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 大学衍义补 卷一百十一 卷一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一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慎刑宪
  简典狱之官
  舜典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
  郑𤣥曰猾乱也群行攻劫曰寇杀人曰贼在外曰奸在内曰宄士理官也
  臣按此万世命官掌刑之始盖帝世兵刑合而为一所谓蛮夷猾夏三代以后则属之兵官而刑官所掌者寇贼奸宄而已而后世群行攻劫之寇则亦以属兵焉
  周官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吕祖谦曰奸慝隐而难知故谓之诘推鞫穷诘而求其情也暴乱显而易见直刑之而已
  蔡沈曰秋官卿主寇贼法禁诘奸慝刑强暴作乱者掌刑不曰刑而曰禁者禁于未然也
  臣按司寇六卿之一在虞廷谓之士师在周谓之司寇在汉谓之廷尉唐宋以来刑部尚书侍郎是也
  立政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苏国名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蔡沈曰此周公因言慎罚而以苏公敬狱之事告之太史使其并书以为后世司狱之式也左传苏忿生以温为司寇周公告太史以苏忿生为司寇用能敬其所由之狱培植基本以长我王国令于此取法而有谨焉则能以轻重条列用其中罚而无过差之患矣
  陈栎曰苏公所以为司寇在乎敬后人之法苏公在乎慎能慎则能敬矣固为后之司狱者虑尤为后之君用人以司狱者虑能如苏公者则用否则斥臣按苏公一狱官也敬其所由之狱谓其能使天下无冤狱可矣而周公乃谓之能长我王国且使太史书之以为后世司狱之法然则治天下岂无他道而必以刑狱培植国家之基本乎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仁之效及于天下非百年而不洽不仁之效一日行之则有一日之害一年行之则有一年之害盖不终朝而已遍于寰区矣所以为此者固出于其君之心而所以广君之虐于天下者则其臣为之也观诸秦隋以来可见已人君不仁之政固非一事然皆假刑以行之假刑以立威尤不仁之政之大者也周公告成王以立政用人之事而末举苏公敬狱为言且欲以为式于天下后世然不谓之治狱而谓之敬狱而又欲后人取法而有慎焉所谓敬所谓慎敬则存于心者不敢忽慎则见于事者不敢肆虽则以告太史而实以之而告于王也使为狱官者能用敬慎以治狱而用狱官者又能择敬慎之人而用之则凡所以治狱者无非仁而不仁之事则有所不行矣所行无非仁是能重民命矣能重民命则足以延国命矣民命之有永乃天命之所由永也
  君陈王曰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
  蔡沈曰言殷民之在刑辟者不可徇君以为生杀惟当审其轻重之中也
  陈经曰君之喜怒无常情法之轻重有常理不徇君而徇理之中可也君言茍是从君可也非从君乃从理也君言茍未是则从理可也从理乃所以从君也臣按成王以是告君陈即周公告成王以文王罔兼庶狱及不误于庶狱之意也后世人主惟恐其臣之不徇已有不徇已者或怒或斥其视成王之告君陈惟恐其臣之或徇乎已其人之贤不肖何如也是固其得于家庭之传辅弼之训然其天质之美亦于是乎见之后世人主所当取法者也
  吕刑王曰典狱非讫尽也于威权势也惟讫于富贿赂也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蔡沈曰当时典狱之官非惟得尽法于权势之家亦惟得尽法于贿赂之人言不为威屈不为利诱也敬忌之至无有择言在身大公至正纯乎天德无毫髪不可举以示人者天德在我则大命自我作而配享在下矣在下者对天之辞盖推典狱用刑之极功而至于与天为一者如此
  吕祖谦曰典狱不得行其公者非为威胁则为利诱欲威不能屈富不得淫惟在敬忌无择言在身而已又曰典狱之官民之死生系焉须是无一毫私意所言无非公理方可分付以民之死生天德所谓至公无私之德到自作元命地位命是命令所制刑之命皆是元善不可复加之命方可后世多以典狱为法家贱士民之死生寄于不学无知之人和气不召乖气常有所以不能措天下之治盖掌刑之官代天行罚天讨有罪天所以整齐天下之民元不是自家事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敬五刑是专敬天理三德是或当用正直或当用刚克或当用柔克各得其当若不敬天命为害所逼为利所诱用刑必差须是置祸福于度外专敬天命刑无不得其当则民有所措手足此所以培养根本故三代得天下以仁
  臣按刑狱之事实闗于天典刑者惟一循天理之公而不徇乎人欲之私权势不能移财利不能动如此用刑者无愧于心受刑者允当其罪吾之心合天之心矣然非在我者一于敬而不敢忽一于忌而不敢肆行之于身皆可言之于口无一事而不可对人言者不能也允若兹则吾之所存者合乎天心而吾之所得者纯乎天德矣彼其生死寿夭之命乃天所以制斯人者今我德与天一则制生人之命在我矣夫天髙高而在上所以制人之命者也典狱者虽在于下而其所典之职亦以制人之命焉岂非配享在下乎典狱之职所系之重如此膺天命而制生灵之命者可不择其人以用之乎要之狱所以不公者外为权势之嘱托内为财利之贿赂故也然典狱之官所以不讫于威富者其根本则又在于上之人焉上之人诚严申明祖宗之法使有罪者不以贿免戒饬左右之人使掌法者得以执奏而所用以居是官者又必得夫存心敬畏秉性刚直之人用之则法不至于私滥人不死于非命人心允合于天心逆气不伤于和气乎吁臣之所为乃承君之所命臣之所以作民之命由君作臣之命也臣德克享于天则君德可知也或曰典狱用刑人臣事也蔡氏谓推其极至于与天为一何哉天者公而已矣天以至公之道付之君君以天讨之公付之臣臣能奉公与天无间是即君之所以无间于天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狱非尔唯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其今尔何惩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附也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
  蔡沈曰司政典狱诸侯也为诸侯主刑狱而言非尔诸侯为天牧养斯民乎为天牧民则今尔何所监惩所当监者非伯夷乎所当惩者非有苗乎伯夷布刑以启迪斯民舍皋陶而言伯夷者探本之论也苗民不察于狱辞之所丽又不择吉人俾观于五刑之中惟是贵者以威乱政富者以货夺法
  臣按刑者天所以讨有罪讨有罪所以安无罪之民也司政典狱并言者以诸侯受天子之命以为一方之主既司夫民政复典夫刑狱也政所以安民生狱所以治民罪皆奉天子之命以牧养其民然天子之命即天命也天子之民即天民也安民生固所以全其天命治民罪亦所以全其天命也有罪者治之则不敢复为恶而无罪之民皆得遂其生而全其天矣
  王曰呜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听朕言庶有格至也命今尔罔不由慰日勤尔罔或戒不勤蔡沈曰此告同姓诸侯也参错讯鞫极天下之劳者莫若狱茍有毫髪怠心则民有不得其死者矣罔不由慰日勤者尔所用以自慰者无不以日勤故职举而刑当也尔罔或戒不勤者刑罚之用一成而不可变者也茍顷刻之不勤则刑罚失中虽深戒之而已施者亦无及矣戒固善心也而用刑岂可以或戒也哉
  臣按三代之世封建之法行故穆王所戒者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其同姓诸侯也盖天下有天下之刑一国有一国之刑天下之刑则天下之有罪者系累于其狱一国之刑则一国之有罪者禁锢于其狱人非一人也五木具其身百忧婴其心度一日有如三秋者矣而为邦国之君典刑狱之政置其身于安逸之地忘其人在困厄之中则有不得其死者矣吾何惜夫顷刻之劳而不尽吾心焉而使斯人无罪而就死地哉一息或怠而致数人之死命后虽悔之亦无及矣吾心何由而安哉此所以用之慰者必以日勤然后职举而刑当也
  非佞折狱惟良折狱
  蔡沈曰佞口才也非口才辩给之人可以折狱惟温良长者视民如伤者能折狱而无不在中也
  林之奇曰佞人御人以口给如周亚夫诣廷尉责问曰君侯欲反何也答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吏曰君纵不反地上即反地下矣所谓佞折狱也臣按折狱之官人命所系是以自古典狱之官必用易直仁厚之长者以任之盖以棰楚之下何求不得和颜恱色以询之犹恐畏威惧刑而不敢尽其情况御之以口给乎
  王曰呜呼敬之哉官典狱之官诸侯同族异姓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
  蔡沈曰此总告之也朕之于刑言且多惧况用之乎朕敬于刑者畏之至也有德惟刑厚之至也今天以刑相治斯民汝实任责作配在下可也
  臣按先儒谓官伯官之长前曰自作元命配享在下今曰今天相民作配在下则狱官乃配天者也人君知狱官可以配天则于命是官也必不敢轻人臣知狱官可以配天则于居是官也必能自重穆王于前既曰念之哉念之云者即帝舜恤之之意也又曰敬之哉敬之云者即帝舜钦之之意也穆王之作此书虽曰耄荒然帝王心法之传千载犹可想见此吕刑之书所以见取于孔子也欤
  周礼刑官属大司寇卿一人小司寇中大夫二人士师下大夫四人乡士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二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
  郑𤣥曰乡士主六乡之狱
  贾公彦曰刑官有虞氏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大司寇臣按大司寇一人即今刑部尚书小司寇二人即今左右侍郎乡士以下郑注谓主六乡之狱即今十三司分掌各道刑狱是也自唐以来分为六部而刑部分四属曰宪部曰比部曰司门部曰都官部国初因之至洪武二十三年始改为十三部后又加以贵州交阯为十四其后弃交阯惟存十三部焉盖有合于周官刑官之属乡士掌六乡之狱之制可见前圣后圣之心其揆一也
  小司寇之职岁终则令群士计狱弊讼登中于天府郑𤣥曰登中上其所断狱讼之数
  贾公彦曰群士谓乡士遂士以下
  臣按登中于天府说者谓狱讼之中言事实之书也必登于天府者以刑所以致天讨故登于天府而藏之且示重其书而有谨于用之意臣窃以为所谓中者意者取其所计弊狱讼之得其中者上于天府使藏之以为法比后有罪犯有合于是者则援引以为质也如此庶于文法为顺
  乡士掌国中遂士掌四郊县士掌野各掌其乡之民数遂士掌其遂之民数县士掌其县之民数而纠戒之遂士县士亦各纠其戒令听其狱讼察其辞辩其狱讼异其死刑之罪而要之旬而职听于朝遂士县士皆同惟旬遂士二旬县士三旬司寇听之断其狱弊其讼于朝群士司刑皆在各丽附也其法以议狱讼狱讼成士师受中协日刑杀肆陈尸之三日遂士则协日就郊而刑杀县士则协刑杀各就其县馀并同若欲免之则王㑹其期遂士则王命三公㑹其期县士则王命六卿㑹其期
  吴澂曰掌国中谓国中至百里郊也凡六乡之狱皆在国中要之者谓为其罪法之要辞受中谓受狱讼之成也协日刑杀谓可刑杀之日也肆之谓陈尸期谓王欲赦之人则乡士职听于朝司寇听之之日则王以时亲往议之也
  臣按刑官而以士名则自虞廷已然其在朝者谓之士师布列于外者在六乡谓之乡士在六遂谓之遂士在各县谓之县士各掌其民之数其所以纠戒令听狱讼察虚实辩曲直异死刑而为其要辞以职事而听于朝而司寇听之三士皆同也而其日数则不同焉乡士则旬日也遂士则二旬也县士则三旬也及夫断其狱弊其讼于朝群士与司刑之官皆在焉各以其所犯罪附之于法合众所丽之法而参议之士师乃受其成狱协之于可杀之日始加以刑杀而陈其尸者三日三士皆同也惟所肆之处则不同焉乡则市朝也遂则于其遂也县则于其县也若其人之罪有可矜而可疑王欲免之六乡则王自㑹于司寇而自为之期六遂则王命三公㑹其期各县则王命六乡㑹其期三士之地不同而皆掌民数其纠戒令听狱讼则同也而皆谓之士焉夫谓之士者理官也士居四民之先而列五爵之一列官分职不皆谓之士而理官独谓之士者盖以此官民命所系天讨所寓国家所以得失民心皆在于此故非明义理备道德通经学者不可以居之自虞廷以皋陶为士而周人自秋官卿以下内外掌刑之官皆以士名盖以示后世使知刑官之重而不可杂以他流也本朝定制风宪官不以吏员为之深得虞周之意
  汉文帝时张释之为廷尉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捕属廷尉释之奏犯跸当罚金上怒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之也今法如是重之是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惟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王环得下廷尉治释之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谓依律而断也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罪乎帝乃白太后许之
  杨氏曰释之论犯跸其意善矣然曰方其时上使人诛之则已是则开人主妄杀人之端也既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则犯法者天子必付之有司以法论之安得越法而擅诛乎
  臣按张释之为廷尉文帝欲当犯跸者以罪而释之罚金文帝欲当盗高庙玉环者以族释之当以弃市可谓能守职执法而以道事君者矣其视张汤视上意所欲罪释而为之出入者不啻鸾鳯之与鹰鹯矣虽然释之敢言固难而文帝之能从尤难后世为法官者固当以释之为法而文帝之从谏如流而不饰非拒谏以私怒刑人尤人主之盛德也万世人主所当师焉
  宣帝本始四年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兴起也当重而轻使有罪者起邪心不辜䝉戮父子悲恨朕甚伤之今遣廷史与郡鞫狱仕轻禄薄其为置廷平秩六百石员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于是选于定国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霸等以为廷平季秋后请谳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狱刑号为平矣臣按汉既有廷尉而又立廷平后世以大理寺平允法司刑狱其原盖出于此
  本朝设大理寺卿一人少卿寺丞各二人又分其属为左右二寺设正副评事凡刑部都察院所问罪狱必俟平允然后法司定罪若罪名不当驳回再问
  魏明帝时卫觊奏曰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悬命而选用者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博士转相教授事遂施行胡寅曰怀天下者当以仁理天下者当以义律令者聊以记刑名之数耳岂所恃以为治也惟明于经训者乃能用法徒贵习法之熟而无保国化民之本是李斯所以亡秦者也夫业儒之侮经者尚多有之况习法而不知仁义之道其侮法将十人而二五茍如是曷若付百官有司于胥吏哉自后世观魏之所以存岂系于有律博士而其所以亡者岂系于律令之烦省乎卫觊之言非经邦之令猷也
  臣按卫觊欲立律博士是欲以国家弼教辅治之大典付之不通经之吏胥也胡氏非之诚是矣夫吏胥之不通经固不可以掌律令然于律之名例条贯犹其所习也而后世乃至以狱事付之武夫嬖幸则并法比之不知焉则是设为刑狱以立威制人非以弼教辅治也固非圣人制刑之意亦岂天讨有罪之公哉
  唐太宗初即位盛开选举或有诈为资䕃者上令自首不首者死俄有诈伪事泄大理少卿戴胄断流上曰朕下敇不首者死今断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欲卖狱乎胄曰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亏法上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胄曰法者国之所以布大信于天下言者当时喜怒之所发耳陛下发一朝之忿而欲杀之既而不可而寘之于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若顺忿违信臣窃为陛下惜之上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忧也
  臣按胄谓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其失正与张释之同其所谓法者所以布大信于天下而言者一时喜怒之所发陛下发一朝之忿而欲杀之既而不可而寘之于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则名言也太宗不徒不怒之而且奖之真好治纳谏之主也后主宜法焉臣尝因是而论之国家之法固不可以不守而人君之言亦不可以失信言一失信后虽有言人莫之信矣然而欲存人君之信而于祖宗之法则有妨焉如之何则可曰为人上者当熟思审处而后发于言前有所违后难于继断然不出诸口也为人臣者则当遏绝之于发言之初不待其形见于事为之著如此则是能致其君于无过之地矣
  贞观初诏殿中侍御史崔仁师覆按青州谋反狱仁师止坐其魁首十馀人馀皆释之大理少卿孙伏伽谓仁师曰足下平反者众人情谁不贪生恐见徒侣得免未肯甘心仁师曰凡治狱当以仁恕为本岂可自规免罪而不为伸邪万一暗短误有所中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愿也
  臣按崔仁师谓治狱以仁恕为本岂可自规免罪而不为伸后世治狱者往往自规免已之罪不复顾人之死生皆仁师之罪人也
  太宗时大理少卿胡演进每月囚帐上览焉问曰其间罪亦有情可矜容者皆以律断对曰原情定罪非臣下所敢上谓侍臣曰古人云鬻棺者欲岁之疫匪欲害人利欲售棺故尔今法司覆理一狱必求深劾欲成其考今作何法得使平允王圭奏曰但选良善平恕断狱允当者赏之即奸伪自息上善之
  臣按欲得狱平允王圭欲选良善平恕断狱允当者赏之臣窃以为断狱之吏固欲选良善平恕者然其本则在人君焉人君茍存好生之心钦哉钦哉惟刑之恤虽不赏之彼亦不敢深刻矣
  太宗尝与侍臣论狱魏徵曰炀帝时尝有盗发稍渉疑似悉令斩之凡二十馀人大理丞张元济怪其多试寻其状内五人尝为盗馀皆平民竟不敢执奏尽杀之太宗曰此岂惟炀帝无道其臣亦不尽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戒之
  臣按太宗无事时与群臣论狱魏徵论及隋炀之无道杀人而太宗责臣之不忠且曰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噫隋之君臣如此所以亡唐之君臣如此所以兴后世人主不可不知也
  武后时万年主簿徐坚上疏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比有敇推按反者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望绝此处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寛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有处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
  臣按徐坚谓推按反者即行斩决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而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非独于反狱一事为然凡人君用人纠察人过咎委任之专而信任之不疑皆有此弊
  武后时刺史李行裒为酷吏所陷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侍郎周兴奏有功故出反囚当斩太后虽不许亦免其官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复起为侍御史有功伏地流涕固辞曰臣闻鹿走山林而命县庖厨势使之然也陛下以臣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太后固授之逺近闻者相贺
  臣按有功当酷吏告密罗织之秋独能以平恕为心可谓特立不倚者矣武后虽女主然亦知雅重其人当死而生之既废而起之固辞而受之可见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尝泯特人臣立志不坚见理不明过于徇人而切于为已耳后世人主一废其人即不复用不复问往事之如何顾反出一女主下哉
  武后时法官竞为深酷惟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独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来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臣按当武后酷吏淫虐之时而徐有功杜景俭独存仁恕是知人心之天理虽以暴虐之君无不有之但掌刑之臣不能执正守法耳
  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始用儒士为司理判官
  臣按州郡设官理刑亦犹周官乡士县士之比然谓之士者以刑狱人命所系不可专委之吏胥士读书知义理不徒能守法而又能于法外推情察理而不忍致人无罪而就死地名重于利吏胥虽曰深于法比然后能知法也而不知有法外意茍狱文具而罪责不及已足矣而人之冤否不恤也宋太宗始用士人为司理判官其有合成周之制欤
  淳化元年令刑部定置详覆官六员专阅天下所上案牍勿复公遣鞫狱吏置御史台推勘官二十人并以京朝官充若诸州有大狱则乘传就鞫狱辞日上必临遣谕㫖曰无滋蔓无留滞或赐以装钱还必召见问以所推事状著为定令
  臣按宋于法司常员之外专置官以阅天下所上案牍及推勘大狱临遣必谕㫖优赐竣事又召见请问人君留心狱事如此奉命以推治者其有不尽心者乎
  二年置诸路提㸃刑狱司命常参官主之凡官内州府十日一具囚帐供报有疑狱未决者即驰传往视之州郡敢积稽留大狱久而不解及以偏辞按谳情不得实并官吏用情者悉以闻
  臣按后世于藩方设官司刑本此在宋为提㸃刑狱司在元为肃政廉访司本朝于藩方各置提刑按察司凡十有三处
  是年始制审刑院于禁中兼置详议官六员凡狱具上奏先由审刑院印讫以付大理寺刑部断覆以闻乃下审刑详议申覆裁决讫以付中书省当即下之其未允者宰相覆以闻如命论决
  臣按宋制即有刑部大理寺而又立审刑院于禁中事虽详审然不无重复本朝有狱事先由刑部都察院鞫问然后送大理寺有不允者驳回再问既允然后问闻奏取㫖事体归一可为万世彛典
  真宗景德四年复置诸路提㸃刑狱官先是帝出笔记六事其一曰勤恤民隐所虑四方刑狱官吏未尽得人一夫受冤即召灾沴先帝尝选朝臣为诸路提㸃刑狱今可复置仍以使臣副之引对于长春殿遣之
  臣按宋太宗始置诸路提㸃刑狱既而罢之至是复置本朝置提刑按察司其职虽纠察一道官吏不专于刑然以提刑入衔则固重在此也
  神宗熙宁七年置律学设教授公试习律令生员义三道先是置刑法科其考试闗防如诸科法
  司马光曰律令格式皆当官者所须何必置明法一科使为士者豫习之夫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为士者果能知道又自与法律冥合若其不知但日诵徒流绞斩之书习锻链文致之事为士已成刻薄从政岂有循良非所以长育人才厚风俗也
  臣按自隋人作律以八字为义例遂致文深而义晦甚失古人使人易晓难犯之意今后律文宜详备其事浅易其文凡其罪名轻重决杖多寡皆须明白详载不厌简帙之繁不惜文辞之复使检阅之间粲然于目灼然在心不必深于文墨者然后晓之凡有目者粗知文义无不晓然也如此何用说官教训立法考试设科取用为哉惟用士人之通经术知道谊者为之遇有刑狱按律处罪律所不载及有可疑者引经断狱取裁于上可也
  以上简典狱之官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十一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