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五 大学衍义补 卷七十六 卷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六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经术以为教
  程頥曰礼记杂出于汉儒然其间𫝊圣门绪馀及格言甚多如乐记学记之类无可议者檀弓表记坊记之类亦甚有至理惟知言者择之如王制礼运礼器其书亦多𫝊古意又曰礼记除中庸大学惟乐记为最近道学者深思而自得之表记其亦近道矣乎其言正
  朱熹曰礼记要兼仪礼读如冠礼䘮礼乡饮酒礼之类皆载其事礼记只发明其理读礼记而不读仪礼则许多理俱无安著处
  又曰或谓礼记乃汉儒说恐不然汉儒最纯者莫如董仲舒仲舒之文最纯者莫如三策何曾有礼记中说话来如乐记所谓天髙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仲舒安能到此必是古来流𫝊得此文字如此臣按礼记一书杂出于汉儒然非汉儒所能作乃其所传记者也大学曾子作中庸子思作缁衣公孙尼子作月令吕不韦作王制文帝时慱士刺经作臣窃以为易书诗春秋四经之外帝王之良法圣贤之格言杂出于四十九篇之中详矣是诚学者致知之要人君为治之法也易言阴阳书言政事诗言性情春秋言名分然皆主于一事惟礼之为书无所不载大而三才五典细而庶类万事与夫治道之常礼节之变无不曲备而旁通焉臣于治国平天下之要采辑诸书而于是书所取为多
  又曰若欲观礼须将礼记节出切于日用常行者看臣按礼记一书虽专以礼名而礼之为礼不止于一读者当以礼为主而分四科以类考之先儒谓四科礼也仪也乐也制度也以吉㓙军賔嘉节目之大者归之礼以应对进退坐立趣行节目之大者归之仪声律歌舞音容节奏归之乐封井宗学宫室器服归之制度以此四科读此四十七篇思过半矣
  周行已曰圣人制为冠昏丧祭朝聘乡射之礼以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义其形而下者见于饮食器服之用其形而上者极于无声无臭之㣲众人勉之贤人行之圣人由之故所以行其身与其家与其国与其天下者礼治则治礼乱则乱礼存则存礼亡则亡又曰秦氏焚灭典籍三代礼文大壊汉兴购书礼记四十九篇杂出诸儒传记不能悉得圣人之㫖考其文义时有抵牾然而其文繁其义博学者博而约之亦可以弗畔盖其说也粗在应对进退之间而精在道徳性命之要始于童幼之习而卒于圣人之归
  臣按礼记之书天下之事无所不载而专以礼名者其大要在礼也虽然天下之事何者而非礼哉盖儒者之事无一而非礼学而非礼则为异端治而非礼则为伯道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国有礼则治无礼则乱事有礼则事为有纪否则散物有礼则物为成器否则废人无一而可无礼无礼则非仁矣仁也者人也人而无仁则非人矣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张子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而非仁也由是观之则知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有仁也为仁由礼为礼由敬则此圣人传心之要治国平天下之基所由建立者也
  吴澂曰汉兴得先儒所记礼书二百馀篇大戴氏删为八十五小戴氏又损益为四十三曲礼檀弓杂记分为上下马氏增以月令明堂位乐记郑氏从而为注总四十九篇精粗杂记靡所不有秦火之馀区区掇拾所谓存十一于千百虽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遗制圣贤之格言往往赖之而存
  臣按礼记四十九篇宋儒表章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并为四书今其所存者四十七篇吴氏以其类相从以为纂言然非古经之旧也夫经文繁杂虽若不一而吾之心则一焉以吾纯一之心而精择夫不一之言一权衡之以吾圣人之道所谓大中至正焉者本之以正心脩身据之以循常应变用之以齐家治国平天下六经之道同归矣以上礼记
  子所雅常也言诗书执守也礼皆雅言也
  朱熹曰诗以理性情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故常言之礼独言执者以人所执守而言非徒诵说而已也
  臣按先儒谓此章即圣人言语之节而见其立教之法诗书执礼是夫子所常言曰利曰命曰仁是夫子所罕言怪力乱神是夫子所不言夫子雅素之言止于如此若性与天道则有不可得而闻者要在黙而识之也噫生人之徳莫大乎仁天赋之理莫先乎性仁乃圣人所罕言性则大贤所不得闻者也今世三尺童子读书未识偏旁开口便谈性命圣门之教岂若是哉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朱熹曰兴起也诗本性情有邪有正其为言既易知而吟咏之间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反复其感人又易入故学者之初所以兴起其好善恶恶之心而不能自己者必于此而得之礼以恭敬辞逊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可以固人肌肤之㑹筋骸之束故学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为事物之所摇夺者必于此而得之乐有五声十二律更唱迭和以为歌舞八音之节可以养人之性情而荡涤其邪秽消融其查滓故学者之终所以至于义精仁熟而自和顺于道徳者必于此而得之是学之成也又曰按内则十岁学幼仪十三学乐诵诗二十而后学礼则此三者非小学传授之次乃大学终身所得之难易先后浅深也
  程頥曰天下之英才不为少矣特以道学不明故不得有所成就夫古人之诗如今之歌曲虽闾里童稚皆习闻之而知其说故能兴起今虽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况学者乎是不得兴于诗也古人自洒扫应对以至冠昏丧祭莫不有礼今皆废壊是以人伦不明治家无法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之乐声音所以养其耳采色所以养其目歌咏所以养其性情舞蹈所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真徳秀曰自周衰礼乐崩壊然礼书犹有存者制度文为尚可考寻乐书则尽缺不存后之为礼者既不合先王之制而乐尤甚今世所用大抵郑卫之音杂以夷狄之声而已适足以荡人心壊风俗何能有补乎然礼乐之制虽亡而礼乐之理则在故礼记谓致礼以治身致乐以治心外貎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中心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庄敬者礼之本也和乐者乐之本也学者诚能以庄敬治其身和乐养其心则于礼乐之本得矣亦足以立身而成徳也三百篇之诗虽云难晓今诸儒发明其义了然可知如能反复涵泳其可以感发兴起所谓兴于诗者亦未尝不存也
  臣按先儒谓无程氏之说后世不知所以成材之难无真氏之说后世遂果以成材为难矣然则人材之成果难乎易乎曰上之人立教以成之则易下之人奋志以为之则易上无其教下无其志而欲人材之成难矣如此则世乏良材国无善治后世所以不如古其在此欤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
  朱熹曰事理通逹而心气和平故能言品节详明而徳性坚定故能立
  臣按圣门之教以诗礼为先盖口之所讽咏者温柔敦厚之言身之所检束者恭俭庄敬之体如此则可以造于成徳逹材之地矣圣人所以教其子与其门人皆不外乎此也
  经解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逺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㣲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
  真徳秀曰古者君臣上下共由六经之道上之所以为教者此也下之所以为学者此也上因性以为教下亦因学以为俗故观其国之俗即知其君之教学诗则能感发其性情之正故其为人温和而柔顺敦笃而厚重学书则通知古今治乱之理故其为人疏明不滞而所见者逺乐以道和故学之者开广而博大平易而温良易道简洁精深礼主于恭俭庄敬故学之者各得之而成其徳春秋连属其辞比次其义以寓是非褒贬之㫖故凡能如是者必有得于春秋者也古之学者学一经必得一经之用曰其为人则气质俱化习与性成其视后世通经之士徒习章句训义而无益于性情心术者何如哉然人各有所偏醇厚者于智或不足故其失愚疏逹者于言或易发故其失诬博大者易以奢广峻洁者易以深刻恭敬者或烦劳而不安乐属辞比事而不至者善恶或至缪乱故必矫其失而后有以全其得亦如古者教胄子之意也曰诗之失书之失云者盖言学经者之失非谓经之有失也
  臣按真氏又言学此经者当思有以得于经者何如学诗矣吾之徳果温柔敦厚矣乎学书矣吾之徳果疏通知逺矣乎必如是而深思焉如是而自勉焉庶乎为善于经者不然则章句而已耳训义而已耳其何益哉其言警切读经者当以自察教经者当以示训观人者当以为徴
  荀子曰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徳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㣲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又曰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
  杨倞曰此说六经之意书所以纪政事诗谓乐章所以节音主乎中而止不使流淫礼所以为典法之大分綂类之纲纪类谓礼法所触类而长者
  真徳秀曰法而不说谓陈列其法使人自悟而无待于论说故而不切谓但述己然之得失使人知以为监而不待于迫切
  庄子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
  朱熹曰庄子此语后来人如何可及
  臣按荀况学圣人之道未至者其言五经似矣庄周则非圣人之道而自为一家言者而亦尊崇圣人之经如此且其言简而理尽后之总论经者皆莫及焉然言六经而不及礼则彼学老耼者则固以礼为忠信之薄而放荡于礼法之外者乎荀之言则重乎礼庄之言则遗乎礼可见儒学所以异于老庄者其辨在乎礼而已矣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曰说天者莫辨乎易说事者莫辨乎书说体者莫辨乎礼说志者莫辨乎诗说礼者莫辨乎春秋
  真徳秀曰战国以来辩士之说胜而不根诸理流俗惑之至汉犹然故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发此论然于五经之㫖未能有大发明也
  班固曰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著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尽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故易为之原
  真徳秀曰六经于五常之道无不包者今以五常分属于六艺是乐有仁而无义诗有义而无仁也可乎哉大率汉儒论经鲜有得其指要者反不若庄生之当于理也
  程頥曰凡看书各有门庭诗易春秋不可逐句看尚书论语可以逐句看圣人用意深处全在系辞诗书乃格言
  朱熹曰上古之书莫尊乎易中古后书莫大于春秋然此两书皆未易看又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未始及易夫子尝以教人只是如此今人便先为𤣥妙之说臣按古有六经易诗书春秋礼乐也易诗书春秋四者亲经孔子所删定者也而礼与乐无全书后世所谓礼经者仪礼周礼礼记也三书者皆出于汉世仪礼周礼有成书而礼记则杂出于汉儒之所记乐书无传而乐记一篇杂于礼记中其文雅驯又多格言非汉儒所及盖亦古经之遗也自宋王安石弃仪礼不以取士世遂因之今所谓五经者易书诗春秋礼记也学者各专一经能于本经之外旁及他经方见天地之纯全古人之大体然后得为全体大用之学茍拘拘于章句训义之末以取一第以为进身之阶即束之髙阁而所用者非所学是固非圣贤教学之道亦岂祖宗所以造士之意哉以上六经
  何晏曰鲁论语二十篇齐论语则有问王知道凡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颇多于鲁论古论出孔氏壁中分尧曰下章子张问以为一篇有两子张凡二十一篇篇次不与齐鲁论同
  朱熹曰以何晏所叙篇数考之则今之论语信为鲁论矣
  金履祥曰此段何晏进论语集解之疏文也朱子节入然鲁论齐论至张禹始合至郑康成则以鲁论考之齐论古论为之注三论始合为今定本
  柳宗元曰诸儒皆以论语孔子弟子所记不然也孔子弟子曾参最少又老乃死而是书记其将死之言则其去孔子之时甚逺而当时弟子略无存者矣吾意孔子弟子尝杂记其言而卒成其书者曾子弟子乐正子春子思之徒也故是书之记诸弟子必以字而曾子不然盖其弟子号之云耳而有子亦称子者孔子之殁诸弟子尝以似夫子而师之乃叱避而退则固尝有师之号矣
  朱熹曰柳氏之言其论曾子者得之而有子叱避之说则史氏之鄙陋无稽而柳氏惑焉以孟子考之当以曾子不可而寝其议有子易尝据孔子之位而有其号哉
  程頥曰论语之书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故其书独二子以子称
  朱熹曰程子因柳氏之说断而裁之以为此说杨氏又谓此书首记孔子之言而以二子之言次之盖其尊之亚于夫子尤为明验至于闵损冉求亦或称子则因其门人所记而失之不革也欤
  又曰论语为书𫝊道立言深得圣人之学或问论语以何为要曰要在知仁孔子说仁处最宜玩味曰孔子说仁处甚多尤的当是何语曰皆的当但其门人所至有不同故其答之亦异
  臣按仁之一字先儒以心之徳爱之理为训臣窃以为仁之为仁乃人心之全徳道理之总名仁义礼智之仁如元亨利贞之元也专以元言则元属乎春綂以元言则亨利贞何者而非一元之气乎仁之于义礼智亦犹是也是故颜子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仲弓问仁子曰主敬行恕为仁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为仁子张问仁子曰恭寛信敏惠为仁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凡若此者皆因一人之问而告之以一理也若夫樊迟一人则凡三问焉首告之以恭敬忠次告之以先难后获终告之以爱人是仁之为仁无往而不在凡夫天下之理人心之徳无一事之非仁也夫其所谓出门如賔承事如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夫其言也讱先难后获及爱人者皆就事而言也若夫所谓礼所谓忠所谓敬所谓恭所谓寛所谓信所谓敏与惠皆以为仁可见仁之为仁不止于一徳盖众理之总名诸徳之要道若专以为一徳指为一事则仁之道小矣故曰仁也者人也以见人之所以为人以其全尽此人之理也但其发之最先者则以恻隐为之端耳先儒解之曰仁者天理之至公人心之全徳当以此言为中的
  又曰论语之书其辞近其指逺辞有尽指无穷有尽者索之训诂无穷者要当㑹之以神
  李侗曰人之持身当以孔子为法孔子相去千馀载既不可得而亲之所可见者独论语耳论语盖当时门人所记孔子言行也每读而味之玩而绎之推而行之虽未升堂入室亦不失为士君子也
  朱熹曰孔门答问曾子闻的话颜子未必与闻颜子闻的话子贡未必与闻今却合在论语一书后世学者岂不是幸事但患自家不去用心
  又曰夫子教人零零星星说来说去合来合去合成一个大事物
  臣按朱熹尝言初入学即读论语其后读尽天下书不见有一书胜如论语者盖诸圣人一人是一圣人孔子则合众圣人以为大圣人诸书一书是一书论语是合众书以为一书孔子之言明白正大皆就人伦日用上说所谓大中至正之理中庸之道也孔子之说譬如人在平地上行从容自在后人之说如人厌行平地却上髙山泛大海虽是髙深然多﨑岖险阻不若平地之可以常行无碍也所谓髙山大海谓之非地不可然非其平坦者致逺恐泥为学之道所当读之书诚无有要于论语者读书者以论语为主以权衡天下之书以折衷诸儒之说随其资质之近似而因其一言之明处以逹圣人之全体然后推之以用于天下大学经之一章儒者全体大用之学也虽不记之论语书中然真孔子之言也学者所当世守之以为家传之心法以上论语
  以上本经术以为教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