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九 大学衍义补 卷一百四十 卷一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四十
  明 丘浚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赏功之格
  晋武帝㤗始七年豫州刺史石鉴坐撃吴军虚张首级诏曰鉴备大臣吾所取信而乃下同为诈义得尔乎遣归乡里终身不得复用
  臣按虚张首级此古今之通弊也然后世人主能如晋武帝以义责其纪功之臣有犯者痛加罪斥终身除名虽有功能亦不复用则下人皆知所警矣
  武帝平吴王浚入建业受吴主降明日王浑乃济江以浚不待己意甚愧忿将攻浚浚送吴主与浑繇是事得解浑表浚违诏不受节度浑子济尚公主宗党强盛有司请槛车徴浚帝弗许但以诏书责之浚上书曰臣前被诏书直造秣陵以十五日至三山浑在北岸遣书邀臣水军风发无縁回船及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浑所下当受节度之符欲令明日还围石头又索诸军人名定见臣以为皓已来降无縁空围石头又兵人定见亦非当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弃明制也事君之道茍利社稷死生以之若顾嫌避咎则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浚至京师有司奏浚违诏大不敬请付廷尉不许浑浚争功不已命廷尉刘颂校其事以浑为上功浚为中功帝以颂折法失理左迁京兆太守乃诏増浑邑八千户进爵为公以浚为辅国大将军封县侯时人咸以浚功重报轻为之愤悒博士秦秀等上表讼之帝乃迁镇国大将军
  臣按浑浚争功朝廷当俱下廷尉一以诏书月日为断其受节度之诏何日达浑所浑下节度之符何日达浚所若诏到浑军已旬日而不遣人达于浚浚得符已旬日而不于浑军受节制则浑浚二人各有当坐之罪若浚军犹未抵石头吴主犹未出降而浚得浑符而不少待则惟罪浚可也然亦当以功而折罪若夫浑符实未到及到之时而吴主已降则浑有迟滞之罪非浚不受诏㫖设浑受诏而即发其符符未到而浚受吴主降矣则彼此皆无罪也校其月日以定其功罪则两人者皆无辞矣惜乎无人以此而告诸武帝也武帝知罪刘颂之折法失理而于所请徴浚以槛车付廷尉顾乃置之不问何也无亦以浑子尚主宗党强盛而庇之邪不然胡不著其功罪之状而明白布诸朝廷使天下晓然知曲直是非之所在顾不韪欤
  北魏孝文时定州刺史陆睿等谋反有司奏新兴公丕应从坐孝文以丕尝受诏许以不死听免死为民初丕及睿与仆射李冲领军于烈俱受不死之诏睿既诛孝文赐冲烈诏曰睿之反逆既异馀犯虽欲矜恕如何可得然犹听自死免其孥戮丕连坐应死特恕为民朕本期始终而彼自弃绝故此别示想无致怪谋反之外皎如白日
  司马光曰夫爵禄废置杀生予夺人君所以驭臣之大柄也先王之制虽有亲故贤能功贵勤賔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议于槐棘之下可赦则赦可宥则宥可刑则刑可杀则杀轻重视情寛猛随时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悖及魏不然勲贵之臣往往豫许之以不死使彼骄而触罪又从而杀之是以不信之令诱之使陷于死地刑政之失无此为大焉
  臣按命徳讨罪皆天也人君当奉天意不可违天理而擅予夺诸人亦不可假天威而私用舍诸己有罪无罪惟其人后世往往许臣下以不死非天意也宜著之令曰所不死者律文所载杂犯者尔事关宗社得罪于天于祖宗者则否
  孝明帝时征西将军张彛之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削选格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于是喧谤盈路立榜大巷克期㑹集屠害其家羽林虎贲作乱杀张彛父子胡太后收掩羽林虎贲凶强者八人斩之其馀不复穷治大赦以安之识者知魏之将乱矣高欢至洛阳叹曰宿卫相帅焚大臣之第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如此事可知矣
  臣按文武无二道彼此不可相无而建议者乃欲折抑武人固非大公至正之道然所言之非则受抑者明言之以斥其非以听朝命可也而元魏宿卫之士乃至焚言者居而杀其人朝廷之上乃不痛加惩治何以为国哉用是建议之臣事有渉武人者一切为之避讳不敢明白建置葢惧祸之及也盖此叔季之世衰乱之时若夫明盛之代所宜明立典宪敢有蹈魏人覆辙者坐其典领之官及主使之人不徒如魏之女主有所隐忍以启奸雄轻蔑之心则祸乱无从而兴矣
  唐太宗面定勲臣长孙无忌等爵邑命陈叔达于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叙卿等勲赏或未当宜各自言于是诸将争功纷纭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举兵闗西首应义旗今房𤣥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功居臣上臣窃不服上曰义旗初起叔父虽首唱举兵葢亦自营脱祸及窦建徳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黒闼再合馀烬叔父望风奔北𤣥龄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国之至亲朕诚无所爱但不可以私恩滥与功臣同赏耳诸将乃相谓曰陛下至公虽淮安王尚无所私吾侪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悦服
  臣按唐太宗之论房杜亦如汉髙之论萧何然汉之功臣以何为首而唐功臣之首则长孙无忌也无忌之功不见于史岂非以除建成事为大功欤夫开国承家论功行封当先社稷而后己私顾以夺嫡之功而加诸建业之首岂大公之道乎李神通惟论房杜而不较无忌意者有所回䕶而不敢言欤
  太宗时房𤣥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几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宫齐府人之后上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与卿軰日夜衣食皆取诸民者也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
  臣按太宗此言非但以论功行赏大凡用人皆当然
  肃宗至德元载帝谓李泌曰今郭子仪李光弼以为宰相若克两京平四海则无官以赏之奈何对曰古者官以任能唐初未得关东故封爵皆设虚名其食实封者给缯布而已繇是赏功者多以官夫以官赏功有二害非才则废事权重则难制是以功臣居大官者皆不为子孙之逺图向使禄山有百里之国则亦惜之以传子孙不反矣为今之计莫若疏爵土以赏功臣则虽大国不过一二百里可比今之小郡岂难制哉上曰善臣按人君之颁爵禄于臣下固为国家用人之计亦不可不为其人之虑其人年方少壮而功已高位已崇一旦再有功庸吾将何官以报之不报之则其人怨望而无以振起乎人心报之则官位已极无容再加使其人贤欤固无虑也茍非其人或有以起其非分之望不然无可赏之功而或挟之以震主繇此其兆不可不知也
  𤣥宗开元四年宋璟为紫薇侍郎突厥黙啜自则天世为中国患朝廷旰食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灵荃得其首自谓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竞生心徼幸痛抑其赏逾年始受郎将
  臣按宋璟之不赏郝灵荃与萧望之匡衡意同
  徳宗幸梁州有百姓进𤓰果者上欲与散试官陆䞇上言曰爵位者天下之公器而国之大柄也惟功勲才德所宜处之非此二途不在赏典恒宜谨惜理不可轻起端虽微流弊必大所献𤓰果量以钱帛为赐馈献酬官恐非令典又曰今或捧𤓰一器挈果一盛亦授试官以酬所献则彼突铦锋而竭筋力者必相谓曰吾以忘躯命而获官彼以进𤓰果而获官是乃国家以吾之躯命同于𤓰果矣𤓰果草木也视人如草木谁复为用哉臣按徳宗欲以散试官赏献𤓰果之人固为非宜然犹肯以下问于侍从之臣故陆贽得以进谏其视夫任情直行不复询访于人者徳宗犹为贤乎已夫散试之官无俸禄之资无摄管之柄无见敬之贵无免役之优惟假空名以笼浮俗犹不可以与人况有俸禄之给名位之荣不徒身享之而子孙又世袭之者不以军功而可轻以予人哉
  贽又言于徳宗曰赏以懋庸名以彰行赏乖其庸则忠实之效废名浮于行则渎冒之弊兴一足以挠国权一足以乱风俗授受之际岂容易哉顷以驻跸奉天迫于患难竟攘凶逆实赖武人遂旌定难之勲特赐功臣之目名颇符实事亦㑹时所霑虽多谁曰非允至如宫闱近侍班列具臣虽奔走恪居各循厥职而驱除剪伐谅匪所任臣忝缙绅之列又当受赐之科窃自校量犹知不可而况于介胄之士乎人之多言靡所不至必谓陛下溺爱近习故徇其茍得之情汎讯群司以分其私昵之谤怨不在大衅皆自微必将阻战士激厉之心结勲臣愤恨之气所悦者寡所愠者多所与者虚名所失者实事且名者众之所评也是曰公器亦为争端当功而奖尚恐未孚奖又非功固宜见诮傥有节效尤著理当褒崇实典甚多何必在此
  臣按人君行赏皆不可以不公而于军功尤当公而不可一毫之私何者葢战伐之功以将士之性命易敌人之性命而得之也将士捐躯舍死以立功而嬖幸富豪之徒乃以货贿私昵而得之则彼立功者曰我以性命而得之彼以货贿私昵而得之上之视我性命轻矣况又真有功而不得者乎彼将曰我之性命反不如货贿私昵也上之所为如此后将何以用人乎
  贽又言曰赏以存劝罚以示惩劝以懋有庸惩以威不恪故赏罚之于驭众也犹绳墨之于曲直权衡之揣重轻𫐐𫐄之所以行车衔勒之所以服马也驭众而不用赏罚则善恶相混而能否莫殊用之而不当功过则奸妄宠荣而忠实摈抑夫如是聪明可炫律度无章则用与不用其弊一也自顷权移于下务相遵养茍度岁时欲赏一有功翻虑无功者反侧欲罚一有罪复虑有恶者忧虞罪以隠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赏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率众先登者取怨于士卒偾军蹙国者不懐于愧畏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褒贬既阙而不行称毁复纷然相乱人虽欲善谁为言之况又公忠者直已而不求于人反罹困厄败挠者行私而茍媚于众例获优崇此义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体体也臣按赏罚国家之大柄所谓纪纲是也为国不可无赏罚至于出军命将所以寘人于死地及其成功而其赏罚尤不可不明焉葢明今日之赏虽所以正前日之功罪而实所以为来日用人举事之地也
  贽又曰谨按命秩之载于甲令者有职事官焉有散官焉有勲官焉有爵号焉虽以类而分其流有四然其掌务而授俸者唯系于职事之一官以序才能以位贤徳此所谓施实利而寓之虚名者也其勲散爵号三者所系大抵止于服色资荫而已以叙崇贵以甄功劳此所谓假虚名以佐其实利者也虚实交相养故人不渎赏轻重互相制故国不废权今之员外试官颇同勲散爵号虽则授无费禄受不占员然而突铦锋排患难者以是赏之竭筋力展勤效者以是酬之其为用也可谓重矣
  臣按陆贽此疏可见有唐一代赏功之格所谓爵号者如今公侯伯之类所谓职事者如今都督都指挥千百户镇抚之类所谓勲者如今柱国骑都尉之类所谓散官者如今光禄大夫骠骑将军之类在唐则分为四类而今日则惟三类焉葢在今之勲阶散官随职事而有非若唐别以授人也我朝异姓无生而封王者列爵惟公侯伯而无子男岁锡以禄而无唐宋食邑之虚名葢自汉以后以古爵封功臣所仅见也其职事之官皆以阶级相承无不掌务而授俸者但就其中又次为等第焉有世官有流官世官则以军功得官而子孙承袭者也世世不绝自指挥使以下至于镇抚是也流官者因其材能擢以任事则终其本身而不得世袭在内则五军都督锦衣卫指挥在外则都指挥及试官是也贽谓轻重互相制而国不失权我祖宗葢得此意矣其报臣之功则赏延于世因人之能则用尽其才有唐人之实而无其虚焉呜呼三代以来所未有也伏愿圣子神孙念祖宗天下得之不易惜祖宗之官爵保祖宗之功臣追崇其所已然以报其功振作其所未然以激其志非军功不授以武职非异才不试以流官使天下之人得之为难则我国家一旦有事人人欲得我之官爵以为子孙计则得之者尽职以保其家未得者竭力以求吾禄如此则维持之者既固奋起者又继之则凡吾心之所向无不如意事之所举无不成功宗社之安如㤗山而四维立矣伏惟圣神留意毋轻以赏功之典以为施恩之具而轻以授之嬖幸技艺之流则天下国家不胜大幸
  唐自天宝末安禄山反是时府库无蓄积朝廷专以官爵赏功诸将出身但给空名告身临时注名其后又听以信牒授人官爵有至异姓王者诸军但以职事相统摄不复计官爵高下复以官爵收散率繇是官轻而货重大将军告身一通仅易一醉凡应募入军者一切衣金紫至有朝士僮仆衣金紫称大官而执贱役者臣按陆贽谓天宝季年嬖幸倾国爵以情授赏以宠加天下荡然纪纲始紊安史乘衅遂乱中原遣戍岁増䇿勲日广财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职员不足以容功而散试之号行焉银青杂沓于胥徒金紫普施于舆皂薰莸无辨泾渭不分当今所病方在爵轻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人繇是观之则有唐一代赏功之格其得失可见矣大抵朝廷方创业之初慎惜官爵不轻以予人故官爵重而人得以为荣及其末世不知祖宗立法之深意往往轻以与人是以人人可得其所得未必皆有奇功异能故人视之蔑如也自古用官爵以赏功其轻贱之弊未有如唐之甚者也史臣书之于册足以为万世戒有国者尚其鉴之慎之毋蹈其故辙
  穆宗长庆二年初上在东宫闻天下厌苦宪宗用兵故即位务优假将卒以求安息诏神䇿六军及南牙常参武官具繇历功绩牒送中书量加奖擢其诸道大将人次及有功者悉奏闻与除官应天下诸军各委本道据守旧额不得辄有减省于是商贾胥吏争赂藩镇牒补列将而荐之即升朝籍奏章委积士大夫皆扼腕叹息臣按自古创业之君立为法制以遗子孙未有不尽善尽羙者但事乆而弊生弊积之乆而弊中又有弊焉古今同一律也唐穆宗承唐积弊之后务优假将卒以求安息乃诏神䇿六军及诸武官并诸道大将俾其内外各具事功无故而加以奖擢补官升朝盖欲饵之使不生事也呜呼爵赏所以待有功令无功而加以爵赏一旦有功何以酬之乎穆宗所为如此宜乎唐之不复振也
  五代唐庄宗许伶人欲以为刺史郭崇韬谏曰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赏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为刺史恐失天下心逾年伶人屡以为言荘宗谓崇韬曰吾已许之矣使吾惭见之公言虽正然当为我屈意行之遂以为刺史时亲军有从百战未得刺史者莫不愤叹
  臣按陆贽有言爵位惟功勲功徳所宜处之茍非四者虽公卿之世华夏之胄犹不可轻䙝况优伶乎庄宗之不以令终国祚不永有以夫
  宋贞宗时庞籍言纲纪者其要在赏罚恩赏贵乎审当法令贵乎齐一伏见近年恩及侥幸而典宪稍纵夫赏所以劝功也无功之人坐获殊宠后有临敌效命立勲行陈者将何赏以塞其望乎顾陛下爱惜爵禄无及侥幸以待立功之臣申严宪法无使纵弛以威不恪之臣此最切务也
  臣按庞籍欲真宗爱惜爵禄无及侥幸以待立功之臣申严宪法无使纵弛以威不恪之臣以为此最切务臣于今日亦云然
  欧阳修言于仁宗曰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令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关西用兵四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裨将畏懦逗遛者皆当斩罪或罚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皆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
  臣按修所言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是知国家于将领有功者固所当赏而有罪者亦不可以不罚赏必足劝罚必足惧然后可以用人
  高宗时邓肃言金人不足畏但其信赏必罚不假文字故人各用命朝廷则不然有同时立功而又相等者或已转数官或尚为布衣轻重上下只在吏手赏既不明谁肯自劝欲专立功赏一司使凡立功者得以自陈若功状已明而赏不行或功同而赏有轻重先后并寘之法
  臣按自古最难得明实者军功也原其所以不明之故繇于主帅之不得其人一委之吏胥之手出入轻重任其所为此将士所以不服而愤怨也邓肃乞立功赏一司专主其事然功赏之司但能考其功状耳未必得其虚的也臣愚以为凡出师必择朝臣公明有风力者一人付以属吏俾其专掌功赏随军纪功遇有功次即于军中核实详定焉
  高宗时给事中金安节驳皇城司滥赏曰凡外之将帅效命边庭亦必有功而后加爵岂可以侥幸一时㣲劳而反过于亲临行阵出入万死一生者乎今刘允升干办皇城任满比之立军功者劳逸异矣遽以一官转承宣使其以皇城任满遂将转节度使乎窃恐行之则将士解体望爱惜名器以待勲劳从之
  臣按朝廷立武爵以待有功之臣必亲临行陈者然后为军功彼其出入禁旅左右承奉者虽有年劳当别甄叙我朝立锦衣卫以掌宿卫官职之设虽与列卫同而其官则用其能而不用其世盖所以待武臣之超出群类者也然亦惟武臣之胄而他涂不得与焉其选可谓重而严矣今世乃有不出自武胄而以嬖幸技艺进者失祖宗之初意矣夫技艺之流旧制当属工部今因其能而用以杂流俾专司其业岂不名称其实哉顾乃以赏功之官以为恩赐之具彼得之而人讥之固不足以为荣彼何足惜遂使国家失赏功之常典而凡亲临行阵出万死得一生者皆因之以解体其失岂小小也哉授之以是官固非矣而又使之世袭可乎彼技艺之流有异能者朝廷以特恩授之可也而其子岂亦有异能而使之世其官乎有异能且不可况实无异能在其身且不可况又延及其子孙乎
  髙宗论诸军使臣猥多岁増俸廪因曰大将奏功率以所爱偏禆多转官资而出战士卒往往不及不惟无以劝有功兼亦蠹国朕尝谓行赏当先自下行罚当先自上赵鼎曰圣虑髙逺岂诸将所及
  臣按宋髙宗谓大将奏功率以所爱偏禆多转官资而出战士卒往往不及此弊匪但宋人有之唐人之诗亦云死是军人死功是将军功其弊之来也乆矣居人上者而能思虑及此遇有纪录功次者必加详审毋俾将领专有其功而致士卒之嗟怨异时复兴师旅凡在戎行者皆奋其勇而不患上之人不已知矣
  以上赏功之格臣按祖宗立为武职专以赏有功之臣以延及其子孙世其职而不迁不计满限不用磨勘父死而子继兄亡而弟及官职简而阶级明非若宋人遥授迁转无定职且无定员也今制十军立一小旗五十军一总旗两总旗一百户十百户一千户千户有正有副千户以上有指挥指挥有司有同知有佥事此皆世袭之官也至于都指挥都督各三等亦如指挥之制此则擢其有才能者为之用其才而不世其官者也祖宗之制可谓尽善尽羙后世虽有作者不可及已奈何积日乆而人日多前之积者未销后之来者日至遂至军少而官多所任者一人之事而所食者大官之禄欲国计不屈难矣伏惟我太祖高皇帝于洪武二十九年大赉天下致仕武臣论之曰同立艰难致有今日顾朕子孙保无穷之天下则尔子孙亦享无穷之爵禄一何仁之至也太宗文皇帝于永乐二年因法司言征讨官有系狱者请论功定罪谕曰朝廷大公至正之道有功则赏有过则刑刑赏者治天下之大法不以功掩过不以私废公一何义之尽也仁之至所以报其功使其世世享爵禄之奉以衍其家庆义之尽所以励其节使其世世奉法度之公以保其世禄大哉皇言万世所当服膺者也然祖宗不惟形之言者仁义兼至如此而又著之于法律以维持警饬之使吾仁义之泽百世如一日焉伏读律文有曰凡内外大小军民衙门官吏犯公罪杖罪以上明立文案每年一考纪录罪名九年一次通考所犯次数重轻以慿黜陟又曰若军官有犯私罪该笞者附过收赎杖罪解见任降等叙用该罢职不叙者降充总旗该徒流者照依地里逺近发各卫充军呜呼太祖定律之意即太宗垂戒之言也诚能本太祖立律之文用太宗垂戒之意则武臣益知所惧无有不尽忠守法者矣然人之材质不能相同其间固不能无不忠不谨者焉因其人之所犯而用国法以逓降之消之以渐日减月削去者去而来者来今之来者即所以补乎昔之去者焉则人与官互相称矣尚何军少官多之患哉臣于此又有见焉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注云父子相继为一世四世而缌服之穷也六世则亲属竭矣夫以大贤君子功业见乎一世徳泽被乎天下其没世之后四世而后子孙尚废其祀况彼一介武夫乘时崛起因人而成事随众以建功未必真有出奇制胜之智搴旗斩将之勇定难拓土之功锡之以官爵食之以俸禄终其身已为多矣况及其子若孙乎况无子及孙者又及其旁支别𣲖乎且开国大臣封国公者六封侯者十有五其馀封伯及继封者又不下数十人今存者无几大功多废小功多存何大功之泽不宄而小功之泽反延哉今文武官犯入私罪律条乆废骤而用之可骇物听臣请敕兵部查内府贴黄将洪武永乐宣徳年间以来官职从军陞授縁繇及行内外卫所并各官原籍与旧任去处通行造册开具在任见在亲属若干原籍户口若干旧任遗下家属若干要见其人是始初从军者的𣲖子孙与否明白详实备具以闻彼此对照无差然后将前项军官分为三等一曰奉天启运二曰奉天征讨其他立功边庭及随大将平冦者居其次三焉启运征讨之功已经五世之后若不系从军人的𣲖者革去职任其子孙附籍所在世世优免杂差五世之后仍系从军的𣲖子孙者遇有公私过犯依律递降不在赦原之数无犯者照旧其不系启运征讨及各处立功者三世之后子孙不系的𣲖者革职的𣲖子孙三世之后有犯者递降三世之后又有加功者不革否则革之其五世三世之后例该革任者若其间有一世以王事及再加功者又从此人起计其世数以上皆优免其子孙如此则礼与律皆恊人知所劝勉而官不至于冗滥矣臣愚见如此非敢犯众怒而辄兴异议以取张仲瑀之祸念此乃国家大事不于无事之时而预有以为之调停一旦驯致于无可奈何之地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伏望明主闵其愚而察其心毋使若髙观者得以起异议而生邪心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