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史记全书
卷首
大越史记全书/外纪卷之一 

大越史记续编序

国之有史尚矣。我越历代史记,先正黎文休、潘孚先作之于前,吴士连、武琼述之于后。其间事迹之详略,政治之得失,莫不悉备于记载之中。但未行锓梓,更手传笔,因循抄录,不能无陶阴帝乕之疑。迨至我朝玄宗穆皇帝临御之初,赖弘祖阳王兴建治平,造就学问,命宰臣范公著等,参考旧史,有如史记外纪、本纪全书、本纪实录,并依前史名例,又参究编述自国朝荘宗裕皇帝至神宗渊皇帝,增入国史,命曰本纪续编,付诸刊刻十才五六。第事未告竣,犹藏于秘阁。求能继其志而述其事,纂其要而集其成,盖必有待于今日矣。钦帷皇上陛下理会道源,缉熙敬学,寔赖大元帅统国政上圣父师盛功仁明威德定王整顿乾坤,纲维治教,专委钦差节制各处水歩诸营兼掌政权太尉晋国公郑柄赞襄治化,振作文风,深帷史记之中明是非而公好恶,森乎华衮斧钺之荣,严寔为万世衡鉴。乃于事几之暇,特命臣等订考旧史,讹者正之,纯者录之,其世次、凡例、年表一如前所著述。又蓃猎旧迹,参诸野史,类编自玄宗穆皇帝景治之初年至嘉宗羙皇帝德元之二年,凡十有三载事实。亦命曰本纪续编。书成上进御览,遂命工刊刻,颁布天下,使从前千百年未集之事绩遹底于成。天下之人目是编者豁然如睹青天,坦然如循大路。善者知所激昂,恶者知所惩艾。推而为脩齐治平之极功,绥来动和之大效,端在是矣。

谨序。

正和十八年岁在丁丑仲冬榖日

奉㫖考编

特进金紫荣禄大夫参从刑部尚书知中书监莱山子臣黎僖。

光进慎禄大夫陪从户部右侍郎廉堂男臣阮贵德。

弘信大夫陪从太仆寺卿知侍内书写兵番臣阮公董。

弘信大夫陪从鸿矑寺卿知侍内书写户番臣武城。

弘信大夫陪从奉天府尹知水师臣何宗穆。

进功郎陪从吏科级事中知侍内书写户番臣阮行。

进功郎户科给事中臣阮致中。

进功郎工科给事中臣阮当褒。

谨事郎翰林院校理臣阮迈。

谨事佐郎翰林院校讨臣阮湖。

谨事佐郎翰林院校讨臣吴公擢。

进功郎昭文馆司训臣陈附翼。

进功郎昭文馆司训臣杜公弼。

内差特进金紫荣禄大夫司礼监总太监副知侍内书写兵番宽海侯臣范廷僚奉监誊刊。

内差特进金紫荣禄大夫司礼监同知监事佥知歩兵书写令史校义侯臣阮成名奉监誊刊。

内差特进金紫荣禄大夫司礼监左监丞圭祥侯臣阮俊堂奉监誊刊。

内差特进金紫萦禄大夫司礼监左监丞望祥侯臣吴冠伦奉监誊刊。

特进金紫萦禄大夫少卿副勾稽将臣吏耀堂子臣吴德胜奉㸔誊写。

副该合臣吏少卿洪江男臣黎仕勋奉属㸔誊。

优中侍内书写兵番臣髙登朝奉誊。

优中侍内书写兵番臣杜公廉奉誊。

优中侍内书写水兵番臣邓有斐奉誊。

优中都吏臣阮有德奉誊。

梓人红录柳幢等社人奉刊

大越史记续编书

国史何为而作也,盖史以记事为主。有一代之治,必有一代之史。而史之载笔、持论甚严,如黼黻至治,与日月而并明,铁钺乱贼。与秋霜而俱厉。善者知可以为法,恶者知可以为戒,关系治体,不为不多。故有为而作也。粤自我国继天地之开辟,鸿庞氏首出御世,历至国朝黎恭皇,有君、有臣、有体统,其政治之得失,世道之隆污,礼乐之兴庆,人物之贤否,莫不备载于史册之中。试尝考之,昔翰林院学士兼国史院监修黎文休,承陈太宗之命,编大越史记,自赵武帝至李昭皇,及修史官潘孚先,奉皇朝仁宗命,续编大越史记,自陈太宗至明人还国。其抑扬大义,已昭昭于史笔之公论矣。迨圣宗淳皇帝禀睿智之资,厉英雄之志,拓土开疆,创法定制,尤能留意史籍。乃于洪德十年,间命礼部左侍郎兼国子监司业吴士连,纂修大越史记全书。继以襄翼帝于洪顺三年,命兵部尚书兼国子监司业兼史官都总裁武琼,撰大越通鉴,述自鸿庞氏至十二使君别为外纪自丁先皇至国朝太祖髙皇帝大定天下初年为本纪。其笔削大法,又炳炳于史笔之征㫖矣。至于洪顺六年,又命少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兼国子监祭酒知经筵事敦书伯黎嵩,撰大越通鉴总论,可谓笃志于史学,而其是非亦不能逃于公议矣。暨光绍五年,又命礼部尚书史官副都总裁知昭文馆秀林局邓鸣谦,作咏史诗集,亦可谓能求讽咏于诗,而考见其得失矣。由是而观,编集国史者,屡至再四,但未刊板颁布,致传录错缪,不能无亥豕鱼鲁之失。若不委之板正,何以洗相沿之故习哉。

钦惟皇上陛下嗣守丕基,率循大卞,日与大元帅掌国政尚师西王,整饬纪纲,作兴文教,专委钦差节制各处水步诸营兼总政柄太尉宜国公郑根,典司政本,讲求治理,深知夫史乃正当时之名分,示来世之劝惩。于是涣起宸断,䌷绎书史,特命臣与左侍郎臣杨㵆、右侍郎臣胡士扬、臣阮国櫆、臣邓公瓆、寺卿臣阮公壁、东各神裴廷贠侍书臣陶公正、待制臣吴圭、府尹臣阮廷正、给事中臣阮公弼、翰林臣阮曰庶、臣武惟断等订改国史,自洪庞氏至恭皇纪,又命续编自荘宗裕帝至神宗渊皇帝万庆年间,述为成书,锓梓颁行。臣等自知袜线其才,瓮天其见,目不业侯万轴,骨不世南秘书,其才又出于黎邓诸君子之下,安敢驰鹜于数千载之上,以备补缀者哉。然既叨承成命,不敢以浅拙辞。因共加蒐猎,间见抄录遗舛,字义蹇涩,乃推寻意义之中,补辑一二,使读者易晓,非敢妄为附会臆说。又摭取自洪庞氏至吴使君,题曰大越史记外纪全书,自丁先皇至我国朝太祖髙皇帝为本纪全书,并依如前史臣吴士连、武琼等之所着述也。其自国朝太宗至恭皇,则因前书所载,题曰本纪实录。又参究登柄野史,及略取当时所献各遗编,述自国朝庄宗裕皇帝至神宗渊皇帝,增入国史,命曰大越史记本纪续编。总分为二十三卷。凡所续编,其繋年之下,非正统者及北朝年号,皆两行分注。与夫凡例所书,一遵前史书式。皆所以尊正统而黜僭伪,举大纲而昭监戒耳。间或字义之未精,句法之未当,幸赖博洽诸君子补正之,使人知是史之作,其言正治,亦古史之尚书,其寓褒贬,亦鲁史之春秋,庶有补于治道,有裨于风教,是亦考正之一助云。时

景治三年歳在乙巳仲秋节榖日

赐戊辰科同进士出身参从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少保燕郡公臣范公著奉编

大越史记外纪全书序

史以记事也,而事之得失为将来之鉴戒。古者列国各有史,如鲁之春秋、晋之捣杌、楚之乘是已,大越居五岭之南,乃天限南北也。其始祖出于神农氏之后,乃天启真主也,所以能与北朝各帝一方焉。奈史籍阙于纪载,而事实出于传闻,文涉怪诞,事或遗忘,以至誊写之失真,纪录之繁冗,徒为嵬目,将何鉴焉。至陈太宗,始命学士黎文休重修,自赵武帝以下至李昭皇初年。本朝仁宗又命修史潘孚先,续编自陈太宗以下至明人还国,皆以大越史记名。然后历代事迹彰可鉴。文休陈时大手笔也,孚先圣朝故老人也,皆奉诏编其本国之史,旁蒐遗史,会辑成书。史后之览者。无遗憾焉可也。而记志犹有未备,义例犹有未当文字,犹有未安,读者不能无憾焉。独胡宗𬸦越史纲目有作,书事慎重而有法,评事切当而不冗,殆亦庶几。然而兵火之后,其书不传。盖成之至难。意若有待。皇上中兴,崇儒重道,儒典考文,迺于光顺年间诏求野史,及家人所藏古今传记,悉令奏进以备参考,又命儒臣讨论编次,臣前在史院尝预焉,及再入也,而其书已上进藏之东阁,莫得之见。窃自惟念,幸祭明时,渐无补报,辄不自揆,取先正二书,校正编摩,增入外纪一卷,凡若干卷,名曰大越史记全书。事有遗忘者补之,例有未当者正之,文有未安者改之,间有善恶可以劝惩者,赘鄙见于其后。极知僭妄,罪无所逃,然职在当为,不敢以才识谫陋为辞。谨编定成书,留之史馆。虽未能公是于万年,犹足资稽考之一助云。

洪德十年歳在己亥冬至节

赐大宝壬戌科同进士礼部右侍郎朝列大夫兼国史监司业兼史官修撰吴士连序

拟进大越史记全书表

礼部右侍郎朝列大夫兼国子监司业兼史官修撰臣吴士连,兹者伏蒙圣恩,除臣馆职,臣取前大越史记二书,参以野史,辑成大越史记全书,谨誊为十五卷奏进。臣吴士连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文风大振,适当景运之兴,史笔重修,载纂历朝之纪。俯殚管见,冒达隆知。臣窃惟,古有信书,国之大典,所以纪国统之离合,所以明治化之隆污。盖欲垂监戒于将来,岂特著几征于既往。必善恶具形褒贬,始足示于劝惩。必翰墨久役心神,方可观于著述,非苟作者,岂易言哉。 系大越史记之书,载前代帝王之正。粤肇南邦之继嗣,实与北朝而抗衡。统绪之传亿万年,与天罔极,英明之君六七作,于古有光。虽强弱时或不同,而豪杰世未尝乏。观之在昔,厥有可稽。吴氏以前,概乱多而治少,李氏而后,渐世变以风移。夫极治者乱生,而履霜者冰至。贼臣因之盗据,敌国以是来侵。满地干戈。莫匪狂明之寇,一国图籍,翻为浩劫之灰。欲求事迹于煨烬之馀,难免是非于亥豕之辨。于皇昭代,思釆陈编,下明诏以购求,蒐散书而萃集。既命朝士检阅讨论,又敕儒臣总裁润色。务兹简实,捐彼浮华。臣当直馆之初,得预濡毫之列。倏遭家祸,莫睹成书。念夙志之未酬,釆群言而增校。备历代君臣之迹,明古今治乱之原。歳周于上而天道明,统正于下而人纪立。以至礼乐征伐,与夫制度纪纲,莫不正其谬讹,补其阙略。间有关于风化,附臆说以发明。名曰大越史记全书,增入鸿庞蜀王外纪总若干卷,今已成编。效马史之编年,第惭补缀,法麟经之比事,敢望谨严。但于彝伦日用之常,与其致知格物之学,尝于燕暇,少僃览观。传信传疑,期汗青之无愧,系辝系事,庶文献之足征。臣吴士连下情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装潢成帙,封全随表,上进以闻。

洪德十年歳在己亥冬至节

篡修大越史记全书凡例

一、是书之作,本黎文休、潘孚先大越史记二书,参以北史、野史传至诸本,及所传授见闻,考技编辑为之。其记始于吴王者,王我越人当南北分争之时,拨乱兴邦,以继䧺王、赵武之统故也今依武琼所述著,本纪全书始自丁先皇,以明其大一统也

一、历代帝王在位久近,前帝前王于某年创业,以是年为在位之首年,至某年崩薨禅让或弑,后帝后王即位改元,则是年犹为前帝前王在位之末年。其或崩薨禅让在某年之春夏,则是年为后帝后王在位之首年,而春夏之月为前帝前王之奇零月,如崩薨禅让在岁终,逆数在位之年,犹有不尽之月,亦为奇零月。至若杨日礼僣位,虽已逾年,然陈家历数犹相接故。以前年属裕宗。后年属艺宗而通计焉附录日礼

一、泾阳王为大越始封之王,与帝宜同时,故纪元与帝宜初年同。

一、外纪所载,本之野史,其甚怪诞者,削之不录。䧺王以上无年表者,世主传序,不可得而知也。或云十八世,恐未必然。

一、赵纪当北朝汉高、惠、文、景之世,以建亥为岁首者,庶考之朱子纲目,不为谬矣。

一、每年甲子之下,分注止书历代继正统者,其馀列国不书,无接我也。如吴、魏、南汉事有接我则书某主。

一、凡纪本事而涉前后事,本事大书,前后事分注,庶得耳见无遗。

一、北朝历代主皆书帝,与我各帝一方也。

一、凡我越人愤北人侵暴,因人心甚恶,攻弑郡守以自立,皆书起兵称国。不幸而败亡者,亦书起兵以予之。

一、士王之时,虽有守任,然王以诸侯当国,国人皆呼为王,守任徒为虚设,而王之贵重、威服百蛮不下赵武,后代追封王爵,故表而出之,与诸王同。

一、前后李南帝乃当时称号,非真即皇帝位。故生则书帝,没则书薨,从诸侯例。

一、赵越王时,李天宝虽称王立国,然其迹微,国统已属赵王,故附录于赵纪。

一、布盖王豪富勇力,亦一时之䧺。然乘乱用杜英翰计,围都护府。守任官病死,乃入居府治,未正位号,寻没。其子始尊以王爵,故微之也。

一、北人守任有政迹者必书,好善恶恶,人心所同,天下之公也。

一、十二使君乘时无主,各据地自守,莫能相统。然吴昌炽以正统书,吴氏之后也。

一、杨三哥、前后胡皆以王莽篡例。书名者,沮僣窃也。

一、黎大行虽承正统,然卫王璇犹在,纪元分注如宋太祖之于周郑王也。

一、黎中宗即位三日而遇害,虽未逾年,然诸王争立凡八月,实中宗嗣位之年。故书之为君,以正卧朝篡弑之罪,而以嗣位一年数焉。

一、卫王灵德前已即帝位,后降王爵,从史法书曰废帝。

一、简定即位,建元在丁亥年十月,而称一年者,尊正统黜僣伪,与绍庆元年同。

一、陈末二胡之后,明人并据,凡二十年,止以四年属明者,盖癸巳以前,简定、重光犹系陈绪,戊戌以后,我朝太祖高皇帝已起义兵,故不以属明书,正国统也。

一、人名、地名有考据,分注其下,无则阙之。

一、凡书日、旧史甲子有阙,依日庶书之。

一、凡正误,必分注所由,庶无惑于旧史,间犹谬误,知者幸正之。

续编凡例

一、外纪全书,自鸿庞氏至吴使君,旧史编为一集,并本纪全书,自李太祖至昭皇编为一集,自陈太宗至明宗编为一集,陈宪宗至重光帝编为一集,及本己实录国朝圣宗淳皇帝备载为一集。兹以其删繁,每一集分为上下二集,以便观览。

一、恭皇为权神莫登庸篡弑,自丁亥至壬辰九六年无有位号,则以次年纪之。其莫僣则两行分注于次年之下,以尊正统,沮僣窃也。

一、庄宗自癸巳年起义,即位于行,在万赖册,虽未混一,中元亦以正统书之,明其为帝胄承大统也。

一、中宗、英宗起义即位,并以继统书之,明国绪相传也。

一、神宗在位二十五年,书为神宗上。其逊位六年,书在真宗纪,又复帝位十三年,书为神宗下。

凡例毕。

越鉴通考总论

臣闻虞典即虞书,自孔子删尚书以为典谟,而帝王脩齐治平之道益彰。春秋本鲁史,自孔子脩春秋以定褒贬,而天子与礼命讨之权益重。是以圣帝明王之治天下,有志于任君师之责,不可不究帝王之学,有志于究帝王之学,不可不明古今之理。然则诸史有作,所以为历大人君之龟鉴,意在矣。

钦惟皇上陛下圣学髙明,道心纯粹,绍祖功宗德之休,应天与人㱕之会,大业既成,治功已定,乃锐意太平,留心坟典,有志于帝王之学,洞究乎圣贤之书。覧圣宗淳皇帝天南馀暇诸集,而监夫圣谟典则之详。怿德宗建皇帝乐宛馀闲各编,而会夫帝范渊原之意。燕暇则随事诗赋。言形警戒,即虞舜敕天之歌也,器皿则寓理制铭,心存脩省,即殷汤盘铭之戒也。凡其经天纬地之文,治国齐家之道,靡不贯通。日启经筵,讲求治理。乃命兵部尚书国子监司业兼史馆都总裁臣武琼,撰越鉴通考,述自鸿庞氏至十二使君列为外纪,自丁先皇至国朝太祖髙皇帝大定之初年着为本纪,凡二十六卷。大而三纲五常之道,以至事物细微之理,莫不该载。又命秘书监黄枢等,写为列本,以垂永久。于是皇上陛下以宸心渊广,而包括乎乾坤,以天智光明,而洞烛乎日月,欲撮其大要,使一覧之间,而天地纲常之道益著,常王治平之道益明,如大纲既举,而众目毕张,如明镜既悬,而万象皆照,其有关于世教者大矣。乃命臣黎嵩为之总论。

顾臣学识迂踈,见闻浅薄,奚足以商确古今,发挥至理。然既叨奉明诏,敢不对扬圣天子之休命乎。臣谨拜手稽首,而献论曰:臣闻周易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此纲常之道所由著也。大学曰:“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此治平之道所由行也。然则天地之道,不能外纲常以立极;帝王之道,岂能外纲常以为治哉。

粤自鸿庞氏泾阳王,继神农之后,娶洞庭君女,明夫妇之道,正风化之原。君焉则以德化民,垂衣掑手;民焉则耕田凿井,出作入息。其炎帝太古之风欤。貉龙君继鸿庬之世,娶瓯貉氏女,而生有百男之祥,百粤之祖实始于此。享国历年,最为久长,富寿多男,自古以来未之有也。䧺王嗣貉龙之统,务施德惠,而抚绥其民,专事农桑之业,靡有兵戈之警,继世子孙并以䧺王为号,祚凡十八世,岁经二千馀年,结䋲为政,民无诈伪,可见淳厖朴野之俗矣。后王德衰,怠于政事,废武僃而不脩,耽酒色以为乐,蜀兵一至而国綂遂亡。安阳王西徒巴蜀,南灭䧺王,都于螺城。保有瓯貉,得龟爪之弩,却秦人之兵,狃于战胜,安乐而骄,赵兵来攻,而边疆失守。赵武帝承秦之乱,奄有领表,都于番禺,与汉髙祖各帝一方,有爱民之仁,有保邦之智。武功慑乎蚕丛,文教振乎象郡,以诗书而化训国俗,以仁义而固结人心,教民耕种,国富兵强,至于遣使一节,词极谦逊,南北交欢,天下无事,享国百有馀年,真英雄才略之主也。文王以武帝之嫡孙,缵承旧业,凡其制度典章,一遵先王成宪,感邻以义,却敌安边,亦继体守成之君也。明王嗣德之初,安于纵弛。樛后得宠,越姬见废,国中不睦,纪纲大乱。哀王以童稚之年,昧经国之理,母后骄淫,权臣执政,而赵家基业,卒至陵夷。术阳王以哀王之兄,建立于权臣之守,智力短浅,强虏来侵,而赵氏基图,从兹蕧没。迹其哀王之祸,虽出于吕嘉,而实由明王宠嬖樛后以启之也。女色之倾人国家如此,深可为戒。

逮夫征王胄出雄王之后,姊妹俱以勇略闻。忿苏定苛政,纠率诸部,奋举雄师,大振威名,郡县响应,故能略定岭外六十五成,尽复南越故境,亦女中之豪杰也。然天不祚貉,汉兵来侵,向使当时有英雄才略之主,则汉岂敢窥于梅岭哉。士王习鲁国之风流,学问博洽,谦虚下士,化国俗以诗书,淑人心以礼乐,治国逾四十年,境内无事。然而子徽,轻信士匡之言,不设兵僃,遂为吕岱所害。赵妪以九真之女,聚徒山中,攻破城邑,诸部景从,易于反掌。虽未据岭表如征王故事,亦女中之雄才也。前南帝有聪明之至性,僃文武之奇才,北逐萧咨,南平林邑,建国号,正尊称,置百官,纪年号,有帝王䂓画之大略。奈何澈湖之师已溃,霸先之寇方张,白牛之书,盖有天数也。桃郎王以南帝之兄,收馀烬之卒,一戦而败,退保野能,盖其威力不足也。赵越王接前南帝之统,保有朱鸢之地,初与桃郎乘时而称王,卒与后李分国而共治。幸得龙爪之瑞,大破全梁之兵。奈何螺城之筑未干,鸦海之师随溺,鹅毛之祸,是谁咎也。后南帝业承二兄,治逾四纪。然背义而灭赵,望风而降隋,遂成北狩之辱,由其自取也。呜呼,天命靡常,人心难信。前乎安阳王恃有龟爪之瑞,怠心一形而国随以灭,后乎赵越王恃有龙爪之祥,骄心一生而国随以亡。祥瑞之事果何益哉。赵武帝使仲始,托婚于安阳王之女,乃窃其龟爪,以伐安阳王,而取其国,则赵武帝之计险矣,而赵氏寻灭于汉。后南帝使雅郎,托娶于赵越王之女,乃窃其龙爪,以伐赵越王,而移其祚,则后南帝之术深矣,而李氏卒陷于隋。噫,灭人之国,人亦灭其国,天道昭昭,足为明戒。

梅黒帝起自驩州,忿楚客之虐政,举兵攻之,南据海岭,北距李唐,可谓豪杰之主也。惜其御寇非才,人心寡助,而不能遏杨思朂之乱也。冯布盖以唐林之英豪,恶正平之苛虐,兄弟乘时屈起,拯民拨乱,布德立功,可谓仁厚之主也。惜其子安不能嗣守,见立于破靳,迎降于赵昌,虽有杜英翰谋国之臣,亦无救乎冯氏之亡也。曲先主世为巨族,䧺睿智略,因唐之亡,群心爱戴,共推为主,都于罗城,民安国治,功德永垂,享年弗久。曲中主克承先业,绰有祖风,运筹决胜,出人意表,与北朝诸国而抗衡,为我越之令主,定府籍管甲之职,制度稍立,中道崩殂。至于后主,渎于干戈,赋繁役重,百姓怨嗟,寻为南汉所灭。杨正公念我越土宇久,为南汉所并,收用豪杰,大兴义旅,两败贼将,尽复轝图。然僃患无谋,更为义儿所弑。吴先主诛公羡之贼臣破弘操之勍敌置文武百官之阶定律令衣服之制真济世之奇才也。然顾托非人祸及后嗣。杨三哥以外戚之亲,受托孤之寄,然废主自立,难逃篡弑之诛。吴后主克复祖宗之业,保安境内之民,足为承平之主。然政尚姑息,黩于武功,祸及其身。天策王以主之嫡嗣,始为奸臣所篡而不能正其罪,终以南晋所逼而不能让其功,擅作威福之权,竟失友于之义。皆庸才之主也。嗟夫自有天地,即有纲常,父为子纲,君为臣纲,万古截然,而不可紊。彼矫公羡乃杨正公之义儿,忘其豢养之恩,率其党而杀正公,是以子而杀其父,竟为先主所诛。三哥乃吴昌岌之旧臣,背其顾托之言,逐其君而自立,是以臣而叛其君,又为后主所戮。乱贼之軰,生前则不容天地之间,没后则难逃春秋之法。故史臣笔之通鉴,深致意于其间焉。

吴氏既亡,十二使君乘时蜂起:吴日庆据唐林、李朗公据超类、矫顺据洄湖、吴南帝据夜泽、阮超据扶烈、范防遏据藤州、陈明公据长州、吴昌炽据平桥、矫公罕据峰州、阮太平据三带、杜景硕据杜洞、阮守捷据仙逰。各守封域,莫能相摄。世道至此,风俗浇漓甚矣。何则十二使君,皆吴王之旧臣,当后主亲征唐阮,为毒矢所中,而殂为臣下者,固宜复仇致讨。而雪后主之耻可也。亦当图立嗣君,以继先主之统可也。胡乃君既遇害,臣皆恝心,各相雄长,僣伪纷纭,非惟得罪于当时,抑亦贻讥于后世。卒为丁先皇所定,固其宜也。故史臣于十二使君以前,著为外纪,以别内外之分;自丁先皇以后,著为正统,以明君臣之分。世道升降之几,于此可以见矣。

丁先皇因吴国之䘮乱,平十二使君,天与人㱕,轝图混一,任丁佃、阮匐、刘基、郑琇之俦为之辅佐,创制朝仪,定立军旅,我越正统之君,实自此始。论其平戎破敌,功则伟矣。然宗庙未立,学校未建,设鼎养虎以为刑狱之具,遗犀纳象徒为贡献之劳,礼乐刑政之不脩,重门击柝之不谨,卒使身弑国危,祸及其子,是防微杜渐之无谋也。少帝以幼冲之年,嗣艰大之业,国家多难,社稷倾危,加以占寇扰其南,宋师侵其北,权臣摄政,国内离心,丁氏讫箓,是保邦制治之无策也。盖丁氏之兴,虽出于天数,及其衰也,由三纲之不正焉。先皇废嫡立少。而父子之恩暌;五后并立,而夫妇之伦紊;宠任杜释,以成篡弑之祸,而君臣之道䘮。是则丁氏之兴,由于先皇丁氏之亡,亦由于先皇,非天命之不佑,盖人谋之弗臧也。

黎大行拥十道之权,行居摄之事,主少国危,乘时受命,诛占城主以雪执使之耻,摧赵宋师以挫必胜之谋。用洪献、巨俩、徐穆、子安之流为之左右。耕籍田于龙队。征处士于象山。选用贤良。创立学校。有帝王之大略。然土木繁兴,以金玉而饬其宫室,干戈屡起,以草芥而视其人民,虽欲不衰,其可得乎。中宗奉大行之遗诏,入承国统,赦母弟篡弑之罪,而政失于柔懦。卧朝不君,弑兄虐众,以火焦刀锯而为刑,以木杪水牢而为狱,溺乱女色,伐性伤生,虽欲不亡,其可得乎。盖大行之兴,虽出于众心,及其亡也,亦由三纲之不正焉。大行废丁皇之子,而降为卫王,则无君臣之义;生子有九,而不早定皇储,则无父子之恩;立后有五,而上蒸丁后,则无夫妇之道,知有欲而不知有义,知有身而不知有子,好杀而不好生,好刑而不好德,身既亡而国随灭,由不仁之积也。

李太祖因卧朝之失德,恊震文之休祥,应天顺人,乘时启运,有宽人之大度,有宏远之䂓模,迁都定鼎,敬天爱民,田租有赐,赋役有制,南北通好,天下晏然。然圣学不开,儒风未振,僧尼半于民间,佛寺满于天下,非创业垂统之道也。太宗勇智兼全,征伐四克,友好友之德,习礼乐之文,讨贼平戎,劝农耕籍,伸冤有锺,制刑有律,为守成之令主也。然耽仙游诗偈之禅,感西天歌调之曲,非经国子民之道也。圣宗恤民,重农柔远,能迩置博学之科,重养廉之令,秘阁之有其官,明伦之有其制,文脩武僃,海内谧宁,为嗣德之贤君也。然疲民力以筑报天之㙮,费民财以造霪潭之宫,此其短也。仁宗天资仁孝,称为盛德,重名臣之选,置进士之科,侍经筵之有其官,开言路之有其诏,求贤纳谏,薄赋轻徭,故能身致太平,俗臻殷富,足为承平之令主也。然开覧山宴,而咱母后之盘游,铸龟田锺,而陷僧尼之簧惑,此其失也。神宗脩政立事,任贤使能,设宏词之科,定兵农之令,政则勤矣。然酷好祥瑞,崇尚浮屠,破敌而㱕功,于佛献鹿,而得滥其官,何其愚也。英宗设讲武之场,以严武僃,脩孔子之庙,以振文风。籍田有耕,圜法有立,治则详矣。然俭邪莫辨,赏罚不明,宠任奸臣,而开象脚之路,崇信佛老,而制僧道之科,何其暗也。髙宗初年,专任苏宪诚、李敬脩之贤臣,共图政治,赈贫有令,求贤有诏,故天资嘉瑞以前,其政犹有可观。至天嘉宝祐以后,土木猬兴,盗贼蜂起,而亡国之兆已萌于此矣。惠宗耽纵荒淫,委政苏忠嗣、陈庆馀之权臣,君弱臣强,天怨民怒,政暴刑繁,民穷盗起,而䘮国之兆已决于斯矣。加以昭皇女主,负苛不堪,陈氏因之以移李祚,可胜惜哉。抑又论之,李朝之时,世更八帝,传祚二百馀年,所可称者太祖有帝王之量,太宗有智勇之资,圣宗有爱民之仁,仁宗有惠民之德。然太祖立后者三,情牵于爱,而家道不正。太宗制峰有五,当哀而乐,而孝道以亏。圣宗蹈太祖之辙,而立后过制。仁宗惑生母之言,而幽杀嫡母,至于禁嫁百官之女,则神宗溺乱女色之迷也。爱养淫乱之臣,则英宗嬖宠俭人之过也。髙宗以荒淫为乐。惠宗以酒色自娱。帝王脩齐治平之道,果如是乎。在朝之臣,则有李道成之托孤,苏宪诚之辅政,仿佛乎伊尹周公之忠爱,固可嘉矣。至于陶甘沐、陶硕辅、梁任文、陶处中、李道纪、廖嘉贞、金英杰、曹良翰、杨景通、魏仲弘、刘禹儞、李公平、黄义贤、李敬脩之诸彦,不能正其君以成俗,宜其治之不古若也。他如杜英武之骄淫,谭以蒙之暴横,何足道哉。

陈太宗应天命之㱕,受昭皇之椫,有仁厚之德,有简重之容,讨叛保民,设科取士。宰相则择宗室贤能,朝典则定礼仪刑律,陈家制度由此而兴。然闺门惭德,踵于唐太之昏风。圣宗有仁恕之心,有孝悌之德,仁亲睦族,尊贤重道,侍经筵则择其贤良,辅东宫则选其德行,陈家基业由此而固。然释教耽心,流于梁武之弊习。仁宗得圣贤之精,有金仙之相,体质浑全,慈仁和易。下诏赈贫而民心益固,选将御戎而元寇以平,重兴事业,昭映千古足,为陈家之贤君。然游心释典而筑天健之庵,给养僧尼而铸普明之鼎,非帝王之治也。英宗定朝班文武之阶,制士人科举之式,大旱则录囚,大饥则赈贷,治急养民,政先风宪,文物制度,涣然一新,亦足为陈家之令主。然从沙门于安子之山,劳民力于英云之阁,非帝王之量也。明宗天性谦冲,受英宗议,逰神于翰墨之娱,驰笔于水云之集,劝贤有诗,嗜酒有戒,似可称矣。然官制冗多,刑狱冤滥,轻信克终之奸,以致国顼之死,岂不为聪明之玷乎。宪宗天资英睿,运抚承平,撰御书则有集,教皇子则有诗,随朝学士之定其令,著作典雅之有其官,筑石堤以防水患,立仓漕以赈流民,亦可嘉矣。然逍遥于甘露之峰,勤恳于琼林之佛,逐日博戏以为娱,频年灾异而不觉,岂不为人明之累乎。裕宗至性聪敏,学问髙明,武僃文脩,四夷宾服。绍豊大治之时,政事悉举,似可取矣。然而晚节信任邹庚,纵聚麀之欲,开暏博之场,荒游无度,饥馑荐臻,陈家之业由此而衰。艺宗削平内难,光复旧物,有敬天爱民之实,有保邦制治之䂓,仙逰有取士之科,葆和有馀暇之集,定国朝礼仪之制,除沙州截脚之令,䂓模功烈,炳彪宇宙。然恭俭有馀而刚断不足,外而占寇侵逼京畿,内而逆胡窥窬神器,陈家之业由此而亡。睿宗受神之初,留心图治,选将练兵,设科取士,帝箴有制,皇训有书,自可有为。然宠任外戚,以启奸臣僣窃之谋,拒黎锡忠谏之䟽。听子平诡奏之言,亲征占城,轻入倚忙之洞,忿兵取祸,卒殒其身。简皇童心益甚,秉德不常,运宝货以臧天健之山,颁旗劎以厚季犛之赐,御寇无谋,威令不振,卒使蒲黄得志,而资福见囚。顺宗听命权臣,徒拥虚器,金瓯之役未罢,石城之宴方𬪩,列侯就诛,至灵㱕隐,卒使赤觜横行,而玉清见逼。少帝以幼冲之年,废立之权出于胡季犛之口,而陈家之祚亡矣。

抑又论之,陈家历代,凡十二帝,享国一百七十馀年。所可称者,太宗有帝王之量,圣宗有仁厚之德,仁宗有重兴之功,英宗有达孝之实,明宗有文治之体,艺宗有恢复之绩。然惠宗见弑,而君臣之道䘮,仁者不为也。灵慈见娶,而夫妇之恩乖,义者不为也。以堂堂之天子而为竹林之禅,智者不为也。以肃肃之王姬而为占城之配,礼者不为也。亲迎其子之妻,则伦之乱矣。嬖幸倡人之女,则祸之胎矣。后宫苑池之逰,则志荒矣。外戚权臣之宠,则政蠹矣。帝王脩齐治平之道,果如是乎。在朝之臣,则有日燏建咸子之功,国峻献白藤之捷,亦颉颃于郭汾阳、寇莱公之名誉,固可称矣。至于陈光启、冯佐周、陈元旦、范五老、段汝谐、张汉超、丁拱垣、范师孟、阮忠彦、黎伯适之诸贤,而时君或以见踈,宜其治之不古若也。他如陈克终之奸邪,陈庆馀之贪鄙,何足议㢤。

大抵李陈之亡,虽由纲常之紊乱,亦由异端之蛊惑。发库钱而造佛像,发库铜而铸洪锺,发库纸而写佛经,李朝之事佛谨矣。然杀李氏之子孙者,才出于陈守度之凶险,而佛不能救。以天子而为大士,以妃嫔而为丘尼,以王主而为僧众,陈家之事佛笃矣。然弑陈氏之宗室者,皆出于胡季犛之奸甚,而佛不能度。则奉佛之事,果何补㢤。

若夫胡季犛倚掖庭之亲,稔奸臣之恶,肆虐以暴其民,欺君而篡其位,罪盈怨积,海内离心,明人入寇,身虏国亡,死作他鄕之鬼,卒为天下所笑。胡汉苍承篡国之后,行暴民之政。明人南侵而关河失守,社稷为墟,天纲恢恢,踈而不漏。呜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名分者,国之堤防,不可不谨。名分正则纲常立。彼龙铤以弟弑兄,而篡其国,是乱贼之尤也。而史臣乃以皇帝书之,则名不正矣。季犛以臣弑君,而夺其位,是奸臣之魁也。而史臣乃以先主书之,则分不明矣。若按春秋之法,定褒贬之公,固当削卧朝之伪称,以诛逆贼;去季犛之僣号,以讨奸臣,然后正名分于当时,扶纲常于万世,而史臣之谬可尽洗矣。至若陈家忠义之臣,如周居敬、陈平仲、阮翰、陈锡、阮锐、陶坚、陈实、黎桶、陈绍、范玄龄、黎亚夫、阮决、阮云霓、阮诃、黎勤、刘常、阮沆、何德邻、陈渴真、梁元彪之诸贤,正气犹存,芳名不朽,其节义之称,不可枚举。为陈家而思报仇,裴伯耆之心,即包胥、豫让之心也。为陈家而请立后,黎景询之心,即舅犯、仁杰之心也。万言之书,忠贯日月,非斯文之力乎。七斩之疏,义感鬼神,非吾儒之功乎。惜其时君昏暗,不能信听,以致沦亡,无足怪矣。迨夫后陈简定帝,即位于播迁之馀,有邓悉、景真之徒,与之恊谋,奋兴义旅,致讨明贼。逋姑之戦,几复陈祚,所谓仁义之师也。夫何轻信谗言,遽杀良将,速取于败。陈重光帝即位于离乱之际,有邓容、阮帅之俦,与之戮力,共图帝业。蔡茄之捷,军声大振,所谓复雠之举也。夫何将帅不和,失其机会,遂至于亡。嗟夫,邓悉、景真以谗见杀,而明人入寇,视夫檀道济见杀,而魏人来侵;岳武穆见杀,而金人入寇。谗侫覆人国家,前后一辙,人君用舍之际,不可不谨。闰胡既虏,后陈亦亡,境内爪分,蝠裂甚于周季之时,官吏法峻刑苛惨于秦亡之日。由是明人肆虐,生民涂炭,未有甚于此时也。

幸赖天道好还,人心恊顺。洪惟国朝太祖髙皇帝以殷汤智勇之资,奋周武仁义之旅,收用豪杰,扫荡妖氛,虽以明将枭䧺如柳升、梁铭之軰皆阵陷而尸舆;狡谲如崔聚、黄福之徒,亦计穷而面缚。二十馀年之乱,一旦削平,山河以之改观,海宇以之宁谥,由太祖髙皇帝勇智宽仁,君臣恊心同德之所致也。观其帝之神武不杀,即天地之心也;秋豪无犯,即天地之量也;秋养诸路流民,即天地之仁也。放㱕十万降卒,即天地之德也。举贤有令,即成汤之立贤无方也;论降有书,即成汤之代虐以宽也。兵农有法,即武王之农用八政也;牧民有条,即武王之宠绥四方也。论以十条军政,讲君臣之义也;布以六条教化,明父子之伦也。慎重刑罚,谨号令之信也;结好明国,存交邻之礼也。若夫建太庙以奉祖考,设学校以明人伦。平吴大诰无非仁义忠信之言,蓝山实录无非脩齐治平之道。宜乎定大越之乾坤,奠皇图之社稷,岂赵、丁、李、陈所能及㢤。然后知帝王大业也,钢常正道也。钢常立而帝王之大业以成,仁义明而天下之大器以定。汤武推仁义之心,爽仁义之师。其得天下以正,守天下以仁,故能臻有道之长。钦惟太祖髙皇帝取天下于狂明寇乱之馀,其得天下也甚正,其守天下也以仁,尤必维持之以义,固结之以仁,照临之以智,范围之以信,其脩齐治平之道,则与唐虞三代而比隆,于以衍亿载绵洪之业,其积累固非一日矣。方今皇上陛下,恢太祖髙皇帝之洪图,备太祖髙皇帝之良法,特命臣撰越鉴通考总论,盖以扶天地纲常之道,明帝王治乱之原,与夫述太祖髙皇帝创业之艰难,使天下后世诵念而不忘焉。伏愿皇帝陛下于万几之暇,讲明治道,读赵、丁、李、陈之事,则知天命人心之去留。识国统邦,图之隆赞,辨君子小人之消长,察气数风俗之盛衰,而历代政事之得失,可得而明矣。读本朝太祖髙皇帝创业之事,则想卧薪尝胆之焦劳,念沐雨栉风之艰苦,审制治保,邦之至计,恢子民经国之远图。而圣朝宏远䂓模可得而见矣。于是圣邦益以髙明,圣域益以深造,治道益以尊隆,所以为天地而立心,所以为纲常而立极,为生民而立命,为亿万世而开太平,于以奠国势于泰盘,于以措生民于衽席,而帝王大业洪图,与天地同悠久矣。

洪顺六年甲戌仲秋

赐甲辰科进士特进金紫荣禄大夫少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兼国子监祭酒知经筵事敦书伯柱国臣黎嵩谨奉敕

大越史记全书序

天地之际,瀛海所环,万国棋布星罗,人民禽兽各异其类者,何限邹衍之所谓九州之外,别有九妙者。古昔以为妄诞,今则舟车相通,载籍互传,其人情风俗世代沿革,可得而睹焉。学者各执其业,自制度、文物、典刑、武备,以至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必考而绎之。盖学问之博,未尝有如今日也。我日本尝同文轨者,为支那、为朝鲜、为安南。支那、朝鲜于我有旧好;而安南古或有我船舶至其国者,盖西边商估以财货往来耳。未尝闻有士人入其国,察风土之概者。独有阿倍仲麻吕过飓漂泊之事,自后寥寥无闻,是以学者亦莫能通其史焉。顷者,余得大越史记全书读之,自鸿厖氏首御其国,经赵佗乘秦之乱,奄有岭表,前后四千馀年。其间治乱典废、政事人物,悉莫不备其迹。于是始知安南有全史矣。今时学者务博之急,谁不珍斯书。况近佛兰西频交涉安南国事,终与支那为衅隙,兵连而不解。余于斯书,窃有所慨矣。逐命活刷,颁之同志云。

明治十七年(一八八四)冬十月柳阴引田利章识于埴山草堂

平原阿部光忠书

大越史记全书序

安南与暹罗,地相近也,风土相似也,疆域、人口相若也,而安南削弱,为佛人所制;暹罗则物饶政举,颇致富。庶论者求其故,不得。乃曰:“安南用汉字,通观宇内,凡用汉字之邦,委靡不振。”呜呼!果如其言,则印度既亡,暹罗何以用其字?罗马既亡,欧、米各国何以用其字?盖尝考之,国势之振不振,在乎自强与倚人。自强者,畜财链兵,事主实效;倚人者,籍力大国,务张虚威。安南,古称交趾,建国尤旧。而两汉以还,入贡受册封,袭为恒例。近世佛人通商设埔头, 一旦开衅,逐清国戍兵,一战克东京,再战取谅山。王位废置,权在其手,外援之不可恃如此。昔者,我幕府与安南、暹罗书聘往来,商民移住暹罗者,渐成聚落,号曰日本街。有山田长政者焉,智略过人,及暹罗被寇请援,率我众力战立功,逐据其地。当是时,彼固不用汉字,而削弱甚于安南。何哉?亦恃外援,不能自强也。

今上中兴,修外交,整武备。尤留意于吾亚尔亚诸国治乱兴废之故。往年遣工部四等官大鸟圭介至暹罗,圭介著纪行二卷,具载其政治沿革,而安南则未也。顷者,陆军大学助教引田君利章校刻大越史记二十四卷。大越,即安南也。此书安南史官吴士连等所撰,起自太古、止笔于黎氏第二十世嘉宗。嘉宗与清康熙帝同时,当我灵元天皇延宝、天和之间。从时厥后,世运变迁,虽不可取古律今,而其籍力大国,不能自强者,既已见衰兆于数百年前。参以暹罗纪行,则彼此得失,不难辨焉。论者其勿罪汉字可也。

明治甲申(一八八四)冬十二月中浣

日本国宫内文学兼东京大学教授从五位川田刚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