与为逆乱则治之当有道不可与寇攘同法我将诲其子曰汝不服父事岂不大伤父心又诲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诲其弟曰长㓜天命也其可不顺又诲其兄曰此汝弟也独不念父母鞠养劬劳之哀乎人非木石禽犊稍假以日月须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为君子也我独吊闵此人不幸而得罪于三监之世不得罪我政人之手天与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训以大泯乱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则民将避罪不暇而父子兄弟益相忿疾至于贼杀而后已虽大戛击痛伤之民不率也
臣按苏氏此说与蔡传微异先儒谓其真有补于世教者昔鲁有父子讼者孔子寘之狴犴三月俟其悔而出之其意正与此合葢聴父子兄弟之讼不与凡民同当有教化以感动之使自悔悟知其出于天性可也后之聴讼者遇有闗乎伦理之事一以苏氏斯言为法方其构讼也则痛以晓譬之于其初及其不従也则缓以感化之于其后则人之善心油然以生世之风俗淳然以厚矣
吕刑曰简〈核也〉孚有众惟貎有稽无简不聴具〈俱也〉严天威蔡沈曰简核情实可信者众亦惟考察其容貎周礼所谓色聴是也然狱讼以简核为本茍无情实在所不聴上帝临汝不敢有毫髪之不尽也
夏僎曰简孚有众即前师聴五辞五辞简孚之意而此简孚之法又当惟貎有稽辞或可伪而貌不可掩不正则眊有愧则泚于此稽之不得遁矣茍无可简核则疑狱明矣此所以不必聴竟舍之可也
诗序行露召伯聴讼也其二章曰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召致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其三章曰谁谓鼠无牙〈牡齿〉何以穿我墉〈墙〉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従
朱熹曰南国之人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有以革其前日淫乱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礼自守而不为强暴所污者自述己志作此诗言贞女之自守然犹或见讼而召致于狱因自诉而言人皆谓雀有角故能穿我屋以兴人皆谓汝于我尝有求为室家之礼故能致我于狱然不知汝虽能致我于狱而求为室家之礼初未尝备如雀虽能穿屋而实未尝有角也又言汝虽能致我于讼然其求为室家之礼有所不足则我亦终不汝従矣
臣按民有血气之争有利欲之嗜所以不能无讼虽以文王之化召公之教当时之民犹有不曾礼聘而诈为聘女之讼况后世民伪日滋之后乎然当是时也上有文王之圣以为之君下有召公之贤以为之方伯民欲为诈而诈卒不行此易之讼所以尚乎九五中正之大人也后世词讼之兴多起于戸婚田土然成周盛时田有井授故无争者而所争者婚姻耳此葢讼之最小者然天下事何尝不起于细㣲圣人删诗所以存之以为世戒
周礼小司徒凡民讼以地比正之地讼以圗正之贾公彦曰六乡之民有争讼之事是非难辨故以地之比邻知其是非者共正断其讼若民于疆界之上横相侵杀者则以邦国本圗正之葢凡量地以制邑初封量之时即有地圗在于官府于后民有讼者则以本圗正之
臣按民生有欲不能无争有争不能无讼人各执已见官或徇己私非有所质证稽考未易以平断之也是以周官于民之讼则正之以比邻于地之讼则正之以本圗焉葢民之讼争是非者也地之讼争疆界者也是非必有证佐之人疆界必有圗本之旧以此正之则讼平而民心服矣窃惟今日承平日久生齿日繁地力不足以给人食民间起争兴讼非止一端而惟地讼为多葢有一讼累数十年历十数世而不能决绝者所用之费校其所争之直殆至数倍往往废业破产甚至聚徒劫夺因而拒捕遂至构乱者亦或有之此非小故也推原其故皆由疆界不明质约不真之故臣请遇大造之年乞敕户部定为版籍式様其进呈及布政司府县文册凡四等各有等第县册必须详悉府次之布政司又次之其进呈者略举大纲如旧可也所谓县册除户口外其田地必须明白开具地名亩段四界价直租税画于圗本备细填注不许踈略如此则异日争竞有所稽考矣又请如国初户部给散民间户由之制毎户给与户由一纸略仿前元砧基遗制将户口人丁田产一一备细开具无遗县为校勘申府府申布政司用印钤葢发下民间执照此事虽若烦琐然十年一度各作于县使民自为亦不为扰噫官府稽其圗册民庶执其凭由地讼庶其息乎
大司冦以两造禁民讼入束矢于朝然后聴之以两剂禁民狱入钧〈三十斤〉金三日乃致于朝然后聴之
郑𤣥曰讼谓以财货相告者造至也使讼者两至既两至使入束矢乃治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则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矢者取其直也诗曰其直如矢古者一弓百矢束矢其百个欤狱谓相告以罪名者剂今劵书也使狱者各赍劵书既两劵书使入钧金又三日乃治之重刑也不劵书不入金则是亦自服不直者也必入金者取其坚也
或问朱熹曰如此则不问曲直例出金矢则实有冤枉者亦惧而不敢诉矣曰此须是大切要事如平常事又别有所在如嘉石之类
臣按方言于公者讼也因而守之者狱也葢争而不己必至于讼讼而不己必至于狱方其争讼之初彼此有辨而皆至于公以两造聴之而无所偏受则不直者自反而民讼自禁矣及其成狱之际彼此各具劵书而质于公以两剂聴之而无所偏信则不直者自反而民狱自禁矣入束矢然后聴之矢以自明其直而矢之为利直行者也入钧金然后聴之金以自明其不可变而金之为物则坚刚而不变者也既受三十斤之金又延三日之久取其所甚爱使民因惜物以致思不即聴而待三日使民因迟滞而自省古昔先王不轻受民之讼致民于刑也非特以全民之生亦所以厚民之俗欤
小司寇以五声聴狱讼求民情一曰辞聴二曰色聴三曰气聴四曰耳聴五曰目聴
郑𤣥曰辞聴谓观其出言不直则烦色聴谓观其颜色不直则赧然气聴谓观其气息不直则喘耳聴谓观其聴聆不直则惑目聴谓观其眸子不直则眊然王安石曰聴狱讼求民情以讯鞫作其言因察其视聴气色以知其情伪故皆谓之声焉言而色动气丧视聴失则则其伪可知也然皆以辞为主辞穷而尽得矣故五声以辞为先色气耳目次之
臣按王氏之言深得聴狱讼求民情伪之要
士师之职凡以财狱讼者正之以傅别约剂
朱申曰聴称责以傅别聴买卖以约剂二者皆劵书之名所以正实伪者也
臣按凡民之争多起于财财之彼此取予分数多少其初也必有书契期约以相质正故有以财致讼起狱者一以是正之苟无质正及有所欺伪则惟正之以公理罔有偏私焉民知上之以正实伪者在此则其有所授受取与不敢苟简于其始则狱讼由之而省矣易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始之不谋讼所以兴也
子曰聴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朱熹曰犹人不异于人也情实也引夫子之言而言圣人能使无实之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葢我之明徳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讼不待聴而自无也
金履祥曰聴讼固新民之一事使无讼则新民之至善曾子为世之为政者其于新民但知以聴讼为事而不知其本故引夫子之言葢已徳既明民志自新故又以此谓知本结之言有本者固如是也
臣按大易有云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所谓理财则分别各人之所当有者正辞则明正各人之所当言者禁民为非则禁革各人之所不当为者此三者守宝位之义也而治争之大柄在焉夫守位固在乎仁而所以行仁而使之各得其宜者则在乎义反乎义则不仁而刑法之所以必加也刑生于狱狱起于讼讼之所以起者由乎财之不均言之不顺为之不当乎理也吾能仁以存心义以制事非所有者不敢取非所言者不敢道非所为者不敢作则感其徳者心孚闻其风者意销自然有以畏服其心志摄伏其意气矣讼不待聴而自无也大学此章旧本误在诚意章下朱子移之于第四章以释本末臣考大学经文言物有本末章句谓明徳为本新民为末于第一第二章既释明明徳新民矣明徳新民即本末也三章释止至善乃明徳新民之造其极亦即本末也且物有本末与事有终始对乃独释本末不释终始何也臣窃以谓聴讼此章乃治国平天下之要务当以入第十章所见如此未敢以为是姑记于此以俟正焉〈以上聴狱讼〉
康诰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断也〉要囚蔡沈曰要囚狱辞之要者也服念服膺而念之旬十日时三月为囚求生道也
苏轼曰服念为囚求生道也求之旬时而终无生道乃可杀
臣按此即易所谓缓狱也唐太宗谓死者不可复生决囚须三覆奏顷刻之间何暇思虑自今宜五覆奏正得要囚至于旬时之意
吕刑王曰两造具备师〈众也〉聴五辞五辞简〈核其实也〉孚〈无可疑也〉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质也〉于五罚〈赎也〉五罚不服正于五过〈误也〉五过之疵〈病也〉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蔡沈曰两造者两争者皆至也具备者词证皆在也五辞丽于五刑之辞也五辞简核而可信乃质于五刑也不简者辞与刑参差不应刑之疑者也疑于刑则质于罚也不服者辞与罚又不应也罚之疑者也疑于罚则质于过而宥免之也官威势也反报徳怨也内女谒也货贿赂也来干请也惟此五者之病以出入人罪则以人之所犯坐之也审克者察之详而尽其能也刑疑有赦正于五罚也罚疑有赦正于五过也
吕祖谦曰狱辞所及固欲审度而两造辞证复欲具备葢不当逮者不可扰一人当逮者不可阙一人又曰刑降而为罚罚降而为过然以私而故縦则又非天讨也故縦之疵病有此五者
臣按先儒谓古者因情而求法故有不可入之刑后世移情而合法故无不可加之罪所谓因情以求法者必备两造之辞必合众人之聴必核其实必审其疑刑有疑则正于罚罚有疑则正于过必其有疑者无疑也然后赦之其审克之者如此则人之于入刑者必当其罪而罪不可入者则必得其情矣谓之审者察之尽其心克者治之尽其力此一言者吕刑凡四见焉其丁寜谆复忠厚之意详慎之心所以警戒于刑官者至矣一时典狱之臣又岂有移情以就法者哉
罚惩非死人极于病非佞〈口才也〉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察辞于差非従惟従哀敬折狱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
蔡沈曰罚以惩过虽非致人于死然民重出赎亦甚病矣非口才辩给之人可以折狱惟温良长者视民如伤者能折狱而无不在中也此言聴狱者当择其人也察辞于差者辞非情实终必有差聴狱之要必于其差而察之非従惟従者察辞不可偏主犹曰不然而然所以审轻重而取中也哀敬折狱者恻怛敬畏以求其情也明启刑书胥占者言详明法律而与众占度也咸庶中正者皆庶㡬其无过忒也于是刑之罚之又当审克之也此言聴狱者当尽其心也臣按先儒谓哀矜勿喜即此哀敬也哀则不忍敬则不忽人君存哀敬以折狱则典狱之官不敢不尽其心人臣存哀敬以典狱则受刑之人不敢不服其罪
明清于单辞民之乱罔不中聴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
蔡沈曰明清以下敬刑之事也狱辞有单有两单辞者无证之辞也聴之为尤难明者无一毫之蔽清者无一㸃之污曰明曰清诚敬䔍至表里洞彻无少私曲然后能察其情也
吕祖谦曰不可用私意而家于狱之两辞家云者出没变化于两辞之中以为嚢槖窟穴者也
臣按私家之家如君子不家于丧之家穆王以此训刑葢欲其于狱讼之单辞者则明清以聴之于狱讼之两辞者则以中而聴之葢狱辞之初造者必单单者一人之情也一人之情各偏其见各执其是各掩其非俗所谓一面之辞也及夫两造具备则狱有两辞矣即其两者之辞而折之以中道用吾前日清明之心行吾今日中正之道不于狱辞之间有所偏徇而假之以为私家之嚢槖窟穴焉则民之情伪得而国之宪典正矣
大司寇凡诸侯之狱讼以邦典定之凡卿大夫之狱讼以邦法断之凡庶民之狱讼以邦成弊之
郑𤣥曰邦典六典也以六典待邦国之治邦法八法也以八法待官府之治邦成八成也以八成待万民之治弊之断其狱讼也
臣按六典八法八成皆太宰所掌者也而定之断之弊之则在司冦焉葢治邦国以六典诸侯所当守者也有戾于其典者则司冦以刑法定之定之者定其罪也治官府以八法卿大夫所当遵者也有违于其法者则司寇以刑法断之断之者断其罪也经邦治以八成庶民所当行者也有犯于其成者则司寇以刑法弊之弊之者弊其罪也讼兴于下狱成于上断罪虽在掌邦禁之司寇而宪度则本于掌邦治之冢宰焉可见王道备于同民心出治道之礼乐政刑而刑又所以辅礼乐政之所不及断狱者一以辅治为先则刑行而治道立矣
小司冦以五刑聴万民之狱讼附于刑用情讯之至于旬乃弊之读书则用法
郑𤣥曰附犹著也以情理讯之冀其有可以出之者十日乃断之
贾公彦曰以囚所犯罪附于五刑恐有枉滥故用情实问之使得真实
臣按此圣人断狱钦慎之意即大易所谓缓狱康诰所谓服念也既得其罪附于刑矣恐其非心服也又従而用情以讯之又恐迫急而不尽其明也必至旬时之久乃敢断之既断之矣又以其所犯之刑书读之于囚审之而弗变乃用法焉其谨之又谨如此此先王之世天下所以无冤民也欤
士师掌官中之政令察狱讼之辞以诏司冦断狱弊讼致邦令
贾公彦曰致邦令者以法报之也
丘葵曰官中之政令秋官之属所行政令也察狱讼之辞者则刑官之属若乡士遂士县士方士各上其狱讼之不决者而致于士师士师因其辞而察之以诏司寇断其狱弊其讼狱讼既审合于邦令则又以其邦令而致之于乡士遂士县士方士上下聫事精察如此此狱之所以得其中也
臣按后世州郡狱讼有不能决者申达于宪司宪司审察其情犯稽考质正于律令而定其罪名然后报之于下使处断焉是即周官此意也
朝士凡士之治有期日国中一旬郊二旬野三旬都三月邦国期期内之治聴期外不聴
吴澂曰治狱之日皆有限期乡士旬而职聴于朝遂士二旬县士三旬方士九旬诸侯之国以一年为期也在期内者皆聴其讼出期之外则不听之亦息讼之道也
臣按凡士者谓乡士县士遂士方士讶士也凡士之治狱者皆有其期以地之逺近为之差在期内者则聴而治之出于期之外则不聴也葢民有急遽之患速达则受患不深而证佐易见连逮不多茍迂延岁月则必有为之委曲掩蔽而负累及人多矣世有不逞之徒往往攟拾人家数十年前之事以兴词讼而司政典狱者不以为非而反因之而入人之罪自喜以为能昧于周官期外不聴之㫖也
凡有责〈音债〉者有判书以治则聴凡民同货财者令以国法行之犯令者刑罚之凡属责者以其地傅而聴其辞郑𤣥曰判半分而合者谓别劵也同货财者富人蓄积多时收敛之乏时以国服之法出之虽有腾踊其嬴不得过此以利出者与取者过此则罚之若汉世加贵取息坐赃
贾公彦曰财主出责与生利还主则同有货财者也今以国服之法为之息利犯令者违国法也故刑罚之吴澂曰属责谓转责使人而归之而本主死亡若其亲属贷还货财则多寡之数或相抵冒必以其地之人相比近而能为证者乃受其辞而治之否则不聴也臣按借债取息三代已前已有之但必有劵书而不可多取息耳虽有死亡茍有证佐亦必追偿先王体悉民情为之通有无以相资助使不至扵匮乏固不以为非也近世乃有恶富人冒利者一切禁革民间私债其意本欲抑富强不知贫民无所假贷坐致死亡多矣
司刑若司冦断狱弊讼则以五刑之法诏刑罚而以辨罪之轻重
郑𤣥曰诏刑罚者处其所应否如今律家所署法矣贾公彦曰司冦断律之时司刑则以五刑之法诏刑罚刑罚并言者刑疑则入于罚故也
臣按后世于刑部问拟罪囚而以大理寺平允亦此意
王制司寇正刑明辟以聴狱讼必三刺有㫖无简不聴陆佃曰聴讼若无简书可书之实状可据则不聴也陈澔曰有发露之㫖意无简核之实迹则难于聴断矣
臣按周礼三刺注谓刺杀也考之韵书刺又训讯司刺掌三刺之法刺之为义当如刺举之刺葢与讯同义也若如注言则是周人设官専以杀戮为事方其聴狱之初已懐杀戮之意而豫为此官以待之三代已前恐无此制况所谓三刺之法一刺曰讯群臣再刺曰讯群吏三刺曰讯万民上以刺言下即言讯尤为可见汉人设官以察举郡国而
谓之刺史葢亦以讯察为言若如注言则谓之杀史可乎
成狱辞〈掌文书者〉史以狱成告于正〈士师之属〉正聴之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冦大司冦聴之棘木〈外朝之卿位〉之下大司冦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聴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当作宥〉然后制刑
陈澔曰成狱辞者谓治狱者责取犯者之言辞已成定也又当作宥周礼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亡谓行刑之时天子犹必以此三者免其罪也自上而下咸无异辞而天子犹必以三宥而后有司行刑者在君有爱下之仁在臣有守法之义也方悫曰狱正特刑官之属而已大司冦特刑官之长而已専以一官之聴犹虑不能无私焉故王又命三公参聴之以合乎公议也三公参聴之而狱之辞又成矣于是以狱成告于王若是以五刑治之可也然以三宥之法原之或在所赦焉故三宥然后制刑也臣按本朝之制凡有刑狱皆掌于法司而平允于理寺理寺具成狱上诸朝及秋后处决乃集文武大臣㑹审于外廷即此制也
孟氏使阳肤〈曾子弟子〉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朱熹曰民散谓情义乖离不相维系
谢良佐曰民之散也以使之无道教之无义故其犯法也非迫于不得已则陷于不知也故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辅广曰民之犯罪有二迫于不得已则使之无其道故也陷于不自知则教之无其素故也后世治狱之官毎患不得其情苟得其情则喜矣岂知哀矜而勿喜之味哉且人喜则其意逸逸则心放放则哀矜之意不萌其于断狱剖讼之际必至于过中失正有不自知者惟能反思夫民情之所以然则哀矜之意生而喜心亡矣详味曾子之言至诚恻怛而体恤周尽如此呜呼仁哉
臣按曾子教阳肤以断狱理刑之道不言刑罚而以民散为言朱熹释之曰民散谓情义乖离不相维系噫为国而使民至于情义乖离而不相维系则其国之亡也无日矣葢君之于民相须而成所以维系之以相安者以情相孚而义相结也所以使之至乖违离解而不相维系者夫岂一日之故㢤葢民之所以聚而尊君亲上者以上之人养之教之治之既有其道又有其素故也是以先王之于民既分田授井以养之立学读法以教之又制为禁令刑罚以治之焉生业既厚礼义复明内有尊君亲上之心外遂仰事俯育之愿有比闾以聚其族有井邑以聚其人有室家以聚其父子兄弟夫妇亲戚欢然有恩以相爱秩然有序以相聚驱之使散不肯也况肯自散㢤后世民之所以易于散者以上无聚之之道故也饥寒迫身则散繇役烦扰则散赋敛重多则散散则无情无情则无义无情无义则健讼之风起而争夺之祸作矣此治狱者得狱之情必加之哀矜而不可喜也哀者悲民之不幸矜者怜民之无知勿喜者勿喜已之有能也呜呼圣门教人不以聴讼为能而必以使民无讼为至故曾子之于阳肤不以得其情为喜而以失道民散为忧后之有天下国家者其豫思所以保养斯民使其恒有聚处之乐而无至于一旦情义乖离而不相维系也㢤
唐徳宗时李巽以私怨奏窦参交结藩镇上大怒欲杀参陆贽以为参罪不至死上言参朝廷大臣诛之不可无名昔刘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使众议为之愤悒叛臣得以为辞参贪縦之罪天下共知至於潜懐异圗事为暧昧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骇动不细
臣按王者之刑刑一人而千万人惧刑之可也唐杀刘晏不以其罪天下为之愤悒叛臣藉以称兵然则人主于刑戮其可轻㢤
陆贽言于徳宗曰夫聴讼辨䜛贵于明恕明者在辨之以迹恕者在求之以情迹可责而情可矜圣主惧疑似之陷非辜不之责也情可责而迹可宥圣主惧逆诈之滥无罪不之责也惟情见迹具词服理穷者然后加刑罚焉是以下无冤人上无缪聴苛恶不作教化以兴臣按陆贽此言可以为聴讼断狱之法而辨䜛谤之法亦具焉人君之闻䜛谤人臣之断狱讼皆当以是书于座右
宋仁宗嘉祐五年判刑部李𫄧言一岁之中死刑无虑三千馀夫风俗之薄无甚于骨肉相残衣食之穷莫急于盗贼今犯法者众岂刑罚不足以止奸而教化未能导其所善欤愿诏刑部类天下所断大辟岁上朝廷以助观省従之
臣按天下之治乱验于风俗之厚薄衣食之有无骨肉相残者多其风俗之偷也可见盗贼之劫掠者众其人之穷也可知李𫄧欲刑部类天下所断大辟上朝廷以助观省人主于此诚留心观省于斯二者之间风俗之偷则明礼义以化之衣食之阙则省征输以寛之如此则上和下睦家给人足非特刑罚以之而清而民风亦因之而厚矣
孝宗时臣僚上言在律言鞫狱者皆须依所告状鞫若于本状之外别求他罪者以故入人罪论比年中外之狱闻于状外求罪推寻愆咎鞫勘平生旁及他人干连禁系乞申明法令自今狱事无得于状外求罪如有违戾重寘于法
臣按古人制律不许于状外求罪唐宋以来皆然〈以上断狱〉
以上详聴断之法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七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议当原之辟
周礼小司冦以五刑聴万民之狱讼凡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凡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
郑𤣥曰凡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者为治狱吏䙝尊者也不躬坐者必使其属若子弟也
王安石曰命夫命妇不躬坐狱讼者贵贵也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者亲亲也贵贵亲亲如此而已岂以故挠法哉
以八辟〈法也〉丽〈附也〉邦法附刑罚一曰议亲之辟二曰议故之辟三曰议贤之辟四曰议能之辟五曰议功之辟六曰议贵之辟七曰议勤之辟八曰议賔之辟
郑𤣥曰亲若今时宗室有罪先请是也故谓旧知也贤谓有徳行者若今廉吏有罪先请是也能谓有道艺者功谓有大勲力立功者贵若今吏墨绶有罪先请是也勤谓憔悴以事国賔谓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后
臣按王之亲故不可与众人同例有罪议之所以教天下之人爱其亲族厚其故旧国之贤能不可与庸常同科有罪议之所以教天下之人尚乎徳行崇乎道艺有功者则可以折过失有罪议之则天下知上厚于报功而皆知所懋有位者不可以轻摧辱有罪议之则天下知上之重于贵爵而皆知所敬有勤劳者不可以沮抑有罪则议之使天下知上之人不忘人之劳为国賔者宜在所优异于有罪则议之使天下知上之人有敬客之礼先儒谓八者天下之大教非天子私亲故而挠其法也人伦之美莫斯为大
司厉凡有爵者与七十者与未龀者皆不为奴
郑𤣥曰有爵谓命士以上也龀毁齿也男八岁女七岁而毁齿又曰今之奴婢古之罪人也故书曰予则孥戮汝
臣按先王之制刑其贵贵老老㓜㓜有如此者非独不忍加之以刑辟而亦不忍致之于卑辱仁义兼尽矣
掌囚凡囚者王之同族拲〈木其手〉有爵者桎〈木其足〉以待弊罪及刑杀告刑于王拲而适朝士加明梏以适市而刑杀之凡有爵者与王之同族拲而适甸师氏以待刑杀臣按刑以弼教先王之刑无不寓教之意焉夫有罪之人制为狱具以拘囚之宜若无所恤矣而于王之同族及命士以上虽有罪或拲或梏而已告刑于王告王以今日当行刑及所刑者姓名也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拲而适朝者重刑为王欲有所赦且当以付士加明梏者谓书其姓名及其罪于梏而著之也后世刑人书其罪以为招状掲之于其首葢本诸此
掌戮凡杀人者踣诸市肆之三日刑盗于市凡罪之丽于法者亦如之唯王之同族与有爵者杀之于甸师氏李觏曰先王之时虽同族虽有爵其犯法当刑与庶民无以异也法者天子与天下共也如使同族犯之而不刑杀是为君者私其亲也有爵者犯之而不刑杀是为臣者私其身也君私其亲臣私其身君臣皆自私则五刑之属三千止为民也庆赏则贵者先得刑罚则贱者独当上不愧于下下不平于上岂适治之道耶故王者不辨亲踈不异贵贱一致于法其所以不肆诸市朝而适甸师氏者为其人耻毋使人见之也
臣按王之同族者与有爵者杀之甸师氏既言于掌囚此复言之者葢以刑人必于市惟同族亲者也有爵贵者也亲亲而贵贵故有犯者乃国家徳化之不孚礼教之不行不幸犯者出于亲贵之中其人虽可恶而其恶则不可扬故就隐处以施刑焉圣人之处刑其仁义之兼尽也如此夫
礼记曲礼曰刑不上大夫
陈澔曰大夫或有罪以八议定之议所不赦则受刑周官掌囚凡有爵者与王之同族拲而适甸师氏而此云不上大夫者言不制大夫之刑犹不制庶人之礼也
胡寅曰庶人贫贱不能备礼故不责以行礼大夫尊贵不可加刑故不使之受刑非故欲然因其势也贾谊得圣人之意故引投鼠忌器之论以警文帝自是汉不加刑于大臣大臣有罪皆自杀而王安石反此义为之说曰礼不可以庶人为下而不用刑不可以大夫为上而不施其意非为化民成俗而兴礼教也直欲杀戮故老以制异已耳岂非邪说害义之大乎
文王世子公族其有死罪则磬〈悬缢杀之也〉于甸人其刑罪则纎〈音箴纎刺也〉剸〈割也〉亦告〈读为鞠〉于甸人公族无宫刑狱成有司谳〈议狱也〉于公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宥〈寛也〉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郑𤣥曰甸人掌郊野之官不于市朝者隐之也陈澔曰狱成谓所犯之事讯问已得情实也杀牲盛馔曰举素服不举为之变其常礼示悯恻也如其亲疏之伦而不为吊服者以不亲往故也亲哭之者为位于异姓之庙而素服以哭之也
臣按先王之于公族有罪者有司在辟曰三公宥之曰三臣尽执法之义君存睦族之仁
大戴礼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秽者则曰簠簋不饬淫乱男女无别者则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则曰臣节未著罢软不胜任者则曰下官不职干国之纪则曰行事不请此五者大夫定罪名矣不忍斥然以正呼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闻有谴发则白冠釐缨盘水加剑造乎𮤑而自请罪君不使有司执缚牵而加之也其有罪者闻命则北面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杀之也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礼矣是曰刑不上大夫
臣按大戴礼此段与贾谊疏同葢古有此制谊疏之以告文帝戴徳集礼记以为此篇其弟圣又删去之止存其首句耳人君观此可以得待臣之礼而人臣观此其有罪者亦知所以自取也
春秋左氏传曰夫谋而鲜过恵训不倦叔向有焉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一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欤臣按此即周礼八辟之议能也由是观之凡有益于世有功于国者其人之子若孙以及于曾𤣥皆将十世宥之不止免其一身而已也
汉孝恵即位制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谓仕宦而皇帝知其名〉有罪当盗〈逃也〉械者皆颂〈音松〉系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满十岁有罪当刑者皆免之
马廷鸾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汉之待公卿大夫与士庶无等级皆习秦气象萧曹秦吏习见不知改而何亦身自当之恵帝虽差立条式然特以为恩恵不着法令文帝时绛侯下狱贾生极言以谏然终不能变也
文帝时贾谊上疏曰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逺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改容而礼之也而命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㐷弃市之法被僇辱者不泰迫乎夫尝已在贵宠之位今而有过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冦编之徒官司冦小吏詈㐷而篣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臣按是时丞相勃免就狱人有告谋反者逮系长安狱恐不知置辞吏稍辱侵之勃以千金与狱吏吏书牍背示曰以公主为证勃子尚公主故吏教以为证卒无事故谊以此讥上文帝深纳其言飬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武帝时稍复入狱自寗成始
宣帝地节四年诏曰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祸乱䝉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自今子有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妇大父母匿孙罪殊死上以请廷尉以闻
臣按律文亲属得相为容隐始此然宣帝诏所匿者止许父子夫妇祖孙而于兄弟及従子之于世父季父阙焉必若今律文凡有亲属除谋反大𨒫外虽奴婢雇工人为家长亦在勿论之限深得先王以刑弼教之意
元康四年诏曰朕念夫耆老之人髪齿堕落血气既衰亦无逆乱之心今或罹于文法执于囹圄朕甚怜之自今诸年八十非诬告杀伤人他皆勿坐
臣按周礼八议所议者皆国家之勲戚贵任也而老者不与焉臣窃以为年之贵于天下久矣虞夏商周未有遗年齿者也礼以贵贵尊贤敬老三者并言周官有议贵议贤之辟而无议老所谓老耄之赦仅见于三刺而与㓜弱蠢愚并称葢怜之耳非尊之也宣帝此诏可以补周官之阙
武帝时二千石有罪先请宣帝时又诏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请
臣按后世人臣有罪先请然后逮治始此
成帝时梁王立相禹奏立怨望有司案验因发其与姑奸事谷永上书曰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是以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聴闻中冓之言春秋为亲者讳今梁王年少病狂始以恶言案验既无事实而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立傅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断狱无益于治道污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隐讳增朝廷之荣华昭圣徳之风化也萌芽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徳通理之吏更审考清问著不然之效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徳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天子由是寝不治
臣按昔三代盛时其于公族皆教之有法养之有道而又择人以夹辅之使之不至于违理伤化不幸而有败伦悖徳之事于其萌芽之初豫遏绝之俾不至于彰布以为宗室之羞非甚不得已真得罪于宗庙社稷不轻致于理也
哀帝时丞相王嘉下狱少府猛等十人以为圣王断狱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衔怨而受罪明主躬圣徳重大臣刑辟广延有司议欲使四海咸服嘉罪名虽应法圣王之于大臣在舆为下御坐为起疾病视之无数死则临吊之废宗庙之祭进之以礼退之以义诛之以行按嘉等罪恶虽著大臣括髪闗械裸躬就笞非所以重国褒宗庙也
臣按王嘉之罪徒以荐廷尉梁祖及封还益董贤户事拂哀帝意故召诣尚书责问而猛等上此言所谓嘉罪名应法葢巽与之言欲救之而姑为是辞耳非谓嘉实有罪也其言圣王重大臣之礼可见古者之于大臣其敬重之如此后世有愧于古多矣非独上之人不之重而下之人亦不知所以自重也
唐制五品以上罪论死乘车就刑大理正莅之或赐死于家疾病职事散官三品以上妇女子孙入侍
臣按唐为此制犹有古意
唐太宗诏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皆不追身时引囚至岐州刺史郑善果上曰善果虽有罪官品不卑岂可与诸囚为伍乃诏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须引过聴于朝堂俟进止
胡寅曰三品以上贵近之臣也太宗不使与诸囚同引得待臣以耻之道矣然诸囚䝉引而贵近之臣反不见引设有诬陷冤抑欲面诉于君而止于朝堂无由自进其所失又多矣隋史万岁实在朝堂而杨素以往谒东宫䜛之朝堂虽近天子之居至是逺于万里太宗不欲使三品以上与诸囚同引别引可也
𤣥宗开元十年广州都督裴伷先下狱中书令张嘉贞奏请决杖张说进言曰刑不上大夫以其近于君者也故曰士可杀不可辱且律有八议勲贵在焉今伷先亦不可轻不宜决罚上然其言
洪迈曰唐太宗自临治兵以部陈不整命大将军张士贵杖中郎将等怒其杖轻下士贵吏魏徵谏曰将军之职为国爪牙使之执杖已非治法况以杖轻下吏乎上亟释之明皇开元三年御史大夫宋璟坐监朝堂杖人轻贬睦州刺史姚崇为宰相弗能止卢懐慎表言璟明时重器所坐者小望垂矜录上深纳之太宗明皇有唐贤君也而以杖人轻故加罪大将军御史大夫可谓失政刑矣
臣按武臣至大将军文臣至御史大夫皆朝廷文武大臣也而使之任胥隶之役岂但失政刑而已哉葢亏国体轻名爵也
以上议当原之辟
慎刑宪
顺天时之令
周礼大司冦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国都鄙乃县刑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刑象挟日而敛之
臣按象魏即雉门两观也以秋官刑法画之为象而县于象魏即后世于国门张挂榜文之制也古昔先王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既有定制而又于正月之吉调和而布行之于邦国都鄙焉葢因岁月之更新起民心之观视以儆省之也然其藏于府史者众庶不能悉知于是平县象扵两观之间以縦万民之视葢先王之法若江河然贵乎易避而难犯茍匿其制晦其言愚民不知而陷入焉又従而刑之则是罔民也象法示民所以启其心志竦其观视使知刑之惨毒法之谨严有所避而不至于误入有所惩而不至于故犯
小司冦之职正岁帅其属而观刑象令以木铎曰不用法者国有常刑令群士乃宣布于四方宪刑禁乃命其属入㑹乃致事
臣按周官大司冦于正月既县法于象魏小司冦于正岁复申令以木铎说者谓正月用周之正建子之月也正岁仍夏之正建寅之月也布之象魏使有目者所共睹欲其接于目而谨于身令之木铎使有耳者所共闻欲其入于耳而警于心然象魏之布继以使民观刑象则専以示民也木铎之令继以宣布于四方宪刑禁乃命其属入㑹乃致事则又以警夫典刑者而使之用法也不用法则有常刑焉葢宣布于邦国掲而示之使知所避而又使之入㑹以计其多少之数焉且布于正月者则挟日而敛之所以示夫京畿之人于正岁者则宣布于四方所以通于天下之众则是先王之制刑定罪惟恐愚民不知而误入之而为之宣布者如此后世律令藏于官及民有犯者然后捡之以定其罪而民罹于刑辟不知其所以致罪之由者多矣此古之刑所以难犯而后世之刑所以易犯也欤
布宪〈宪表也主表刑禁者〉掌宪邦之刑禁〈国之五禁〉正月之吉执旌节以宣布于四方而宪邦之刑禁以结〈谨也〉四方邦国及其都鄙达于四海凡邦之大事合众庶则以刑禁号令刘彝曰必书其刑禁之宪于民者以达于州伯州伯以达于卒正卒正以达于连帅连帅以达于属长属长以达于诸侯诸侯则以达于都鄙而要服以达于四海布宪则执旌节以巡行四方诘其违于禁令者庶乎其无所不及也
臣按布宪中士二人下士四人史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毎岁正月之吉则执旌节巡行以宣布其宪令于四方葢邦之刑禁正月既布于象魏县于门闾都鄙邦国然恐其奉行之者不必谨或有废格而懈弛者于是设布宪之官毎岁自正月始遍巡天下自内而至于外由近而至于逺内而方国外而海隅无不至焉既布之以书复表之以人所以谆谆于国家之刑禁朝廷之号令使民知所遵守而不至有所违犯焉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成周盛时所以先事防民者其严且宻如此上无不教之杀下无误犯之罪此所以刑措不用也欤
礼记月令仲春之月命有司省囹〈牢也〉圄〈止也〉去桎〈在足〉梏〈在手〉毋肆〈陈尸也〉掠〈极治也〉止狱讼
陈澔曰周曰圜土殷曰羑里夏曰钧台囹圄秦狱名也
方悫曰囹圄不可去故曰省所以察之也桎梏可去故曰去所以除之也肆掠之行主乎吏故曰毋所以禁之也狱讼之作自乎下故曰止所以息之也凡此皆所以消阴事而已
臣按仲春之月乃阳气发生之𠉀故于上之安萌芽养㓜少存诸孤是虽草木之㣲亦加安养之仁孤㓜之子咸致存飬之恵若夫人之不幸而入于囹圄虽其自取之罪然皆吾之赤子也当此阳和之时而存恻怛之心天地之徳父母之心也
孟夏之月断薄刑决小罪出轻系
陈澔曰刑者上之所施罪者下之所犯断者定其轻重而施刑也人以小罪相告者即决遣之不收系也其有轻罪而在系者则直縦之出也
臣按孟夏之月天气始炎将驯至于大暑也恐罪人之系于囹圄者气相郁蒸或致疾疫故于是时也于刑之薄者即结断之不使久系罪之小者即决遣之不使收系系之轻者即縦出之不使复系先王恤狱之仁也或者谓正阳之月于阴事未宜大有施设失先王之意也
仲夏之月挺重囚益其食
陈澔曰挺者㧞出之义重囚禁系严宻故特加寛假马睎孟曰益重囚之食不以其罪废不忍人之政也臣按时至仲夏天气之炎燠极矣囚虽有罪然其刑之也亦必肆诸市朝以为世儆恐其或因炎蒸而遽殒故于是时挺而㧞出于清凉之地而加以饮食之味以待秋后处决焉先王之用刑其仁义之兼尽也如此夫
孟秋之月命有司修法制缮〈治也〉囹圄具桎梏禁止奸慎罪邪务〈事也〉搏〈戮也〉执〈拘也〉命理〈治狱之官〉瞻伤〈损皮肤〉察创〈与疮同〉视折〈损筋〉审断〈肉皆绝〉决狱讼必端〈正也〉平戮有罪严断刑天地始肃不可以赢
郑𤣥曰顺秋气当严也理治狱官也虞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司冦
吴澂曰奸未发露而藏于内者止之止之而曰禁则非慢令也邪已发露而显于外者罪之罪之而曰慎则非滥刑也命有司至务搏执顺天之义也命理至端平爱人之仁也又总结之曰戮有罪严断刑葢虽命有司以搏执然所戮者有罪之人未尝及无辜也则义之中有仁焉虽命理官以端平然苟或当刑断之必严未尝故失出也则仁之中有义焉大概此时所尚以顺天之义为主特以爱人之仁行乎其间尔所以然者天地之气始严急故顺天者亦当严急而不可以寛缓也赢有寛缓之意
臣按刑者阴事也阴道属义人君奉天出治当顺天道肃杀之威而施刑害杀戮之事所以法天时行义道也然秋之为秋所以成乎春义之为义所以全乎仁有春而无秋则生物不成有仁而无义则生民不安方天地始肃之时则不可以赢亦犹天地始和之时不可以缩也是则圣人之用刑虽若不得已而实不容己也于不容己之中而存不得已之心不容已者上天讨罪之义不得已者圣人爱物之仁
仲秋之月乃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毋或枉挠枉挠不当反受其殃
方悫曰孟秋既命严断刑矣至此又命之故曰申严焉且西为阴中物既告成先王奉天故其所命止于是月也刑有五而曰百刑者据成数言之与百礼百事同义斩者则必杀杀者不必斩斩杀必当虑及于无辜也然刑之所加不止于斩杀所命止及于此者以大辟尤人所重故也枉则在上者不直挠则在下者不伸使斩杀不当则以或枉挠故也先王奉天如此而有司或枉挠焉是逆天也逆天则天灾适当之也孟子言出乎尔者反乎尔者同义
臣按月令虽作于吕不韦然皆述先王之旧典也凡事为无不顺适天时而于刑尤加意焉不韦当秦人惨刻之世而述先王仁义之典宜其不见用也幸而是篇见于吕览而汉戴氏始编于礼记之中以与五经并行以为礼典后世人主诚能按时而布之以为常宪是亦施仁政之一助其毋以人而废其书
季秋之月乃趣〈促〉狱刑毋留有罪
孟冬之月是察阿党则罪无所掩蔽
陈澔曰狱吏治狱寜无阿私必是正而省察之庶㡬犯罪者不至掩蔽其曲直也
臣按自古断决死刑皆以孟冬之月凡有罪人于死刑者必先讯问详谳之至于是纯阴之月乃施刑焉茍狱吏阿私党比其人而掩蔽其罪状故为之延及使不施刑未几则阳生而刑不可施行矣且使囚者又将有期月之禁焉此先王于季秋之月既有毋留之令而于孟冬之月人申明是察之令也欤
汉章帝元和二年旱贾宗上疏以为断狱不尽三冬故阴气㣲弱阳气发泄招致旱灾下其言公卿议陈宠奏冬至之节阳气始萌故冬十一月有兰射于芸荔之应时令曰诸生荡安形体天以为正周以为春十三月阳气上通雉鸣鸡乳地以为正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天地以交万物皆出蛰虫始振人以为正夏以为春三㣲成著以通三统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时行刑则殷周岁首皆当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狱刑无留罪明大刑毕在立冬也〈礼记在季秋之月〉
臣按宠之此言以殷周非徒改月𦍤且改其时汉去古未逺必有所据断决死囚必以十月以其纯阴之月也因宠此言后世遂以为定制
和帝时鲁恭上疏曰旧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后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不深惟忧民息事之原进良退残之化因以盛夏追召农人拘对考验连滞无已司隶典司京师四方是则而近于春月分行诸部托言劳来贫人而无恻隐之实烦扰郡县廉考非急捕一人之罪根连十数上逆时气下伤农业臣愚以为今决狱案考皆以立秋为断以顺时节育成万物则天地以和刑罚以清矣臣按先王制刑虽曰防民奸实所以顺承天道以安民生也茍逆天之时妨民之业则天道有不顺民生有不安矣
隋文帝乘怒欲六月杀人大理少卿赵绰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长庶类不可以此时诛杀帝曰六月岂无雷霆我则天而行何不可之有
胡寅曰则天而行人君之道尧舜禹汤文武之盛由此而已文帝所言王言也而其事则非也宪天者以庆赏法春夏以刑威法秋冬雨露犹人君之恵泽雷霆犹人君之号令生成万物之时固有雷霆而雷霆未尝杀物隋文取则雷霆而乘怒杀人其违天多矣臣按隋文帝以阴谋得天下而性尤猜忌往往欲杀人以立威杀御史以元正日不劾武官衣剑之不齐者諌臣谏并杀之至长史考校不平将作寺丞以课麦𬹃遅晚武库令以署庭荒芜察而知之并亲临斩决呜呼天立君以主生人欲其则天道以为治使天所生得全其生今为天之子不能奉天道以飬天民反假天之威以害之使天无知则已天道有知其肯容之耶卒之不得其死而其子若孙自相鱼肉至于殒宗绝祀孰谓天道无知耶
唐制京师之囚刑部月一奏御史巡行之毎岁立春至秋分及大祭祀致齐𦍤望上下二十四气雨及夜未明假日断屠月皆停死刑京师决死莅以御史金吾在外则上佐馀皆判官莅之诸狱之长官五日一虑囚夏置浆饮月一沐之疾病给医药重者释械其家一人入侍刑部岁以正月遣使巡覆所至阅狱囚杻校粮饷治不如法者
臣按此唐人恤狱之仁其享国之久未必不由乎此
宋太祖开宝二年五月上以暑气方盛深念缧系之苦下诏西京诸州令长史督掌狱掾五日一捡视洒扫狱户洗涤杻械贫不能自存者给饮食病者给医药轻系小罪即时决遣无得淹滞自是毎岁仲夏必申明是诏以诫官吏岁以为常
臣按宋朝以忠厚立国此亦其仁政之一端
太宗雍熙元年令诸州十日一具囚帐及所犯罪名禁系日数以闻刑部専意纪察
臣按史太宗阅诸州所奏囚簿有禁系至三百人者乃下诏申严淹狱之戒令今后门留寄禁取保在外并邸店飬疾人等并凖禁囚例件析以闻其鞫狱违限及可断不断事小而禁系者有司奏驳之噫太宗以万乘之君处崇髙富贵之位于凡诸州所奏囚簿亦阅及之不惟寓诸目且动于心既动于心即形于言而有申严淹狱之戒且命所司件析其事目以闻呜呼太宗之尽心狱事如此当世之民岂有无罪而就死地者哉
以上顺天时之令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七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八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谨详谳之议
舜典眚灾肆赦怙终贼刑
孔颖达曰此二句承上文典刑之言总言用刑之罪过而有害虽据状合罪而原心非故如此者当缓赦之小则恕之大则宥之怙恃奸诈欺罔时人以此自终无心改悔如此者当刑杀之小者刑之大者杀之臣按舜典此二言万世谳刑之权度也葢无心失理为过眚灾是也人之有过误或不幸而入于罪者谳之知其非故也当五刑者则减而流当鞭朴者则减而赎知其无心而误犯也非故也有心失理为恶怙终是也人之有所恃而又再犯者谳之知其非过也当典刑者则坐以典刑当鞭扑者则坐以鞭扑知其有心而故犯也非过也世之谳刑者以圣经二言为权度则谳狱道尽而所处无不当之罪而人自以为不冤矣
大禹谟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寜失不经
孔安国曰过误所犯虽大必宥不忌故犯虽小必刑刑疑从轻赏轻従重忠厚之至寜失不常之罪不枉不辜之善仁爱之道也
臣按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二言即舜典眚灾肆赦怙终贼刑也后世谳疑狱者以舜典二言及大禹谟此六言为主以权度天下之疑狱而又以与其杀不辜寜失不经一言恒存诸心焉则天下无冤狱矣夫所谓不可杀者不辜者尔而其有辜者亦自不苟免也葢以人有罪犯在乎可杀不可杀之间杀之则若无罪不杀则失常刑皋陶立为此言葢探大舜之心而代为之辞也夫子删书存之以示万世使断疑狱者以此为予夺轻重之权度虽曰一时之言然万世之下人赖之以全其生者多矣所谓仁人之言其利溥者也谁谓皋陶无后哉
君陈王曰辟以止辟乃辟狃〈习也〉于奸宄败常〈典常〉乱俗〈风俗〉三细不宥
蔡沈曰刑期无刑刑而可以止刑者乃刑之狃于奸宄与夫毁败典常壊乱风俗人犯此三者虽小罪亦不可宥以其所闗者大也
臣按圣人之制为刑辟非故用此以张其威罔其民也葢立为刑辟使人知所避而不犯则无犯刑辟者矣此所谓辟以止辟也详谳之际人之真有所犯者则必决然而不宥焉其罪虽小不可不为之惩不为之惩则必有仿而为者于其后矣吁惩之于细则大者不作戒之于光则后者不继惩一人以惧千万人戒一事以遏千万事圣人之虑逺矣圣人之心仁矣彼以姑息为仁者真不仁者也
吕刑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
蔡沈曰事在上刑而情适轻则服下刑舜之宥过无大康诰所谓大罪非终者是也事在下刑而情适重则服上刑舜之刑故无小康诰所谓小罪非眚者是也臣按穆王训刑此二句逺宗乎虞廷之典近法乎武王之诰非无征之言也先儒以为罪莫大乎杀人然所杀奴婢也非适轻乎罪莫轻于骂詈然所詈父祖也非适重乎是故原情以定罪而不拘于一定之法
其刑上备有并两刑
蔡沈曰其刑上备有并两刑者言及其断狱之书当备情节一人而犯两事罪虽従重亦并两刑而上之言谳狱者当备其辞也
臣按两刑谓一人有两罪一罪有二法并具上之以聴命于上不敢专也
周礼司刺掌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以赞司冦聴狱讼一刺曰讯〈问也〉群臣再刺曰讯群吏三刺曰讯万民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忘一赦曰㓜弱再赦曰老旄〈耄同〉三赦曰憃愚以此三法者求民情断民中而施上服下服之罪然后刑杀
郑𤣥曰不识谓不审也若今报雠当报甲见乙误以为甲而杀之之类过失谓举刃欲斫伐而误轶人之类遗忘谓若间帷幕而忘有人在焉以兵矢误投射之之类㓜弱老耄今律年未满八岁及八十以上非手杀人者他皆不坐蠢愚谓生而痴𫘤童昏者吴澂曰上服情重者墨劓及死刑是也下服情轻者宫刑是也
臣按三刺之讯群臣群吏万民即孟子所谓左右诸大夫国人皆曰可杀然后杀之之意也讯于群臣群吏万民皆曰可杀则罪有可杀之辟矣而犹原之以三宥恐其所以犯此者其不识乎或过失遗忘乎三者皆无之然犹审之以三赦若其人果㓜弱老耄蠢愚也则又在所释焉以此三法参酌民情而求其实断制罪狱而折其中情之重者服以上刑轻者服以下刑然后刑之杀之则所刑者乃求其所以免不可得而后刑之所杀者乃求其所以生不可得而后杀之则刑与不刑杀与不杀皆合乎中道矣谳狱恒以是存心则死者与我俱无憾而朝廷无冤狱天下无冤民矣
王制附従轻赦従重
孔颖达曰附従轻者施刑之时此人所犯之罪在轻重之间可轻可重则当求可轻之刑而附之罪疑惟轻是也赦従重者所犯之罪本非意故为而入重罪放赦之时従重罪之上而赦之书眚灾肆赦是也臣按犯罪者有重有轻定罪者或附或赦附入者当従其轻赦出者当従其重
疑狱氾与众共之众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方悫曰氾与氾爱之汜同可信则断之以已可疑则资之于众也众疑赦之者又不以偏爱而有所释必察其罪之在大辟则比于大辟以成其狱察其罪之在小辟则比于小辟以成其狱
臣按疑狱与众共之吕刑所谓胥占是也众疑赦之吕刑所谓刑罚之疑有赦是也
梁人有取后妻后妻杀夫其子又杀之孔季彦过梁梁相曰此子当以大逆论礼继母如母是杀母也季彦曰昔文姜杀鲁桓春秋去其姜氏传曰绝不为亲礼也绝不为亲即凡人尔且夫手杀重于知情知情犹不得为亲则此下手之时母名绝矣方之古义是子宜以非司冦而擅杀当之不得以杀母而论为逆也梁相従其言臣按此事与汉武帝为太子时所论访年杀继母之狱同武帝谓继母无状手杀其父下手之日母恩绝矣其言与季彦同季彦又谓方之古义宜以非司冦而擅杀当之后世遇有狱如此比者宜以为凖
汉髙帝制诏御史狱之疑者吏或不敢决有罪者久而不论无罪者久系不决自今以来县道官狱疑者各谳所属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谓处断也〉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亦当报之廷尉所不能决谨具为奏傅所当比律令以闻
臣按此汉人谳狱之制
景帝中五年诏诸狱疑若虽文致于法而于人心不厌〈服也〉者辄谳之
臣按文致于法谓原情定罪本不至于死而以律文傅致之也傅致于法而于人心有不服者则必谳之使必服于人心而后加之以刑否则従轻典焉
后元年诏曰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疑狱者谳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有令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欲令治狱者务先寛
臣按治狱者必先寛此一语古帝王之存心也
武帝时儿寛为廷尉史以古法义决疑狱张汤甚重之时上方向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汤虽文深意忌不専平然得此声誉而深刻吏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
臣按汉人去古未逺其断大狱犹必傅古义不颛颛于律也后世但知有律令尔不复有言及古义者矣
宣帝置廷平季秋后请谳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臣按宣帝于季秋后幸宣室斋居而决事葢知狱事乃死生之所系不敢轻也斋居则心清而虑専烛理明而情伪易见
成帝时淳于长坐大𨒫诛小妻乃始等六人皆以事未发觉时弃去或更嫁及长事发丞相翟方进等议欲坐之廷尉孔光驳议以为大逆无道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欲惩后犯法者也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长自未知当罪大逆而乃始等弃去或更嫁义已绝而欲以为长妻论杀之名不正不当坐有诏光议是臣按妇人従夫者也在室之女当従父母已醮之妇则当従夫家况夫婢妾之属事未发前已离主家岂有従坐之理哉孔光之议诚是也
哀帝时丞相薛宣不持后母服给事中申咸毁之不得封侯宣子况令杨明斫伤咸事下有司议御史中丞众等议奏曰况首为恶明手伤功意俱恶皆当弃市廷尉直驳议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春秋之义原心定罪原况以父见谤发忿怒无他大恶加诋欺辑小过成大辟陷死刑违明诏非法意不可施行明当以贼伤人不直况与谋者皆爵减〈以其官爵减罪〉完为城旦帝以问公卿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以中丞议是
臣按汉人有疑狱既下法官议议上又以问公卿大臣此疑狱所以卒无疑也狱不疑则人不冤矣
章帝时有兄弟共杀人者帝以兄不训弟故报〈论也〉兄重而减弟死中常侍孙章宣诏言两报重尚书奏章矫制罪当腰斩帝问郭躬躬对曰法令有故误章传令之谬于是为误误者于文则轻当罚金帝曰章与囚同县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诈且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善之
臣按郭躬谓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斯言也可以为谳狱者之格式
魏夷毌丘俭族俭孙女适刘氏当死以孕系廷尉司隶主簿程咸议曰女适人者若已产育则成他家之母于防不足以惩奸乱之原于情则伤孝子之恩男不遇罪于他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可従父母之刑既醮之妇则従夫家之戮朝廷従之著于律令
臣按有虞之世罪人不孥矧女之适异姓者乎程咸之议魏人著于律令后世宜凖以为法
晋元帝为左丞相时熊逺上书以为军兴以来处事不用律令竞作新意临事立制朝作夕改至于主者不敢任法毎辄闗咨非为政之体也愚谓凡为驳议者皆当引律令经传不得直以情言无所依凖以亏旧典若开塞随宜权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専用也
臣按熊逺谓凡为驳议者皆当引律令经传不得直以情言此可以为后世法官驳正谳疑者之法又谓开塞随宜权道制物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専此言深明于君臣之义葢人臣当官处事凡有所见自当敷陈上闻以须进止不可任意直行非但驳疑狱一事然也
唐制天下疑狱谳大理寺不能决尚书省众议之录可为法者送秘书奏报
臣按唐制凡大理寺所不能决之疑狱尚书省㑹众议定录可为法者送秘书省秘书省者文学侍従之臣所聚之处欲其引古义质经史以证之因一时之疑立百世之法本一人之事为众人之则臣请自今遇三法司有疑狱㑹众详谳有可为法者亦乞送翰林院纂集为帙以示天下
贞观中大理卿胡演进月囚帐太宗曰其间有可矜者岂宜以一律断因诏凡大辟罪令尚书九卿谳之臣按罪至大辟罪之大者也人命至重死者不可复生今凭一吏之见据一简之书致一人于不可复生之地安能保其皆当罪而无冤哉太宗诏凡大辟罪不以一律断而必令尚书九卿同谳之重人命也
太宗尝因录囚见同州人房强以弟谋反当従坐谓侍臣曰反逆有二兴师动众一也恶言犯法二也轻重固异而钧谓之反连坐皆死岂定法耶
臣按此言后世断反逆狱者宜以为凖
太宗欲止奸遣人以财物试赂之有司门令史受馈绢一疋上怒将杀之裴矩谏曰此人受赂诚合重诛但陛下以物试之即行极法所谓陷人于死恐非道徳齐礼之义上纳其言
臣按太宗饵人以物而坐以赃罪非人君以诚待人之道然裴矩谏之而即纳其言其亦异诸偏执不回者欤
太宗以为古者断狱必讯于三槐九棘之下今三公九卿即其职也乃诏死罪中书门下五品以上及尚书平议之
臣按今制令文武大臣议死囚与此同然当秋后㑹议之时大臣一时㑹集法司承行官吏虽即其犯由当众先读然成案或有文致具成文理一时猝急未易详究乞为明制毎岁㑹议重囚先期法司备将㑹议罪囚所犯事由及其招拟通行知㑹中间若有可疑可矜者详具明白当众辨诘聨名以闻如此则㑹议不为虚应故事而民之犯罪死者无冤矣
𤣥宗时武强令裴景仙犯乞取赃积五十匹上怒令集众杀之大理卿李朝隐奏曰景仙犯乞赃罪不至死其曾祖寂缔构元勲其家曾陷非辜诛夷惟景仙独存宜入议条且一门绝祀情或可矜愿寛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诏不许朝隐又奏曰生杀之柄人主合専轻重有条臣下当守据法枉理而取十五匹便抵死刑因乞为赃数千匹止当流坐若令乞取得罪便处斩刑后有枉法当科欲加何辟
臣按今律有枉法赃求索赃受财虽同其所以得财者则异此罪所以有轻重也
柳宗元为柳州刺史州民莫诚救兄以竹刺其人右臂经十二日身死凖律以他物殴伤在辜内死者依杀人论宗元上状桂管观察府谓莫诚赴急而动事出一时解难为心岂思他物救兄有急难之戚中臂非必死之疮不幸致殂揣非本意按文固当恭守抚事似可哀怜律宜无赦使司明至当之心情或未安守吏切惟轻之愿臣按部民犯法情有可矜为守令者不为之伸理则非所以为父母矣宗元上状帅府请轻莫诚之罪亦刺史职分之所当为也
穆宗长庆中羽林官骑康宪男买得年十四以其父被力〈能角抵有力之人〉人张莅所拉气将绝持木锸击其首见血死有司当以死刑刑部员外郎孙革奏买得救父难非暴击王制称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亲春秋之义原心定罪今买得㓜孝宜在哀矜伏冀下中书门下商量敕㫖买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虽杀人当死而为父可哀若従沈命之科恐失原情之义宜付法司减死罪一等处分
臣按论罪者必原情原情二字实古今谳狱之要道也
敬宗宝历三年京兆府有姑鞭妇至死者奏请断以偿死刑部尚书柳公绰议尊殴卑非鬬也且其子在以妻而戮其母非教也遂减死论
臣按刑以弼教论罪者必当以教为主
五代晋天福中刑部员外郎李象奏据刑法盗贼未见本赃推勘因而致死者故者以故杀论无故者减一等又据断狱律云若依法使杖依数拷决而邂逅致死者勿论邂逅谓不期致死而死且彼言拷决尚许勿论此云无故郤令坐罪事理相背请今后推勘之时致死者若实无故请依邂逅勿论之义
马端临曰有罪者拘滞囹圄官不时科决而令其瘐死此诚有国者之所宜矜闵然既曰盗贼则大者可杀小者可刑其推勘淹时而不即引伏者皆大猾巨蠹也邂逅致死而以故杀论过矣
臣按人之至恶者盗贼也大则害人之命小则攫人之财诚无足矜闵者而古之制法律者推勘盗贼不见本赃而死者尚为故与无故之刑非邂逅身死者必论焉此无他盗贼之名天下之至恶者也一旦用以加诸其人非真有实情显迹者不可也欲知其实情显迹必须穷其党与索其赃仗焉葢为劫盗必有党与必持器仗必得货财货财物物同也器仗家家有也党与人人可指也今获盗焉并与其党与器械货财而得之其真耶伪耶吾不得而知也欲加人以恶名而致之于死地乌可以轻易乎哉是故不可以盛怒临之俾之得以输其情也不可以严刑加之俾之得以久其生也输其情则真伪可得而见久其生则是非可因而知是以验其党与必历审其家世居止性习之异离合聚散圗谋之由验其赃仗必详究其制造物色形状之殊小大新陈利钝之实某物因某而得某人因某而来某执某器械某得某货财所经由也何处所证见也何人既访诸其邻保又质诸其亲属及其追賍也必俾失主先具其所失之物其形状如何其色様如何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或新或陈某物乃某工所制某物従某人而得所失之物与所得之賍较勘皆同必须无一之参错互异然后坐以罪焉则我心尽而彼心服矣仰惟我祖宗朝仪最为严肃虽犯反逆大罪亦不当朝引见惟于所获强盗则连賍仗引赴御前非无意也葢恐不逞之徒诬执平人以希陞赏使有冤者得以对天吁告不至为人所隔绝也呜呼圣祖之心天地之心也为臣子者所当深体
宋太宗端拱中广安军民安崇绪告其继母冯为父知逸所离今冯夺父赀产欲与已子大理定崇绪讼母罪死太宗疑之判大理寺张佖固执前断遂下台省议徐议谓崇绪词理虽繁但当定其母冯曽离与不曾离右仆射李昉等议曰崇绪为冯强占田业亲母阿蒲衣食不充所以论诉若従法寺断死则知逸何辜而绝嗣阿蒲无地而托身臣等参详田业并合归崇绪冯亦合与蒲同居终身供侍不得有阙冯不得擅自货易庄田并本家亲族亦不得来主崇绪家务如是则男虽庶子有父业可安女虽出嫁有本家可归阿冯终身亦不乏飬诏従昉等议佖等各罚一月俸
臣按徐谓但当定其母冯曾离与不曾离断此狱者当以此言为主若是冯氏已离异则与安氏义绝不当得其田业况其所生之子乎崇绪讼之宜也若本不曾离异则是崇绪以庶子而讼嫡母当以死罪又何可疑观崇绪讼冯占父赀产欲与已子而李昉等亦谓女虽出嫁有本家可归阿冯终身不乏养不知所谓已子者果知逸所生乎或前夫之子乎抑知逸死后而阿冯再嫁所生乎审是前子则固不当得安氏田业若是再嫁有所生则冯于安氏决无可复归之理允若兹则佖与昉所议皆未必为得然则断是狱也奈何曰若安知逸本不曾离阿冯而崇绪妄以为离非但得罪于母且得罪于父以子告母伦理何在坐以死宜也官司原情定罪闵知逸之绝祀而崇绪为亲母乏养而诉嫡母情非为已亦有可矜闻之于上姑従轻减可也
仁宗天圣四年诏曰朕念生齿之蕃抵冒者众法有髙下情有轻重而有司巧避㣲文一切致之重辟岂称朕好生之志哉其令天下死罪情理可矜及刑名疑虑者具案以闻有司勿得举驳其后虽法不应奏吏当坐罪者审刑院贴奏率以恩释为例名曰贴放吏始无所牵制谳者多得减死
臣按罪而至于死死则不可复生矣法官明知其人之不应死而其所犯者罹于死之刑遂加以死刑焉是何也拘于文而恐为有司举驳故也仁宗此诏可为后世法
神宗熙寜初登州有妇阿云母服中嫁韦氏〈一作聘〉恶其夫陋谋杀不死按问欲举自首审刑院大理寺论死用违律为婚奏裁敇贷其死知登州许遵奏引律因犯杀伤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従故杀伤法以谋为所因当用按问欲举条减二等刑部定如审刑大理遵不服请下两制详诏翰林学士司马光王安石同议二人议不同遂各为奏光议是刑部安石议是遵诏従安石所议而御史中丞滕甫请再议诏送翰林学士吕公著知制诰钱公辅重定公著等议如安石诏曰可法官齐恢等皆以公著所议为不当又诏安石与法官集议恢等益坚其说明年二月诏今后谋杀人自首并奏聴敕裁判刑部刘述奏诏书未尽封还中书王安石时为参知政事又奏与唐介等数争议帝前卒従安石议刘述等又请中书枢宻院合议中丞吕诲御史刘琦皆请如述奏下之二府文彦博以为杀伤者欲杀而伤也即已杀者不可首吕公弼以为杀伤于律不可首请自今已杀伤依律其従而加功自首即奏裁陈升之韩绛议与安石略同
司马光曰执条据例者有司之职也原情制狱者君相之事也分争辨讼非礼不决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以礼观之岂难决之狱哉彼谋杀为一事为二事谋为所因不为所因此苛察缴绕之论乃文法俗吏之争岂明君贤相所当留意耶今议论岁馀而后成法终为弃百代之常典悖三纲之大义使良善无告奸凶得志岂徇其枝叶而忘其本根之致耶臣按宋朝制刑有律有敕阿云之狱既经大理审刑刑部又经翰林中书枢宻名臣如司马光王安石吕公著公弼文彦博唐介法官如刘述吕诲刘琦钱𫖮齐恢王师元蔡冠卿议论纷纭迄无定说推原所自皆是争律敕之文谋与杀为一事为二事有所因无所因而已由是以观国家制为刑书当有一定之制其立文之初当须斟酌稳当必不可以移易然后著于简牍使执其文而施之用者如持衡量然轻重多寡不可因人而上下斯为得矣然则阿云之狱何以处之曰司马氏固云分争辨讼非礼不决臣请决之以礼夫夫妇三纲之一天伦之大者阿云既嫁与韦则韦乃阿云之天也天可背乎使韦有恶逆之罪尚在所容隐今徒以其貎之丑陋之故而欲谋杀之其得罪于天而悖于礼也甚矣且妻之于夫存其将之之心固不可况又有伤之之迹乎诸人之论未有及此者司马氏始是刑部其后有弃常典悖三纲之说然隐而未彰也臣故推衍其义以断斯狱
元丰中宣州民叶元以同居兄乱其妻而杀之又杀兄子而强其父与嫂约契不讼于官邻里发其事州以情理可悯为上请审刑院奏欲贷其死上曰罪人已前死奸乱之事特出叶元之口不足以定罪且下民虽为无知抵法冒禁固宜哀矜然以妻子之爱既杀其兄仍戕其侄又罔其父背逆天理伤害人伦宜以殴兄至死律论臣按刑者弼教之具教以天理人伦为本茍背逆天理伤害人伦则得罪于名教大矣寘之于死夫复何疑神宗而为此言可谓至明也已矣
寿州民有杀妻之父母兄弟数口者州司以不道缘坐其妻子刑部驳之曰殴妻之父母即是义绝况是谋杀不当坐其妻
又莆田民杨讼其子妇不孝官为逮问则妇之父为人殴死杨亦与焉坐狱未竟遇赦免妇仍在其家判官姚珤以为妇虽有父雠然既仍为妇则当尽妇礼欲并科罪摄守陈振孙谓父子天合夫妇人合人合者恩义有亏则已在法诸离异皆许还合独于义绝不许者谓此类也况两下相杀尤义绝之大者乎初问杨罪时合勒其妇休离当离不离则是违法且律文违律为婚既不成婚即有相犯并同凡人今此妇合比附此条不合收坐臣按刑以弼教刑言其法教言其理一惟制之以义而已义所不当然则入于法义所当然则原于理故法虽有明禁然原其情而于理不悖则当制之以义而不可泥于法焉夫父子夫妇皆人伦之大纲然原其初终是生身之恩重于伉俪之义葢女子受命于父母后有夫因夫而有舅姑异姓所以相合者义也义既绝矣恩従而亡无恩无义人理安在哉此法所以必原于理而所以为理法之权者义而已矣
哲宗元符中刑部言祖宗以来重失入之罪所以恤刑绍圣之法以失出三人比失入一人则是一岁之中偶失出罪死三人即抵重谴夫失出臣子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徳请罢理官失出之责使有司谳议之间务令忠恕従之
臣按宋朝重深入之罪而失出者不罪焉此书与其杀不辜寜失不经之意也后世失入者坐以公罪而失出者往往问以为賍是以为刑官者寜失入而不敢失出葢一犯賍罪则终身除名犯公罪者可以湔除而无后患故也
髙宗绍兴二十六年诏申严州郡妄奏出入人死罪之禁右正言凌哲上疏言汉髙祖入闗约法三章杀人者实居首焉司马光有言杀人者不死虽尧舜不能致治窃见诸路州军勘到大辟虽刑法相当者类以为可悯奏裁无他居官者无失入坐累之虞为吏者有放意鬻狱之事贷死愈众杀人愈多非辟以止辟之道也欲望特降睿㫖应今后州军大辟若情犯委实疑虑方得具奏若将别无疑虑情非可悯奏案辄引例减贷以破正条并许台官弹劾严寘宪典上览奏曰但恐诸路灭裂实有疑虑情理可悯之人一例不奏有失钦恤之意臣按洪迈有言州郡疑狱许奏谳葢朝廷之仁恩然不问所犯重轻及情理蠹害一切縦之则为壊法虽然人心所见不同而其所议拟之狱未必皆当或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茍非取裁于上焉能决断必欲立为一定之法不许轻易奏谳则所失入者多矣髙宗曰但恐诸路实有疑虑情理可悯之人一例不奏有失钦恤之意仁者之言哉
孝宗乾道四年臣僚言民命莫重于大辟方鍜錬时何可尽察独在聚录之际官吏聚于一堂引囚而读示之死生之分决于顷刻而狱吏惮于平反摘纸疾读离绝其文嘈𡂐其语故为不可晓之音造次而毕呼囚书字茫然引去指日聴刑人命所干轻忽若此臣请于聚录时委长吏㸃无干碍吏人先附囚口占责状一通覆视狱案果无差殊然后亦㸃无干碍吏人依句宣读务要详明令囚通晓庶㡬无辜者无憾冤枉者获伸
臣按民之有罪固有明知而故犯者然而愚𫘤不审而冒抵刑禁者亦往往有之鞫问之际彼既不能自直聚录之顷而官司又不与之辨明则含冤于地下矣
以上谨详谳之议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九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伸冤抑之情
周礼大司寇以肺石〈赤石〉达穷民凡逺近惸〈无兄弟〉独〈无子孙〉老㓜之欲有复〈犹报也〉于上而其长弗达者立于肺石三日士听其辞以告于上而罪其长
郑𤣥曰穷民天民之穷而无告者
王安石曰立三日然后听之则又恶民之渎其上则上瞆眊而不渫虽诚无告反不暇治矣
臣按先儒谓肺者气之府而外达乎皮毛惸独老㓜天民之穷无告者其㣲弱也犹国之皮毛焉心之气靡不通之也不通则疾病生焉故用之达穷民其有取于是乎立于肺石三日者审究考核得其情实然后以其辞告于上罪其长焉先王之时民之穷困无告者皆得达于上牧长不敢遏左右不能蔽尽天下之惸独老㓜无一人不得自言其情又岂有无罪而罹于深文密网者哉
朝士掌外朝之法左嘉石〈文石〉平罢民焉右肺石〈赤石〉达穷民焉
朱申曰嘉石设于左平罢急之民使之自强于善肺石设于右达穷困之民使之申其情
大仆建路鼔于大寝之门外而掌其政以待达穷者与遽令闻鼔声则速逆御仆与御庶子
郑𤣥曰大寝路寝也其门外则内朝之中穷谓穷冤失职以达于王遽传也
王安石曰路鼓四面示欲四方无所不达大寝之门外自外至者莫近焉则欲其闻之速也
臣按吏治不能以皆善民情未易以上达是以成周盛时思所以通幽隐之情防壅隔之患于是有肺石路鼓之设焉民之穷困者则俾之立肺石之上使人人得而见焉见之斯知其为穷矣民之冤抑者则俾之击路门之鼓使人人得而闻焉闻之斯知其为冤矣肺石设于外朝大司寇掌之而听之者朝士也朝士见有立肺石者则以达司寇司寇以复诸王路鼓在寝门之外大仆主之而守之者御仆也御仆闻有击鼓声者则以达大仆大仆以闻诸王□然其人立于朝着之间无不见者朝士虽欲不达司寇司寇虽欲不达诸王不可也填然其声鸣诸路寝之中无不闻者仆御虽欲不闻大仆大仆虽欲不闻天子不能也是以闾阎之幽悉达于殿陛之上甿庶之贱咸通乎冕旒之前民无穷而不达士无冤而不伸此和气所以畅达而天地以之而交治道以之而泰也欤
汉明帝时穷治楚王英谋逆狱者累年系狱者数千人其人多引列侯皆所未尝相见者侍御史寒朗上书言其诬帝曰即如是何故引之对曰其人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怒捶之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曰臣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后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及公卿相㑹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窃叹莫不知其冤无敢为陛下言者臣今所言诚死无悔帝意解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馀人
臣按寒朗所言囚人多引贵显者冀以自明及出之不如入可无后责与夫公卿相㑹口不言而归仰屋窃叹非但汉时为然而后世典狱之吏执事之臣往往皆然明主所宜深鉴也
唐髙宗时唐临为大理卿帝常录系囚前卿所处者多号呼称冤临所处者独无言髙宗怪问其故囚曰唐卿所处本自无冤髙宗叹息良久曰治狱者不当如是耶臣按前代帝王皆躬自录囚盖以人命至重故也虽以髙宗之昏制于悍后犹不废此制后世一惟法司是信而有冤者无由得见上而诉之此狱所以不清冤气郁而和气为之感伤有由然也
武后时告密者诱人奴告主以求功赏窦德妃父孝谌妻庞有奴妄为妖异恐之请夜祠祷解奴因发其事监察御史薛季昶诬奏以为德妃同祝诅庞氏当斩其子希瑊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冤有功上奏论之以为无罪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付法司法司处有功罪当绞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皆不死邪既食熟寝太后召有功迎谓曰卿比按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由是庞氏得减死
臣按武后虽称好杀然独容徐有功后世人主其臣一拂其意即不知其善矣有功谓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可为人主断刑之鉴又曰岂我独死诸人皆不死可为人臣陷人之戒
以上伸冤抑之情
慎刑宪
慎眚灾之赦
易解大象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
程頥曰天地解散而成雷雨故雷雨作而为解也赦释之宥寛之过失则赦之可也罪恶而赦之则非义也故寛之而已君子观雷雨作解之象体其发育则施恩仁体其解散则行寛释也
张子清曰雷雨交作则为解雷者天之威雨者天之泽威中有泽刑狱之有赦宥也有过者赦而不问有罪者宥而从轻此君子所以推广天地之仁心也臣按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盖言易卦之象如此尔人君于人之有过者而赦之有罪者而宥之亦犹易之有是象也然过有小大过失之小者固不必问若事虽过失而事体所闗则大如失火延烧陵庙射箭误中亲长之类其罪有不可释者原其情则非故也故因时赦其罪以宥之宥如流宥五刑之宥也所谓罪者过失而入于罪者耳若夫大憝极恶之罪杀人不死则死者何辜攫财不罪则失者何苦雷雨作解岂为如是之人哉
舜典曰眚灾肆赦
朱熹曰眚灾肆赦言不幸而触罪者则肆而赦之此法外意也
臣按此万世言赦罪者之始夫帝舜之世所谓赦者盖因其所犯之罪或出于过误或出于不幸非其本心固欲为是事也而适有如是之罪焉非特不可以入常刑则虽流宥金赎亦不可也故直赦之盖就一人一事而言耳非若后世概为一札并凡天下之罪人不问其过误故犯一切除之也
吕刑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
孔颖达曰五刑之疑有赦赦从罚也五罚之疑有赦赦从过也过则赦之矣
蔡沈曰疑于刑则质于罚也疑于罚则质于过而宥免之也
臣按此所谓有赦者赦其有疑者耳非若后世不问有疑无疑一概蠲除之也
周礼司刺一宥曰不识再宥曰过失三宥曰遗忘一赦曰㓜弱再赦曰老旄三赦曰蠢愚
臣按赦有二者之义程子谓赦释之宥惟寛之而已盖就其所犯之人品原其所犯之情实而赦之宥之也其与后世所颁之赦异矣
春秋庄公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
啖助曰肆者放也眚者过也
胡安国曰肆眚者荡涤瑕垢之称也舜典曰眚灾肆赦易于解卦曰君子以赦过宥罪吕刑曰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周官司刺掌赦宥之法未闻肆大眚也大眚皆肆则废天讨亏国典纵有罪虐无辜恶人幸以免矣后世有姑息为政数行恩宥惠奸轨贼良民而其弊益滋盖流于此故诸葛孔明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其为政于蜀军旅数兴而赦不妄下斯得春秋之㫖矣肆眚而曰大眚讥失刑也臣按后世大赦天下其原盖出于此夫鲁所肆者一国之中而谓之眚则其所赦者过失焉耳眚而谓之大意者鲁国向有所肆皆小眚也今则并其大者而肆之然于罪恶犹未赦也圣人书之以垂戒万世以此为防后世赦文乃至遍赦天下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甚至十恶之罪常赦所不原者亦或赦焉惠奸宄贼良民怙终得志善良喑哑失天讨之公纵人欲之私皆春秋之罪人也
管仲曰文有三情武无一赦赦者先易而后难久而不胜其祸法者先难而后易久而不胜其福故惠者人之仇雠也法者人之父母也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无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夫盗贼不胜则良人危法禁不立则奸邪烦故赦者奔马之委辔也
马端临曰唐虞三代之所谓赦者或以其情可矜或以其事可疑以其在三赦三宥八议之列然后赦之盖临时随事而为之斟酌所谓议事以制者也至后世乃有大赦之法不问情之浅深罪之轻重凡所犯在赦前则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盗贼及作奸犯科者不诘于是遂为偏枯之物长奸之门今观管仲所言及史记所载陶朱公救子之事则知春秋战国之时已有大赦之法矣
秦二世初即位大赦天下
臣按赦之为言始见于虞书然所肆赦者眚灾而已未尝泛及于有罪者焉管子之书虽云赦者小利而大害然仅行于其国中未遍及于天下赦而加之以大始见于史后世遂以为故事一遇国家有变革喜庆之事则形于王言颁之天下不问情之故误罪之当否一切施以旷荡之恩呜呼是何三代之后君子常不幸而小人常多幸哉
汉元帝在位十五年凡十赦匡𦙍上疏曰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民触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盖保民者陈之以德义示之以好恶观其失而制其宜故动之而和绥之而安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上侈靡廉耻之节薄淫僻之意纵纲纪失序疏者逾内亲戚之恩薄昏姻之党隆茍合侥幸以身设利不改其原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
臣按西汉之世赦令最频数髙帝在位十九年凡九赦盖汉初得天下人之染秦俗者深事之袭秦弊者久不可不赦赦之所以与民更始也文帝在位者二十三年凡四赦文帝承吕后之后盖亦有不得已焉者若夫景帝十六年而五赦武帝五十五年而十八赦昭帝十三年而七赦宣帝二十五年而十赦成帝二十六年而九赦哀帝六年而四赦大约计之未有过三年而不赦者数赦如此何其为良民计也恒不足而为奸民地也恒有馀哉
光武建武二十年吴汉病笃车驾亲临问所欲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赦而已
臣按吴汉武将也犹欲其君以慎无赦赦不可以轻而数也明矣
章帝元和二年以祀明堂大赦天下系囚在赦前减罪一等勿笞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发觉者郭躬奏曰圣恩所以减死使戍邉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毋虑万人又自赦以来捕得甚众而诏令不及皆当重论伏惟恩宥死罪以下并䝉更生而亡命捕得独不沾泽臣以为赦前犯罪死而系在赦后者可皆勿笞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于邉帝善之即下诏赦焉
臣按赦固非国家之美事然死罪既赦而独不及亡命不可也盖自古所以起祸乱者多犯罪亡命之徒也朝廷一持以法而无所贷彼固无辞而甘心焉茍施旷荡之恩而彼独不与焉能无觖望乎郭躬之虑可谓逺矣
王符曰贼良民之甚者莫大于数赦赎赦赎数则恶人昌而善人伤矣何以明之谨饬之人身不蹈非又有为吏正直不避疆御而奸猾之党横加诬言者皆知赦之不久故也善人君子被侵陷而能至阙庭自明万无数人数人之中得省问者百不过一既对尚书而空遣去者复十六七矣其轻薄奸轨既犯罪法怨毒之家冀其辜戮以解蓄愤而反一概悉䝉赦释令恶人髙㑹而夸咤老盗服赃而过门孝子见雠而不得讨遭盗者睹物而不可取痛莫甚焉夫养稂莠者伤禾稼惠奸轨者贼良民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伤人肌肤断人寿命也贵威奸惩恶除人害也古者惟始受命之君承大乱之极寇贼奸轨难为法禁故不得不有一赦与之更新頥育万物以成大化非以养奸活罪放纵大贼也夫性恶之民民之𧲣狼虽得放宥之泽终无改悔之心旦脱重梏夕还囹圄论者多曰久不赦则奸轨炽而吏不制宜数赦以解散之此不昭政乱之本源不察祸福之所生也臣按此王符述赦论也观此则赦之无益于治可见矣
荀恱曰夫赦者权时之宜非常典也汉兴承秦兵革之后比屋可刑故设三章之法大赦之令荡涤秽流与民更始时势然也后世承业袭而不革失时宜矣惠文之世无所赦之若孝景之时七国皆乱异心并起奸诈非一及武帝末年赋役繁兴群盗并起加以巫蛊之祸天下纷然百姓无聊及光武之际拨乱之后如此之比宜为赦矣
臣按当承平之世赦不可有有则奸宄得志而良民不安当危疑之时赦不可无无则反侧不安而祸乱不解荀氏谓赦为权时之宜而后世乃以之为常典何哉
汉帝禅延熙六年立后大赦孟光责费袆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敝穷极必不得已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贤百僚称职何有旦夕之急而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轨之恶袆谢之初丞相亮为相十四年才两赦时有言公大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曽不语赦也若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
陈寿曰诸葛亮军旅数兴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胡寅曰赦之无益于治道也前贤言之多矣而终不能革至按以常典而行之于其间有吉庆克捷祥瑞祈祷之事则又颁焉不信二帝三王之法而循后世之制是何也始受命则赦改年号则赦获珍禽奇兽则赦河水清则赦刻章玺则赦立皇后则赦建太子则赦生皇孙则赦平叛乱则赦开境土则赦遇灾异则赦有疾病则赦郊祀天地则赦行大典礼则赦或三年一赦或比岁一赦或一岁再赦三赦赦令之下也有罪者除之有负者蠲之有滞者通之或得以䕃补子孙或得以封爵祖考如是而已耳明哲之君则赦希而实昏乱之世则赦数而文希者尚按故事而不尽去也数者则意在邀福而归诸已也实者有罪必除有负必蠲也文者虽有是言而人不被其泽也臣按赦之为言释其罪之谓也后世之赦乃以蠲逋负举隐逸䕃子孙封祖考甚至立法制行禁令皆于赦令行焉失古人眚灾肆赦赦过宥罪之意矣臣愚以为赦令之颁宥罪之外蠲逋减税省刑已责弛工罢役寛征招亡凡寛民惠下之道因赦而行可也非此属也一切付之有司行焉凡夫赦文之初作条件之初拟也必须㑹集执政大臣各拟所司合行条贯从公计议必于律例无碍必于事体无违必于人情不拂断然必可行的然必无弊如蠲逋也其物必可除后决不至于复追如寛征也其事必可已后决不至于再作其文意必不至解而两通其前后必不至言而相戾既处置其事宜复讲解其文理明白切当然后著于赦文行于天下则上之所颁者无虚文下之所沾者皆实惠矣
南宋武帝永初二年祀南郊大赦
裴子野曰郊祀天地修岁事也赦彼有罪夫何为哉
唐太宗尝谓侍臣曰古言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岁再赦善人喑哑昔文王作罚刑兹无赦小仁者大仁之贼故我有天下以来不甚放赦今四海安静礼义兴行数赦即愚人常冀侥幸惟欲犯法不能改过当须慎赦
臣按三代以下称贤君者必曰唐太宗太宗之于赦也其慎也如此则赦无益于治道也明矣
宣宗大中元年以旱故命同平章事卢商与御史中丞封敖疏理京城系囚大理卿马植奏称卢商等务行寛宥凡抵极法者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賍及故杀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疏理而原之使贪吏无所惩畏死者含冤无告恐非所以消旱灾致和气也昔周饥克殷而年丰卫旱讨邢而雨降是则诛罪录奸或合天意雪冤决滞乃副圣心也
臣按五代晋天福中张允进驳赦论曰以水旱降德音宥过放囚冀感天心以救灾非也假有二人讼遇赦则有罪者幸免无罪者衔冤冤气升闻乃所以致灾非弭灾也天道福善祸淫若以赦为恶之人而变灾为福是则天助恶人也观于此言则赦无益于救灾明矣
五代时温韬发唐诸陵唐庄宗时入朝赐姓名曰李绍冲韬多赍金帛赂刘夫人及权贵旬日遣还郭宗韬曰温韬发唐山陵殆遍其罪与朱温相埒耳何得复居方镇天下义士谓我何庄宗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胡寅曰罪人不可不诛赦令不可不守二者将何处必于未赦之前揆情法审轻重而区别之使预赦者无可诛之罪被刑者无可恕之人则一举而两得矣臣按事几多端变故不一人之所为所犯赦文所条具者岂能一一该尽之哉然闾阎之幽郡邑之逺事出于一时或有反常殊异者上之人固无由周知而豫料之若夫干纪乱常之事闗于人伦入于大恶昭昭于天下耳目者岂应用事秉笔之人无一人知哉如温韬发诸帝陵以窃取宝王虽妇人走卒亦或知之若是者宜于群臣计议诏条之前明举某人某事决不可赦豫有以处之使吾诏条颁布天下有司奉行之无有妨碍不至犯万世之义失一时之信则得之矣
宋自祖宗以来三岁遇郊则赦此常制也世谓三岁一赦于古无有景祐中言者以为三王岁祀圜丘未尝辄赦自唐兵兴以后事天之礼不常行因有大赦以荡乱狱且有罪者宥之未必自新被害者抑之未必无怨不能自新将复为恶不能无怨将悔为善一赦而使民悔善长恶政教之大患也愿罢三岁一赦使良民怀惠凶人知禁或谓未可尽废即请命有司前郊三日理罪人有过误者引而赦之州县须诏到仿此
臣按人君为天之子奉天之祀则当体天之心以惠天之民天之民不得已而误入于罪赦之可也不幸而为人所害焉为天子者不能恭行天讨使天之民冤苦莫伸岂天意所欲哉盖赦之初设为眚灾也后世相承既久不能复古然旷荡之恩如雷雨之施不时而作使人莫可测知可也宋人为之常制而有定时则人可揣摩以需其期非独刑法不足以致人惧而赦令亦不足以致人感也
仁宗嘉祐中学士张方平言中外官多发人积年罪状数按人赦前事及奏劾事辄请不以赦原减快一时之小忿失天下之大信自今有类此者以故违制书坐之御史吕诲亦以为言乃下诏曰比者中外多上章言人过失外视公言内缘私忿诋欺瞹昧茍陷善良又赦令者所以与天下更始而有司多按赦前事殆非慎命令重刑罚使人洒然自新之意也自今有上章告人罪及言赦前事者讯之
臣按无事而赦固非国家美事有事而赦而又不能守使失信于人尤非国家善治也盖国宝于民民宝于信上之出令一有不信于民异时再有所言则民不信之矣是以善为治者必不轻于出令命既出矣而必守之以信非但欲其令之必行盖欲其事之可继也
元西僧岁作佛事或恣意纵囚以售其奸宄俾善良者喑哑而饮恨
臣按赦宥出于上识治体者犹以为非元人信胡僧之言每作佛事辄纵罪囚以希福报恩不出于上而出于下人不感帝之恩而感乎僧是以每遇将作佛事之先有罪在系者辄赂僧以求免遂使凶顽席僧势以稔恶善良抱冤屈而莫诉异端所为无足责也中国之治乌可尤而效之哉
以上慎眚灾之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明复雠之义
周礼调人掌司万民之难〈谓相与为仇雠〉而谐〈谐犹调也〉和之凡过〈谓无本意也〉而杀伤人者以民成〈平也〉之鸟兽亦如之凡和难父之雠辟诸海外兄弟之雠辟诸千里之外从父兄弟之雠不同国君之雠视父师长之雠视兄弟主友之雠视从父兄弟弗辟则与之瑞节而以执之凡杀人有反杀者使邦国交雠之凡杀人而义者不同国令勿雠雠之则死凡有鬬怒者成之不可成者则书之先动者诛之
郑𤣥曰一说以乡里之民共和解之
吴澂曰为亲复雠者人之私情蔽囚致刑者君之公法使天下无公法则已如有公法则私情不可得而行矣夫司徒掌教教民以六德之和又教之以六行之睦唯欲斯民之和恊也如其不从教则不睦之刑从而加焉在所不赦也而其官属乃掌万民之难使之相避是使天下之人得以肆其私情而人君之公法不复可行于世与大司徒之教相反如必曰从人之私情则父之雠不与共戴天辟诸海外亦未为得盍亦使之弗共戴天而后可也又曰凡杀人有反杀者使邦国交雠之凡杀人而义者不同国勿令雠雠之则死果如是殆将使天下以力相陵交相屠戮往来报复无有已时圣王令典决不若此之缪
臣按调人之和难盖谓过而杀伤人者也如律文所谓误杀戏杀过失杀之类以其本无意而杀人而或致其人于死事虽可恶而情则可矜然死者不可复生孝子弟弟忠臣义士其于父兄师主之死不以其天年彼虽无故杀之心而其父兄师主实因之而死其心有不能忘者然其人或在十议之辟及有益于斯世原其所犯罪不至死是以先王立调人之官以和其难凡过而杀伤人者以民成之郑氏谓过无本意也成平也以乡里之民共和之盖以谓报仇天下之公义宥过圣人之㣲权若施之以法则伤孝子之心姑避之于他少舒报者之愤先王治世不专以法法之中有情不专以仁仁之中有义如此夫我圣祖作为教民榜文颁示闾里有曰民间除犯十恶及强盗杀人外其有犯奸盗诈伪人命本乡本里内自能含忍省事不愿告官系累受苦被告伏罪亦免致身遭刑祸止于老人处决断者听呜呼圣祖之意其与周礼调人凡过而杀伤人者以民成之者不约而同也
朝士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
郑𤣥曰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谓同国之相辟者将报之必先言之于士
臣按所谓士者非谓朝士也凡书于乡士县士方士皆是也既书于士而上于朝士而掌之
曲礼曰父之雠弗与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交游之雠不同国
吕大钧曰杀人者死古今之达刑也杀之而义则无罪故令勿仇调人之职是也杀而不义则杀者当死宜告于有司杀之士师之职是也二者皆无事乎复雠也然复雠之文杂见于经传考其所以必其人势盛缓则不能执故遇则杀之不暇告有司也父者子之天不能复父雠仰无以视乎皇天矣报之之意誓不与雠俱生此所以弗共戴天也马睎孟曰先王以恩论情以情合义其恩大者其情厚其情厚者其义隆是故父也兄弟也交游也其为雠则一而所以报之者不同或弗共戴天将死之而耻与之俱生也或不反兵将执杀之而为之备也或不同国将逺之而恶其比也呜呼圣人不能使世之无雠亦不能使之释雠而不报惟称其情义而已矣若夫公羊论九世之雠则失于太过而所报非所敌矣汉之时孝子见雠而不敢复则失于太严而孝弟之情无所伸矣游桂曰圣人之治天下于暴乱之人以公法治之茍制之于公法而不足则由于私义而制之是以暴乱者无所逃罪而人安其生夫所谓雠皆王诛所不及公法有时而失之者圣人因礼而为之法曰某雠也是其子与弗共戴天者也某雠也是其兄弟所必报而不反兵者也某雠也是其交游之所不同国者也三雠皆以杀人而言人之子弟交游皆得报而杀之弗共戴天则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父母矣不反兵则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兄弟矣不同国则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交游矣自秦以来私雠皆不许报复下之私相残死而无告者不知其几何子报仇而以其狱上者有司常不知所以处之至唐而陈子昻韩愈柳宗元之议起陈之议报父仇者诛之而旌其闾柳固已辟之虽辟之而初无一定之论韩之言曰子报父母仇以其狱上尚书省使百官集议闻奏此说粗为得之然亦不能明先王之故复雠之事茍欲从古则其所以为天下之道举必如三代而后可三代之时皇极立而公法行治不一出于法而私义得以参乎其间今欲依古许人复雠则为有司者道法交有所不备不许复雠则伤孝子顺弟贤人义士之心顾元常曰治平盛世井井有纲纪安有私相报雠之事然事变万端岂可以一律论如父母出于道忽被强寇劫盗杀害其子岂容但已在旁必力斗与之俱死不在旁必寻探杀之而后已此乃人子之至痛追思殆不欲生纵彼在穷荒绝域亦必欲寻杀之以雪父母之冤故不与共戴天也然雠亦非一端又㸔轻重如何如父母因事被人挤陷为人子者亦当平心自反不可专以报复为心或被人挟王命以矫杀虽人子之至恨然城狐社鼠不可动揺又当为之饮恨而不容以必报为心也凡此之类皆宜随事斟酌傥不顾事之曲直势之可否各挟复仇之义以相构害则是刑戮之民大乱之道也
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推刃之道也复仇不除害〈定公四年〉
何休曰不受诛罪不当诛也若父受诛子复仇则复讨其子一往一来曰推刃取仇身而已不得兼仇其子复将恐害己而杀之
韩愈曰诛者上施于下之辞
臣按公羊因论伍子胥报仇而言此盖谓列国争杀报复之事非王法也人君诛其臣民无报复之理若有司假法以致人于死则当赴诉于君以正其罪亦不当私自报之
唐武后时下邽人徐元庆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元庆手杀之自囚诣官武后欲赦死右拾遗陈子昻上疏曰先王立礼以进人明罚以齐政枕戈雠敌人子义也诛罪禁乱王政纲也然无义不可训人乱纲不可明法元庆报父雠束身归罪虽古烈士何以加然杀人者死画一之制也法不可贰元庆宜伏辜传曰父雠不同天劝人之教也教之不茍元庆宜赦臣闻刑所以止遏乱也仁所以利崇德也今报父之仇非乱也行子之道仁也仁而无利与同乱诛是曰能刑未可以训然则邪由正生治必乱作故礼防不胜先王以制刑也今义元庆之节则废刑也迹元庆所以能义动天下以其忘生而及于德也若释罪以利其生是夺其德亏其义非所谓杀身成仁全死忘生之节也臣谓宜正国之典寘之以刑然后旌闾墓可也请编之令永为国典
柳宗元曰礼之大本以防乱也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旌其可诛兹谓僭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世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不可为典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若元庆之父不陷于公罪而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无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以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囚人之胸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又何诛焉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死于法也法其可雠乎雠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
宪宗时富平人梁恱父为秦果所杀恱杀仇诣县请罪诏曰在礼父雠不同天而法杀人必死礼法王教大端也二说异焉下尚书省议
韩愈曰子复父雠见于春秋礼记又见周官及诸子史不可胜数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详于律而律无其条非阙文也盖以为不许复雠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雠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其端夫律虽本于圣人然执而行之者有司也经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宁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者其意将使法史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义宜也明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雠也此百姓之相雠者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不受诛者罪不当诛也诛者上施于下之辞非百姓之相杀者也又周官曰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言将复雠必先言于官则无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怜孝子之心示不自专访议群下臣愚以为复雠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或百姓相雠如周官所称可议于今者或为官所诛如公羊所称不可行于今者又周官所称将复雠先告于士则无罪者若孤稚羸弱抱㣲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为断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雠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无失其指也
𤣥宗开无二十九年嶲州都督张审素人有告其罪者诏监察御史杨汪按之告者复告审素与总管董元礼谋反元礼以兵围汪胁使雪审素罪既而吏共斩元礼汪得出遂当审素实反斩之没其家时审素子瑝琇俱㓜坐流岭表寻逃归手杀汪于都城系表于斧言父冤状为有司所得中书令张九龄等皆称其孝烈宜贷死裴耀卿李林甫等陈不可帝亦谓然谓九龄曰孝子之情义不顾死然杀人而赦之此涂不可启也乃下敕曰国家设法期于止杀各伸为子之志谁非徇孝之人展转相仇何有限极咎繇作士法在必行曾参杀人亦不可恕宜付河南府杖杀士民皆怜之
胡寅曰复雠因人之至情以立臣子之大义也雠而不复则人道灭绝天理沦亡故曰父之雠不与共戴天君之雠视父张审素未尝反为人妄告杨汪受命往按遂以反闻审素坐斩此汪之罪也瑝与琇忿其父死之冤亡命报之其失在不讼于司寇其志亦可矜矣张九龄欲宥之岂非为此乎而裴李降敕之言何其戻哉设法之意固欲止杀然子志不伸岂所以为教且曰曾参杀人亦不可恕是有见于杀人者死而无见于复雠之义也杨汪非理杀张审素而瑝琇杀汪事适均等但以非司寇而擅杀当之仍矜其志则免死而流放之可耳若直杀之是杨氏以一人而当张氏三人之命不亦颇乎
臣按复雠之义乃生民秉彛之道天地自然之理事虽若变然变而不失正斯为常矣以五行之理论之如金生水金为火所克水必报之水生木水为土所克木必报之木火土三行皆然人禀五行以有生有以生之必有以报之人之所生者必报其所由生是以相保爱相䕶卫不敢相戕杀非但畏公法亦畏私义非但念天理亦念人情此人所以与人相安相忘而得以遂其有生之乐也然人世有无穷之变王法有不到之处天理有未定之时或相杀焉杀之不以其罪泯之不存其迹急之不容其缓是故所杀之人其父也其子曰父生我者也而人杀之是无我也我何以生为必杀之以报我所生所杀之人其兄若弟也其兄若弟曰兄若弟我同生者也而人杀之是蔑我也必杀之以报我同生我不报之人设杀我而我兄若弟不为报吾谓之何所杀之人其交好游从也其交好游从者曰若与我交好游从彼非不知也而杀之是藐我也必杀之以报我所知我不报之人设杀我而我交好游从不为报吾谓之何天下之人凡有生者皆相为死则彼不逞之徒不仁之辈不敢起杀人之念盖虑其人之有子若孙有兄若弟若交好若游从将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赴诉于有司声冤于鼓石也然而王法虽公刑官虽明然无诉告者则其冤又不能以上达此圣人制其法于礼使凡为人子为人兄若弟有父母兄弟之雠则必赴诉于官不幸而无子孙兄弟则其所交游者虽非血属亦得以为之伸理焉茍诉于公而公不为之报或其势逺而力弱事急而情切一时不能达诸公奋其义而报之则亦公义之所许也礼所谓不共戴天不反兵不同国盖谓为人子为人兄若弟为人交游恒各以是存诸心必报吾父必报吾兄若弟必报吾交游不然吾不与杀吾父者同戴此天杀吾兄弟者吾遇之必不反兵杀吾交游者吾与之必不同居此国甚言必杀之以报所仇不但已也解礼者乃专以为私报所仇狭矣礼盖兼公私言也不能报以公必报以私断断乎其必然此先王立礼之意也三代之时皇极建而公道明非士师无擅杀之吏非天命无枉死之人非独无不报之雠而亦无雠可报也然先王以好生为德恒恐一人之不得其生而或有以戕其生者故既本天地相生之理制刑罚之常以弼教又因五行相克之理明报复之义以垂训使人人知杀人之亲交者必死杀已之亲交者必报而皆不敢相戕害以䘮其生相容忍以忘其死此古昔盛时所以人无冤声天无盭气而世无祸乱之作也自秦汉以来此义不明一切以法律持世惟知上之有法而不知下之有义所谓复雠之义世不复讲至于有唐陈子昻韩愈柳宗元始因适有报复父仇者而各言所见要之皆是也而未尽焉谨按周官朝士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无罪所谓报仇雠者非谓为人子若弟者亲手剚刃于所仇之人凡具其不当死之故与所杀之由逹于官者皆是欲报其仇雠也既书其情犯而告于官而其所仇者或隐蔽或逋逃或负固而报仇之人能肆杀之以报其所亲之仇则无罪焉盖人君立法将以生人无罪者固不许人之枉杀有罪者亦不容人之擅杀所以明天讨而安人生也茍杀人者人亦杀以报之曰吾报吾所亲交之仇也不分其理之可否事之故误互相报复无有已时又乌用国法为哉孟子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人明不为士师则不可以杀人也朝廷当明为之法曰凡有父兄亲属为人所杀者除误杀戏杀过失杀外若以故及非理致死者亲属邻保即为之䕶持其子若孙及凡应报复之人赴官告诉如无亲属其邻里交游皆许之府县有碍赴藩臬藩臬有碍赴阙庭径赴者不在越诉之限若官司徇私畏势迁延岁月不拘系其人而为之伸理其报复之人奋气报杀所仇者所在即以上闻特敇理官鞫审若其被杀者委有冤状而所司不拘其人不具其狱即根究经由官司坐以賍罪除名而报仇者不与焉若所司方行拘逮而或有他故以致迁延即坐杀者以擅杀有罪者之罪而不致死焉若不告官不出是日而报杀者官司鞫审杀当其罪者不坐若出是日之外不告官而擅杀者即坐其亲属邻保以知情故纵之罪而其报复之人所杀之雠果系可杀则谳以情有可矜坐其罪而免其死若官吏假王法以制人于死律有常条不许私自报复必须明白赴诉若屡诉不伸而杀之者则以上闻委任大臣鞫审如果被杀者有冤而所司不为伸理则免报仇者死而流放之如胡氏之所以处张瑝者而重坐经由官司之罪若被杀之人不能无罪但不至于死则又在随事情而权其轻重焉如此则于经于律两无违悖人知雠之必报而不敢相杀害以全其生知法之有禁而不敢辄专杀以犯于法则天下无难处之事国家无难断之狱人世无不报之雠地下无枉死之矣
宋髙宗绍兴末盗发王公哀母冢有司释之公哀手杀盗事闻兄佐为吏部员外郎乞纳官以赎公哀之罪诏令给舍议杨椿等谓发开棺者事当绞公哀始获盗不敢杀而归之官狱成而吏出之使扬扬出入闾巷与齐民齿则地下之辱沉痛郁结终莫之伸为人子者尚当自比于人公哀杀掘冢法应死之人为无罪纳官赎罪之请当不许故纵失刑有司之罪宜如律上是之诏公哀降一官依旧供职绍兴府当职官皆抵罪
臣按戕人之尸与其身虽有死生之异孝子爱亲之心则不以死生而异也王公哀诉发冢之盗于官官不为之理而杀之盖所杀者发冢应死之盗所报者不共戴天之仇朝廷坐有司之罪是也而降公哀一官岂所以为训乎夫公哀不闻之官而擅杀之罪之可也今既闻之官而官出之则故纵失刑罪有所归矣
以上明复雠之义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一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简典狱之官
舜典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
郑𤣥曰猾乱也群行攻劫曰寇杀人曰贼在外曰奸在内曰宄士理官也
臣按此万世命官掌刑之始盖帝世兵刑合而为一所谓蛮夷猾夏三代以后则属之兵官而刑官所掌者寇贼奸宄而已而后世群行攻劫之寇则亦以属兵焉
周官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吕祖谦曰奸慝隐而难知故谓之诘推鞫穷诘而求其情也暴乱显而易见直刑之而已
蔡沈曰秋官卿主寇贼法禁诘奸慝刑强暴作乱者掌刑不曰刑而曰禁者禁于未然也
臣按司寇六卿之一在虞廷谓之士师在周谓之司寇在汉谓之廷尉唐宋以来刑部尚书侍郎是也
立政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苏〈国名〉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蔡沈曰此周公因言慎罚而以苏公敬狱之事告之太史使其并书以为后世司狱之式也左传苏忿生以温为司寇周公告太史以苏忿生为司寇用能敬其所由之狱培植基本以长我王国令于此取法而有谨焉则能以轻重条列用其中罚而无过差之患矣
陈栎曰苏公所以为司寇在乎敬后人之法苏公在乎慎能慎则能敬矣固为后之司狱者虑尤为后之君用人以司狱者虑能如苏公者则用否则斥臣按苏公一狱官也敬其所由之狱谓其能使天下无冤狱可矣而周公乃谓之能长我王国且使太史书之以为后世司狱之法然则治天下岂无他道而必以刑狱培植国家之基本乎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仁之效及于天下非百年而不洽不仁之效一日行之则有一日之害一年行之则有一年之害盖不终朝而已遍于寰区矣所以为此者固出于其君之心而所以广君之虐于天下者则其臣为之也观诸秦隋以来可见已人君不仁之政固非一事然皆假刑以行之假刑以立威尤不仁之政之大者也周公告成王以立政用人之事而末举苏公敬狱为言且欲以为式于天下后世然不谓之治狱而谓之敬狱而又欲后人取法而有慎焉所谓敬所谓慎敬则存于心者不敢忽慎则见于事者不敢肆虽则以告太史而实以之而告于王也使为狱官者能用敬慎以治狱而用狱官者又能择敬慎之人而用之则凡所以治狱者无非仁而不仁之事则有所不行矣所行无非仁是能重民命矣能重民命则足以延国命矣民命之有永乃天命之所由永也
君陈王曰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
蔡沈曰言殷民之在刑辟者不可徇君以为生杀惟当审其轻重之中也
陈经曰君之喜怒无常情法之轻重有常理不徇君而徇理之中可也君言茍是从君可也非从君乃从理也君言茍未是则从理可也从理乃所以从君也臣按成王以是告君陈即周公告成王以文王罔兼庶狱及不误于庶狱之意也后世人主惟恐其臣之不徇已有不徇已者或怒或斥其视成王之告君陈惟恐其臣之或徇乎已其人之贤不肖何如也是固其得于家庭之传辅弼之训然其天质之美亦于是乎见之后世人主所当取法者也
吕刑王曰典狱非讫〈尽也〉于威〈权势也〉惟讫于富〈贿赂也〉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蔡沈曰当时典狱之官非惟得尽法于权势之家亦惟得尽法于贿赂之人言不为威屈不为利诱也敬忌之至无有择言在身大公至正纯乎天德无毫髪不可举以示人者天德在我则大命自我作而配享在下矣在下者对天之辞盖推典狱用刑之极功而至于与天为一者如此
吕祖谦曰典狱不得行其公者非为威胁则为利诱欲威不能屈富不得淫惟在敬忌无择言在身而已又曰典狱之官民之死生系焉须是无一毫私意所言无非公理方可分付以民之死生天德所谓至公无私之德到自作元命地位命是命令所制刑之命皆是元善不可复加之命方可后世多以典狱为法家贱士民之死生寄于不学无知之人和气不召乖气常有所以不能措天下之治盖掌刑之官代天行罚天讨有罪天所以整齐天下之民元不是自家事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敬五刑是专敬天理三德是或当用正直或当用刚克或当用柔克各得其当若不敬天命为害所逼为利所诱用刑必差须是置祸福于度外专敬天命刑无不得其当则民有所措手足此所以培养根本故三代得天下以仁
臣按刑狱之事实闗于天典刑者惟一循天理之公而不徇乎人欲之私权势不能移财利不能动如此用刑者无愧于心受刑者允当其罪吾之心合天之心矣然非在我者一于敬而不敢忽一于忌而不敢肆行之于身皆可言之于口无一事而不可对人言者不能也允若兹则吾之所存者合乎天心而吾之所得者纯乎天德矣彼其生死寿夭之命乃天所以制斯人者今我德与天一则制生人之命在我矣夫天髙高而在上所以制人之命者也典狱者虽在于下而其所典之职亦以制人之命焉岂非配享在下乎典狱之职所系之重如此膺天命而制生灵之命者可不择其人以用之乎要之狱所以不公者外为权势之嘱托内为财利之贿赂故也然典狱之官所以不讫于威富者其根本则又在于上之人焉上之人诚严申明祖宗之法使有罪者不以贿免戒饬左右之人使掌法者得以执奏而所用以居是官者又必得夫存心敬畏秉性刚直之人用之则法不至于私滥人不死于非命人心允合于天心逆气不伤于和气乎吁臣之所为乃承君之所命臣之所以作民之命由君作臣之命也臣德克享于天则君德可知也或曰典狱用刑人臣事也蔡氏谓推其极至于与天为一何哉天者公而已矣天以至公之道付之君君以天讨之公付之臣臣能奉公与天无间是即君之所以无间于天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狱非尔唯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其今尔何惩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附也〉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
蔡沈曰司政典狱诸侯也为诸侯主刑狱而言非尔诸侯为天牧养斯民乎为天牧民则今尔何所监惩所当监者非伯夷乎所当惩者非有苗乎伯夷布刑以启迪斯民舍皋陶而言伯夷者探本之论也苗民不察于狱辞之所丽又不择吉人俾观于五刑之中惟是贵者以威乱政富者以货夺法
臣按刑者天所以讨有罪讨有罪所以安无罪之民也司政典狱并言者以诸侯受天子之命以为一方之主既司夫民政复典夫刑狱也政所以安民生狱所以治民罪皆奉天子之命以牧养其民然天子之命即天命也天子之民即天民也安民生固所以全其天命治民罪亦所以全其天命也有罪者治之则不敢复为恶而无罪之民皆得遂其生而全其天矣
王曰呜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听朕言庶有格〈至也〉命今尔罔不由慰日勤尔罔或戒不勤蔡沈曰此告同姓诸侯也参错讯鞫极天下之劳者莫若狱茍有毫髪怠心则民有不得其死者矣罔不由慰日勤者尔所用以自慰者无不以日勤故职举而刑当也尔罔或戒不勤者刑罚之用一成而不可变者也茍顷刻之不勤则刑罚失中虽深戒之而已施者亦无及矣戒固善心也而用刑岂可以或戒也哉
臣按三代之世封建之法行故穆王所戒者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其同姓诸侯也盖天下有天下之刑一国有一国之刑天下之刑则天下之有罪者系累于其狱一国之刑则一国之有罪者禁锢于其狱人非一人也五木具其身百忧婴其心度一日有如三秋者矣而为邦国之君典刑狱之政置其身于安逸之地忘其人在困厄之中则有不得其死者矣吾何惜夫顷刻之劳而不尽吾心焉而使斯人无罪而就死地哉一息或怠而致数人之死命后虽悔之亦无及矣吾心何由而安哉此所以用之慰者必以日勤然后职举而刑当也
非佞折狱惟良折狱
蔡沈曰佞口才也非口才辩给之人可以折狱惟温良长者视民如伤者能折狱而无不在中也
林之奇曰佞人御人以口给如周亚夫诣廷尉责问曰君侯欲反何也答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吏曰君纵不反地上即反地下矣所谓佞折狱也臣按折狱之官人命所系是以自古典狱之官必用易直仁厚之长者以任之盖以棰楚之下何求不得和颜恱色以询之犹恐畏威惧刑而不敢尽其情况御之以口给乎
王曰呜呼敬之哉官〈典狱之官〉伯〈诸侯〉族〈同族〉姓〈异姓〉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
蔡沈曰此总告之也朕之于刑言且多惧况用之乎朕敬于刑者畏之至也有德惟刑厚之至也今天以刑相治斯民汝实任责作配在下可也
臣按先儒谓官伯官之长前曰自作元命配享在下今曰今天相民作配在下则狱官乃配天者也人君知狱官可以配天则于命是官也必不敢轻人臣知狱官可以配天则于居是官也必能自重穆王于前既曰念之哉念之云者即帝舜恤之之意也又曰敬之哉敬之云者即帝舜钦之之意也穆王之作此书虽曰耄荒然帝王心法之传千载犹可想见此吕刑之书所以见取于孔子也欤
周礼刑官属大司寇卿一人小司寇中大夫二人士师下大夫四人乡士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二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
郑𤣥曰乡士主六乡之狱
贾公彦曰刑官有虞氏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大司寇臣按大司寇一人即今刑部尚书小司寇二人即今左右侍郎乡士以下郑注谓主六乡之狱即今十三司分掌各道刑狱是也自唐以来分为六部而刑部分四属曰宪部曰比部曰司门部曰都官部国初因之至洪武二十三年始改为十三部后又加以贵州交阯为十四其后弃交阯惟存十三部焉盖有合于周官刑官之属乡士掌六乡之狱之制可见前圣后圣之心其揆一也
小司寇之职岁终则令群士计狱弊讼登中于天府郑𤣥曰登中上其所断狱讼之数
贾公彦曰群士谓乡士遂士以下
臣按登中于天府说者谓狱讼之中言事实之书也必登于天府者以刑所以致天讨故登于天府而藏之且示重其书而有谨于用之意臣窃以为所谓中者意者取其所计弊狱讼之得其中者上于天府使藏之以为法比后有罪犯有合于是者则援引以为质也如此庶于文法为顺
乡士掌国中〈遂士掌四郊县士掌野〉各掌其乡之民数〈遂士掌其遂之民数县士掌其县之民数〉而纠戒之〈遂士县士亦各纠其戒令〉听其狱讼察其辞辩其狱讼异其死刑之罪而要之旬而职听于朝〈遂士县士皆同惟旬遂士二旬县士三旬〉司寇听之断其狱弊其讼于朝群士司刑皆在各丽〈附也〉其法以议狱讼狱讼成士师受中协日刑杀肆〈陈尸〉之三日〈遂士则协日就郊而刑杀县士则协刑杀各就其县馀并同〉若欲免之则王㑹其期〈遂士则王命三公㑹其期县士则王命六卿㑹其期〉
吴澂曰掌国中谓国中至百里郊也凡六乡之狱皆在国中要之者谓为其罪法之要辞受中谓受狱讼之成也协日刑杀谓可刑杀之日也肆之谓陈尸期谓王欲赦之人则乡士职听于朝司寇听之之日则王以时亲往议之也
臣按刑官而以士名则自虞廷已然其在朝者谓之士师布列于外者在六乡谓之乡士在六遂谓之遂士在各县谓之县士各掌其民之数其所以纠戒令听狱讼察虚实辩曲直异死刑而为其要辞以职事而听于朝而司寇听之三士皆同也而其日数则不同焉乡士则旬日也遂士则二旬也县士则三旬也及夫断其狱弊其讼于朝群士与司刑之官皆在焉各以其所犯罪附之于法合众所丽之法而参议之士师乃受其成狱协之于可杀之日始加以刑杀而陈其尸者三日三士皆同也惟所肆之处则不同焉乡则市朝也遂则于其遂也县则于其县也若其人之罪有可矜而可疑王欲免之六乡则王自㑹于司寇而自为之期六遂则王命三公㑹其期各县则王命六乡㑹其期三士之地不同而皆掌民数其纠戒令听狱讼则同也而皆谓之士焉夫谓之士者理官也士居四民之先而列五爵之一列官分职不皆谓之士而理官独谓之士者盖以此官民命所系天讨所寓国家所以得失民心皆在于此故非明义理备道德通经学者不可以居之自虞廷以皋陶为士而周人自秋官卿以下内外掌刑之官皆以士名盖以示后世使知刑官之重而不可杂以他流也本朝定制风宪官不以吏员为之深得虞周之意
汉文帝时张释之为廷尉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捕属廷尉释之奏犯跸当罚金上怒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之也今法如是重之是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惟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王环得下廷尉治释之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谓依律而断也〉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罪乎帝乃白太后许之
杨氏曰释之论犯跸其意善矣然曰方其时上使人诛之则已是则开人主妄杀人之端也既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则犯法者天子必付之有司以法论之安得越法而擅诛乎
臣按张释之为廷尉文帝欲当犯跸者以罪而释之罚金文帝欲当盗高庙玉环者以族释之当以弃市可谓能守职执法而以道事君者矣其视张汤视上意所欲罪释而为之出入者不啻鸾鳯之与鹰鹯矣虽然释之敢言固难而文帝之能从尤难后世为法官者固当以释之为法而文帝之从谏如流而不饰非拒谏以私怒刑人尤人主之盛德也万世人主所当师焉
宣帝本始四年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兴〈起也〉邪〈当重而轻使有罪者起邪心〉不辜䝉戮父子悲恨朕甚伤之今遣廷史与郡鞫狱仕轻禄薄其为置廷平秩六百石员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于是选于定国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霸等以为廷平季秋后请谳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狱刑号为平矣臣按汉既有廷尉而又立廷平后世以大理寺平允法司刑狱其原盖出于此
本朝设大理寺卿一人少卿寺丞各二人又分其属为左右二寺设正副评事凡刑部都察院所问罪狱必俟平允然后法司定罪若罪名不当驳回再问
魏明帝时卫觊奏曰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悬命而选用者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博士转相教授事遂施行胡寅曰怀天下者当以仁理天下者当以义律令者聊以记刑名之数耳岂所恃以为治也惟明于经训者乃能用法徒贵习法之熟而无保国化民之本是李斯所以亡秦者也夫业儒之侮经者尚多有之况习法而不知仁义之道其侮法将十人而二五茍如是曷若付百官有司于胥吏哉自后世观魏之所以存岂系于有律博士而其所以亡者岂系于律令之烦省乎卫觊之言非经邦之令猷也
臣按卫觊欲立律博士是欲以国家弼教辅治之大典付之不通经之吏胥也胡氏非之诚是矣夫吏胥之不通经固不可以掌律令然于律之名例条贯犹其所习也而后世乃至以狱事付之武夫嬖幸则并法比之不知焉则是设为刑狱以立威制人非以弼教辅治也固非圣人制刑之意亦岂天讨有罪之公哉
唐太宗初即位盛开选举或有诈为资䕃者上令自首不首者死俄有诈伪事泄大理少卿戴胄断流上曰朕下敇不首者死今断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欲卖狱乎胄曰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亏法上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胄曰法者国之所以布大信于天下言者当时喜怒之所发耳陛下发一朝之忿而欲杀之既而不可而寘之于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若顺忿违信臣窃为陛下惜之上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忧也
臣按胄谓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其失正与张释之同其所谓法者所以布大信于天下而言者一时喜怒之所发陛下发一朝之忿而欲杀之既而不可而寘之于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则名言也太宗不徒不怒之而且奖之真好治纳谏之主也后主宜法焉臣尝因是而论之国家之法固不可以不守而人君之言亦不可以失信言一失信后虽有言人莫之信矣然而欲存人君之信而于祖宗之法则有妨焉如之何则可曰为人上者当熟思审处而后发于言前有所违后难于继断然不出诸口也为人臣者则当遏绝之于发言之初不待其形见于事为之著如此则是能致其君于无过之地矣
贞观初诏殿中侍御史崔仁师覆按青州谋反狱仁师止坐其魁首十馀人馀皆释之大理少卿孙伏伽谓仁师曰足下平反者众人情谁不贪生恐见徒侣得免未肯甘心仁师曰凡治狱当以仁恕为本岂可自规免罪而不为伸邪万一暗短误有所中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愿也
臣按崔仁师谓治狱以仁恕为本岂可自规免罪而不为伸后世治狱者往往自规免已之罪不复顾人之死生皆仁师之罪人也
太宗时大理少卿胡演进每月囚帐上览焉问曰其间罪亦有情可矜容者皆以律断对曰原情定罪非臣下所敢上谓侍臣曰古人云鬻棺者欲岁之疫匪欲害人利欲售棺故尔今法司覆理一狱必求深劾欲成其考今作何法得使平允王圭奏曰但选良善平恕断狱允当者赏之即奸伪自息上善之
臣按欲得狱平允王圭欲选良善平恕断狱允当者赏之臣窃以为断狱之吏固欲选良善平恕者然其本则在人君焉人君茍存好生之心钦哉钦哉惟刑之恤虽不赏之彼亦不敢深刻矣
太宗尝与侍臣论狱魏徵曰炀帝时尝有盗发稍渉疑似悉令斩之凡二十馀人大理丞张元济怪其多试寻其状内五人尝为盗馀皆平民竟不敢执奏尽杀之太宗曰此岂惟炀帝无道其臣亦不尽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戒之
臣按太宗无事时与群臣论狱魏徵论及隋炀之无道杀人而太宗责臣之不忠且曰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噫隋之君臣如此所以亡唐之君臣如此所以兴后世人主不可不知也
武后时万年主簿徐坚上疏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比有敇推按反者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寛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
臣按徐坚谓推按反者即行斩决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而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非独于反狱一事为然凡人君用人纠察人过咎委任之专而信任之不疑皆有此弊
武后时刺史李行裒为酷吏所陷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侍郎周兴奏有功故出反囚当斩太后虽不许亦免其官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复起为侍御史有功伏地流涕固辞曰臣闻鹿走山林而命县庖厨势使之然也陛下以臣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太后固授之逺近闻者相贺
臣按有功当酷吏告密罗织之秋独能以平恕为心可谓特立不倚者矣武后虽女主然亦知雅重其人当死而生之既废而起之固辞而受之可见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尝泯特人臣立志不坚见理不明过于徇人而切于为已耳后世人主一废其人即不复用不复问往事之如何顾反出一女主下哉
武后时法官竞为深酷惟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独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来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臣按当武后酷吏淫虐之时而徐有功杜景俭独存仁恕是知人心之天理虽以暴虐之君无不有之但掌刑之臣不能执正守法耳
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始用儒士为司理判官
臣按州郡设官理刑亦犹周官乡士县士之比然谓之士者以刑狱人命所系不可专委之吏胥士读书知义理不徒能守法而又能于法外推情察理而不忍致人无罪而就死地名重于利吏胥虽曰深于法比然后能知法也而不知有法外意茍狱文具而罪责不及已足矣而人之冤否不恤也宋太宗始用士人为司理判官其有合成周之制欤
淳化元年令刑部定置详覆官六员专阅天下所上案牍勿复公遣鞫狱吏置御史台推勘官二十人并以京朝官充若诸州有大狱则乘传就鞫狱辞日上必临遣谕㫖曰无滋蔓无留滞或赐以装钱还必召见问以所推事状著为定令
臣按宋于法司常员之外专置官以阅天下所上案牍及推勘大狱临遣必谕㫖优赐竣事又召见请问人君留心狱事如此奉命以推治者其有不尽心者乎
二年置诸路提㸃刑狱司命常参官主之凡官内州府十日一具囚帐供报有疑狱未决者即驰传往视之州郡敢积稽留大狱久而不解及以偏辞按谳情不得实并官吏用情者悉以闻
臣按后世于藩方设官司刑本此在宋为提㸃刑狱司在元为肃政廉访司本朝于藩方各置提刑按察司凡十有三处
是年始制审刑院于禁中兼置详议官六员凡狱具上奏先由审刑院印讫以付大理寺刑部断覆以闻乃下审刑详议申覆裁决讫以付中书省当即下之其未允者宰相覆以闻如命论决
臣按宋制即有刑部大理寺而又立审刑院于禁中事虽详审然不无重复本朝有狱事先由刑部都察院鞫问然后送大理寺有不允者驳回再问既允然后问闻奏取㫖事体归一可为万世彛典
真宗景德四年复置诸路提㸃刑狱官先是帝出笔记六事其一曰勤恤民隐所虑四方刑狱官吏未尽得人一夫受冤即召灾沴先帝尝选朝臣为诸路提㸃刑狱今可复置仍以使臣副之引对于长春殿遣之
臣按宋太宗始置诸路提㸃刑狱既而罢之至是复置本朝置提刑按察司其职虽纠察一道官吏不专于刑然以提刑入衔则固重在此也
神宗熙宁七年置律学设教授公试习律令生员义三道先是置刑法科其考试闗防如诸科法
司马光曰律令格式皆当官者所须何必置明法一科使为士者豫习之夫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为士者果能知道又自与法律冥合若其不知但日诵徒流绞斩之书习锻链文致之事为士已成刻薄从政岂有循良非所以长育人才厚风俗也
臣按自隋人作律以八字为义例遂致文深而义晦甚失古人使人易晓难犯之意今后律文宜详备其事浅易其文凡其罪名轻重决杖多寡皆须明白详载不厌简帙之繁不惜文辞之复使检阅之间粲然于目灼然在心不必深于文墨者然后晓之凡有目者粗知文义无不晓然也如此何用说官教训立法考试设科取用为哉惟用士人之通经术知道谊者为之遇有刑狱按律处罪律所不载及有可疑者引经断狱取裁于上可也
以上简典狱之官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一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二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存钦恤之心
舜典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孔颖达曰此经二句舜之言也舜既制此典刑又陈典刑之义以敕天下百官使敬之哉敬之哉惟此刑罚之事最须忧念之哉忧念此刑恐有滥失欲使得中也
朱熹曰多有人解恤字作寛恤之义某之意不然若作寛恤如被杀者不令偿命死者何辜大率是说刑者民之司命不可不谨如断者不可续乃矜恤之恤耳
又曰今之法家多惑于报应祸福之说故多出人罪以求福报夫使无罪者不得直而有罪者反得释是乃所以为恶耳何福报之有书所谓钦恤云者正以详审曲直令有罪者不得幸免而无罪者不得滥刑也今之法官惑于钦恤之说以为当出人之罪而出其法故凡罪之当杀者莫不多为可出之涂以俟奏裁既云奏裁则大率减等当斩者配当配者徒当徒者杖当杖者笞是乃卖弄条贯侮法而受赇者耳何钦恤之有
臣按帝舜之心无所不用其敬而于刑尤加敬焉故不徒曰钦而又曰哉者赞叹之不已也不止一言而再言之所以明敬之不可不敬以致其丁宁反复之意也是敬也盖自帝尧钦明中来帝舜居尧之位体尧之心于凡天下之事天下之民无有不敬谨者矣若夫刑者帝尧所付之民不幸而入其中肢体将于是乎残性命将于是乎殒于此尤在所当敬谨者焉是以敬而又敬惓惓不已惟刑之忧念耳谓之惟者颛颛乎此而不及乎他切切乎此而无或间也恤字蔡传无解朱子谓恤不是寛恤然朱子之前孔氏正义已解为忧念可谓得帝舜之心于千载之下也夫
汉孝文帝禁网疏阔选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太省至于断狱四百有刑错〈措同〉之风焉
臣按文帝用张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太省几至刑措噫文帝用一张释之而几致于刑措三代以下称仁厚之君必归焉中庸曰为政在人取人以身盖必有禁网疏阔之君然后其臣敢以其罪之疑者而予民故曰有是君则有是臣
宣帝地节四年诏曰令甲死者不可生刑者不可息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称今系者或以掠辜若饥寒瘐死狱中何用心逆人道也朕甚痛之其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
臣按汉世人君宣帝最为苛急然犹下此诏且谓系者或以掠辜若饥寒瘐死狱中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者瘐死者所坐名县爵里以为殿最噫居宫殿之中而思囹圄之苦处清闲之地而念困厄之人人君宅心如是上天岂不祐之哉汉去古不逺所行多仁政然当是时赵葢韩杨之不得其死人皆归咎于帝之苛急及观是年及元康四年念耆老之诏则帝之心可知矣有君如此而于定国不能扩充其善心而引之当道岂不可惜哉
明帝时楚王英以谋逆死穷治楚狱累年坐徙者甚众寒朗言其冤帝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馀人时天旱即大雨马后亦以为言帝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降宥
臣按史言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达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夫人君为治贵于用得其人臣之能即君之能也政不必自已出也明帝善刑理不足贵也然能幽枉必达及闻楚狱之冤夜起彷徨则先王不忍人之仁也是则可贵耳人君茍存明帝夜起彷徨之心以恤刑狱虽不必自善刑理而能委任得人而不为左右之所𫎇蔽则幽枉无不达矣
章帝元和三年诏曰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往者妖言大狱所及广逺一人犯罪禁至三属莫得垂缨仕宦王朝如有贤才而没齿无用朕甚怜之非所谓与之更始也请以前妖恶禁锢者一皆蠲除之以明弃咎之路但不得在宿卫而已
臣按一人犯罪禁至三属不得仕宦王朝固非圣世罪人不孥之意宋徽宗时有党人子孙不许内仕之禁其视章帝此诏有愧矣
唐制凡囚已刑无亲属者将作给棺瘗于京城七里外圹有砖铭上掲以榜家人得取以葬
臣按此亦唐人仁恕之政
太宗亲录囚徒纵死罪三百九十人归家期以明年秋即刑如期皆来乃赦之
欧阳修曰信义加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者也宁以义死不茍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太宗录大辟囚三百馀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责其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自归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哉然则何为而可曰纵而来归杀之无赦而又纵之而又来则可以知为恩德之致尔此必无之事也若夫纵其来归而赦之事偶一为之耳若屡为之则杀人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为常者其圣人之法乎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
胡寅曰罪既至死无可赦者此三百九十人者其间宁无杀人偿死者乎而赦之何被杀者之不幸而蒙赦者之幸也况既得一年之期必尝相约以如期而集则可免死太宗恱其信服而忘其刑赦之颇也然不敢违逸而皆至情则可矜矣要之始者纵之过也臣按刑者天讨有罪之具人君承天以行刑无罪者固不可刑有罪者亦不敢纵也人君不循天理而以已意操纵乎人亦犹人臣不奉国法而以已意操纵乎囚也可乎哉人臣如此君必诛之无赦臣畏国法必不敢如此人君以已意纵罪人而又以已意舍之独不畏天乎
太宗尝览明堂针灸图见人之五脏皆近背失所则其害致死叹曰夫棰者五刑之轻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轻之刑而或至死乃诏罪人毋得鞭背
臣按太宗诏罪人毋鞭背其心仁矣非独见其有寛刑之仁而实可验其有爱民之心随所触而即感然不徒感之而又能推广之以致之民也其致刑措而庶几于三代也宜哉后世称宋人以仁厚立国然唐既去鞭背刑矣而宋人犹有杖脊之法何也岂太祖太宗不闻唐太宗此言而当时辅弼谏诤之臣亦无以此言进者欤我朝定令凡笞杖人于臀腿受刑之处非此则为酷刑仁恩之及于人人也博矣
太宗以大理丞张蕴古奏罪不以实斩之既而大悔诏死罪虽令即决皆三覆奏久之谓群臣曰死者不可复生近有府史取赇不多朕杀之是思之不审也决囚虽三覆奏而顷刻之间何暇思虑自今宜二日五覆奏决日尚食勿进酒肉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务合礼撤乐减膳之意
臣按张蕴古奏请不以实其情有故误设使其故犹当权其轻重而加以刑况蕴古曾上大宝箴其言切至有益于君身治道斯人而能为斯言犹将十世宥之乃以轻罪而坐重刑太宗虽悔之无益也虽然人君不贵无过而贵能改过太宗能因此以生悔心不徒悔之于已往而又戒之于将来充而广之以遍于天下后世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善推其所为而已矣太宗有焉
太宗时有失入者不加罪太宗问大理卿刘德威曰近日刑网稍密何也对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人主好寛则寛好急则急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失入无辜失出更获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竞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故耳傥一断以律则此风立止矣太宗恱从之自是断狱平允
臣按人主好寛则寛好急则急此就人君言之耳为刑官者执一定之成法因所犯而定其罪岂容视上人寛急而为之轻重哉然中人之性畏罪而求全不能人人执德不回守法不挠是以为人上者常存寛恤之仁而守祖宗之法毋露其好恶之几以示人而使之得以观望也
𤣥宗开元十八年刑部奏天下死罪止二十四人胡寅曰以文观之四海九州之大一岁死罪止二十有四人几于刑措矣以实论之𤣥宗以奢汰逸乐教有邦则狱讼安得一一伸理曲直安得一一辨白无乃慕刑措之名饰太平之盛有当死而蒙宥者乎官吏之惨舒一视上之好恶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下从之故诗云牖民孔易茍欲刑措不用虽囹圄常空可也然讼狱曲直不得其分奸猾逋诛蠹害脱死而平人冤抑者众矣故善为治者必去华而务实则不为人所罔也
开元二十五年大理少卿奏今岁天下断死刑五十八人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太盛鸟雀不栖今有雀巢其树百官以为几致刑措上表称贺
马端临曰是时李林甫方用事崇奖奸邪屏斥忠直御史周子谅以弹牛西客杖死殿庐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以失宠被䜛无罪同日赐死皆是年事也其为滥刑也大矣而方以理院鹊巢为刑措之祥何耶臣按人君之为治贵乎有其实耳名不患其无也名实如形与影有形则影随之无形而强欲为之影万无此理也𤣥宗之世刑部为此奏承𤣥宗好名之意欲以欺天下后世耳然而数百年之后马氏尚为此论则当世之臣民目睹其实者其能欺之乎是盖慕刑措不用之名而为此举其后李林甫为相又奏野无遗贤皆无其实而欲强为之名者也卒之名不可得而贻讥于天下后世胡氏华实之论万世人主所当服膺者也
宪宗时李吉甫李绛为相吉甫言治天下必任赏罚陛下频降赦令蠲逋赈饥恩德至矣然典刑未举中外有懈怠心绛曰今天下虽未大治亦不甚乱乃古平国用中典之时自古欲治之君必先德化至暴乱中国乃专任刑法吉甫之言过矣帝以为然司空于𬱖亦讽帝用刑尝谓宰相曰𬱖怀奸谋欲朕失人心也
臣按刑者所以辅政弼教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用以辅政之所不行弼教之所不及耳非专恃此以为治也宪宗然李绛之言非于𬱖之请其知帝王治道之要者欤
宋太祖开宝六年有司言自三年至今所贷死罪凡四千一百八人上注意刑辟哀矜无辜尝读虞书叹曰尧舜之时四凶之罪止从投窜何近代宪网之密耶盖有意于刑措也故自开宝以来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贷其死云
臣按宋太祖读虞书而知近世宪网之密亦犹唐太宗读明堂图而除杖背之刑也人主读书每每得之于心而见于施行如此则帝王之盛德可以企及唐虞之德化亦可以卒复矣此二君者皆可以为万世帝王读书之法
太宗在御尝躬听断在京狱有疑者多临决之每能烛隐㣲尝亲录系囚至日旰近臣或谏劳苦过甚帝曰傥惠及无告使狱讼平允不致枉挠朕意深以为适何劳之有因谓宰相曰中外臣僚若皆留心政务天下安有不治者古人宰一邑守一郡使飞蝗避境猛虎渡河况能惠养黎庶申理冤滞岂不感召和气乎朕每自勤不怠此志必无改易或云有司细故帝王不当亲决朕意则异乎是若以尊极自居则下情不能自达矣自是祁寒盛暑或雨雪稍愆辄亲录系囚多所原减诸道则遣官按决率以为常后世遵行不废
臣按太宗谓若以尊极自居下情不能自达非但刑狱一事为然也
高宗绍兴四年诏特㫖处死情法不当者许大理寺奏审
臣按人君立法司以断庶狱人之有罪一断以祖宗成法无自处死之理王言一出臣下奉承之不暇明知其非而不敢言者多矣髙宗此诏可为世法
以上存钦恤之心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三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戒滥纵之失
周书吕刑曰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附也〉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断制五刑以乱无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无辞于罚乃绝厥世
蔡沈曰苗民不察于狱辞之所丽又不择吉人俾观于五刑之中惟是贵者以威乱政富者以货夺法断制五刑乱虐无罪上帝不蠲贷而降罚于苗苗民无所辞其罚而遂殄灭之也
陈大猷曰自古酷吏如郅都寗成严延年王温舒周兴来俊臣之流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上帝不蠲而绝厥世古今一律也
臣按刑罚之所以不中者非讫于威则讫于富讫于威所以徇人之势讫于富所以阜已之财用是以断制刑狱虐乱无辜之人民怨于下天怒于上卒之所依之势不可怙所得之财不能保而并与已之所有者而䘮之遂使自受姓以来之宗祀亦殄灭而无遗类焉呜呼吕刑此言岂非万世典狱者之永鉴哉
狱货非宝惟府〈聚也〉辜功报以庶尤永畏惟罚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罚不极庶民罔有令〈善也〉政在于天下蔡沈曰狱货鬻狱而得货也府聚也辜功犹云罪状也报以庶尤者降之百殃也非天不中惟人在命者非天不以中道待人惟人自取其殃祸之命尔吴澂曰非天不中而偏罚之葢以人之为人在于有生之命陷人命以至于死天岂容之哉若天之罚不如此其极则狱吏将无所畏恣于深刻而施之庶民者皆酷虐之政无复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矣臣按狱之于人乃性命之所闗系顾不以公而以私不以理而以欲以人之性命而成吾之私家其与杀越人于货其心一也盍思曰人之生也乃天之所命吾以货而杀人是逆天命也天岂容我哉以货杀人且不可况又假天之讨有罪者以杀无罪是重得罪于天矣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晋怀公执狐突曰子来则免〈突之子毛及偃从公子重耳在秦〉对曰父教子贰何以事君刑之不滥君之明也臣之愿也淫刑以逞谁则无罪
臣按刑以弼教必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以权其轻重以为取舍焉茍在上者理有不明而惟欲之徇至用刑诛以快其志则凡所恶者大者可诛小者可论而人无容足措手之地矣下拂乎人心上逆于天道人虽无如我何其如天何
秦文公二十年初有三族罪孝公用卫鞅变法令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始皇并吞六国毁先王之法减礼谊之官专任刑罚躬摽文墨昼断狱夜理书目程决事日悬石之一而奸邪并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溃而叛之
臣按秦不师古专用刑法以致民不聊生而天下溃叛后世所当以为鉴戒者也
汉髙祖除秦苛法孝惠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议未决而崩髙后除之孝文元年尽除收帑相坐律令
臣按古者五刑极于大辟死一身之外无馀刑也至秦人始有三族之法罪及于妻子同产夫以一人之有罪而其妻子固无罪也况一族乎父之族同一气脉之相传且犹不可又况于母族妻族乎是人家以一女子适人之故而累及其一家一族无辜而至于绝宗殒祀若推其类而至于义之尽则生女可以不举矣使家家皆惩之而不举则人类不几于绝乎所谓妖言之令尤为无可慿据言出于人之口而入于人之耳甚无形迹也徒以一人之言而坐其一人之罪且不可况其家族乎有国者恐其揺民惑众或至奸宄之生祸乱之作必明立禁条须必见于手书著于简牍成夫文理质证对验明白无疑然后坐之不然且将有如贾生之论秦者矣生之言曰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非徒不能禁乱且因以生乱而至于亡矣汉承秦后而一切禁之其享国至四百馀年宜哉
武帝即位之后自公孙𢎞以春秋之义绳下张汤以峻文决理于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汤奏颜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是后有腹诽之法比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胡寅曰昏主奸臣未有不恶嫉言者武帝非昏主也而信张汤立此令何哉古者立诽谤之木以求谤言故士传言庶人谤既许之谤则有口者皆得尽其情矣周厉王虽监谤亦见其时言路之不隘也监之而后隘矣秦禁偶语则两人不得相与言矣其后又有妖言令则一人而为国家深计者亦不得独献言矣虽然是犹或发之于口或笔之于书得一据证反是为非加之罪辟也若夫腹诽之法不亦异哉自尧舜大圣犹以知人为难知人之道必自听言始是故敷奏以言既观其言明试以功又考其事庶乎尽之而大奸似忠大佞似信者尚不得而知也乃探心腹不用形显而罪之呜呼异哉人心难测甚于知天腹之所藏何从而验今指孝子曰尔欲弑父指忠臣曰尔欲弑君指廉人曰尔欲为穿窬指义士曰尔欲为盗贼尔虽不言不为吾知尔之心也然则凡所嫉恶者孰不可杀矣立法如此与商纣剖比干观七窍也几希使贤人君子精忠不得以上白志义不得以自伸反贻暗昧之诛喑呜而死皆汤启之也汤祸贼不足道其报亦不旋踵独孝武信而用焉惜哉史云公卿大夫自是谄谀取容夫求合者不待是而谄谀也况立法以诏之乎
臣按腹诽之法胡氏论之可谓切至矣张汤今年杀颜异明年即自杀天道好还彰彰如此为人臣以事君何用杀人以求自安其位耶
武帝以法制御下好尊用酷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道路不通乃使樊昆等衣绣衣持节发兵以兴击所至得擅斩二千石以下诛杀甚众一郡多至万馀人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曰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不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寖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胡寅曰所为立君者为人群而争也不务德化而以力从事是与之争也夫民服之则驯治之则骇与之争则奋然竞起矣虽大无道之君恶民叛已临以严刑如薙草者钱镈耰锄相寻于地上亦未有能尽杀四海之人者何则寡不胜众也汉监不逺在嬴政之世矣是故以法制民不若以善养民以政御众不若以德抚众抚以德养以善居上而寛如天覆然何至于为盗哉
臣按圣人制刑以求无刑立辟以求止辟武帝时以盗贼滋起作为沈命法非独不能止盗反由是而盗贼滋多且又因之而致官吏之相为掩蔽而盗贼益甚是一举而二失焉由是而驯致大乱不难也吕刑云民之乱罔不中是则治民之道无有过于中者也是故先王立法制刑莫不用中中则无过无不及可以常用而无弊不过而严亦不及而寛过而严则民有不堪而相率为伪以避罪不及而寛则民无所畏而群聚竞起以犯罪
初孝武之世征发烦数百姓贫耗穷民犯法奸轨不胜于是使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其后奸猾巧法转相比况禁网浸密律令烦苛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驳〈不晓其用意也〉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縁为市〈弄法而受财若市买之交易〉所欲活则传生议所欲陷则予死比〈例也〉议者咸冤伤之
臣按武帝以百姓贫耗穷民犯法乃使酷吏条定法令推求其罪以网罗之呜呼盍亦反求民之所以犯法之由乎史固曰征发烦数百姓贫耗民之所以穷而至于犯法者有由也始也既用桑羊孔仅以征发烦数而致民于法狱终也又用张汤赵禹以律令烦苛而陷民于死地武帝何不仁之甚哉然则欲民之不犯法其道何繇曰管子有言仓廪实知礼节必也制节谨度薄税敛寛力役使其家给人足则民不穷而人不犯于有司矣
宣帝时廷尉史路温舒上言秦人用刑之失其终有曰乌鸢之卵不毁而后鳯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虽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寛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臣按温舒之疏真氏已载于前书且谓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煅炼而周纳之葢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馀辜何则成链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语云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十馀言其于胥吏惨刻之情狱犴冤枉之状可谓尽矣然观其疏始言秦之时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盛服先王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虚美熏心实祸蔽塞乃秦之所以亡继言胥吏惨刻狱犴冤枉及其终也又以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省法制寛刑罚以废治狱结之大意谓秦之所以亡由刑狱惨刻刑狱惨刻由言路不开言路所以不开者由以正言遏过者为诽谤妖言也宣帝善其言故下诏立廷平然当时杨恽之死正坐南山芜秽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言于定国为廷尉乃奏以为妖恶言大逆无道则是温舒之言切中宣帝之失而借秦为言耳胡氏谓人君行事不当于人心天下得而议之岂有戮一夫钳一喙而能沮弭之哉宣帝于是乎失君道矣噫人君之酷刑皆足以失人心而亡国一旦茍有革心犹足以善其后惟杀谏者则无不亡之理观诸汉唐末世之君可见矣有国家者尚鉴之哉
章帝时陈宠上疏曰陛下即位数诏群僚宏崇晏晏而有司执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犹尚深刻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今宜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帝纳宠言诏有司绝钻钻诸惨酷之科解妖恶之禁除文致之请谳五十馀事定着于令
臣按文致谓其人无罪文饰致其法中也
桓帝延熹元年中常侍侯览等令牢修上书告李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部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帝怒下郡国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经三府太尉陈蕃郤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此等犹将十世宥之岂有罪不彰而致收掠乎不肯平署上愈怒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所连及杜密陈翔范滂之徒二百馀人或逃遁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陈蕃上书极谏帝怒策免之自后无敢复言者窦武霍谞复以为言帝意稍解乃诏党人二百馀人皆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及灵帝即位陈窦用事复举㧞膺等陈窦诛膺等复废侯览怨张俭尤甚乃命朱并上书告俭等共为部党图危社稷时上年十四问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耶对曰欲为不轨上曰不轨者何对曰欲危社稷上乃可其奏凡党人死者百馀人妻子皆徙邉连引收考布遍天下宗戚并皆残灭郡县为之残破
马端临曰党锢之狱出于宦官之恶直丑正然欲加之罪则必从而为之辞帝之问曹节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耶善哉问也帝时方童㓜未知奸佞容恱之可亲忠贤鲠直之可恶故发此问至对以谋不轨危社稷则不复能穷诘其所以谋之说所以危之状而遽可其奏矣自昔昏暴之君诛诤臣戮直士若龙逄比干之俦皆以谏诤于朝而婴祸而窃议于野者则未尝罪之也至李斯始有偶语之禁张汤始有腹诽之律皆处以死罪今观党锢诸贤所坐即偶语腹诽之罪而曹节王甫所为葢袭斯汤之故智也至于根连株逮坐死者不可胜计虽曰主昏政乱㓙珰得以肆其威虐然亦有由来矣盖汉家之法以殊死为轻典而治狱之吏则以深竟党与为能事夫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传曰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信哉
臣按路温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臣以为治狱之吏其小者耳其所失之存最大者则诽谤妖言之禁焉吕后时虽除去其禁然温舒上疏于宣帝始终以诽谤为言则是虽除之实则暗用之而不自知也其子孙习见以为当然左右𠒋邪遂袭用之以除异已之人其祸乃至更代累世而犹炽卒之善良受祸国祚随之后之有天下者其他刑狱虽若惨刻然失人心促国脉趣于亟亡者皆莫甚于诽谤妖言之令也古语云杀谏臣者其国必亡然杀谏臣犹有定名不谏者未必杀也惟用诽谤妖言坐人之罪则不分在朝在野有官无官一切诛之以钳天下之口其国之亡也又何疑哉
魏孝文以有罪徙邉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阖门充役光州刺史传陵崔挺谏曰天下善人少恶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阖门则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柳下惠婴盗跖之诛不亦哀哉孝文善之遂除其制
臣按秦始有夷族之刑一人犯罪延及一家而且及其母族妻族焉崔挺兹言其仁人之言哉秦仅再世而博陵之崔世为北朝大族至于唐犹盛不可谓天无意也
初魏元丕与陆睿李冲于烈俱受不死之诏睿既诛赐冲烈诏曰睿反逆违誓在彼不闗朕也然犹不忘前言听其自死免其孥戮朕本期始终而彼自弃绝
司马光曰杀生予夺人君驭臣之大柄是故先王之制虽有八议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议于槐棘之下可宥则宥可刑则刑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魏于勲贵之臣往往豫许之以不死彼骄而触罪又从而杀之是以不信之令使陷于死地也
臣按人君为治大要在仁义所以持仁义者信也不当死而死之非仁当死而不死之非义既许以不死而又死之非信失此三者何以为国
梁武帝疏简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狱为意又专精佛戒每断重罪则终日不怿或谋反逆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昼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者匿于主家有司不敢搜捕帝深知其弊而溺于慈爱不能禁也
臣按大禹泣囚怜民之愚也梁武泣囚侥已之福也洒泪虽同而处心则异怜愚而泣终寘之于法所以戒其后使之化愚为智变恶为良侥福而泣虽若免之于死然而法度日弛奸恶日起卒致白昼杀人公行摽掠本欲侥福于已而反有以致祸于人所谓求福不得而祸已随之者也佛教之不足慿信如此后世人主其鉴之哉
隋文帝素不恱学既任智而获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临下恒令左右觇内外小有过失则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赃污使人以钱帛遗之得犯立斩每于殿廷捶人一日之中或至数四尝怒问事挥楚不甚即令斩之髙颎等谏以为朝堂非杀人之处殿廷非决罚之地帝不纳又为殿廷杀人兵部侍郎冯基固谏不从竟于殿廷行决帝亦寻悔宣慰冯基而怒群臣之不谏者
臣按智者行其所无事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文帝既以任智而获大位故凡事皆以所谓智者处之欲人莫测吾之所为而知所畏惧将以得其情而摄其心也呜呼圣人所谓智者岂若是耶彼盖自智其智非吾圣人之智也智与仁勇为天下之三达德缺一不可也而其所以然者则本于诚焉诚以用智则所谓行其所无事也噫隋文用其奸谋诡诈以为智天之未定则因之以奸天位天之既定则因之以灭宗祀后世人君有任私智者尚文帝之鉴哉
文帝尚惨急而奸回不止定盗一钱弃市法闻见不告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盗一榱桷三人共窃一𤓰即时行决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耶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也而不为我以闻吾更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之为停盗取一钱弃市之法
臣按先王因情以立法如衡之于轻重少者不可多大者不可小物有多少大小而衡一以无心待之随其多少大小而权之也盗一钱者则坐以死盗万钱者又何以加之哉以是立法是教天下之为盗者不为盗则已如必为盗则为其大而毋为其小宁取其多而不取其少岂所谓辟以止辟者耶
唐武后自以久专国事且内行不谨欲大诛杀以威之乃盛开告密之门擢胡人索元礼为游击将军令按制狱元礼推一人必令引数十百人周兴来俊臣之徒效之纷纷继起私蓄无赖数百人专以告密为事欲陷一人辄令数处俱告事状如一俊臣与万国俊共撰罗织经数千言教其徒网罗无辜织成反状构造布置皆有支节太后得告密者辄令索元礼等推之竞为讯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及鳯凰晒趐驴驹㧞橛仙人献果等名或倒悬石缒其首或以醋灌鼻每得囚辄先陈其械具以示之皆战栗流汗望风自诬
胡寅曰自古酷刑未有甚于武后之时其技与其具皆非人理盖出于佛氏所说地狱之事也佛之意本以怖愚人使之信也然其说自南北朝澜漫至唐未有用以治狱者佛之言在册知之者少至阎立本图地狱变相形于绘画则人之得见而惨刻之吏智巧由是滋矣是故惟仁人之言其利溥佛本以善言之谓治罪于幽阴间耳不虞其弊使人真受此苦也吁亦不仁之甚矣
臣按先王制刑本以制民使之不敢为恶后世为恶者乃以刑为行恶之具其惨酷有如武后时酷吏之所为者盍思曰吾人也彼亦人也人以是加我我能堪之乎天道好还吾害人以保己之富贵人虽不奈我何其如天道何吾虽尊贵彼虽卑贱同一知识蠢动也我与彼均禀性赋形于天地间天生我亦犹生彼也不畏于人独不畏于天乎
武后长寿元年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狄仁杰等谋反先是俊臣奏请降敇一问即承反者得减死及仁杰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即承反是实俊臣乃少寛之仁杰令其子上冤状武后览之以问俊臣对曰仁杰等下狱未尝褫其巾帯寝处安甚茍无事实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𬘭往视之俊臣暂假仁杰等巾𢃄罗立于西使𬘭视之俊臣诈为仁杰等谢死表使𬘭奏之乐思晦男数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武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可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武后意稍悟召见仁杰曰卿承反何也对曰不承则已死于拷掠矣武后曰何为作谢死表对曰无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诈
臣按路温舒言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棰楚刑具之轻者也人之肌肤尚有所不堪者况用非法之重刑乎后世人主观武后时来俊臣治狄仁杰谋反之狱及详乐思晦㓜男之言与仁杰召见之对则酷吏害人之情状罪人承罪之因由灼然见矣
武后谓侍臣曰顷者周兴来俊臣按狱多连引朝臣云其谋反中间疑有不实使近臣就狱引问得其手状皆自承服朕不以为疑自兴俊臣死不复闻有反者然则前死者不有冤耶姚元崇对曰自垂拱以来坐谋反死者率皆兴等罗织自以为功陛下使近臣问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动揺所问者若有翻覆惧遭惨毒不若速死赖天启圣心兴等伏诛臣以百口为陛下保自今内外之臣无复反者若㣲有实状臣请受知而不告之罪武后恱曰曏时宰相皆顺成其事陷朕为淫刑之主闻卿所言深合朕心赐元崇钱千缗
臣按武后虽女主然其本心之天理亦未尝无也虽以一时酷吏逢其恶用淫刑以逞彼虽昧于其初然事久而天理定事过而善心生卒亦未尝不知其非也是以酷吏无不坐诛而当时宰臣顺成之者亦咎其陷已于淫刑焉后世人主观仁杰之对及元崇此言凡有大狱必须自引所犯者于前躬自诘问而毋为所蔽为刑官者毋逢君之恶为大臣者必匡君之失毋使他日其君之悔悟而诛戮之及咎怨之归也
武后时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刻之吏以深刻为功凿空争能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折胁籖爪悬髪熏耳刻害支体糜烂狱中号曰狱持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揺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此等即非木石且救目前茍求賖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胜楚毒自诬耳愿陛下察之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
臣按人主所深恶者反叛也而小人之欲求富贵者往往假是诬人以求爵赏人主不之察而听之其致人于死地辄至十百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绝人之宗祀其为仁政之累和气之盭也大矣遇有斯狱必须隔别而问证佐既明必须得其反具引赴御前躬为诘问许其面辩不付其狱于所执之人必察其详于外廷之讯如此则奸状无不明刑狱无不当矣
𤣥宗天宝初李林甫为相起大狱以诬陷异已者宠任吉温罗希奭为御史二人皆随林甫所欲深浅煅炼成狱无能自脱者时人谓之罗钳吉网
臣按国家置为刑狱有一定之名有一定之所祖宗成法子孙当遵守之不敢有加焉可也汉唐以来乃有诏狱之名及有起大狱者是于常宪之外而更为之异名以罗人于死地所以张奸臣之威失天下之心皆由乎此后世人臣有请于祖宗常狱之外别起狱者必奸邪也人主宜痛斥之
肃宗时将军王去荣以私怨杀本县令当死上以其善用礟免死以白衣于陕郡效力贾至上疏曰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若纵去荣可谓生渐矣议者谓陕郡初复非其人不可守然则他无去荣者何以能亦坚守乎陛下若以礟石一能即免诛死今诸军技艺绝伦者其徒实繁必恃其能所在犯上复何以止之若止舍去荣而诛其馀者则是法令不一而诱人触罪也今惜一去荣之材而不杀必杀十如去荣之材者不亦其伤益多乎夫去荣逆乱之人也焉有逆于此而顺于彼乱于富平而治于陕郡悖于县君而不悖于大君欤下其事令百官议韦见素等议以为法者天地大典帝王犹不敢擅杀而小人得擅杀是臣下之权过于人主也去荣既杀人不死则军中凡有技能者亦自谓无忧所在暴横为郡县者不亦难乎陛下为天下主爱无亲疏得一去荣而失万姓何利之有于律杀本县令列于十恶而陛下寛之王法不行人伦道屈臣等奉诏不知所从夫国以法理军以法胜有恩无威慈母不能使其子陛下厚养战士而每战少利岂非无法乎今陕郡虽要不急于法也有法则海内无忧不克况陕郡乎无法则陕郡亦不可治得之何益而去荣末技陕郡不以之存亡王法有无家国乃为之轻重此臣等所以区区愿陛下守贞观之法上竟舍之臣按肃宗之于一王去荣杀县令而不正其罪贾至既言之韦见素等又言之谆复明切如此而肃宗竟不悟焉其后卒至法令废弛士卒桀骜终唐室而不振其原未必不出诸此也
懿宗同昌公主薨悼痛不已杀医官韩宗卲等二十馀人收捕亲族三百馀人系京兆狱平章事刘瞻言以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昨公主有疾深轸圣慈宗卲等诊疗之时惟求疾愈备施方术非不尽心而祸福难移竟成蹉跌原其情状亦可哀矜而械系老㓜三百馀人道路嗟叹奈何以达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谤愿少回圣虑寛释系者上览疏不恱
臣按古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懿宗以一女之故而杀医者二十馀人而收捕亲族至三百馀人知痛吾女之死而人之死独不可痛哉彼二十人者皆有父母子女吾爱吾女而彼之父母子女亦爱其父与子人有贵贱而痛戚之情则一也吾女之死非其故若出于误亦在所宥况医所能生者不死者尔数之尽者医岂能延哉刘瞻之言痛切而懿宗不悟非独不仁盖不智也
宋至和中太常博士吴及言古人除肉刑重绝人之世也今则宦官之家竞求他子剿绝人理希求爵命童㓜何罪陷于刀锯因而夭死者多矣夫有疾而夭治世所羞有罪而宫前王不忍况无疾与罪乎臣闻汉永平之际中常侍四员小黄门十人唐太宗定制无得逾百员且以祖宗近事较之祖宗时宦官凡几何人今凡几何人臣愚以谓胎卵伤而鳯凰不至宦官多而继嗣未育伏望浚发德音详为条禁进献宦官一切权罢擅宫童㓜寘以重法若然则天心必应圣嗣必广召福祥安宗庙之策莫先于此
臣按五刑之中宫刑最重四刑惟残人之肌体宫刑则绝人之种类故虽死辟之大不若宫刑之惨大辟虽曰身首异处然止于一身一时而宫刑则上阏先传下绝后继非止一人一世焉今世无古宫刑亦无宋人宦官之家取他人子宫以为嗣之例祖宗以来凡人侍掖庭者多取军旅中不得已所系累之㓜稚免其死而生之至仁之恩也近年乃有军民之家自宫其子以求进者而在近甸尤多惟我国家都燕切近邉鄙民之生于是者比诸他境尤当加意爱惜而保养之使其蕃息以壮实根本一人失其生固在所惜况千百人绝其后代乎伏愿体天地好生之德严为禁制自今有自宫其子弟者罪其父母及其生户全家戍邉邻保知情重加罚赎其主使下手之人问以死罪被宫者分送藩府以给使令永不许进入掖庭如此则不禁自绝矣是亦圣朝体天心惜民命锡民类莫大之仁政也
髙宗绍兴中殿中侍御史常同论私盐刑名太重主议之臣但曰刑不峻不足以致厚利夫峻刑章而不恤民害此奸臣之所为也自古及今刑之所犯必称罪之轻重岂有罪无等降一用重刑之理今私盐一斤至杖脊配广南则孰不相率而为百千斤之多哉祖宗之仁德在人犹人之有元气今天下之势可谓病矣奈何遂欲伤元气乎法令之行系乎国本不使有识缙绅之士议之而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非国之福也
臣按天生物以养人非专为君也而君専其利己违天意矣为之禁且不可也况又为不称其罪之重刑哉常同谓刑之所犯必称罪之轻重深得先王制刑之意后世法令所以禁愈严而犯愈多者以不称其罪也夫立法者君也而导君而为是法者左右之臣也而行法者未必皆无仁心未必皆欲从君之欲彼见法之过于严而民之愚而贫无知而冒法不得已而犯禁不肯尽行其法故法虽行于暂而不能行之于久而卒归于废弛此非独人心之不然而天理亦不之然也后世大盗多起于盐徒正以盐禁太严有国者不可不知
理宗朝天下之狱不胜其酷每岁冬夏诏提刑行郡决囚提刑惮行悉委倅贰倅贰不行复委幕属所委之人皆肆行威福以要馈遗监司郡守擅作威福意所欲黥则入其当黥之由意所欲杀则证其当死之罪呼喝吏卒严限日时监勒招承催促结款而又擅制狱具非法残民或断薪为杖掊击手足名曰棹柴或木索并施夹两股名曰夹帮或纒绳于首加以木楔名曰脑篐或反缚跪地短竖坚木交辫两股令狱卒跳跃于上谓之超棍痛深骨髓几于殒命富贵之家稍有罥挂动籍其赀又以趁办月桩及添助版帐为名不问罪之轻重并从科罚大率官取其十吏渔其百州县往往专杀拘锁罪人死而后已甚至户㛰词讼亦皆收禁有饮食不充饥饿而死者有无力请求陵虐而死者有为两词赂遗苦楚而死者惧其发觉先以病申名曰监医实则已死名曰病死实则杀之至度宗时虽累诏切责禁止终莫能胜而国亡矣
臣按宋至理宗时土地已蹙穷民残喘待日而毙多方以妪乳之犹恐不足以有而一时监司守令乃为严刑苛法以籍民财以残民命理宗在位方以崇尚道学为事务虚名而蔑实政当是之时为监司守令者岂无学道学之流乎要之皆趣时好名之士非真有心于居敬穷理以济人利物者也卒至于伤天地之和促国家之脉而有裔夷之祸也呜呼岂无所自哉今去宋季不逺其淫刑之具如所谓脑篐超棍之类世犹有袭而用之者伏惟国家以仁立国乞敕有司痛加禁革敢有于律文讯杖之外巧意用刑者坐以违制之律造之者重罚用之者除名是亦顺天心寿国脉之一大事也
以上戒滥纵之失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三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四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总论威武之道〈上〉
易师之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
程頥曰师为卦坤上坎下以二体言之地中有水为众聚之象以二卦之义言之内险外顺险道而以顺行师之义也以爻言之一阳而为众阴之主统众之象也比以一阳为众阴之主而在上君之象也师以一阳为众阴之主而在下将帅之象也地中有水水聚于地中为众聚之象故为师也君子观地中有水之象以容保其民畜聚其众也
朱熹曰师兵众也下坎上坤坎险坤顺坎水坤地古者寓兵于农伏至险于大顺藏不测于至静之中水不外于地兵不外于民故能养民则可以得众矣臣按先儒谓古者兵农合一居则为比闾族党之民役则为卒伍军旅之众容之畜之于无事之时而用之于有事之日此众即此民也容之则保爱而不伤畜之则聚处而不散有以容之故无事之时得以生养而自遂有以畜之则有事之时易于召集以相卫国家之有众亦犹土地之有险也地有险则人莫敢逾国有兵则人不敢犯然兵虽险而用之又必以顺焉不顺不动也
序卦曰师者众也众必有所比故受之以比
程頥曰人之类必相亲辅然后能安故既有众则必有所比比所以次师也
吕祖谦曰师以二为主二将帅也以一阳而为众阴之所聴命者比以五为主以一阳而为众阴之所亲辅者也比所以次师者言众虽聴命于将帅而心当亲辅于君也
杂卦曰比乐师忧
苏轼曰有亲则乐动众则忧
余芑舒曰在上而得众故乐居下而任众故忧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比之乐也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睹师之忧也
臣按师之为卦万世论行师之道皆不出乎此六爻之间凡军旅之用所谓出师驻师将兵将将与夫奉辞伐罪旋师班赏无所不有先儒谓虽后世兵书之繁不如师卦六爻之略且所论者王者之师比后世权谋之书奇正甚逺为天下者制师以立武立武以卫国卫国以安民乌可舎此而他求哉
谦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
程頥曰富者众之所归惟财为能聚人五以君位之尊而执谦顺以接于下众所归也故不富而能有其邻也邻近也不富而得人之亲也为人君而持谦顺天下所归心也然君道不可専尚谦柔必须威武相济然后能懐服天下故利行侵伐也威徳并著然后尽君道之宜而无所不利也征不服者征其文徳谦逊所不能服者也文徳所不能服而不用威武何以平治天下非人君之中道谦之过也
朱熹曰以柔居尊在上而能谦者也故为不富而能以其邻之象盖从之者众矣犹有未服者则利以征之而于它事亦无不利
杨万里曰征不服者不服而征不得已尔舜征苖不得已也汉武征匈奴岂不得已乎
臣按征者正也下有不正上则正之下之人非有不正之事而上之人辄兴师以侵伐之则上已不正矣如正人何在上之人且谦柔和顺而下之人迺负固不服桀骜不驯其不正甚矣上之人専尚文徳而不奋威武以正之则流于姑息失之寛纵
迺谦之过非谦之益也又岂所谓称物平施者哉
豫利建侯行师
程頥曰豫顺而动也豫之义所利在于建侯行师夫建侯树屏所以共安天下诸侯和顺则万民悦服兵师之兴众心和悦则顺从而有功故豫悦之道利于建矦行师也又上动而下顺诸矦从王师众顺令之象君万邦聚大众非和悦不能使之服从也
朱熹曰豫和乐也人心和乐以应其上也又曰建矦行师顺动之大者
臣按兵师之兴所以为民也兴师而民心不悦则其所行必非王者之师仁义之举也是以人君举事既揆之已复询之众众心和悦然后从而顺之茍有不悦必中止焉寜失势于他人不失心于已众
夬之彖曰夬扬于王庭孚〈言信之在中诚已也〉号〈命众之辞〉有厉〈危也〉告自邑〈私邑也〉不利即〈从也〉戎〈尚武也〉利有攸往
程頥曰小人方盛之时君子之道未胜安能显然以正道决去之故含晦俟时渐图消之之道今既小人衰㣲君子道盛当显行之于公朝使人眀知善恶故云扬于王庭也君子之道虽长盛而不敢忘戒备故至诚以命众使知尚有危理焉以此之甚盛决彼之甚衰若易而无备则有不虞之悔是尚有危理必有戒惧之心则无患也圣人设戒之意深矣然君子之治小人以其不善也必以已之善道胜之故圣人诛乱必先修已舜之敷文徳是也告自邑先自治也戎兵者强武之事不利即戎谓不宜尚壮武也
朱熹曰夬决也阳决阴也其决之也必正名其罪而尽诚以呼号其众相与合力然亦尚有危厉不可安肆又当先治其私而不可专尚威武则利有所往也皆戒之之辞
九二惕号莫夜有戎勿恤
程頥曰内懐兢惕而外严诫号虽莫夜有兵戎亦可勿恤矣
臣按先儒谓不利即戎与莫夜有戎相应莫夜有戎言小人常伺隙兴兵以冦君子不利即戎言君子不当専尚威力以胜小人盖君子之感小人固自有道若徒以力角力则君子未必有加于小人而适以败天下之事尔此圣人之所以深戒也然则所谓君子胜小人之道奈何曰君子之治小人以其不善也必以已之善道胜之养之以善而横逆自若也则含晦俟时以冀其机之可乘仗义执言以明其罪之所在布诚信以孚众心申号令以竦众聴相与同心以除害协力以敌忾兢兢焉常存危厉之心不欺彼衰而遂安肆也业业焉益尽自治之道不恃已强而事威武也内懐乎兢惕外严乎备戒虽有仓卒莫夜之戎亦无所忧矣夫然后以堂堂之陈正正之旗举无敌之师而加诸有罪之人夫何往而不成功哉茍或恣其一决之勇而求大快于吾心则非徒不能除其害而反有以致其大害矣圣人于夬之卦而丁寜深切如此其为君子谋至矣有天下者可不戒哉
萃之象曰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程頥曰泽上于地为萃聚之象君子观萃聚以除治戎器用戒备于不虞凡物之萃则有不虞度之事故众聚则有争物聚则有夺大率既聚则多故矣故观萃象而戒也除谓简治也去弊恶也除而聚之所以戒不虞也
朱熹曰除者修而聚之之谓又曰大凡物聚众盛处必有争故当预为之备如人少处必无争才人多少间便自有争所以当预为之防也
丘富国曰天生五材谁能去兵用兵乱也去兵亦乱也君子当萃聚之世而除戎器非右武也特戒不虞而已如秦人之销锋镝唐末之议销兵则非谓之除戎器汉武席文景富庶之极至穷兵黩武以事四夷又岂戒不虞之义乎
臣按民生于世犹泽在地中泽润乎地而不燥地容乎泽而不溢相与含容而不觉其为多也泽一出乎地上则日积月累其出也无穷尽其流也无归宿则必有奔放溃决之虞矣譬之民焉当夫国初民少之际有地足以容其居有田足以供其食以故彼此相安上下皆足安土而重迁惜身而保类驯致承平之后生齿日繁种类日多地狭而田不足以耕衣食不给于是起而相争相夺而有不虞度之事矣是以圣王随其时而为之制既为之足食以顺其生又为之足兵以防其变所谓足兵者不止戎器也而独以戎器言盖兵与农皆出于民农所以别于兵者以所执之器异也执耒耜痔钱镈者则谓之农手戈矛擐甲胄者则谓之兵其寔皆民也言器则人在其中矣大抵兵威之所以不振者由上之人狃于治安而不知戒也盖事乆则必弊除其旧而新之则宿弊为之一新人聚则必散收其散而聚之则泮涣有所拘束夫然则事之可虞者皆不足虞矣窃惟我圣祖承元政废弛之后民俗凋弊之馀大振威武以立国内而畿甸外而邉方设立卫所每卫五所每所千军错时郡邑之中以为民生之卫盖不待民生之萃聚而后戒其不虞也圣祖思患豫防之心逺矣今承平百馀年生齿之繁比国初㡬千倍蓰而兵戎之众反不及什二三焉岂大易因萃象以除戎器戒不虞之义哉㐲惟圣明留心武事明敕所司通将洪武年间原设卫所军士队伍并见在数目以闻下执政大臣俾其详究军伍前后所以多寡之数必欲复祖宗之旧其道何繇或别有它策具疏备陈然后集议除其旧而新之收其散而聚之㫁㫁乎必有益于国必无损于民然后行之庶㡬合乎大易萃卦之象以为国家制治保邦千万年长乆之计宗社生灵不胜大幸
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言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其孰能与于此哉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夫
朱熹曰圣人之徳无一尘之累无事则其心寂然人莫能窥有事则神知之用随感而应神武不杀得其理而不假其物之谓
又曰武虽是杀人的事圣人却存此神武而不杀也臣按神武不杀四字虽圣人以赞易卦之用然武而谓之神神武而谓之不杀神武而不杀之一言是诚圣人文化之妙用武徳之至仁函阴阳生杀之机妙仁义生成之化方其事之未来也运其神妙之机而测度之于㡬㣲朕兆之先及其事之既往也敛其明照之用而包函之于幽㣲阴密之地用是以立武则变化而莫测运用而无方仁厚而不伤广大而无问是即帝尧广运之武成汤天锡之勇也伏惟圣人在上体大易神智之徳存神武不杀之心民之有患不得已而用武本仁心而运神智仗道义以施徳威以不杀而为杀也则圣武布昭于天下则其所谓乃武者不独并称于乃文而且与乃圣乃神之妙用巍巍乎荡荡乎与帝尧之徳同一广运矣
虞书益曰帝徳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
朱熹曰广者大而无外运者行之不息大而能运则变化不测故自其威之可畏而言则谓之武自其英华发外而言则谓之文
臣按益赞尧之徳不徒曰徳而且曰帝徳广运不徒曰广运而继曰乃圣乃神乃武乃文谓之乃者以见帝徳之所以广运有此四者而其所以知其为圣神文武者乃以时而出之也本神圣以为文武此圣人之文所以为文思而光于四表而其武所以为神武而不杀也欤
商书伊尹曰惟我商王布昭〈敷著〉圣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
蔡沈曰圣武犹易所谓神武而不杀者汤之徳威敷著于天下代桀之虐以吾之寛故天下之民信而懐之也
臣按先儒谓不徒武而谓之圣武以见其出于徳义之勇故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此圣武之实也至于天下之民莫不信而懐之此圣武之效也
诗商颂长发之七章曰武王载斾有䖍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遏同〉苞有三蘖〈旁生萌蘖谓韦顾昆吾也〉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韦顾昆吾皆桀之党〉
朱熹曰武王汤也虔敬也言恭行天讨也言汤既受命载斾秉钺以征不义桀与三蘖皆不能遂其恶而天下截然归商矣初伐韦次伐顾次伐昆吾乃伐桀当时用师之序如此
臣按先儒谓载斾秉钺不敢不虔所谓临事而惧也夫成汤以天锡勇智之资以至仁伐至不仁而犹虔敬如此况无成汤之徳之才而所遇者又非韦顾昆吾之敌而可以恣肆而不知所惧哉
殷武之首章曰挞〈疾貌〉彼殷武奋伐荆楚罙〈冒也〉入其阻裒〈聚也〉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朱熹曰殷武殷王之武也汤孙谓髙宗旧说以此为祀高宗之乐盖自盘庚没而殷道衰楚人叛之高宗挞然用武以伐其国入其险阻以致其众尽平其地使截然齐一皆高宗之功也易曰高宗伐方三年克之盖谓此欤
李雩曰楚为夷狄之国世乱则先叛世治则后服商室中㣲往往为患高宗所以伐之
朱善曰自古中兴之君未有不以武徳胜者盖继衰乱之后内之则法度之既弛纪纲之既壊外之则诸矦之既叛四夷之既起自非以武徳胜之则安能举王纲于已坠合人心于已离拨乱而复反于正哉若殷之高宗是已信乎其无愧于为汤之孙矣
臣按高宗伐方三年克之事之至难者也然诗人颂高宗不徒曰武而曰殷武而又以为汤之绪以见高宗所以用武逺伐暴乱者不过承其先世馀烈以孙而成祖之功绪而已然则后人所成之功何者而非前人之绪哉
皇矣美周也其五章曰帝谓文王〈设为天命文王之辞〉无然〈不可如此〉畔〈离也〉援〈攀援〉无然歆〈欲之动也〉羡〈爱慕〉诞先登于岸〈道之极至处〉密人〈密须氏姑姓之国〉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国名〉徂〈往也〉共〈阮国之地名〉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周师〉以按〈遏也〉徂旅〈密师之往共者〉以笃于周祜〈福也〉以对〈答也〉于天下
孟子曰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朱熹曰人心有所畔援有所歆羡则溺于人欲之流而不能以自济文王无是二者故独能先知先觉以造道之极至盖天寔命之而非人力之所及也是以密人不恭敢违其命而擅兴师旅以侵阮而往至于共则赫怒整兵而往遏其众以厚周家之福而答天下之心盖亦因其可怒而怒之初未尝有所畔援歆羡也此文王征伐之始
王安石曰有所畔援歆羡不得其欲而怒则其怒也私而已文王之怒是乃与民同怒而异乎人之私怒也
臣按怒者七情之一怒而无所畔援歆羡是怒而得其中中而中其节是之谓和圣人一心中和之极是惟不怒而其所怒者必其所当怒而不可不怒者焉无所偏倚无所乖戻乃合天理人情于一心故一怒而可以安天下之民彼秦皇汉武之穷兵黩武是怒所不当怒者也所怒者一己之私一怒而害天下之民乃至毒流于四海祸延于子孙呜呼可不戒哉
其七章曰帝谓文王予〈设为上帝之自称〉懐〈眷念也〉明徳〈文王之徳〉不大声以〈犹与也〉色不长夏以革〈未详〉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法也〉帝谓文王询尔仇方〈仇国〉同尔兄弟〈与国也〉以尔钩援〈钩梯也〉与尔临〈临车也〉冲以伐崇〈国名〉墉〈城也〉
司马迁曰崇矦虎譛西伯于纣纣囚西伯于羑里其后赦西伯赐之弓矢𫓧钺得専征伐曰譛西伯者崇矦虎也西伯归三年伐崇矦虎而作丰邑
朱熹曰言上帝眷念文王而言其徳之深㣲不暴著其形迹又能不作聪明以循天理故又命之以伐崇也吕氏谓此言文王徳不形而功无迹与天同体而已虽兴兵以伐崇莫非顺帝之则而非我也
严粲曰崇矦譛文王而文王伐之疑于报私怨者然虎倡纣为不道乃天人之所共怒文王奉天讨罪何容心哉盖由其心纯乎天理故喜怒皆与天合所仇者非私怒所同者非茍合也
八章曰临冲闲闲〈徐缓也〉崇墉言言〈髙大也〉执讯连连〈属续状〉攸馘〈割耳也〉安安〈不轻暴也〉是类〈祭上帝〉是祃〈祭始造军法者〉是致〈致其至〉是附〈使之来附〉四方以无侮临冲茀茀〈强盛貌〉崇墉仡仡〈强壮貌〉是伐是肆〈纵兵也〉是绝是忽〈灭也〉四方以无拂〈戻也〉
左氏曰文王伐崇三旬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
朱熹曰言文王伐崇之初缓攻徐战告祀群神以致附来者而四方无不畏服及终不服则纵兵以灭之而四方无不顺从也夫始攻之缓战之徐也非力不足也非示之弱也将以致附而全之也及其终不下而肆之也则天诛不可以留而罪人不可以不得故也此所谓文王之师也
臣按先儒谓文王之伐始于密王功之始也终于崇天下遂无不服王功之成也文王伐崇之师诗人于其卒章形容文王所以缓攻徐战之方致至待附之故及其终不服从而后纵兵诛灭之意朱子所以解释之者明白详悉后世帝王伐叛讨罪所当取法焉者也
文王有声之一章曰文王有声遹〈发语辞〉骏〈大也〉有声遹求厥寜遹观厥成文王烝哉其二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即崇国之地〉文王烝哉
孔颖达曰武功非独伐崇而已所伐䢴耆密须昆夷之属皆是也别言伐崇者以其功最大其伐最后故特言之为作邑张本言功成迺作邑也
朱熹曰此诗言文王迁丰武王迁镐之事而首章推本之曰文王之有声也甚大乎其有声也盖以求天下之安寜而观其成功耳文王之徳如是信乎其克君也哉
臣按先儒谓文王之所以大有声者本由于征伐而其所以征伐者不过求天下安寜而观其功底于成耳盖以既为人君则当奉天道以安民民有不安必有逆天命以致之者于是乎奉天命以讨其罪使之不敢厉吾民焉罪人既得而其所以为安集生聚之者不可无所居故又为之邑以居之焉凡若是者非贪功以立威也非广地以附众也尽吾为君之道以无负上天付托之意焉耳
大明之七章曰殷商之旅其会如林〈言众也〉矢〈陈也〉于牧野惟予矦〈维也〉兴上帝临女无贰〈疑也〉尔〈指武王〉心
朱熹曰此章言武王伐纣之时纣众会集如林以拒武王而皆陈于牧野则维我之师为有兴起之势耳然众心犹恐武王以众寡之不敌而有所疑也故勉之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盖知天命之必然而赞其决也然武王非必有所疑也设言以见众心之同非武王之得已耳
臣按此诗可见武王之伐纣盖承上帝之命有如上帝赫赫然在上而临督之者矣此众所以劝之无二其心也盖人之心即天之心人心之所欲即帝命之所临茍拂人心而肆行已志则是人心不归人心不归则是上帝不临矣上帝不临则其心不能无疑其心既疑则虽有师徒之众将帅之贤亦岂能有成功哉是故明主之兴师动众恒反求诸心曰上帝临我乎揆之天理而合则帝命在是矣夫然后决然为之而不疑不然则𡰈𡰈然而不敢少安也
诗序酌告成大武也曰于〈叹辞〉铄〈盛也〉王师遵〈循也〉养时晦时纯熙〈光矣〉矣是用大介〈甲也所谓一戎衣也〉我龙〈宠也〉受之𫏋𫏋〈武貌〉王之造〈为也〉载〈则也〉用有嗣实维尔公〈事也〉允〈信也〉师
朱熹曰此颂武王之诗言其初有于铄之师而不用退自循养与时皆晦既纯光矣然后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后人于是宠而受此𫏋𫏋然王者之功其所以嗣之者亦惟武王之事是师尔
臣按先儒谓此诗颂武王之武功言其初虽有甚盛之师而𨓆自循养与时皆晦不见其有迹直至其时之至既纯光矣然后一著戎衣而天下翕然大定此其所以为武王之武也后王于是宠而受此𫏋𫏋然之武功其所以嗣之者亦惟武王之事是师可也不先时而动不后时而靡君之用武能如是是亦武王也已
鲁颂泮水其五章曰明明鲁侯克明其徳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矫矫〈武貌〉虎臣在泮献馘〈所格者之左耳〉淑〈善也〉问〈讯囚也〉如皋陶在泮献囚〈所虏获者〉
朱熹曰古者出兵受成于学及其反也释奠于学而以讯馘告故诗人因鲁侯之在泮而愿其有是功也
其六章曰济济多士克广徳心〈善意也〉桓桓于征狄〈遏也〉彼东南〈渭淮夷〉烝烝皇皇〈盛也〉不呉〈音话〉不扬〈肃也〉不告于讻〈讼也〉在泮献功
其七章曰角弓其觩〈健貌〉束矢〈五十为束〉其搜〈矢疾声〉戎车孔博〈广大〉徒御无斁〈兢劝也〉既克淮夷孔淑不逆〈违令也〉式固尔犹〈谋也〉淮夷卒获
司马光曰受成献馘莫不在学所以然者欲其先礼义而后勇力也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若専训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礼义奚所不为矣
臣按朱熹谓作泮宫克淮夷之事他无所考故不质其为僖公之诗而且以克淮夷为颂祷之辞则是诗所谓献馘献囚献功者则未必有是事也然其事虽未必有但味其辞克而谓之既既者已然之辞也考之春秋僖公十三年鲁尝从齐桓会于咸为淮夷之病杞十六年尝从齐桓会于淮为淮夷之病鄫当是时主会在齐而僖公从焉作颂者以公亦尝与齐之会故掠齐之美者以颂鲁欤其事之有无固不可必臣载之于此以见受成献馘之礼皆在于学非但礼有是言而古之人寔尝行之非虚语也
以上总论威武之道〈上〉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五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总论威武之道〈中〉
曲礼曰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
呉澂曰班次朝仪各有位次整治军伍各有部分临莅官府各有职掌三者皆有法惟其有礼是以有威严而其法行
臣按先儒谓威则人不敢犯严则人不敢违所以致其威严者礼而已矣是以朝廷之仪官府之治虽皆不可以无礼而于军伍之法尤当以威严为尚然徒尚威严而不本于礼则所谓威者矫亢之容严者暴戾之气也
春狄隐公二年十有二月郑人伐卫
胡安国曰郑人伐卫讨滑之乱也凡兵声罪致讨曰伐潜师掠境曰侵两兵相接曰战缳其城邑曰围造其国都曰入徙其朝市曰迁毁其宗庙社稷曰灭诡道而胜之曰败悉虏而俘之曰取轻行而掩之曰袭已去而蹑之曰追聚兵而守之曰戍以弱假强而能左右之曰以皆志其事实以明轻重征伐天子之大权今郑无王命虽有言可执亦王法所禁况于修怨乎
臣按征伐天子之大权非王命而自行是乱也春狄书郑人伐卫入春秋以来列国兴兵此其始也胡氏因其书伐推而详之其用兵之名凡十有三曰伐曰侵曰战曰围曰入曰迁曰灭曰败曰取曰袭曰追曰戍曰以以见用兵之事其事类名称有不一如此者兴师以讨人之罪者必先审其大小逺近强弱虚实以定其名然后随其势因其机而决其谋则收其万全之效矣
襄公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军
胡安国曰三军鲁之旧也古者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鲁矦封于曲阜地方数百里天下莫强焉及僖公时能复周公之宇而史克作颂其诗曰公车千乘又曰公徒三万故知三军鲁国之旧尔然车而谓之公车则臣下无私乘也徒而谓之公徒则臣下无私民也若有侵伐诸卿更帅以出事毕则将归于朝车复于甸甲散于丘卒还于邑将皆公家之臣兵皆公家之众不相繋也文宣以来政在私门废公室之三军而三家各有其一季氏尽征焉而旧法亡矣是以谓之作春秋书之以见昭公失国定公无正而兵权不可去公室有天下国家者之所宜鉴也臣按胡氏谓兵权不可去公室有天下国家宜以鲁为鉴鲁一国也尚不可失兵权而况天下之大者乎
昭公十有一年夏四月楚子虔诱蔡矦般杀之于申楚公子弃疾帅师围蔡
胡安国曰楚子在申召蔡侯伏甲执而杀之楚子贬而称名何也世子般杀其君诸侯与通会盟十有三年矣是中国变为夷狄而莫之觉也楚子若以大义倡天下奉词致讨执般于蔡讨其弑父与君之罪而在宫在官者咸无赦焉残其身潴其宫室谋于蔡众置君而去虽古之征暴乱者不越此矣又何恶乎今虔本心欲图其国不为讨贼举也而又挟欺毁信重币甘言诈诱其君执而杀之肆行无道贪得一时流毒于后弃疾以是杀戎蛮商鞅以是绐魏将秦人以是劫懐王倾危成俗天下大乱刘项之际死者十九圣人深恶楚虔而名之也其虑逺矣后世诛讨乱臣者或畏其强或幸其弱不以大义兴师至用诡谋诈力侥幸胜之若事之捷反侧皆惧茍其不捷适足长乱如代宗之图思明宪宗之绐王弁昧于春秋垂戒之旨矣
臣按春秋书此以见人君欲兴师以除奸乱必审机宜时势以伺间待时仗大义正言以声罪致讨而不用诡谋诈力以侥幸取胜胡氏所谓后世诛讨乱臣者不以大义兴师至用诡谋诈力侥幸胜之若事之捷反侧皆惧茍其不捷适足长乱此数语者可以为世之人君诛乱臣安仄侧者之鉴戒
榖梁传曰善为国者不师善师者不陈〈与阵同〉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死善死者不亡
范寗曰导之以徳齐之以礼邻国望我欢若亲戚何师之为师众素严不须耀军列陈上兵伐谋何迺至陈军陈严整敌望而畏之莫敢战投兵胜地避实攻虚故无死者民尽其命无奔背散亡见危授命义存君亲虽没犹存也
臣按古之圣王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为国一以徳礼而不専恃于兵未尝无兵也而不用之于师旅虽用师旅之众而不布于行陈虽有行陈之法而不施于战鬬战鬬有其备遇敌可以不死然卒不战也死亡以其道虽死可以不亡然卒不死也说者以一言为一事而各援古人之事以实之臣不取焉
左氏传隐公十一年公㑹齐侯郑伯伐许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许无刑〈法也〉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臣按郑庄公㑹齐鲁伐许既入许庄公命许大夫奉许叔君子谓其得伐叛讨二存亡继绝之礼所谓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处之量力而行之之三数言者诚得圣人制事待人之要而所谓相时而动无累后人者其为虑周而谋逺尤可为世法者也
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竟息师大败而还君子是以知息之将亡也不度徳不量力不亲亲〈郑息同姓之国〉不徴辞不察有罪犯五不韪〈是也〉而以伐人其丧师也不亦宜乎〈隐公十一年〉
杜预曰不徴辞谓言语相恨当明徴其辞以审曲直不宜轻鬬
臣按韪之为言是也人之兴师以伐人者皆见他人有不是之处耳反求诸已吾所行者亦有不是否乎茍有犯于不是者则亟止焉所谓是者理而已矣顺理为是逆理为非如此是惟不动众动则合天道是惟不伐人伐乃奉天讨
桓公十一年鬬廉曰师克在和不在众
臣按所谓和者即孟子地利不如人和之和
庄公十年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谓在位者〉谋之又何间〈犹与也〉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逺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専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恵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臣按曹刿对鲁庄公之言既得用兵之本复得用兵之法所谓小恵之未偏小信之未孚皆不可以战惟察狱以其情是为尽心之忠如是而后可战可谓得战之本矣若夫三鼓则气竭惧其有伏必其辙乱旗靡然后逐之可谓得战之法矣其答乡人之问而谓肉食者鄙不能逺谋是诚天下后世之通患也噫食人之禄而不能谋人之事其人固可鄙矣所以用其人而不知其人之可鄙者不亦可鄙之甚哉
二十七年晋侯将伐虢士𫇭曰不可虢公骄若骤得胜于我必弃其民无众而后伐之欲御我谁与夫礼乐慈爱战所畜也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丧而后可用也虢弗畜也亟战将饥
孔颖达曰礼乐慈爱谓国君教民民间有此四者畜聚此事然后可与人战故云战所畜也士𫇭既言其目更以其义覆之礼尚谦让让事谓礼也乐以和亲乐和谓乐也慈谓爱之深也爱亲谓慈也爱极然后哀丧谓爱也民间有此四事然后可用以战
臣按春秋去古未逺故其论战恒以民心为本后世则论敌情而已矣
僖公十有九年宋人围曹子鱼言于宋公曰文王闻崇徳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徳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徳乎无阙而后动
林尧叟曰因垒而降垒石垒也言不増兵但因旧垒而崇自服
臣按必徳无阙而后可以伐人世主有欲兴师以伐人者盍姑内自省曰吾之徳有阙否乎若犹有阙方当修省之不暇幸人之不我伐也何可以伐人乎哉
二十有二年宋公及楚人战于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殱焉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馀不鼔不成列
苏轼曰古人有言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师犹足以当桓文之师一战之馀救死扶伤不暇此独妄庸耳齐桓晋文得管仲子犯以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
吕祖谦曰说者以宋襄之败为古道之累是犹瞆者之误评宫角遂欲并废大乐岂不过甚矣哉或者又谓宋襄无帝王之徳而欲效帝王之兵所以致败亦非也使帝王之世人皆服其徳则固不待于用兵矣徳不能服是以有兵则兵者生于人之所不服也彼既不服矣豨纵豕突亦何所不至我迺欲从容揖逊以待之适遗之禽耳吾恐帝王之师不如是之拙也古之誓师曰殄殱迺仇曰取彼凶残凛然未尝有毫髪贷其所寛者惟弗迓克奔而已奔而归我是以弗击茍推锋而与之争一旦之命胡为而纵之哉是纵降者帝王之兵纵敌者宋襄之兵也乌可置之一域耶
臣按宋襄公之败公羊谓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大礼有君而无臣以为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其言虽过然襄公之战未必全非也但泥古而不通变是以取败耳是故善学圣人者当师其心其心谓何仁义而已矣若其已然之迹不必拘拘然以歩骤之也
宣公四年公及齐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非礼也平国以礼不以乱伐而不治乱也以乱平乱何治之有无治何以行礼
杜预曰责公不以礼治之而用伐
臣按左氏论征伐率以礼为言可见惟礼可以已乱茍伐人之国而不以礼则是以乱平乱也
十有二年晋师救郑荀林父将中军闻郑既及楚平桓子〈即荀林父〉欲还曰无及于郑而剿〈劳也〉民焉用之楚归而动〈谓动兵伐郑〉不后〈未为后时〉随武子曰善会闻用师观衅〈罪也〉而动徳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不为是征楚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舎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二者立矣又曰徳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
孔颖达曰既言观衅而动更说无衅之事徳刑政事典礼此六事行之不变易者不可与之敌也圣王制征伐者为有罪者耳不为是六事不易行征伐也臣按此举六事之目下文历说楚不易六事以充之然是六者徳刑其大者也徳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六者为治之要也为国而有六者不可变易则在我者有不可敌之具而在人者无以敌我矣
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潘党曰君〈指楚庄王〉盍筑武军〈筑军营以章武功〉而收晋尸以为京观〈积尸封土其上〉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夫武禁暴〈武之一徳〉戢兵〈二〉保大〈三〉定功〈四〉安民〈五〉和众〈六〉丰财〈七〉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著之篇章使子孙不忘〉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徳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㡬〈危也〉而安人之乱以为已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徳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十二年〉
臣按武有七徳楚子之言必有所本盖古语也使凡天下之兴兵动众者皆必本于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焉非此七者不举则天下之人惟恐上之不用武师旅所至民望之真如大旱之得云霓矣
成公十三年刘子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胀
臣按祀所以交神明戎所以卫国家此二者国之大事也
十有六年楚子救郑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徳刑详〈与祥同〉义礼信战之器也徳以施恵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徳正用利而事节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厚也〉庞〈大也〉和同以聴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谓不施恵〉而外绝其好〈谓不建利〉渎齐盟〈谓不祀神〉而食话言〈谓不守物〉奸时以动〈谓不顺时〉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底〈至也〉其谁致死
孔颖达曰叔时此对首尾相成先举六名云战之器也言有此六事乃可战若器用然也
臣按春秋之时先王礼义之泽犹存故论兵者犹知以徳义为言后世则舎徳义而惟论兵甲士马之多寡强弱其战则同而所以为战则不同也此无他其器异也其器既异故其用亦各不同
范文子曰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寜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十六年〉
臣按范文子此言即孟子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之意也盖中人之性有所警斯有所惧有所惧斯能自省知所以省则不敢纵肆而国可保矣
襄公二十七年宋左师请赏公与之邑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则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谓金木水火土〉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乆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徳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
林尧叟曰宋向戌以弭兵之功欲宋君加以厚赏宋君欲赏之邑以示子罕子罕谓凡诸侯之与小国晋楚所以用兵而威服之有所畏惧而后大小上下慈爱而和顺慈爱和顺而后国家赖以安靖以聴大国之政令此其所以常安存也无威则骄纵易生骄纵则祸乱必至祸乱则灭亡随之此小大所以至灭亡也天生金木水火土之五材天下之民并举而用之五者不可阙一兵是五材之金岂可去哉古人设兵其来已乆所以威服不遵轨法之徒而昭明国家文徳之盛汤武吊民伐罪以兵威而兴桀纣身弑国亡以兵威而废盖明君善于用兵则以之而兴以之而存术之善也昏主不善用兵则以之而废以之而亡术之不善也所以然者皆由用兵而致而向戌求去兵以安诸𠉀不亦诬罔之甚乎
臣按国有六典而不可无兵犹天有五材而不可以无金也盖立国有文必有武施治有赏必有罚徒有文而无武则威不立而国势弱有赏而无罚则法不行而人心纵
昭公十一年楚子城陈蔡不羮〈地名〉使弃疾为蔡公王问于申无宇对曰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郑庄公城栎而置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齐桓公城榖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赖之臣闻五大不在邉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覉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国有大臣何如对曰郑京栎实杀曼伯宋萧亳实杀子游〈在庄十二年〉齐渠丘实杀无知〈在庄九年〉卫蒲戚实出献公〈在襄四年〉若由是观之则害于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杜预曰五大言五官之长専盛过节则不可居邉细弱不胜任亦不可居朝廷
孔颖达曰宋杀子游齐杀无知乃是赖大邑以讨篡贼而谓之害于国者以其能専废置则是国害天子之建诸侯欲令蕃屏王室诸侯之有城邑欲令指挥从已不得使下邑制国都故大城为国害也末大必折以树木喻也尾大不掉以畜兽喻也
臣按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此二喻寔为切要人君之治国必居重驭轻必以大制小则上下之势顺小大之分定如心之使臂臂之使指非独上安其位而下之人亦不敢萌非望拒成命矣考之楚语有曰公制城邑若体牲焉有首领股肱以至于拇指毛脉大能掉小故变而不勤夫邉境者国之尾也譬之于牛马处暑之既至䖟䗸之既多而不掉其尾臣惧之此譬尤为详尽谋人国而虑及逺者尚其图之
哀公元年呉师在陈楚大夫皆惧曰阖庐惟能用其民以败我于柏举今闻其嗣又甚焉将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无患呉矣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台榭也〉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不尚细靡〉在国天有葘厉亲巡其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尝者卒乘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弃也〉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败我也今闻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嫱嫔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从珍异是聚观乐是务视民如仇而用之日新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
臣按楚子西之料呉也不料其地土之广狭车徒之多寡士卒之强弱甲兵之利钝惟以君之所修所为者以占其胜负焉然则有国家者所以强兵之要孰有先于修为者哉治兵者次之
七年季康子欲伐邾乃飨大夫以谋之子服景伯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背大国不信伐小国不仁民保于城城保于徳失二徳者危将焉保
臣按景伯言民保于城城保于徳所谓徳者信与仁而已国有大小皆能絜矩而以忠恕为心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上毋以使下又安有争鬬侵夺之患哉
国语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諌曰不可先王耀〈明也〉徳不观〈示也〉兵夫兵戢〈聚也〉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黩也〉玩则无震〈惧也〉先王之于民也茂〈勉也〉正其徳而厚其性阜〈大也〉其财求〈不鄣拥也〉而利其器〈兵甲也〉用〈耒耜之属〉明利害之乡〈方也〉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兵也〉于商牧〈牧野〉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痛也〉而除其害也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修志意以自责〉有不祀则修言〈号令〉有不享则修文〈典法〉有不贡则修名〈尊卑职贡之名号〉有不王则修徳〈文徳〉序成〈谓上五者次序也〉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増修于徳无勤民于逺是以近无不聴逺无不服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乃无废先王之训乎
王〈襄王〉至自郑以阳樊赐晋文公阳人不服晋侯围之仓葛曰武不可觌〈见也〉文不可匿〈隐也〉觌武无烈匿文不昭胡安国曰古者觌文匿武修其训典序成而不至于是乎有攻伐之兵
臣按此先王惟耀徳而不观兵有不服者必先布威让之令陈文告之辞而又不至焉亦惟増修其徳而已不勤兵于逺也所以然者岂非文不可觌武不可匿不当尚武隐文乎
卫灵公问陈〈军师行伍之列〉于孔子孔子对曰爼豆〈礼器〉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尹焞曰卫灵公无道之君也复有志于战伐之事故答以未学而去之
张栻曰春秋之时诸国以强弱为胜负军旅之事宜在所先而爼豆之事宜若不急者矣曽不知国之所以为国者以夫天叙天秩者实维持之也为国者志存乎典礼则孝顺和睦之风兴叶力一心尊君亲上其强孰御焉不然三纲沦废人有离心国谁与立军旅虽精果何所用哉爼豆之于礼教犹陈之于军旅实理之所寓而教之所由兴也使灵公而有志乎爼豆之间则推而达之必有不可已也
黄干曰夫子对灵公以军旅之事未之学答孔文子以甲兵之事未之闻及观夹谷之会则以兵加莱人而齐侯惧费人之乱则命将士以伐之而费人北又尝曰我战则克夫子岂有未学未闻者哉特以军旅之事非所以为训耳
臣按文武非二道益之赞尧曰乃武乃文孔子道全徳备固无所不能亦岂有不知也哉而曰未学盖以战国之世相尚以武而不尚文列国君臣知有军旅而不知有爼豆况其所谓武者以权谋谲诈相尚穷兵耗财而毒及于生民轻敌寡谋而祸延其宗社故因卫君之问陈而答之以未学盖不待学亦不屑学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朱熹曰先王之制诸侯不得变礼乐专征伐
张栻曰礼乐征伐天子之事也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矣盖天子得其道则权纲在已而在下莫敢干之也所谓自天子出者天子亦岂敢以已意可专而以私意加于其间哉亦曰奉天理而已矣此之谓得其道若上失其道则纲维解纽而诸侯得以窃乘之礼乐征伐将専行而莫顾矣
臣按先儒谓先王之时五礼六乐掌之宗伯九伐之法掌之司马礼乐征伐之权在上而下莫敢干也周室之衰夷王下堂而见诸侯而鲁之三家以雍彻而八佾舞于季氏之庭其礼乐之权已失是以列国纷争干戈日以相寻讫无寜岁天下无道至是极矣圣人言此以示训于万世使居人上者恒以道自居谨身正法必使权纲在已而威福不至于下移则礼乐征伐咸自已出而为有道之世矣
以上总论威武之道〈中〉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五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六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总论威武之道
梁恵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治也〉耨〈耘也〉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杖也〉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朱熹曰百里小国也然能行仁政则天下之民归之矣省刑罚薄税敛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君行仁政则民得尽力于农亩而又有暇日以修礼义是以尊君亲上而乐于效死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亲上之民往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乐归于我则谁与我为敌哉仁者无敌盖古语也百里可王以此而已恐王疑其迂阔故勉使勿疑也
孔文子曰恵王之志在于报怨孟子之论在于救民所谓惟天吏则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
臣按恵王之问孟子意欲强兵以报怨孟子乃教之以施仁政于民以为天下莫敌之䇿徐观其䇿不过使民深耕易耨孝弟忠信则可以制梃而挞秦楚之兵夫车徒之众兵刃之利不足以当秦楚之强乃欲制梃以挞之岂不大迂阔而不切于事情哉然观战国之时其国有六其后皆亡于秦固以秦之强而有坚甲利兵也及秦之亡乃不过起于折竿斩木之匹夫当是时也天下一家万国一君岂无坚甲利兵哉然而无救于秦之亡由是观之坚甲利兵虽可以张国威于一时而孝弟忠信终可以结民心于悠乆也孰谓孟子之言迂阔哉
齐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怒目而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诗云王赫〈怒貌〉斯怒爰〈于也〉整其旅〈众也〉以遏〈止也〉徂〈往也〉莒〈密人侵阮徂共之众〉以笃〈厚也〉周祜〈福也〉以对〈答也〉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遏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谓作乱也〉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朱熹曰小勇血气所为大勇义理所发诗大雅皇矣篇此文王之大勇也书周书泰誓之篇也言武王亦大勇也王若能如文武之为则天下之民望其一怒以除暴乱而拯已于水火之中惟恐王之不好勇耳又曰此章言人君能惩小忿则能恤小事大以交邻国能养大勇则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
张栻曰小勇者血气之怒也大勇者礼义之怒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礼义之怒不可无知此则可以见性情之正而识天理人欲之分矣
臣按怒者七情之一也怒与喜对圣人之情发皆中节其喜也则为庆赏天下莫不仰其泽其怒也则为刑戮天下莫不畏其威密人侵阮徂共二国之人涂炭极矣文王一怒而二国之人得其安商辛横行于天下天下之人荼毒甚矣武王一怒而天下之人除其害是则当世之民惟恐吾君之不怒也若夫汉武帝之出师塞北隋炀帝之渡海征辽元世祖之兴师日本斯民生于元狩太初之间大业至元之世者何不幸而遭其君之怒哉吁文武之怒上怒而下喜三君之怒上怒而下怨后世人君尚知所鉴戒哉
齐人伐燕胜之宣王问曰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朱熹曰按史记燕王哙让国于其相子之而国大乱齐因伐之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遂大胜燕运转也言齐若更为暴虐则民将转而望救于他人矣赵岐曰征伐之道当顺民心民心悦则天意得矣
齐人伐燕取之诸矦将谋救燕宣王曰诸矦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商书仲虺之诰下同〉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言何为不先来伐我〉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虹也〉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动也〉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徯〈待也〉我后〈君也〉后来其苏〈复生也〉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救也〉已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絷缚也〉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宝玉之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并燕而增一倍之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老人〉倪〈小儿〉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尚也〉可及止〈及其未发而止之也〉也
朱熹曰千里畏人指齐王也一征初征也天下信之信其志在救民不为暴也此言汤之所以七十里而为政于天下也齐之取燕若能如汤之征葛则燕人悦之而齐可为政于天下矣今乃不行仁政而肆为残虐则无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诸矦之心是以不免乎以千里而畏人也
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
吕大临曰奉行天命谓之天吏废兴存亡惟天所命不敢不从若汤武是也
臣按燕齐皆列国也燕虽不道齐非天子而擅兴师以伐之律之以春秋之法固有不当然者此孟子所以有天吏之说也况燕之与齐地丑徳齐无甚相逺然燕之君不当以先君之位而予诸人而其臣亦不当受其君之位而不辞是时周室㣲弱不能执九伐之权燕齐接壤而邻国有变乱为之救正亦不为过然是时燕民无罪而为乱者在子哙子之齐人既胜燕之后即当如孟子所言速出令而返其民之老小置其国之宝器诛其君臣之作乱者然后谋于燕之世臣耆旧别立君而去其于燕之土地人民无所利之如此则是为邻国定乱非取而有之也齐王虽非天吏然存兴灭继绝之心诛乱安人之意亦庶㡬乎汤武之师矣先儒谓汤十一征不是全灭其国取之则是蹊田而夺之牛齐王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则是灭绝其国矣安能逆止诸侯之兵哉此孟子为齐人书为区处取燕之䇿可以为后世用兵定乱之法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外城〉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髙也池非不深也兵革〈甲也〉非不坚利也米粟〈谷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朱熹曰天时谓时日支干孤虚旺相之属也地利险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郭外城环围也言四面攻围旷日持乆必有值天时之善者委弃也言不得民心民不为守也域界限也言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张栻曰得道者顺乎理而已举措顺理则人心悦服矣先王之所以致人和者在此而极夫多助之效至于天下顺之其王也孰能御之失道则违拂人心心之所暌虽亲亦疏也不亦孤且殆哉虽有高城深池谁与为守
臣按孟子言天时地利人和三言者万世用兵之要也然就其中权其轻重而言则天不如地地不如人用兵以争天下而不得人心之和虽得天时地利犹无得也先儒谓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已得人心在得道本乎道以得人心则地利之险有人以为之守天时之善有人以为之乘先王之守国家用天下本末具举如此则固以得道得人心为本而亦不废天时地利之末也夫用兵者固欲夫三者之兼举然所以收人心而使之和者又非临时可致者也则又在乎平日省刑罚薄税敛教之以孝弟忠信行先王之政以恤其民如此则无敌于天下而为天吏矣则虽地利不固而天时未顺亦足以自守矣况兼得天时地利也哉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朱熹曰春秋毎书诸侯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著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但就中彼善于此者则有之如召陵之师之类是也征所以正人也诸侯有罪则天子讨而正之此春秋所以无义战也
孟子曰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舂杵〉也
朱熹曰武成言武王伐纣纣之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则其不可信者然书本意乃谓商人自相杀非谓武王杀之也孟子之设是言惧后世之惑且长不仁之心耳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为后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王曰无畏寜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战
朱熹曰制行伍曰陈交兵曰战民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来正已之国也
张栻曰不志于仁而徒欲以功力取胜则天下孰非吾敌胜与负均为残民而逆行其
许谦曰孟子之时皆尚攻战能者为贤臣而孟子乃以为大罪盖国君茍能行仁政以爱其民使之饱暖安佚则下民亲戴其上矣其他国之民受虐于君者心必归于此人既乐归于我我以亲上之民而征虐民之君则其民岂肯与我为敌哉
臣按孟子此三章皆明征伐之事一章言春秋之时无义战之兵二章言武王仁义之师无血流漂杵之事三章言汤武仁义之师必不用我善为战之人
老子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焉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非道非道早已
林希逸曰兵凶器也我以害人人亦将以害我故曰其事好还用师之地农不得耕则荆棘生焉用兵之后伤天地之和气则必有凶年之菑
臣按人臣之佐君当以道胜天下使天下之臣庶皆出于吾道化之下若不能以道胜而惟以兵强焉则所以佐其君者非其道矣所以然者好胜者必遇其敌吾以兵加人而人亦以兵加我一往一返必然之理也矧兵戈一兴农业必废杀戮既盛天和必伤在地则生荆棘在天则召水旱在人则致疾疫兵虽不可用亦不能不用是以善于用兵者必果焉果者何果决其所行也所以除残暴戡祸乱不果则民害不除而无有已时如是用兵斯之谓善非用以之取强于天下也用之取强则非善矣然所谓果者若矜伐自骄得已而不已恃强以陵人则不可也必勿矜勿伐勿骄勿强不得已焉恒于果敢之中而存抑谨之意如是则吾之兵不至于过壮而老矣盖兵直为壮曲为老凡物皆然故曰物壮则老茍用兵而矜伐骄强可以已而不已则必过壮而老矣如此则是不能以道佐主不能以道佐主则有速死之理故曰非道早已
又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乐之乐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臣按佳之为言美也兵者凶事而以之为佳美是乃世间一种不吉利不祥善之器具也惟其为不祥之器是以其用也在物无不恶之乃人亦或有以为佳美不恶之者无乃反以兵为佳乎哉有道之士心恬淡而志无为惟以道徳为乐不以兵戎为佳岂肯处其身于不祥之地而杀人以为乐哉后世人主如以用兵为佳杀人为乐本欲求以得志于天下卒之殒身覆宗者多矣老氏之言所宜深戒
又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臣按老氏此三言所谓以正治国以无事取天下与圣人之道无以异也以奇用兵说者谓奇为诈术臣窃以为不然盖所谓奇者若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避寔击虚乘机设覆非所谓偏邪不正也
又曰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徳是谓用人之力
臣按为士者必以文事而武自名非以善士矣战所以行天讨非以泄已怒也以怒为战非善战矣与人战而胜焉非善胜也不与敌战而敌服斯乃为善胜矣用人而为之下不以已长胜物不以已有陵物则于用人之道善矣若是者皆是不争之徳而能用人之力者也
又曰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𨓆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㡬䘮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臣按老氏所谓用兵有言谓世人之用兵者有如此言也我不敢先动而惟应人是为不敢为主而为客我之进也固寸歩不敢先若其𨓆也虽至于尺亦不计焉行然后能行吾之用兵行而若不行攘者必以臂吾之行兵如人之攘而不用臂遇敌必因仍之吾所因者敌而若无敌执持必以兵吾所执者兵而若无兵若是者盖以不争为徳也然争固不可而轻敌亦不可是故行兵之祸轻敌为最大轻敌而匆之不以为哀而反以为喜则吾所以为国之宝㡬何而不为所䘮乎故两敌之国抗兵以相加其一自哀者常胜哀者不以用兵为喜恒戚戚然悲念也惟其不喜于用兵其志恒有哀矜之意惟恐或至失误以䘮吾所恃之宝也则宝常为我所有矣宝者何国宝于民也用兵而能哀其亦异乎以兵为佳者矣不以兵为佳而以为哀非不得已不用焉则必不至于败衄而䘮吾之所宝者矣
荀子曰观国之强弱贫富有徴验上不隆礼则兵弱下不爱民则兵弱已诺不信则兵弱庆赏不渐则兵弱将率〈与帅同〉不能则兵弱
臣按国之强弱在乎兵就荀子之言而反观之是故上隆礼则兵强矣下爱民则兵强矣已诺而能信则兵强矣庆赏以其渐则兵强矣将率能其任则兵强矣观人之国者不必观乎其卒伍观是五者有能有不能者则其强弱可知也已
临武君〈盖楚将不知其姓名〉与孙卿议兵于赵成王前王曰请问兵要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孙卿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六徴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逺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力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匆〈恍匆也〉悠暗〈逺视〉莫之所从出孙呉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孙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力也所行攻夺变诈者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路〈暴露〉亶〈读为袒露袒谓上下不相覆〉者也君臣之间滑〈乱也〉然有离徳也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挠〈搅也〉沸〈汤也〉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捍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
臣按荀卿此言反本之论也所谓兵要在附民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若权谋势力以行诈施之于其敌犹有工拙若遇仁义之主民亲附而将用命何所用哉
陈嚣间孙卿子曰先王议兵常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孙卿曰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说喜
臣按荀卿此言可见帝王之兵非禁暴除害不敢轻举所以为仁义之师故其所存者神妙而不测所过者化融而无迹此其所以为王道而上下与天地同流固非伯功小小补塞间隙之可比又岂非因小忿争小利者所可同年语哉
三略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徳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残灭之政累世受患造作过制虽成必败舎已而教人者逆正已而化人者顺逆者乱之招顺者治之要又曰圣王之用兵非乐之也将以诛暴讨乱也夫以义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爝火临不测而挤欲坠其克必矣所以优㳺恬淡而不进者重伤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夫人之在道若鱼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者常惧而不敢失道
臣按三略之书或谓为太公之书然其中所引军纎及所谓英雄侵盗县官等语皆非三代以前之言然汉光武尝引其言以为诏则此书之传亦已逺矣其中可取者鲜然此数言者庶㡬不悖于圣贤之㫖故录之不以人而废言也
司马法曰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故仁见亲义见说智见恃勇见方信见信内得爱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战也战道不违时不历民病所以爱吾民也不加䘮不因凶所以爱夫其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也故国虽大好战必忘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先王之治正名治物立国辨职以爵分禄诸侯说懐海外来服狱弭而兵寝圣徳之治也其次贤王制礼乐法度乃作五刑兴甲兵以讨不义礼与法表里也文与武左右也
陈师道曰齐威王使其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附以先齐大司马田穰苴之说号曰司马穰苴兵法夫所谓古者司马兵法国之政典也所谓穰苴兵法太史迁之所论今博士弟子之所诵说者也昔周公作政典司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国正百官均万民故征伐出于天子及上废其典下失其职而周衰矣故征伐出于诸侯典之用舎兴壊系焉迁徒见七国楚汉之战以诈胜而身固未尝行道也遂以仁义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谓不学矣谨按传记所载司马法之文今书皆无之则亦非齐之全书也然其书曰礼与法表里文与武左右又曰杀人以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去战虽战可也又曰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此先王之政何所难哉
臣按宋人辑兵法择其切要者为七书而司马法比诸家为优其言多可取者而此数言其尤也
尉缭子曰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兵之所加者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士夫不离其官府由其武议在于一人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焉又曰欲生于无度邪生于无禁太上神化其次因物其下在于无夺民时无损民财夫禁必以武而成赏以文而成又曰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徳也事必有本故王者伐暴乱本仁义焉战国以立威抗敌相图而不能废兵也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能胜此二者知胜败矣文所以视利害辨安危武所以犯强弱力攻守也
臣按先儒谓尉缭子虽未能纯王政亦可谓窥本统矣而此数言庶㡬古人仁义之师可取也至其他篇以杀垂教弃而不用可也
史记兵者圣人所以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自含血戴角之兽见犯则挍而况于人懐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理也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逓兴逓废胜者用事所受于天也自是之后名士迭兴晋用舅犯而齐用王子〈子成父〉呉用孙武申明军约赏罚必信卒伯诸侯兼列邦土虽不及三代之诰誓然身宠君尊当世显扬可不谓荣焉岂与世儒暗于大较〈法也〉不权轻重猥云徳化不当用兵大至窘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执不移等哉故教笞不可废于家刑罚不可捐于国诛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耳夏桀殷纣手搏豺狼足追驷马勇非㣲也百战克胜诸侯摄伏权非轻也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连兵于邉陲力非弱也结怨匈奴絓祸于越势非寡也及其威尽势极闾巷之人为敌国咎生穷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臣按司马迁载此于律书言律而先言兵不言兵之用而言兵之偃首推原兵戎之始而及春秋战国善战之士次及桀纣二世之失而以孝文拒陈武之言终焉盖欲世主偃兵息民绥和通使使民气欢洽阴阳恊和以为造律之本其意善矣但其谓孙武軰申明军约身宠君尊以为荣则犹战国之气习也夫帝王用兵出于不得已以除民害耳岂所以为身荣哉若夫所谓世儒暗于大较不权轻重权之一字诚用兵可否之决也臣以为权于轻重以事言之不若权于是非则以理决之之为得也
汉高祖时陆贾时时前说诗书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贾曰居马上得之寜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并用长乆之道也
臣按文武并用长乆之道也必古有是言而贾称之其言仅八字古今为治所以立国本成国治延国祚诚莫外焉承天命以安民生者其可用一而遗一乎
陆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天下虽有变权不分
臣按陆贾此言虽一时为陈平画计以谋诸吕然而国家有变未有将相乖异而能安定者此则百世之所同也
汉宣帝时魏相上书曰臣闻之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已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臣按魏相论用兵之名有五首以臣闻之为言盖自古有此言而相引之以为宣帝告也后世人主有欲用兵者恒必以其所遇之敌所行之事揆之以五者之名于兹五者果何当欤必合于义而王应而胜然后不得已而兴师动众茍或有类于所谓忿贪骄者则亟止之而不使其沦于败破灭之地则所行者下顺人心上合天道而无敌于天下矣
宋欧阳修言于仁宗曰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理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諌之明而无力行之果㫁则言愈多而聴愈惑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最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䇿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末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之者何哉曰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大弊一曰不谨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寔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废壊于下
臣按欧阳修当仁宗时上此疏其言虽为宋而发然而天下后世威武所以不振治道所以不立者政坐此三者而已诚能谨号令之颁明赏罚之施责功寔之效则兵将财用不患其无任用有其臣御戎有其䇿矣内修外攘百事具举威武岂有不振也哉
韩琦言于仁宗曰今献䇿陈邉事者不过欲朝廷选择将帅训习士卒脩利戈甲营葺城隍广畜资粮以待黠羌之可胜此为安邉捍冦之切务然而凡人之虑皆能及之臣窃以谓此特外忧而已虽汉唐全盛之时岂能使四夷常自伏而保不为盗哉若乃纲纪不立忠佞不分赏罚不明号令不信浮费靡节横赐无常务宴安之逸游纵宫庭之奢靡受女谒之干请容近昵之侥幸此臣所谓内患也且四夷内窥中国必观衅而后动故外忧之起必始内患臣今为陛下计莫若先治内患以去外忧内患既平外忧自息譬若木之有本末未有本固而枝叶不盛者也
臣按为治之大纲曰文与武文事修而武事不备犹天之有阳而无阴地之有柔而无刚人之有仁而无义也是以自古帝王虽以文徳为治而所以济其文而使之乆安长治者未尝不资于武事焉然武之为用不以用之为功而以不用为大故武之为文以止戈为义也是以国家常以武备与文教并行先事而为之备无事而为之防所以遏祸乱于将萌卫治安于长乆不待乎临事而始为之有事而后备之也不然则无及矣臣故历考经史所载威武之事备载之而举韩琦先治内患之说终焉昔所谓上䇿莫如自治者也琦谓自治之䇿立纪纲分忠佞明赏罚慎号令节浮费罢横赐省逸游禁奢靡绝干请抑侥幸能行此数者则内无患矣内既无忠则威武之本立矣虽有外患庸何忧哉
已上总论威武之道〈下〉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七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军伍之制
周礼小司徒乃㑹万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以起军旅以作田役〈功力之事〉以比追〈逐冦〉胥〈伺盗捕贼〉以令贡赋〈施政令以贡赋之事〉
郑𤣥曰用谓使民事之也伍两卒旅师军皆众之名两二十五人卒百人旅五百人师二千五百人军万二千五百人此皆先王因农事而定军令者也欲其恩足相恤义足相救服容相别音声相识
臣按此即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旅五旅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之制
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数上地家〈有夫有妇为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过家一人以其馀为羡〈饶也〉唯田与追胥竭〈尽也〉作〈行也〉
贾公彦曰凡起徒役毋过家一人以其馀为羡者一家兄弟虽多除一人为正卒正卒之外其馀皆为羡卒唯田与追胥竭作非直正卒一人其羡卒尽行也呉澂曰以田赋出军古法也今则难行何也古者田役追胥在一乡之中近止数十里逺则数百里其行速而期近故丁夫无畏惮室家无怨思秦汉以来万里长戍民之惮行如往弃市于斯之时乃假周官之说以抽民丁甚可悲也今兵农既分制虽非古然兵受廪给不耕而食虽劳而不怨民出赋税免于征行虽贫而不劳若夫募兵之法悬以重赏使自应募而又使之二十备戎行五十免军役斯尽善矣此斟酌之得宜
臣按成周因田赋而出军必先均平其土地之髙下遍知其人丁之多寡又于人口之中考其身力之强弱能任其事与否若其家七人之中有任事者三人惟用其一人为正卒其馀为羡卒也用其正卒一人合四家编次为一伍积累而上阶级相承以为伍两卒旅军师之制因地剂而起则人无贫窘非任事不用则士无疲懦此制一定遇有征伐则起之以为军旅当教阅则作之使趋田役遇有盗贼则比之使与追捕遇夫闲暇则令之使出贡赋盖有事则随时起调无事则依旧输纳毎正卒之外皆有馀丁以为之副贰随阙而随补军伍无有空也多用则多起分数无不足也先儒谓先王足兵而未尝有兵非无兵也用之则布满于行陈不用则收敛而归之田里此万世无弊之军政也后世舎无弊之法而用有弊之法古制一失永不可复可慨也夫
大司马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军将皆命卿二千有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皆有长一军则二府六史胥十人徒百人
吕祖谦曰一军之制为人万二千五百损一人则不足増一人则有馀大国之三军也地方百里而其人仅足以具三军也次国之二军也地方七十里而其人仅足以具二军也小国一军也地方五十里而其人仅足以具一军也地有限则人有限人有限则军有限虽欲僭侈其人亦窘于无人而不得骋矣王纲上举侯度下修大不侵小强不犯弱地有常地人有常人军有常军虽欲如晋之僭岂可得哉
呉澂曰伍一比也两一闾也卒一旅也旅一党也师一州也军一乡也家所出一人将帅长司马其师史者也成用寓兵于农方其无事为农则万二千五百家而为一乡乡大夫卿一人及其有事以为兵则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军将皆命卿即乡大夫之卿也臣按成周之制兵籍于大司徒征行则属之大司马凡其有事以起徒役则皆前日之农也士不待迁皆吾民将不改置即吾吏居则聨其家而为比闾族党出则聫其人以为伍两卒旅六乡之官皆折冲御侮之人六乡之人皆敌忾伏节之士有事则驱之于行陈事已则归之于田里父死而子继无招收之繁而数不阙自耕而自食无廪给之费而食自饱兵无屯戍之劳将无握兵之患先王之时所以守则固战则克内足卫中国外足威四夷岂非制军之得其道欤
春秋成公元年作丘甲
胡安国曰作丘甲益兵也为齐难作丘甲益兵备敌重困农民非为国之道其曰作者不宜作也
刘敞曰鲁不务徳而务广力不务益义而务益兵以王者之制论之则作丘甲之罪大矣王者之制诸矦不得擅赋税其民今不循先王之制而以意为凖必乱之道也是以圣人禁之
臣按先儒谓兵制之变始壊于齐之内政而家一人焉继壊于晋之州兵而家五人焉长勺之战桓公自谓带甲十万车五千乘叔向亦谓寡君有甲车四千乘则兵制之増益于古可知矣循袭效尤鲁遂作丘甲厥后楚为乘广魏为武士秦为戎卒古制亡矣兵农遂分更历千载永不可复春秋作丘甲之书其垂戒后世意深切矣
班固汉志曰殷周以兵定天下天下既定戢藏干戈教以文徳犹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众因井田而制军赋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有税〈税为田租〉有赋〈赋谓发赋敛之财〉税以足食赋以足兵故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马四匹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备具是谓乘马之法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兵车万乘故称万乘之主戎马车徒干戈素具五国为属属有长十国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为州州有牧此先王为国立武足兵之大略也
薛氏〈失其名〉曰周制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六军七万五千人千里之畿提封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一井之田八家耕之总计六十四万井之田为五百一十二万家家之一夫为五百一十二万夫以此夫众而供万乘之赋是为七家而赋一兵自夫率之七家相更以给军则王畿之内凡七征而役方一遍焉臣按三代因井田而制兵赋故有乘马之法后世骑战不复用车姑备其制于此说者谓王畿之兵凡七次征行而役一遍方成周盛时百年之中兵不三四举是以其兵虽设而其人老死而不试者多矣然先王立法周而虑患逺固未尝好战亦未尝忘战制为立武足兵之法凡七家而给一兵七征而役一次先儒谓先王忠厚之至更劳均逸不欲穷兵之力也有如此夫
国语齐桓公任管仲作内政以寓军令制国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以为军令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轨长帅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帅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帅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帅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帅之三军故有中军之鼓有国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以□〈蒐同〉振旅秋以狝治兵是故卒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内教既成令勿使迁徙伍之人祭祀同福死䘮同恤福灾共之人与人相畴〈匹也〉家与家相畴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不乖昼战目相视足以相识其欢欣足以相死居同乐行同和死同哀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君有此士也三万人以方〈犹横也〉行于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御也
苏轼曰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已而非以求胜敌也故其为法要以不可败而已管仲欲以岁月服天下故变古司马法而为是简略速胜之兵
李觏曰管仲相桓公作内政而寓军令焉故卒伍定乎里而军政成乎郊连其什伍居处同乐死生同忧福祸共之故夜战则其声相闻昼战则其目相见缓急足以相死其教已成外攘夷狄内尊天子以安诸夏然则军之法固尝试之矣
臣按管仲内政谓得此士三万人以方行于天下天下大国莫能敌后世之兵动以十百万计而往往不能成功而反以取败此无他所以什伍之者无定制所以教养之者无成法所以通融而使之相保卫者无常心此其所以虽多而不得其用也内政之作犹有三代乡兵之遗意后有作者于兵农既分之后略放其意而制其兵是亦可以足兵矣
汉志天下既定踵秦而制材官于郡国京师有南北军之屯至武帝平百粤内増七校外有楼船皆岁时讲肄修武备云至元帝时以贡禹议始罢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
易祓曰汉之兵制莫详于京师南北军之屯虽东西两京沿革不常然皆居重驭轻而内外自足以相制兵制之善者也是时兵农未分南北两军官调诸民犹古者井田之遗意北军番上与南军等南军卫士调之郡国而北军兵卒调之左右京辅
林𬳶曰汉制南军卫宫卫尉主之北军䕶京中尉主之南军则有郎卫兵卫之别如三署诸郎羽林期门则皆郎卫也如卫士令丞诸屯卫侯则皆兵卫也是卫也非南军守宫之卫乎北军则有调兵募兵之分如三辅兵卒则是调兵而卫如八挍胡骑则是募兵而卫是卫也非北军䕶京之卫乎此汉人南北军之制也臣按三代兵有定制见于周官者可考也自迁固史皆不志兵而此数言者附见班史刑法志中固之意谓兵乃刑之大者如虞书蛮夷猾夏寇贼奸宄而掌于皋陶之刑之意虽然帝世纯用徳化而汉以战争得天下岂其伦哉遂使一代兵戎之制无所于考可慨也抑考古制王前朝后市而王宫在南故汉卫宫之兵在城内者为南宫城之军既谓之南则京城之军谓之北所以别也本朝设锦衣旗手等十二卫亲军指挥使司即汉南军卫宫之意立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即汉北军卫京之意
汉调兵之制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为卫士二岁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驰战陈年六十五衰老乃得免为庶民就田里
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践更有过更古者正卒无常人皆迭为之一月一更为更卒也
如淳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践更者以钱雇直代行者也过更者亦以钱雇直不行者输之县官以给代者也
臣按以上汉一代军制大略具焉
唐志云唐有天下二百馀年而兵之大势三变其始盛时有府兵府兵后废而为彍骑彍骑又废为方镇之兵及其末也强臣悍将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曰禁军
臣按唐一代军制大略具于此
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后周而备于隋唐兴因之武徳初始置军府以骠骑车骑两将军领之析关中为十二道道皆置府三年更以道为军军置将副各一人以车骑府统之六年废十二军既而复之军置将军一人军有坊置主一人太宗贞观十年总置折冲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号而闗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隶诸卫
杜牧曰为国者不能无兵也居外则叛韩黥七国禄山仆固是也居内则篡卓莽曹马以下是也使外不叛内不篡兵不离伍无自焚之患将保颈领无烹狗之谕古今已还法术最长其置府立卫乎
欧阳修曰古之有天下国家者其兴亡治乱未始不以徳而自战国秦汉以来鲜不以兵夫兵岂非重事哉然其因时制变以茍趋利便至于无所不为而考其法制虽可用于一时而不足施于后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颇有足称焉盖古者兵法起于井田自周衰王制壊而不复至于府兵始一寓之于农其居处教养蓄财待事动作休息皆有节目虽不能尽合古法盖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也臣按史谓府兵之置居无事时耕于野其番上者宿卫京师而已若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故士不失业而将帅无握兵之重所以防㣲杜渐绝祸乱之源也呜呼太宗逺矣而子孙不能守唐遂因以衰而至于亡后之世主其于祖宗之法固不可轻改而于兵尤当加慎重焉
凡民年二十为兵六十而免其能骑而射者为越骑其馀为歩兵武骑排𥎞手歩射
自高宗武后时天下乆不用兵府兵之法寖壊番役更代多不以时卫士稍稍亡匿至是益耗散宿卫不能给宰相张说乃请一切募士宿卫十一年取京兆蒲同岐华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长从兵共二十万号长从宿卫明年更号曰彍骑
臣按欧阳脩谓夫置兵所以止乱及其弊也适足为乱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养乱而遂至于亡焉盖以唐之子孙骄弱不能谨守高祖太宗之法屡变其制驯致于天子弱而方镇强而唐遂以亡灭以为措置之势使然呜呼兹岂独势之使哉盖亦人谋之不臧也
徳宗与李泌议复府兵泌因为上历叙府兵兴废之由且言府兵平日皆安田亩毎府有折冲领之折冲以农隙教习战陈国家有事徴发则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参验发之至所期处将帅按阅有教习不精者罪其折冲甚者罪及刺史军还赐勲加赏便道罢之行者近不逾时逺不经岁高宗以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使以图吐蕃于是始有乆戍之役武后以来承平日乆府兵渐堕为人所贱百姓耻为之又牛仙客以积财得宰相邉将效之诱戍卒以缯帛寄府库昼则苦役夜絷地牢利其死而没入其财戍卒还者十无一二其残虐如此然未尝有外叛内侮杀帅自擅者诚以顾恋田园恐累宗族故也自张说募长征兵谓之彍骑李林甫为相又奏募人为兵兵不土著又无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祸乱自生至今为梗向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废安有如此上陵下替之患哉陛下思复府兵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上曰俟平河中当与卿议之
臣按李泌此言可见府兵之善三代以后所仅见者也盖有恒产者有恒心有所顾惜者然后不敢恣肆有所系累者然后不肯弃舍凡民皆然而兵尤甚自井田之法废而兵农遂分而不可复合惟唐府兵之制稍近于古然行之未乆而遂废李泌当上陵下替之时思欲复之然终不能复可慨也夫
穆宗之初立也两河略定萧俛段文昌以为天下已太平渐宜销兵请密诏天下兵镇有兵处毎岁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穆宗方荒宴不以国事为意遂可其奏军士落籍者众皆聚山泽为盗及朱克融王庭凑作乱一呼而亡卒皆集诏诸道兵讨之诸道兵既少皆临时召募乌合之众
臣按安不忘危天下不可一日无兵备寜备而无用不可欲用而无人此国家之大戒也
宋之兵制大概有三天子之卫兵以守京师备征戍曰禁军诸州之镇兵以分给役使曰厢军选于户籍或应募使之团结训錬以为在所防守则曰乡兵又有蕃兵其法始于国初且籍塞下团结以为藩篱之兵其伍分队伍给旗帜缮营堡备器械一律以乡兵之制
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劲兵列营京畿以备宿卫分班屯戍以捍邉圉于时将帅之臣入奉朝请犷暴之民收隶尺籍虽有桀骜而无所施于其间咸平以后承平既乆武备渐寛仁宗之世西兵招刺太多将骄士惰徒耗国用神宗更制聫比其民以为保甲崇寜大观间増额日广而乏精锐建炎南渡收兵卒招群盗其初兵不满万光寜以后募兵虽众而土字日蹙
臣按宋一代军制具于此臣尝因汉唐宋之军制而论之汉之材官踵秦而置唐之府兵沿隋而立宋人鉴五代之失而萃兵京师然亦多因其旧本朝虽接元之后而未尝因元之旧是何也元起朔汉兵制简略不可为法故也我祖宗得国之初在内设锦衣等上十二卫以卫宫禁设留守等四十八卫以卫京城上十二卫为亲军指挥使司番上宿卫无所隶属而京城之卫分属五军都督府遇有征行则调发之今天下都指挥使司凡十六处而为行都司者四近又于湖广添一行司为五焉内外卫凡若干处其所设军士俱有定数大率以五千六百名为一卫一千一百十二名为一千户所一百一十二名为一百户所卫分军数或有多寡而千百户所綂则一毎一百户内总旗二名小旗十名管领钤束以成队伍此则本朝军伍之制也窃考历代兵制前后多有变更加减惟今日立制一定百世不易盖前代之制多因胜国之旧或临时制宜或因时救弊往往皆出有司之处置臣子之建请惟我圣祖乆历戎行洞烛古今之利病断自宸衷制为画一之法可以经久遵行万世无弊故自开国至今百有馀年矣圣子神孙恪守成规以为宗社不拔之基其间固有军伍悬空之处将领积多之患惟在设法填补调停之则尽善矣
苏轼应诏作䇿别其一曰定军制昔汉之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兵虽皆出于农夫而方其为兵也不知农夫之事是故郡县无常屯之兵而京师亦不过有南北军期门羽林而已邉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国之兵至于事已而兵休则涣然各复其故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至于弊者未尝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卫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馀所而屯于闗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则力耕而积谷不惟以自赡养而又足以广县官之储是以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至于弊者未尝无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畿辅者以数十万计皆仰给于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自淮甸而逺至于呉楚凡舟车所至人力所及莫不尽取以归于京师晏然无事而赋敛之厚至于不可复加而三司之用犹恐其不给其弊皆起于不耕之兵聚于内而食四方之贡赋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环往来屯戍于郡县者皆出自禁兵大自藩府小至于县镇往往皆有京师之兵由是观之则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为守也且费莫大于养兵养兵之费莫大于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县逺者或数千里其月廪岁给之外又日供其刍粮三岁而一迁往者纷纷来者累累虽不过数百为軰而要其归无以异于数十万之兵三岁而一出征也农夫之力安得而不竭馈运之卒安得而不疲且今天下未尝有战鬬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劳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为休息闲居无用之兵者其意以为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丰食开府库辇金帛若有所负一逆其意则欲群起而噪呼此何为者也
臣按苏轼此䇿于汉唐宋军制之得失了然明白就其三者而论之宋之禁军不如汉之践更汉之践更不如唐之府兵三代之制不可遽复必欲复古之渐以壮国势以省国费皆莫若唐府兵之尽善焉然唐行之未百年而中变者何也盖府兵之制无事则畨上宿卫京师有事则调发出征四逺虽曰寓兵于农暇则耕稼然军府杂郡县之中士卒混编民之内其他徭役科征未能尽蠲况又承平日乆兵政废弛番易更代多不以时非法徴求分外驱役此其立制非不善而其行之既乆终不能以无弊也设使当时知其弊之所在补其罅举其偏而振其所废坠虽至今存可也惟今圣朝建国幽燕直隶八府之地盖古幽冀之域也杜牧所谓山东河北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之所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耐辛苦敦五种本兵矢他不能荡者复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常当天下唐自天宝末失此地其后声天下之力以经营之不能得其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无有敢窥者必欲使生人无事其要先去兵不得山东兵不可去是兵杀人无有已也由牧此言观之则今日京畿之形胜物力天下莫敌焉可知已彼区区叛将以逆犯顺茍得地之形便尚敢以拒王师况居万乘之尊有万方之众而又据形势之便者哉文皇建都于此馀六十年矣承平日乆民不知兵武备不无少弛往时一卫以五千六百名为率今一卫有仅及其半者甚则什无二三焉朝廷非不时加整饬岁遣御史分部清句而法司亦往往谪有罪者戍邉然终不能复国初之旧臣愚过为逺虑窃恐自兹以后日甚一日失今不图恐后愈难于今矣请于国家常制之外于京畿之中别为寓兵之法用唐人之意而不泥其故迹因今日之便而不变其常制不识可乎请试言之今京畿八府其顺天保定真定河间永平五府寔居辇毂之下所辖十七州八十九县若见丁尽以为兵可得四五十万使今日京辅之间有此劲兵则国势自尊国威自壮视彼列屯坐食之众㳺手豢养之徒盖有间矣万一臣言有可采者请敕大臣集议若于旧制无碍治体有益民情不拂即委有心计知治体之臣専主其事讲求利害的然有利而无害然后见之施行每县因其原设里社制为队伍一以所居就产为定里社丁户有不足者移其少而就多使之整然有定数毎一里百户分为二队队五十名立二总甲〈视军卫总旗〉每队分为五小甲甲十名〈视军卫小旗〉又合十队为一都甲〈视军卫千百户〉而属之州县州县属之府其十年轮当之里甲咸仍旧焉凡民差役如皂隶柴夫等类科𣲖如岁辨和买等类一切蠲除之岁惟养马纳粮二事他赋役皆无焉其民籍十年一造如旧例其兵籍每岁季秋一造籍不以户而以丁丁以二为一单丁则合诸他毎丁自备军装器械如军伍制有司岁时阅视有不如度及顿壊者易之民年二十二附籍五十八免役尪赢笃废者除其名秋粮量减其额或三而去其一或五而取其三兵不番戍粮不调运岁十月上其籍于兵部五郡〈谓顺天等五府〉之兵分属五军州县各为教场月一操之毎府又辟平衍地为一大教孟冬农隙兵部奏遣该府都督一员带领将率于此召集民兵依京操练分命御史监督之而紏其不如法者兵部遣官挍马政工部遣官阅兵器事竣各具寔开奏遇有征行按籍起调〈又见京辅之屯条〉所谓养马之政计村庄有民居五十家以上者立一马厩不及数者合诸其邻毎三丁备一种马〈俗所谓骡马〉并力养之昼则分牧夜则合饲择其中有物力材干之人立为群长每春种时督其民计丁种粟取秆种豆取料至秋成时按亩以收预为仓积草料于近厩之地以为牧养之费民无地者官给之凡境中原额草场为势家奏取为庄田者一切查理还官分给于民非但养马兼蓄驴骡以为驾车运逓之用孳生之马有壮健者印烙毕即俵散壮丁俾其骑操官时㸃视有疲损者罪其人如此则国家不徒得兵而且有马矣〈详见牧马之政条〉或曰五郡切近京师应内外百需所出百役所萃今一切罢免从何措注请下各部查勘顺天等五府每岁夫役若干物料若干通计该费若干然后行下户部计算天下秋粮夏锐盐钞坑冶课程等项名色之数岁入凡㡬何旧积凡㡬何经费之外预备之馀酌量多寡足以备用无阙其有羡馀者别为收贮以为此五郡雇役之直买物之费凡此五郡常年合用夫役官为计工定直出此钱雇闲民以代之当〈此即宋人雇役法但宋人取钱于民今取于官凡雇民役必先使之当过然后逐月予直如当过正月于二月朔日予之〉凡此五郡毎岁各办物料官为先事计算出此钱随时估以代之售如此不徒寛民力以足兵备亦可以收市井游惰之民而官府所需之物皆得寔用官吏不多科扰民矣然则国计仅足不能有馀则如之何曰设法措置随时通融损有馀以补之捐不𢚩以足之大约计顺天一府一岁所费不过用二十万其馀每府不过十万或五七万耳土宇之广民物之众国家岁入夏秋税粮见今二千六百二十三万馀其他盐粮课钞亦不下千万之数捐此五六十万之赀以寛今日畿甸之民以复古人府兵之制以壮国势以张国威内以固京师外以慑夷狄其于国计亦无大损或曰昔宋韩琦刺民兵于陕西亦谓得唐府兵法而司马光六上章以为不便其后不十年果以之运粮戍邉大为民害皆如光所言窃恐既籍民为兵之后而州县科差如故既受有司之役又有征戍之苦民愈不堪也臣为此议惟仍州县之旧而不属之军卫所谓㸃操者月惟一行非若宋人保甲之频数也农隙教战朝委将帅惟于冬月一行必与御史俱焉兵不畨上粮不调运惟于三时农事之隙开通沟洫筑堤引水以备旱涝或修筑京城以为𢚩切之备或干运京储以寔近邉之阙除此之外不许他役有他役者必坐以罪况此五郡之民差役繁重不聊生也甚矣一旦得此优闲如出汤火以就清爽之地上感国恩沦肌彻髄其欢欣鼓舞铭刻思报为何如哉此法傥行非但可以足兵亦可以省费内可以壮中国之势外可以慑外夷之心立法既定行之乆而成俗随时制宜补偏起废又有待于他日之良臣贤辅焉
以上军伍之制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七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八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宫禁之卫
周书立政周公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牧民之长〉常任〈任事公卿〉凖人〈守法有司〉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蔡沈曰掌服器者曰缀衣执射御者曰虎贲皆任用之所当谨者周公于是叹息言曰美矣此官然知忧恤者鲜矣言五等官
职之美而知忧其得人者少也
臣按蔡氏谓掌服器者曰缀衣执射御者曰虎贲葢侍御仆从中近臣之长也周公戒成王乃以之与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并称为官职之美而叹失知忧其得人为鲜何也先儒谓职重者有安危之寄职亲者有习染之移其系天下之本一也由是观之人君之左右非但辅弼侍从之臣不可不得其人则虽扈从侍卫之人亦皆不可不得其人也一不得人则知治体赞王化者必深以为忧焉
周礼天官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紏禁以时〈四时也〉比〈校也〉宫中之官府〈谓官府之在宫者〉次〈次所以待直宿〉舍〈舍所以待休沐〉之众寡为之版以待夕击柝〈以两木为机以警夜〉而比之国有故则令宿其比亦如之辨外内而时禁稽其功绪紏其徳行几〈察也〉其出入均其稍食去其淫怠与其奇邪之民㑹其什伍而教之道艺春秋以木铎修火禁凡邦之事〈祭祀之事〉跸宫中庙中则执烛
吴澂曰宫正宫中长也戒令紏禁者戒其怠忽紏其缓散令之使有为禁之使勿为也宫正时比之法者为之版以待则籍其名之多少夕击柝而比则计其人之在否国有祭祀兵戎丧纪之故则其比亦然王宫有内外内外严密不可不辨启闭之际以时而禁然后为之稽其功之见于绪者紏其徳之见于行者几其人之出入均其人之稍食或有奇邪淫怠之人则斥而去之然后㑹其人使之什伍相聨则勉于道艺而教成矣又曰季春季秋火星出入之时以木铎警众使脩夫火政跸止人清道之具出称警入言跸跸止行者宫正则执烛以为明
又曰宫庭内事固非执政大臣所当与而属之天官何耶自古国家危亡之患多生于房闼否则生于阉寺夏商之亡汉唐之衰其祸以此夫妇人女子与夫刑馀之人敢肆其奸以败人之国者以其无所制而得以逞其不轨之心一旦祸变孰得而翦除之哉如汉之窦武何进唐之李训郑注元载之徒是也果丽于宰则小大受制于执政大臣常有所忌惮而不敢肆其恶诚可以销患于未萌也
臣按澂又言周自文王以来王政先内治当时侍卫仆从罔匪正人虽缀衣虎贲趣马之㣲亦惟吉士之求惟大宰以大臣临之宫壸朝廷均为一体非若后世之疏外廷而亲内竖也夫宫正则属于冢宰所以兼制内廷之私人而又以小宰宰夫之戒令紏禁行乎其间养成君徳如此王业岂有不盛也哉
宫伯〈亦长也〉掌王宫之士〈卫士也〉庶子〈国子之倅〉凡在版〈名籍〉者掌其政令行其秩〈廪禄〉叙〈才等〉作其徒役之事授八次八舍之职事若邦有大事作宫众则令之
郑𤣥曰王宫之士卿大夫之适子庶子其支庶也八次八舍卫王宫者必居四角四中于徼候便也王安石曰士庶子非王族则功臣之世则贤者之类王以自近而卫焉故君臣国家安危一体休戚一心上下亲而内外察也
吕祖谦曰古者执戈㦸以宿卫王宫皆士大夫之职无事而奉燕私则从容养徳有膏泽之润有事而司御侮则坚明守义无腹心之虞下至秦汉陛楯执㦸尚馀一二此制既废人主接士大夫者仅有视朝数刻而周庐陛枑或环以椎埋嚚悍之徒有志于复古者当深绎也
臣按周制宫伯掌王宫之士庶子凡在版者则是王朝宿卫之人皆公卿大夫士之子弟也祖宗以来用功臣子弟以为勲卫盖亦此意臣窃以为今日宜广此意凡公侯驸马伯及凡有功徳于国家者之子若孙皆授此职使之畨上宿卫如此则不徒宿直宫禁得肺腑之臣而勲戚子孙亦得俸禄之养葢一举而两得焉
阍人〈主晨昏之启闭者〉掌守王宫之中门〈雉门〉之禁丧服凶器不入宫潜服贼器不入宫奇服怪民不入宫凡内人〈王内之臣〉公器〈公家之器〉賔客〈诸侯之臣为賔客者〉无帅〈导其出入者〉则㡬〈察也〉其出入以时启闭凡外内命夫命妇出入则为之辟〈辟开左右行者〉掌埽门庭大祭祀丧纪之事设门燎跸宫门庙门凡賔客亦如之
贾公彦曰内命夫卿大夫士之在宫中者外命夫卿士大夫在朝者外命妇总卿大夫之妻也内命妇三夫人以下也
王安石曰潜服则衷甲之类贼器器之可以贼人者奇服非法服也怪民怪行者也
臣按成周以宦者掌门禁其严也如此我朝禁僧道非朝见由前门不许入皇城门及无牌面并凶服异服有持寸鐡者皆不许入禁门亦周人意也
夏官虎贲氏下大夫二人中士十有二人府二人史八人胥八十人虎士八百人掌先后王而趋以卒伍军旅㑹同亦如之舍〈王出所止宿处〉则守王闲〈陛楯也〉王在国则守王宫〈为周卫也〉国有大故则守王门大丧亦如之及葬从遣车〈丧车〉而哭适四方使则从士大夫若道路不通有徴事〈徴役之事〉则奉书以使于四方
郑𤣥曰不言徒而曰虎士者徒之选勇力者王出将虎贲士居前后
臣按此虎贲之名见于周书立政盖天子之亲兵也今制锦衣以下十二卫亲军指挥使司不属五军都督府所隶専以扈从宿卫为职即此也
旅贲氏掌执戈盾夹王车而趋左八人右八人车止则持轮凡祭祀㑹同賔客则服而趋丧纪则衰葛执戈盾军旅则介〈甲胄之属〉而趋
王安石曰王吉服则亦吉服王凶服则亦凶服王戎服则亦戎服
吴澂曰旅者主膂力而卫王者夹王车者下士十六人分居左右而中士为之帅服而趋亦谓夹王车也臣按勇而疾走曰虎贲又愤怒也周官既有虎贲又有旅贲旅贲者主膂力而言亦犹今制锦衣之卒既有校尉又有将军力士也
春秋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襄王赐晋文公虎贲三百人臣按先儒谓虎贲八百人乃天子亲兵也六军之外禁卫惟此而已王不出则虎贲不出及其弊也以之从军旅赐诸侯非旧法也由是观之则虎贲士非天子不得用受者固非赐之者尤非也
汉京师有南北军南军卫尉主之
易祓曰郎卫兵卫均为宿卫之职而郎中令卫尉所掌皆宫门内外之事武帝更秦郎中令为光禄勲前表光禄勲掌宫门户卫尉掌宫殿门又殿外门舍属卫尉殿内门舍属光禄勲其职实有相闗者特有内外之别耳此正周官所谓宫正宫伯之职当时以二千石以上子弟及明经孝廉射䇿甲科博士弟子髙第及尚书奏赋军功良家子充之其后又以期门羽林皆属焉是皆亲近天子之宫
臣按古者环卫有二等汉有卫郎卫兵是郎周官宫正宫伯之职宫伯则领贵游子弟而宫正则领宫徒役事者也
武帝时置期门羽林
臣按史言武帝㣲行与侍中等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先儒谓汉期门千人秩比郎亦周人虎贲之遗意盖王出与王出也
后汉光禄勲掌宿卫宫殿门户典谒署郎更直执㦸宿卫门户五官中郎将五官中郎五官侍郎五官郎中凡郎官皆主更直执㦸宿卫诸殿门户出充车骑左右仆射主虎贲郎习射左右陛长主直虎贲朝㑹在殿中虎贲中郎侍郎郎中节从皆羽林中郎将羽林郎皆掌宿卫侍从常选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良家子弟补
林𬳶曰东汉以来举五官郎将羽林虎贲以职属大夫议郎谒者仆射以文属分属之后政令不行于其间而又光禄大夫不在宿直议郎不与执㦸惟不在宿直执㦸之列则凡为禁卫者皆非士人之流而郎官三省尽为诸黄门之庐耳故宦官内典门户外与政事及何进诛宦者太后不聴曰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我奈何禁之与士人共对事乎则知士人不为郎中久矣后尽除宦者选三署郎入守宦官之庐即此可见推原其故皆光武不任三公多置黄门其祸流至是也
臣按汉初宿直皆以士人为之其后不用士人而所用皆宦官遂至内外大权悉归之以为一代之祸说者归咎于光武之不任三公诚是也夫自古国家危亡之祸皆出于房闼宦寺之中何也妇人女子与夫刑馀之人所以敢肆其奸者以其处夫人君肘腋之间幽隠深邃而人不得以制之也诚能如周人以内宰小臣阍人寺人女御女史之职皆属之大宰以受其节制焉则彼虽欲逞其不轨之心亦且有所忌惮而不敢为矣矧夫后世宿直执㦸之臣实有兵权以寓其间茍无有以制之者而使之得以自肆岂不贻国家之祸哉
唐有南北衙兵南衙诸卫兵是也北衙禁军是也髙祖初起兵有元从禁军太宗时置百骑武后时改为千骑睿宗时増至万骑肃宗时有供奉射生官代宗以后有左右神策军
十六卫曰左右卫曰左右骁卫曰左右武卫曰左右威卫曰左右金吾曰左右领军曰左右监门曰左右千牛毎卫有上将军有大将军有将军自左右至领军并掌宫禁宿卫金吾掌宫中京城巡警监门掌诸门禁卫千牛掌侍卫
林𬳶曰唐之十六卫已备汉人南北军之制汉以卫尉䕶南军以金吾巡北军今十六卫已有金吾将军掌京城巡警是北军已寓其间观白乐天羽林将军之制所谓国家设十六卫犹汉之有南北军其知之矣又曰自六军禁卫皆用市人其选始轻禄山吐蕃之变神策禁军外入赴难国家遂以倚重悉命中人主之其势益横北衙既横之后外庭诸臣莫之谁何萧复言之而不见聴髙元裕谏之而不及用推原其故皆外臣不预禁军専归宦者为患至是也
臣按本朝十二卫即唐人十六卫之遗制凡诸卫之亲军皆以番直宿卫执戈㦸严巡儆监门禁而锦衣所掌者乃卤簿仪仗之事旗手所司者乃旗纛金鼓之物诸卫皆统军卒而锦衣独领校尉力士即周之虎贲旅贲也诸军皆世卒而府军独签㓜军即汉之六郡良家子也始之设亲军也仅十有二后又稍有加焉诸卫正倅一惟其世独锦衣之任则不以世而以能葢天子御座则夹陛而立天子御辇则扶辕以行出警而入跸承旨而传宣皆在所司也矧又诏狱所寄人之死生系焉是尤不可不慎择其人也
太宗时诏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兼右卫率又兼工部尚书身两职宿卫两宫毎畨直常假寐帝劳曰公直宿我得酣卧
臣按本朝宿卫虽有武臣然皆爪牙之任耳而无有所谓腹心股肱之臣请如唐人以大臣畨直如太宗之用李大亮者如此则既有虎贲锐士宿卫王宫又有勲徳世臣总司禁旅九重之上六宫之中得以安寝无虞矣
肃宗乾元元年李辅国用事请选羽林骑士五百人徼巡李揆曰汉以南北军相制故周勃以北军安刘氏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区别以相察伺今用羽林代金吾警忽有非常何以制之
臣按设䕶卫之兵本以制外兵也非但不用其他将帅以巡徼凡其人之子弟亦不可用也
徳宗时段秀实见禁兵寡弱不足备非常上疏曰天子万乘诸侯千大夫百盖以大制小古制也尊君卑臣强干弱枝之道今外有不庭之虏内有梗命之臣而禁兵不精其数削少后有猝故何以待之猛虎所以百兽畏之者以其有爪牙也爪牙废则孤豚特犬悉能为敌愿少留意
臣按秀实此疏百兽畏虎之譬最切人主所当玩绎焉
宋志禁兵者天子之卫兵也殿前侍卫二司总之其最亲近扈从者号诸班直其次总于御前忠佐军头司皇城司骐骥院皆以守京师备征伐其在外者非屯驻屯泊则就粮也太祖鉴前代之失萃精锐于京师虽曰増损旧制其规模宏逺矣
太祖干徳三年令天下长吏择本道骁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补禁旅之阙
林𬳶曰宋朝有皇城司殿前司皇城始于梁之乾化宋因其名置亲从官数千人入内内侍省都知与副同主判之殿前始于周之显徳宋循其旧有马军步军独殿前得綂之是故皇城一司于内庭宿卫无不预者而独宿直诸班禁卫无所綂摄至亲从之官复命武臣同主其事又非専出于宦者之手殿前一司虽綂摄诸班禁卫而皇城一司亦判然不相闗亦汉南北军相綂之意也
臣按宋人禁军不独内卫京师而往往使之屯泊于外失其所以命名之义矣葢太祖惩唐末以来援镇兵强之患故聚精锐于京师时出之以守国葢欲以内而制外也其谋虽深而其埶则不顺史臣谓其规模宏逺臣不敢以为然也夫立国规模在笃近而举逺居重以驭轻使天下之大四面环绕以为吾屏蔽也既为禁兵岂可逺出而卫郡县使之就粮于外禁士独往乎抑亦挈家以行也呜呼宋人制军如此宜其武事之不振也说者谓其声容盛而武备弱也观于此尤信
仁宗嘉祐五年公主以夜入宫左正言王陶言周礼阍人掌宫门之禁时其启闭寺人掌女宫之令紏其出入以谨严周卫杜绝非常故汉光武出猎夜还上东门候郅恽拒闗不纳光武从中东门入明日赏郅恽而贬中东门候魏武之子临淄侯植开司马门昼出魏武怒公车令坐死然则公主夜归未辨真伪辄便通奏开门纳之直彻禁中略无讥防其所历皇城宫殿内外监门使臣请并送勘劾诏公主宅都监入内供奉官等九人并逺小处监当
六年同知谏院司马光言式律夜开宫殿门及城门者皆须有墨敕鱼符其受敕人具录所开门并出入人帐于中书门下自监门卫大将军以下俱诣阁覆奏御注聴郎请合符门钥监门官司先严门仗所开之门内外并立队燃炬火对勘符合然后开之符虽合不勘而开若勘符不合而为开及不承敕而擅开闭出入者其刑名轻者徒流重者处绞伏望陛下深虑安危防㣲杜渐自今宫殿门城门并须依时开闭非急切大事勿复夜开必不得已须至夜开者即必亲降手敕加以御宝受敕之人仍冩出入人帐委宿卫当上之官众共验敕文真的然后覆奏候再见御批方请门钥与监门官亲自监开依帐阅人数放令出入即时下锁进纳门钥臣按宋王陶司马光所言二事可见古人严谨宫门之禁我圣祖于此一事尤加严切所以防㣲社渐之意无所不至毎夜将军上宿遇有一瓦石之队一虫鸟之落诘旦早朝即令给事中引赴御前奏知矧可夜开城门以出入哉伏望申明祖宗之法严谨门禁一切外人不许阑入以敦圣朝之家教以立礼义之大防非但以备奸宄杜祸乱而已也
至和元年有幞被入直内藏剑者御史马遵言律干御用舟船饮食之类有不如法皆不称误所以许世子止躬不尝药春秋加以大恶之名唐长孙无忌入朝不解刀挍尉被诛死之议所责者重所虑者深法令于皇城门禁尤为谨严今麦昭吉幞被入直中有剑器历诸门抵便殿㑹无捡察略不觉悟若奸盗包藏而为之何由而露哉今昭吉虽已具狱而诸门监官守卒乞于常法之外重行用谨大防庶弭来患
徽宗时左正言任伯雨言风闻内苑作工匠盗所结真珠事败有旨更不得治监官医官院人力懐刄为盗捕获有旨不复推经由门户中外闻之莫不抚髀而叹顿足寒心皆谓陛下误以此为小事窃以监官之设本为监临主守司门之设本为讥察出入今珠玑至贵之物失之数万匹夫挟刄入数重门如涉无人之境皆非小事乃一切赦之后来更有犯者不赦之则罪同罚异人人皆怨又赦之则事事废法纪网遂壊虽有监官司阍将何用也且宫禁之门法最严宻葢圣人防虑几㣲谨备不测以严卫一人若左右恃恩废弛积日累月事体陵迟忽有不测之虞谁复知所职守陛下岂不为宗庙社稷自重乎
臣按祖宗于门禁出入其法最严毎四孟享太庙夜间出钥于门隙早朝亦于御前奏知各门监守门官及各卫官军遇有出入者必须有牌面方许其入迨其出也必搜检之其入也不许携寸鐡其出也不许带一物也况敢有幞被藏剑盗出真珠之事哉祖宗所以防㣲杜渐为圣子神孙计者其严其密如此继体守成者勿徇一时之欲勿聴小人之言奖将卒之守法受台谏之进言如此则永无意外之变而宗社奠安矣臣不胜惓惓
胡安国言于髙宗曰自古盛王虽用文徳必有亲兵専掌宿卫成王即政周公指虎贲与常伯同戒于王欲知其恤虎贲者犹今侍卫诸军也康王新立太保俾齐侯吕伋以虎贲百人逆于南门吕伋者太公望之子自诸侯入典亲兵犹今殿前马步军都帅也勲徳世臣总司禁旅虎贲锐士宿卫王宫其为国家虑深逺矣今谋国者不思复古亲兵寡弱宿卫卑少岂尊君强本消患豫防之计也
臣按禁旅之帅必用勲旧之胄三代之制也
以上宫禁之卫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九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京辅之屯
禹贡五百里甸服
蔡沈曰甸服畿内之地也五百里者王城之外四面皆五百里也
臣按传谓王城之外四面皆五百里则是方千里矣
汉志周因井田而制军赋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天子之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兵车万乘
章氏〈失其名〉曰王畿千里近郊五十里逺郊百里郊为乡六乡百里通十为同同为百里者十提封九万井九十万夫之地除山川城邑之属三万六千井地除公田九分之一为五十万二千夫又以一易再易三易通之三分去一为三十五万四百夫率三百五十家赋一乘积六乡为千乘而馀率七家赋一兵积六乡为七万五千人此六军之制也六遂及三等侯国皆如乡之法畿方千里为千里者十如乡之除为三百五十万四千夫赋车千乘卒七十五万人为六军者十此通畿之师也大司徒递而征之十年而役一遍凡三家可任者率十有一人则终身无过一再给公上事葢先王忠厚之志更劳均逸不欲穷民之力也古者畿内之兵不出所以重内也卒有四方之役即用诸侯入耳或遣上公帅王赋亦不过元戎十乘以先启行也
臣按古者兵出于农天子之兵出于六军六军之兵出于六乡其出而为士卒旅军师者即其居而为比闾党旅州乡者也甸服千里之间其所赋之兵而所出之税自足以给之无劳逺餫内足以卫王室而外足以镇压天下之大四夷之逺非若后世签军于逺方则人不土著而易于消耗列军以长屯则人无别业而难于供亿后世有志于三代之盛者壮根本安国家以为千万世不㧞之基者尚有考于斯
汉百官表中尉秦官掌徼巡京师武帝更名执金吾易祓曰南军以卫宫城而乃调之于郡国北军以䕶京城而乃调之三辅抑何轻重逺近之不伦欤葢郡国去京师为甚逺民情无所适莫而缓急为可恃故以之卫宫城三辅距京师为甚迩民情有闾里坟墓族属之爱而利害必不相弃故以之䕶京城其防㣲杜渐之意深矣
臣按史谓北军中尉主之掌京城门内之兵军而谓之北对南言也南军卫宫取之郡国北军卫京取之三辅说者有防㣲杜渐之意臣窃以为卫京之兵取之近辅极是臣于军旅之制条已节约汉唐遗意妄为朝廷处置矣若夫卫宫而取郡国之兵恐未为得策夫以疏外之兵无乡土亲属之顾恋而使之畨上执㦸以卫王宫无事则已一有事焉安能保其无外顾之心乎我朝宿卫之兵用世将以綂士卒其虑深而逺矣
汉百官表左右京辅都尉尉丞兵卒皆属中尉
易祓曰北军畨上与南军等南军卫士调之郡国而北军兵卒调之左右京辅夫中尉乃天子北军之綂帅而其属乃左右京辅都尉等其所调亦左右京辅之兵卒何也左即扶风右即冯翊京即京兆谓之三辅三辅之委寄固重于郡国矣而所领兵事则非郡国之比葢汉太守谓之郡将兼领武事都尉掌佐守典武职在王国则相比郡守中尉比都尉皆掌兵之任若三辅则异是矣夹辅京国错列畿甸其势为甚逼则兵权为甚重故都尉尉丞兵卒不属郡卒而特属中尉之北军其畨上亦然何以明之黄霸尹京兆发骑士诣北军以马不适士劾乏军兴连贬秩则知左右京辅兵卒皆畨上北军而属中尉也
臣按此所谓都尉乃京辅之都尉也与主南军都尉者不同
唐初始置军府以骠骑车骑两将军府领之析闗中为十二道皆置府三年更以道为军置将副各一人以督耕战以车骑府綂之六年废十二军改骠骑曰綂军车骑曰别将居歳馀十二军复而军置将军一人军有坊置主一人以检察戸口劝课农桑太宗更号綂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总曰折冲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号而闗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隶诸卫凡府三等兵千二百人为上千人为中八百人为下府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长史兵曹别将各一人校尉六人士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火备六驮马凡火具乌布幕鐡马盂布槽锸䦆凿碓筐斧钳锯皆一甲床二镰二队具火钻一胸马绳一首羁足绊皆三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砺石大觽毡帽毡装行縢皆一麦饭九斗米二斗皆自备并其介胄戎具藏于库有所征行则视其入而出给之其畨上宿卫者惟给弓矢横刀而已凡民年二十为兵六十而免其能骑而射者为越骑其馀为步兵其隶于卫也左右卫皆领六十府诸卫领五十至四十其馀以隶东宫六率凡发府兵皆下符契州刺史与折冲勘契乃发若全府发则折冲都尉以下皆行不尽则果毅行少则别将行当给马者官予其直市之
林𬳶曰汉之畿兵始为畨上至其后也畨上变为长屯长屯变而逺征而畿兵之制壊矣唐之畿兵始为府卫至其后也府卫变为长从长从变为禁军而畿兵之制壊矣此汉唐内兵三变之由也
臣按三代以下之兵制惟唐府兵最为近古臣既略仿其制一制二具于军伍之制条下而此复详其制如此以见京畿之屯莫良于府兵也然一代有一代之制祖宗所行者子孙不可轻改要必不违时王之制不拂斯民之情而又不失古人之意然后议之者无罪而行之者可久而无弊也仰惟国家建国于燕兵强马健之地诚不以臣卑而愚而弃其言则杜牧所谓天下之大命者端在于此矣况唐人行之至百年而中变而吾之为此乃于百年之后始创行之而凡其平日军卫之屯守有司之管领一切如旧而于其间减去徭役征科乃民心之所愿欲者也伏惟圣明留神审察所以为圣子神孙立万年不㧞之基者未必不在兹焉
宋徽宗熙宁四年于京畿四面置辅郡以颖昌为南辅以襄邑县建名辅州为东辅郑州为西辅澶州为北辅诏四辅屏翰京师兵力不可偏重可各以二万人为额臣按自古建都者皆于四近之地立为辅郡所以为京师屏翰也汉以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唐亦以华州同州鳯翔为辅而宋初未遑建立至于徽宗时亦于畿郡立为四辅焉毎辅则屯兵二万人为额我朝建国江南于鳯阳屯重兵凡京师军皆散于江北滁和等处为屯田虽不名辅而俨然有蕃屏之意太宗皇帝自北平入正大统遂建都于此其初犹以行在为名而立一行部以总之其后遍立五府六部大小衙门如旧制凡京卫之兵皆分其半以来并起江南富民以实之而去其行在之名则是万万年不㧞之基永定于此矣然而畿甸之间犹未有辅郡葢有待也臣按汉唐宋之辅郡皆因郡治而立今日之建置则以形胜要害为固葢汉唐都长安宋都汴梁皆去邉地辽逺非若我朝都燕则自以都城为北邉捍蔽北最近而东次之西又次之而南为最逺焉请如汉唐宋故事立为辅郡以宣府为北辅因其旧而加以蕃守之军俾守国之北门其东也以永平为辅以守松亭一带闗隘及扼辽在要害其西也以易州为辅或真定以守紫荆一带闗隘其南则以临清为辅坐镇闸河而总扼河南山东之冲又自此而南屯兵于徐州以通两京之咽喉毎处屯重兵一二万量其轻重缓急以多寡其数罢两直隶河南山东上京操备班军因近屯守以为京师之屏蔽遇京师有事则调发焉夫自古为国者必固外以蔽内居重以驭轻譬则人之家居必有藩篱墙壁然后堂室坚固内呼而外应若设闗捩然有所动于中而四面之机毕应之然后盗之利吾财者不敢轻侵犯焉近年以来起调两直隶河南山东军赴京上班操备半年一替方其新班既起而旧班未回城池虽设而队伍空缺者有之幸而无事则已万一有不逞之徒乘虚为乱将何以支持之倘立为辅郡因近屯守则军士遂室家之愿而生息日蕃国家省转输之劳而调发易集邉方足备御之具而闗隘有守如此则都城巩固宗社尊安矣万一臣言可采见之施行其于国计不为无补
以上京辅之屯
严武备
郡国之守
周制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臣按封建以前之国即秦汉以来之郡名制虽异而其实则同
一同百里提封万井除山川沈斥〈水田湿卤也〉城池邑居园囿街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赋六千四百井戎马四百匹兵车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谓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万井定出赋六万四千井戎马四千匹兵车千乘此诸侯之大者也是谓千乘之国臣按周制百乘之家即秦汉以来之一县千乘之国即秦汉以来之一郡
五国为属属有长十国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为州州有牧
臣按此周人连帅州牧之设盖以小大相维阶级相承所以合其散而统其异也汉唐宋郡国虽皆有兵然散而无统惟本朝制兵府州若县要害之处皆立卫所而又于总㑹之处立为都指挥使司以统之焉盖有得于周人连帅州牧之遗意
秦始皇既并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材官
汉兴踵秦置材官于郡国
易祓曰汉不特置材官而已汉官仪曰髙祖命天下选能引闗蹶张材力武猛者以为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常以秋后讲肄课试各有员数平地用车骑山阻用材官水泉用楼船盖三者之兵各随其地之所宜也
列郡王国侯国三等其兵不殊郡有都尉佐本守典武职甲兵其在王国者则内史比郡守中尉北都尉侯国亦有相秩氏天子令长其郡国之兵必有虎符而后可发
臣按昔人谓侯国之兵既属之郡而王国之兵亦天子所有不可擅用皆所以防㣲杜渐以尊京师也我朝于亲藩皆设䕶卫然惟给其使令而不许其调遣遇国家有事亦起焉其防㣲杜渐以尊京师之意同符汉世
唐制髙祖武徳初始置军府析闗中为十二道以骠骑车骑两将军领之太宗贞观十年更号綂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校尉诸府总曰折冲府凡天下十道闗中道置府一百七十三河南道置府六十二河东道置府百三十九河北道置府十四山东道置府十陇右道置府二十九淮南道置府六江南道置府二劔南道置府十岭南道置府三十凡置府五百六十四皆有名号臣按此唐朝府兵之制非但京畿有之而天下十道凡州郡莫不皆有也
髙宗永徽以后都督带使持节者始谓之节度使而谓其兵为方镇
臣按节度使之兵原其始起于邉将之屯防者唐天宝以后王室日卑武夫战卒以功起行陈皆除节度使由是方镇相望于内地大者连十馀州小者兼三四州方镇起而唐之威令不复行矣假使唐之君臣恒存髙祖太宗府兵之制而不变岂有是哉史臣谓方镇之兵始重于外也土地民赋非天子有既其盛也号令征伐非其有又其甚也至无尺地而不能庇其妻子宗族以至亡灭噫后之有天下国家者其毋轻变祖宗之法制而外授人以兵柄以成尾大不掉之患哉
宋制军有禁军有厢军有乡军国初尽选骁勇部送阙下以补禁卫馀留本城厢军者诸州之镇兵也各隶其州之本城専以给役内总于侍卫司乡军者选自户籍或土民应募在所圑结训练以为防守之兵
臣按宋朝州郡之兵自元丰以后皆升同禁军兵虽以禁名其实皆非禁旅也
凡诸州置马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𠉀马军步军亦如之马步军诸指挥各有使副毎都有军使副兵马使都头副都头厢军头十将将虞𠉀承局押官置都监监押以领之岁时简练焉下州及军监但有牢城兵则军校之职随宜裁制
陈傅良曰自建隆三年以诸郡本城兵供百役或更戍他郡不但以逸民户也所以劳苦其身违离其妻子使习于南北风土之异而不得坐食于本营盖劳之则易使散之则易养此艺祖神谋也三司禁旅就粮州郡亦不得常坐食于京师自列郡各置禁军于是严差出占破之令而壮城〈元丰于厢军内差壮城兵〉作院各置指挥于是在军禁旅无就粮者禁军在城防托而厢军亦升为禁军不复戍役矣养兵之费偏天下虏人犯阙无能发一矢者以不守祖宗旧章也
开宝八年发渭州平原藩源二县民治城壕因立为保毅军弓箭手分镇戍寨能自置马者免役逃死以亲属代
陈傅良曰此所谓义兵也艺祖有志于民兵矣咸平五年始置营升为禁军其后寖有㸃差之令韩琦为相刺陕西义勇司马光六上疏争之不听已而新法行遂罢强壮弓箭手而行保甲海内骚然要之皆以刺配为军失祖宗本意而非民兵不可复也
臣按前代州兵皆无定制或以土民自守或以禁兵出屯或选自户籍或出自召募或因有警而民团结皆是因其土地之宜随其民俗之便或多或少或废或置不惟无常制亦无常数惟我国家自平定之初则立为卫所以䕶卫州县卫必五所所必千军而又分藩列阃以总制之而有都卫之设其后也改都卫为都指挥使司文武并用军民相安百有馀年其视汉唐宋之制可谓大备矣然承平日久兵备不能无弛军伍不能无缺旧例遇有缺伍卫所差旗军于其原籍径行句补其流之弊乃至所句至者反少于所遗之人得不偿失于是用言者计毎岁分遣御史清句然亦徒有其名无益于事近有建言欲稽御史所句之数以为黜陟然亦徒害平民无益军政臣尝考历代之制皆是草创之初军伍数少而其末世乃有冗滥之失惟我朝则是先多而后少何也前代之制率因一时而随事制置惟我圣祖则斟酌古今立为一代之制使子孙百世遵守焉方其初制为军伍也内地多是抽丁垛集邉方多是有罪谪戍岁月既久奸弊日滋或改换姓名或变乱版籍或潜行析户或自私分居彼此相隠上下相䝉遂至簿卷难清挨究无迹其间丁尽户绝者固亦有之而正戸固在而旁累他人者亦不能无也为今之计乞敕兵部通行清理凡天下都司卫所俱要造册开具本卫若所原设额数若干见今实在若干缺伍若干不问存亡备细开造具其籍贯及充军縁由仍行户部行下天下布政司若府州县亦要造册开具各州县军戸若干见在𠑽当者若干挨无名籍者若干彼此照对以见其实在之数其卫所见在食粮者若干缺伍不补者若干兵部类以奏闻㑹文武大臣集议所缺必设何法然后得军伍足数以复国初之旧必须不怫民情而致其生怨不为民害而激其生变讲明根究至再至三然后见之施行如此则佥论之中必有良法善计不徒然也夫天下之事譬如器用然有新必有旧而壊者又为之新制则其用不穷矣今日之军伍可谓旧而壊矣失今而不为之制吾恐日甚一日积而至于无馀一旦有事而必欲用之仓卒之际其将噬脐无及矣国家大事莫大于戎国步之安危所系运祚之脩短所闗诚不可不加之意也彼为具臣者不为逺虑其意只欲茍具目前以贻其责于后人葢以官非世有故也若夫圣明之主承列圣之鸿业以传之万万世之圣子神孙乌可不为之逺虑哉唐人有言凡此蔡功惟断乃成彼淮蔡之土宇一州耳固不可无断矧此丕丕之基万方之广亿万年之久其所以轸当宁之深念法乾造之雄断者又当何如哉臣不胜惓惓
仁宗庆历元年张方平言民之所以惧籍为兵者不唯锋刃矢石之难且重去其乡土终身于亲爱宗族永相隔绝也今若畨休递戍终是不离本乡冀望邉事渐宁即息肩安业昔太宗籍两河之人以为乡兵子孙识者亦悼其失业葢不若因两河强壮使之捍邉壮者入籍衰者出役不衣库帛不食廪粟邉不缺戍民不去农何在乎蓄之营堡而后为官军也又曰强壮弓手各在郡县未去农业若朝廷用汉代更之术因唐防秋之法入耕出战递为防戍则是农不去业兵不乏备不因帑廪之积常得丁壮之人今既籍为正兵处之连营则其衣食财用终身仰给县官矣
臣按民之不愿为兵诚有如方平所言者而今世北方之人犹有乐为之者而南方之人解以补伍有如弃市然今天下卫所兵伍已失大半必欲如立国之初签民为军必致生变茍因循不已则日甚一日则恐所失者不止大半而已也比年以来遇有儆急签㸃民丁贴助官军守备其乡邑已有成规民之耳目既已惯熟是亦备御一良法也今后无事之时不须集倘遇荒歉灾变必不得已然后起集必须依旧以民壮为名名之以民则民心不疑不许巧立名称另外差役逺方调发稍觉无事即便休息决不可失信于民敢有因而科敛差占事已不休者坐以风宪犯賍之罪合于上司及分巡官不为觉察者罪亦如之
真宗景徳三年镇戎军曹璋言有邉民应募为弓弩手者请给以闲田蠲其徭役有儆参以为正兵而官无资粮戎械之费诏人给田一顷出甲士一人及三顷者出战马一匹
臣按今州县军戸多有丁尽戸绝者其人居宅田产必有承而受之者除生前立契明卖者外行清军御史㑹同布政司及府州县官挨究归官有愿代其役者即给以本军绝户之田若是邉军就令以近就近又行尸部通行天下凡没官田土在二十年以后者不分有无承佃尽数刷出照宋朝之例给民为军是亦足兵之一䇿也
仁宗庆历二年籍河北强壮拣为义勇尽钞民丁増广其数河东亦拣刺如河北法其后议者论义勇为河北伏兵以时讲习无待储廪得古者寓兵于农之意惜其束于列郡遗其大用止以为城守之备诚令守臣分领以时阅习寇至则翔集赴援朝下其议河北帅臣李昭亮等议曰昔唐泽潞留后李抱真籍戸丁男三选其一农隙则分曹角射岁终都试以示赏罚三年皆善射举部下得劲卒二万既无廪食府库益实乃缮甲兵为战具遂雄视山东是时称昭义步兵冠于诸军此则近代之显效而或者谓民兵秪可城守难备战陈诚非通论姑令在所㸃集训练三二年间武艺稍精渐习行陈遇有警得将如抱真者綂驭制其陈队示以赏罚何战敌不可哉
臣按此前代㸃集民兵之明效
皇祐中京东安抚使富弼言臣顷因河北水灾农民流入京东者至十馀万臣既悯其濵死又防其为盗遂募其伉健者以为厢兵既而选尤壮者得九指挥教以武技已类禁军今止用厢军俸廪而得禁军之用可使效死战斗而无骄横难制之患此当世大利也诏分置青莱菑徐沂密淮扬七州
臣按此前代因饥荒募民为兵之明效臣谨载其事宜于固邦本恤民之患条下
哲宗元祐八年知定州苏轼言河朔无事军政少弛将骄卒隋缓急恐不可用即目邉防事势三五年间必无警急然居安虑危有国之常备事不素讲难以应变臣已戒饬本路将吏申严赏罚加意拊循辄复用庞籍旧奏团结弓箭社法约束稍加増损别立条目欲乞朝廷立法少赐优异明设赏罚以示劝惩
陈傅良曰条约弓箭社如庞籍苏轼则人情不扰而邉备脩矣此今日所当讲也
臣按庞籍所奏条约之法无可考前此知定州滕甫言河北州县近山谷处民间各有弓箭社及射猎人习惯便利与夷人无异盖因其俗而加以束约而为之法也窃惟司马光于英宗时言太宗之时兵数不及当今十分之一则是国初兵一而今十也今日去太祖时不啻如治平之去建隆开宝也而我之内外兵数不及国初之什三四在宋之人惟恐其多之至于冗而储蓄不足以供而我今日则惟恐其少而至于弱警急无以为用孝宋之所以多者以其兵无定制可以日増而召募刺配之纷如我之所以少者以其兵有定数不可以加而逃亡死绝之无已况今承平日久百事废弛譬则人之身中年以后血气渐衰肢体困惫病虽未至于革而其势则骎骎将至矣此正居安思危之日思患豫防之时也因事之埶察民之情随时之宜以绵我国家灵长之祚端有待于今日也先儒有言水未至也而虚为之防水虽不至亦无所害谓水不足忧而不为之防一旦水至则防无所及矣今日天下之事最难处者莫此为难臣日夜思之未得其要故于郡国之守之下既略序汉唐宋之事而备载曹玮以下数事以为明时告其中或有宜于今者斟酌而用之庶几有所补云
胡安国言于钦宗曰自古及今内外之埶适平则安偏重则危昔东汉季年王室多故刘焉建议以为四方兵冦由刺史威轻宜改置州牧及焉求益郡刘表出襄阳袁绍得冀曹操取兖争相割据自此不复有王室矣夫五大在邉古人所戒以身使臂于理乃宜欲乞于所置帅司选择重臣付以都总管之权専治军旅之事毎歳终按察其部内或有警急京城戒严即各帅所属守将逐急应援如此则既有拥卫王室之埶又无尾大不掉之虞
臣按安国乞选择重臣付以在外兵权以綂属郡以辅王室其䇿良是
宋孝宗时陈俊卿为相奏请应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民授之弓弩教以战陈农隙之日聚而教之沿江诸郡亦用其法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所有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又言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䇿可守邉面可壮军埶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辞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但守臣得人公心体国者自不至大扰矣
臣按既有列屯坐食之兵而又起民丁则是民既出赋税以养兵矣而又不免其身谓之不扰不可也此等之议非甚不得已切不可用
以上论郡国之守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九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