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
卷二十五
卷二十六 


      吴元年九月甲戌朔,升雄武卫千户韦正为凤翔卫指挥使。

      ○命参政朱亮祖帅浙江、衢州、金华等卫马、步、舟师,讨方国珍。

       上曰:“方國珍魚鹽負販,呰窳偷生,觀望從、違,誌懷首鼠。今出,師討之勢當必克!彼無長策,惟有泛海遁耳。三州之民,疲困已甚,城下之日,毋殺一人!”於是,亮祖頓首,受命而行。
    

      ○太庙成,四祖各为庙:德祖居中,懿祖居东第一庙,熙祖居西第一庙,仁祖居东第二庙。庙在宫城东南,皆南向,每庙中奉神。东西两夹室,两庑,三门,门皆设戟二十四。外为都宫,正门之南别为斋次五间,斋次之西为馔次五间,俱北向;门之东为神厨五间,西向;其南为宰牲池一,南向。

      ○乙亥,赠故凤翔卫指挥使丁德兴为都指挥使,诰曰:“朕闻为人臣,生而能宣力效忠者没,则必有褒赠之荣,所以报功也!凤翔卫指挥使丁德兴,以武勇之资投身戎伍,委质事朕,历有战功。当征进苏州之时,方图报效,竟以一疾长逝。追念曩昔,不忘于怀!是用赠尔‘骠骑将军、都指挥使’,以慰尔于冥。尔其有知,服兹宠命。”后又追封为“济国公”。

      ○戊寅,上谓中书省臣李善长、傅𤩽、杨宪等曰:“法有‘连坐’之条,谓侵损伤人者。吾以为,鞠狱当平恕,非大逆不道,则罪止及其身。先王之政,罪不及孥,罚弗及嗣,忠厚之至也!自今民有犯者,毋连坐。”

    参政杨宪对曰:“先王用刑,世轻,世重。自元政姑息,民轻犯法,非重治之,则犯者益众。”

       上曰:“民之為惡,譬猶衣之積垢,加以浣滌,則可以復潔;汙染之民,以善導之,則可以復新。夫威以刑戮,而使民不敢犯,其為術也淺矣!且求生於重典,是猶索魚於釜,欲其得活,難矣!故凡從輕典,雖不求其生,自無死之道。”
    

      ○辛巳,大将军徐达克姑苏,执张士诚。

       時城圍既久,熊天瑞教城中作飛炮,以擊我師,多所中傷。城中木、石俱盡至,折祠廟、民居為炮具。達令軍中架木若屋狀,承以竹笆,軍伏其下,載以攻城,矢、石不得傷。至是,達督將士破葑門,常遇春亦破閶門新寨,遂率眾渡橋,進薄城下。其樞密唐傑登城拒戰,士誠駐軍門內,令參政謝節、周仁立柵以補外城。傑知不敵,投兵降。周仁、徐義、潘元紹及錢參政,皆降。
    
       晡時,士誠軍大潰,諸將遂蟻附登城。城已破,士誠猶使其副樞密劉毅,牧餘兵尚二、三萬,親率之,戰於萬壽寺東街。復敗,劉毅降。士誠倉惶歸,從者僅數騎。
    
       初,士誠見兵敗,謂其妻劉氏曰:“我敗且死矣,若曹何為?”
    
       劉氏曰:“君勿憂,妻必不負君!”乃積薪齊雲樓下。及城破,(劉氏)驅其群妾、侍女登樓,趣其自盡,令養子辰保縱火焚之,(劉氏)遂自經(上吊)死。
    
       士誠獨坐室中,左右皆散走。達遣士誠舊將李伯昇,至士誠所諭意。時日已暮,士誠距戶自經,伯昇決戶,令降將趙世雄抱解之,氣未絕,復蘇。達又令潘元紹以理曉之,反復數四,士誠瞑目不言。乃以舊盾舁之出葑門,途中易以戶扉舁至舟中。
    
       凡獲其官屬平章李行素、徐義、左丞饒介、參政馬玉麟、謝節、王原恭、董綬、陳恭、同僉高禮、內史陳基、右丞潘元紹等所部將校,杭湖、嘉興、松江等府官史、家屬,及外郡流寓之人,凡二十餘萬,並元室神保大王黑漢等,皆送建康。叛將熊天瑞伏誅。
    
       初,達與遇春約:“城破之日,中分撫定,先集將士申明上意。令將士各懸小木牌,令曰‘掠民財者死,折民居者死,離營二十里者死’!”及城破,達軍其左,遇春軍其右,號令嚴肅,軍士莫敢妄動,居民晏然。
    

      ○壬午,命中书省以战袍赐征浙西将士。时姑苏之捷未至,上念士卒征戍,时将寒,故有是命。

      ○癸未,姑苏捷至,上乃命中书省平章胡廷瑞帅师取无锡州,仍命大都督府副使康茂才,将常州、宜兴、长兴等卫兵继之。

         ○命虎贲左卫副使张兴率勇士千人赴淮安,俟师期。又命濠州练习平乡山寨军亦会淮安,谋取胶州及登莱等处。

      ○乙酉,改平江路为苏州府,以何质知府事。

         ○命江淮卫以兵千人守御邳州。

         ○大将军徐达等,遣许千户率兵取通州次狼山,其守将张右丞者,士诚从子,所谓“火眼张”也,率所部诣军门降。得将士七千三百四十二人,银印一、铜印十二,马二百八十七匹,船二百一十四艘,粮五万二千六百九十馀石。是日,上以姑苏始克,虑通州惊溃,命泰州指挥孙兴祖往取之。比至,而城已降。

      ○丁亥,置内使监,秩正四品:设监令,正四品;丞,正五品;奉御,从五品;内使,正七品;典簿,正八品。皇门官,秩正五品:设皇门使,正五品;副,从五品。

    后改置内使监、御用监,秩皆正三品:各设令一人,正三品;丞二人,从三品;奉御,正六品;典簿,正七品。

    皇门官,秩正四品:门正,正四品;副,从四品。

    春宫门官,正、副同御为司,秩正五品:司正,正五品;副,从五品。

    尚宝兼守殿、尚冠、尚衣、尚佩、尚履、尚药、纪事等奉御,秩俱正六品。

          ○召湖广参政周德兴、岳州参政张彬还建康,以张士诚平,大会诸将故也。


          ○无锡莫天祐以城降。

       初,天祐附張士誠,大將軍徐達累遣使諭降,天祐懼殺之。至是,胡廷瑞等率兵攻其城,州人張翼知事急,率父老往見天祐,曰:“吾民不見天日十二年,張氏已就縛,縱固守,將誰為?況未必能守!一城生民存亡,皆在今夕,願熟慮之!”
    
       天祐沈思良久,擲帽於地曰:“守此城難,不如降也!”翼乃縋城而下,詣廷瑞軍,請曰:“無錫本良民,不幸居割據中,非有心於張氏,亦非有心於樹立功業也!今明公頓兵城下,勢若泰山壓卵,孰敢不懼?況敢為之敵乎?翼不避萬死,特為生民請命,願明公閔之!”
    
       廷瑞喜曰:“汝誠知利害,識去就,城不受兵,皆汝之力也!”乃命翼還。翼扣城門,入告天祐,遂出降。
    
       天祐,性兇猛,有勇力,人稱為“莫老虎”。壬辰間,聚結鄉民以自保。張士誠陷常州,招天祐,不從,發兵攻之,不勝。後士誠受元太尉官,天祐乃降於士誠,累表為同僉樞密院事,亦羈縻(維系、拖延)而已。至是,降。
    

      ○戊子,上御戟门阅试将士,因谕千户赵宗等曰:“军士,行伍不可不整,进退不可无节,虽屯营庐舍,亦必部伍严整,遇有调发,易于呼召,不致失次。自今居营者,必以总旗为首,小旗次之,军人又次之,列屋而居。凡有出征,虽妇女在家,亦得互相保爱。临敌之时,亦如前法。居则部伍不乱,行则进退有节。加之将有智谋,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复简阅骑士、弓弩,各为部分,谕之曰:“汝等知弓力乎?其力但能至百步,百步之外又加五步,焉不能入矣!故善射者,求中于百步之内,则弓无败折之患。驭马亦然,其力能至百里,百里之外加十里,焉则马力疲矣!故善驭马者,常使其力有馀而不尽,则马无蹶伤之失。况攻战之际,马功居多,平原、旷野驰骋,上下无不从志,克敌追奔,所向无前,皆在马力。若不善于调养,使其力乏,则临阵之际,必致败事,无以成功矣!”因下令将士“不得私乘战马及载他物,违令者罪之”。

      ○己丑,朱亮祖驻军新昌,遣指挥严德攻阗(原文此字影印不清)岭山寨,平之。

          ○大将军徐达遣人送张士诚至建康,士诚在舟中闭目不食。至龙江,坚卧不肯起。舁至中书省,相国李善长问之,不语。已而,士诚言不逊,善长怒骂之。上欲全士诚,而士诚竟自缢死,赐棺以葬之。

        士誠,小字“九四”,泰之白駒場亭民,以操舟運鹽為業,少有膂力,無賴。販鹽諸富家,富家多陵侮之,或弗酬其直。弓兵丘義,屢窘辱之。士誠憤,欲報其仇。
    
        至正癸巳正月,士誠遂與其弟士義、士德、士信,結壯士李伯昇等十八人,殺丘義及所仇富家,焚其廬舍,延燒民居甚眾。自懼獲罪,乃入旁近場,招集少年,謀起兵。行至丁溪,大姓劉子仁集眾拒之。士義中矢死,士誠益憤怒決戰,子仁眾潰入海。士誠遂乘勝攻泰州,有眾萬餘,克興化,結寨於德勝湖。
    
        四月,元遣待制孫撝、烏馬兒以萬戶告身招之,士誠不受命。
    
        五月,攻破高郵,入據之。
    
        甲午正月朔,自稱“誠王”,國號“大周”,改元“天祐”。元復命丞相脫脫領兵討之,久不下。會元主以讒解脫脫兵柄,貶之於淮安,士誠乘隙出兵奮擊,元兵大敗。
    
        乙未,淮東饑,士誠留兵守高郵,由通州渡江入福山港,陷常熟。
    
        丙申二月,入據平江路,改為隆平府。立樞密院,建百司,集兵旅。以腹心之將徐義、徐誌堅典親軍,李伯昇制軍事,幕官韓謙、錢輔、黃參軍等任謀略,相與戮力。遂南侵江浙至紹興,北逾江淮抵徐州,至濟寧之金溝,納款於元。
    
       奉正朔,元不得已,拜為太尉。士誠假元名爵,實不用其命。立參軍府及江浙、淮南二省。
    
       歲甲辰,僭稱“吳王”。遣士信遷元江浙丞相達識鐵睦邇於嘉興,鴆殺之。遂縱肆專,命擅官爵,制度僭擬。
    
       當是時,浙西民物蕃盛,儲積殷富,士誠兄弟驕侈淫泆(通“溢”),懈於政事,又暗於斷制,權為文吏所竊。然士誠遲重寡言,欲以好士要譽。士有至者,不問賢,不肖(細微)(問),輒重贈遺,輿馬、居室,無不充足。士之嗜利者,多往趨之。及士信用事,疏間舊將,奪其兵柄,由是,上下乖疑,不肯用命。凡出兵遣將當出者,或臥不起,邀求官爵、美田宅,即厚賜之,始起任事。至軍,則載妓女歌舞,日會遊談之士,酣宴博奕。及喪師失地而歸,士誠亦不問,或復用為將,其威權不立類如此,此其敗也!
    
      (士誠)死時年四十七。
    
       諸弟士德最優,既被擒,死氣日以衰。
    
       士信愚妄,不識大體,人頗嗤之。
    
       士誠有二子,皆幼,城將破時,其妻劉氏以白金遺乳媼,令負二子逃民間,不知所終。
    
       士誠母曹氏,亦頗有智數,士誠稱王,進號“太妃”,死葬姑蘇南門外。王師致伐時,上預戒將士“勿發其墓”,吳人感上之仁,無不欣悅。
    
       初,士誠用事者,黃參軍、蔡參軍、葉參軍輩,迂闊書生,不知大計。吳中童謠云:“黃、蔡、葉,作齒頰,一夜西風來,幹厭。”至是卒敗,果如童謠云。
    
       士誠既死,上謂群臣曰:“張士誠,吾本欲生全之。但其為人剛悻無識,天命予奪之際,豈可以力爭?吾初定建康,各守境土,未嘗有意攻伐,彼訹誘吾將士,自開兵畔,戰鬥連年,卒為我擒。使其早能省覺,外睦鄰國,內撫百姓,豈易破之?乃驕侈自娛,不念民艱,其下又無忠謀,卒以詭譎取敗。其死也,吾甚憐之!”
    
       群臣稽首對曰:“天生聖智,混一疆宇,張士誠縱能以謹畏自保,雖守此一隅,終無所成!”
    
       上曰:“吾昔渡江時,所得江東數郡而已!陳友諒據上流,張士誠為吾腹心之患,一有警報,首尾牽制,吾居中應之,實為艱難。今二人皆為吾所滅,然東南雖定,而中原尚擾,尤當相與戮力,未可遽為自安之計!”
    

      ○辛卯,置宣徽院。设院使,正三品;同知,正四品;院判,正五品;典溥,正七品。以尚食、尚醴二局隶之。局设大使,从六品;副使,从七品。以大都督府参议阮崇礼为院使。

      ○癸巳,改中书省都督府断事官俱从五品,知事俱为提控案牍省注,各行省照磨、管勾正八(品),理问所正理问从五品,副理问从六品,都镇抚司都镇抚正五品,副镇抚正六品,理问所镇抚司知事俱为提控案牍省注。

          ○改太医监为太医院,设院使,正三品;同知,正四品;院判,正五品;典簿,正七品。仍以太医监官孙守真为院使,葛景山为同知,陆惟恭、杜天僖为院判。

    朱亮祖兵至天台,县尹汤盘以县降。

      ○乙未,上谕群臣曰:“大丈夫有志于功业者,必亲贤以广德,盖正直相亲,则善,日闻谗邪相近,则恶日染。如王保保所信,多非正人,有传‘颖阳者,专为苛察细事,甚张威福。一僧略不相礼,阴谮杀之。’信谗如此,岂可持久之道乎?为人上者,最忌偏听,所谓‘偏听生奸’,诚有是也!信任奸邪,假声势以济其爱憎之私,何所不至?使人离心离德,功业岂能成立?”

      ○丁酉,朱亮祖进攻台州,方国瑛出兵拒战,我师击败之,指挥严德战死。

       德,采石人。乙未,從渡江有功,升都先鋒;丁酉,轉管軍總管;己亥,授金斗翼同知元帥;甲辰,轉統軍元帥;累功升海寧衛指揮同知。至是,中矢死。
    

      ○戊戌,上遣使以书送元宗室神保大王及黑汉等九人于元主曰:“曩者天弃金、宋,历数在殿下祖宗,故以鞑靼部落起事沙漠,入中国与民为主,传及百年。至于殿下,海内兵兴,豪杰纷起,扰乱中原,邑里萧条,纵有遗民,又处朝秦暮楚之时,民庶之不安,已十七载矣!如予者父母,生于元初定天下之时,彼时法度严明,使愚顽畏威怀德,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在民则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各安其生,惠莫大焉!古者帝王混一,止乎中原四夷不治,惟殿下之祖宗,四海内外,殊方异类,尽为土疆,亘古所无。岂意辛卯之年,妖人横起,不三、四年间,海内海外势如瓦解,殿下屡尝命将征伐,国势日衰,妖气愈盛,遂令故将、大臣服毒而殁、临阵而陷,十常八九。如以义旗而兴为将者:李察罕、张思道、李思齐,虽能殄灭妖寇,功已高权己重,豪杰之志在焉,殿下不能谁何,尤甚于妖人之作乱也!盖其心不异曹操奉汉献帝于许下。殿下岂不知之,前妖人之作乱,权臣之跋扈,非妖人易于作乱、权臣易于跋扈,此盖殿下不能体祖宗所为,故天将弃之如弃金、宋之时,事不可救。予本庶民,因乱起兵保障乡里,官军隔绝,遂为众所推戴,数年以来,因辑众抚有江东、两浙、湖湘、两淮、汉沔、江西、岭广,人各生理。近殄灭反侧张士诚,于彼得神保大王及黑汉等九人。昔殿下祖宗,灭金、宋,荡除其宗室,亲王、驸马尽行殄灭,亦何忍也?将谓己王天下、有万世之永,时运在天,岂由人乎?今我则不然,所获元氏子孙,悉皆放归,望殿下思祖宗之传以善待之,(感激)不悉(尽)。”

    又以书遗扩廓帖木儿曰:“曩者累遣使,皆被拘留,未审阁下雅意若何?今都事李节思归,特遣人送去,所拘使者,亦望发还。方今天下豪杰,如萌芽之发,尚未长成,阁下如存大义,宜整师旅,听命于朝,令四境贡赋入京;或时赴朝廷,与君共谋大事,以安天下可也。不然,名为臣子,而朝廷之权专于军门,纵此心自以为忠,安能免于人议?若犹豫不决,恐变生部属,事有难言。阁下果忠于君,当以赤心事之,若有他图,速宜坚兵以固境土。予近于九月初八日,削平姑苏张氏,江南已定,东连大海,西抵巴蜀,南及岭广。止有闽中一区,已遣偏师征讨,旦夕必下!即日,诸军屯驻在内,居间养锐。阁下如欲借力,但遣一使至,即时调拨应援。薄有金、织、文、绮四端,用见远意。”

          ○遣使以织金龙衣并彩缎十二端,遗陈州谭右丞。

      ○己亥,沂州王宣遣其副枢苗芳来谢过,上命镇抚侯正纪往报之。

      ○辛丑,命于泗州灵壁取石制磬、湖州采桐梓制琴瑟。

          ○平吴师还,论功行赏,召右相国李善长、左相国徐达、平章常遇春、都督冯宗异、平章汤和、胡廷瑞、右丞廖永忠、左丞华高、都督康茂才、都督副使张兴祖、梅思祖、参政薛显、赵庸、曹良臣,及各卫指挥千、百户于戟门,封善长为宣国公,达为信国公,遇春为鄂国公;达彩缎表里十一匹,遇春十匹,廷瑞、宗异各九匹,和、良臣各八匹,永忠、高、茂才各七匹,显、庸、兴祖、思祖各六匹,指挥人五匹,千户人四匹,百户人三匹;军人米一石、监十斤。

      上諭諸將曰:“自兵興以來,天下豪傑紛起,予將兵渡江,賴上天之靈、將士之力,拓地開疆,削平敵國,如陳友諒兵眾地大,已先摧滅;張士誠兵強積富,今亦就擒。非爾將士用命,何以致此?今論功行賞,以報勞績,如王國寶等,歿於王事而不得與,吾甚惜之。自古帝王多以征戰而得天下,皆有名世之將以佐輔之,爾等今日之功,亦何忝於古之名將乎?但從軍,在外於經營布置,在內者,任雖不同,其勞則一。馮宗異留守京城,軍府之事,獨任其勞,亦宜受賞。然江南既平,當北定中原以一天下,毋狙於暫安而忘永逸,毋足於近功而昧遠圖,大業垂成,更須努力!”
    
      達等頓首曰:“臣等叨承,主上成算,幸獲成功,敢不益盡心以圖尺寸?”
    
      明日,達等入謝,上語之曰:“公等還第,置酒為樂否?”
    
      對曰:“荷主上恩德,皆置酒相慶。”
    
      上曰:“吾寧不欲置酒與諸將為一日之歡?但中原未平,非宴樂之時,公等不見張氏所為乎?終日相與酣歌逸樂,今竟何如?宜深戒之!”
    

    朱亮祖兵克台州,方国瑛奔黄岩。初,国瑛闻王师至,即欲遁去,会其都事马克让自庆元还,言国瑛“方治兵,为城守计”,劝国瑛勿去。国瑛始约束将士秉城拒守,然士卒怀惧,往往有逃溃者。我师攻之急,国瑛度力不能,御以巨舰载妻、子夜出兴善门,走黄岩。亮祖入其城,遂徇下仙居诸县。

      ○壬寅,上视朝戟门,召浙西来归诸将,谕之曰:“汝等旧事张氏为将领兵,计穷势屈,始降于我。吾待以厚恩,列于将校,汝等知其然乎?吾明告汝等,吾所用诸将,多濠泗、汝颖、寿春、定远、诸州之人,勤苦俭约,不知奢侈,非比浙江富庶耽于逸乐。汝等亦非素富贵之家,一旦为将握兵,多取子女玉帛,非礼纵横。今既归于我,当革去旧习,如吾濠泗诸将,庶可以保爵位。人,莫不慕富贵,然致富贵易,保富贵难!汝等诚能尽心效职,从大军除暴平乱,使大业早定,非独己受富贵,子孙亦得以世享其福。若肆志一时,虑不顾后,虽暂得快乐,旋复丧败,何足为真富贵乎?此皆汝等所亲见者,不可不戒也!”诸将皆顿首受命而还。

      ○癸卯,新内城正殿曰“奉天殿”,前为“奉天门”,殿之后曰“华盖殿”,华盖殿之后曰“谨身殿”,皆翼以廊庑。奉天殿之左、右,各建楼,左曰“文楼”,右曰“武楼”。谨身殿之后为宫,前曰“乾清宫”,后曰“坤宁宫”,六宫以次序列焉。周以皇城,城之门南曰“午门”,东曰“东华门”,西曰“西华”,北曰“玄武”,制皆朴素,不为雕饰。上命博士熊鼎编类古人行事可为借鉴者,书于壁间,又命侍臣书《大学衍义》于两庑壁间。

       上曰:“前代宮室,多施繪畫。予用於此,以備朝夕觀覽,豈不愈於丹青乎?”
    
       是日,有言“瑞州出文石,琢之可以甃地”,上曰:“敦崇儉樸,猶恐習奢好華美,豈不過侈?爾不能以節儉之道事予,乃導予以侈麗,夫豈予心哉?但構為宮室,已覺作者之勞,況遠取文石能不厲民乎?”言者大慚而退。
    

          ○置金吾,右金吾、右虎贲、左虎贲,右及兴化、和阳、广陵、通州、天长、怀远、崇仁、长河、神策等卫。寻改“金吾左、右”为“金吾前、后二卫”,“羽林卫”为“羽林左、右二卫”。

          ○上谓中书省臣曰:“军中士卒多有因战斗而伤残者,既不可备行伍。今新宫成,城外当设备御,可于宫墙外周围隙地多造庐舍,令废、疾者居之,昼则治生,夜则巡警,给粮以赡之,使得有所养也。”

      ○是月,楚国公廖永安之丧至自苏州,上迎祭于郊,其文曰:“惟灵赋质忠纯,夙称勇敢,念昔开基之始,汝方保御巢湖,不待谕言,即通诚款。既而,大集舟舰,力赞渡江,鼓棹洪涛,奋身勇进。是用大启疆土、克壮皇猷佐命之勋,汝固不少!夫何祸生,不虞陷没敌境,予之痛悼于兹有年。今者剪除残虐,浙右悉平,即命有司返汝灵柩,惜汝不见国家永昌,而犹以汝获归葬为少慰也!呜呼,有功而不享其报,有才而不尽其股肱之义,宁不尽伤?式奠于郊,用宣予意,汝其歆之。”

     ○上謂太史令劉基、學士陶安曰:“張氏既滅,南方已平,宜致力中原,平一天下?”
    
       基對曰:“土宇日廣,人民日眾,天下可以席卷矣!”
    
       上曰:“土不可以恃廣,人不可恃眾。吾起兵以來,與諸豪傑相逐,每臨小敵,亦若大敵,故致致勝。今王業垂就,中原雖板蕩,豈可易視之?茍或不戒成、敗系焉?”
    
       基曰:“近滅張氏,彼聞而膽落,乘勝長驅中原,孰吾禦者?所謂‘迅雷不及掩耳’!”
    
       上曰:“深究事情,方知通變。彼方掎角,相為聲援,豈得遽云‘長驅’?必憑一戰之功力,乘破竹之勢,若謂天下可以徑取,他人先得之矣!且嘗觀之,彼有可亡之機,而吾執可勝之道,必加持重,為萬全之舉!豈可驕忽以取不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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