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览/0292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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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间
《孙子》曰:兴师十万,出师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古者八家为邻,一家从军,七家奉之。言十万之师不事不耕者凡七十万家也。〉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是故明王圣主、贤君胜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先知者不可取于神鬼,〈不可祈祷以求。〉不可像于事也,〈不可以事类求。〉不可验于事度,〈不可以行事度也。〉必取于人,知敌之情也。〈因人也。〉故用间有五: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用时任五间也。〉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也。〈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者也。〈因在官失职者,若刑戮之子孙与受罚之家也,因其有隙,就而用之也。〉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者也。〈敌使间来视我,我知之,因厚赂重许反使为我间也。萧世П曰:言敌使人来候,我佯不知,而示以虚事,前却期会使归相语,是故曰反间也。〉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待于敌也。〈作诈狂之事于外,佯泄漏之,使吾间知之。吾间至敌中,为敌所得,必以诳事喻,敌从而备之吾所行,不然间则死矣。又一云:敌间来,间以我诳事而持归,然皆非所图也。二间皆不能知幽隐深度,故曰死间也。萧世П云:所获敌人及已军士有重罪系者,故贷免,相敕勿泄,佯不秘密,令敌间窃闻之,吾因纵之亡,亡必归,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间焉。〉生间者,反报者也。〈择已有贤才智谋能自开通于敌人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已知其实还报,故曰生间也。〉故三军之亲,莫亲于间,〈若不亲抚重以禄赏,则反为敌用,泄吾情实也。〉赏莫厚于间,〈间事不密,则为已害。〉事莫密于间。〈厚赏之赖其用。〉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不能得间人之用也。〉非微密者不能得间之实。〈精微用意,密不汇漏。〉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其间者,与所告者皆死。凡军之所欲击,〈所欲击之军。〉城之所欲攻,〈所欲攻之城。〉人之所欲杀,〈所欲杀之人。〉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舍人之姓名,〈守,有官职任者。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也。舍人,守舍之人也。又先知之为亲旧,有急即呼之,则不见何止,亦因以知敌之情。〉令吾间必索知之,敌间之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舍,居止也。今吾人遗以重利,复遇而舍止之,可令诡其辞。〉故反间可得而用也。〈故能取敌人之间而用。〉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反故间而知敌情,乡间、内间者皆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可得而攻也。〈因诳事而知敌情,生间往反,可使知其敌之腹心所在。〉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主人当知五间之用,厚其禄,丰其财。〉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反间者,五间之本事之要也,故当在厚待之。〉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伊尹。〉周之兴也,吕牙在殷。〈吕望。〉故惟明主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者也。〈以上注出《通典》。〉
《左传》曰:楚师伐宋。九月,不服,将去宋,楚大夫申叔时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楚子从之。〈筑室于宋,分兵于田,示无去志,王从其言。〉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兵法因其乡人而用之,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之姓名,因而利导之。华元盖用此术,得以自通。〉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敝,不能从也。〈宁以国敝,不从城下盟。〉去我三十里,惟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华元君不因间,若不用谋,无由得入楚军也。〉
又曰:楚师伐郑,郑人将奔。楚师夜遁,谍告曰:“楚幕有乌。”乃止。
《礼记》曰:晋人之觇宋者,反报于晋侯曰:“阳门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而民说,殆不可伐也?”从之。
《战国策》曰:郑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子妻胡,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思其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已,而不备郑。郑袭胡,取之。〈此用死间之势。〉
又曰:燕昭王以乐毅为将,破齐七十馀城。及惠王立,与毅有隙,齐将田单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绶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毅,燕人士卒离心。单又纵反间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僇与戮同。〉燕军从之。即墨人激怒请战,大败燕师,所亡七十馀城悉复之。
又曰:秦师围赵阏与,〈音馀。〉赵将赵奢救之,去赵国都三十里不进。秦间来,奢进食遣之。〈食音寺。〉间以报秦将,以为奢师怯弱而止不行。奢乃随而卷甲趋秦师,击,破之。〈期则反用彼间。〉
又曰:秦与赵兵相距长平,赵孝成王使廉颇为将,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出。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患,独畏马服赵奢之子为将耳。”赵王信秦之间,因以奢子为将,终为秦将白起所败。
《史记》曰:楚汉相持,未决胜负。陈平言于汉王曰:“彼项王有骨鲠之臣,以亚父范增,锺离昧、龙且、周殷之属,〈味,音妹。且,于间切。〉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攻之,破楚必矣。”汉王然之,乃出黄金四万斤与平,恣所为,不问出入。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锺离昧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分王其地。项王果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举进。见楚使,〈举鼎俎而来也。〉即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去肉更草菜之具。〉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疽,痈创也。音千馀切。〉汉遣纪信诈降,而汉王宵遁。终灭项羽。〈羽不悟反间而亡也。〉
又曰:汉使郦食其说齐王田广,广舍兵与郦生纵酒。汉将韩信因齐无备,袭齐,破之。田广烹食其。〈此偶成韩信用死间之势。〉
又曰:汉高帝被匈奴单于冒顿围于白登,乃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
又《高祖纪》曰:上闻犬希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乃以金啖将,将多降者。〈陈犬希也〉
《后汉书》曰:西域将兵长史班超发于阗诸国兵,击莎车龟兹国,扬言兵少不敌,罢散。乃阴缓生口归,以告龟兹,王喜而不虞。超即潜勒兵驰莎车营,大破,降之。〈斯亦同死间之势。〉
《晋书》曰:益州牧罗尚遣将隗伯攻蜀贼李雄于郫城,未有胜负。雄乃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见血,使谲罗尚,欲为内应,以火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率兵从泰击雄。雄将李骧于道设伏。泰以长梯倚城而举火,伯军见火起,皆争缘梯。泰又以绳汲上。尚军百馀人皆斩之。雄因放兵,内外击之,大破尚军。〈此用内间之势。〉
又曰:刘曜逼长安,复围北城,太守曲昌遣使求救于曲充。充率步骑赴之,去城数十里,贼绕城放火,烟尘蔽天。反纵诈充曰:“郡城已陷,焚烧向尽,军无及矣。”充信之,众惧而溃。后数日,曲昌突围赴长安,北城遂陷。
崔鸿《十六国春秋》曰:后凉吕光将吕延伐乞伏干归,大败之。干归乃纵反间,称众溃东奔成纪,延信而追之。延司马耿雉曰:“告者视高而色动,必有奸计,不可从。”相遇,战败死之。
《魏书》曰:陆俟击吴于杏城,大败之。获吴二叔,诸将请送京师,俟独不许,曰:“吴一身藏窜,非其亲信,谁能获之?若停十万之众以追一人,非上策也。不如私许吴叔,免其妻子,使自追吴,擒之必也。”诸将咸曰:“今来讨贼,既破之,获其二叔,惟走一人,何所复至。”俟曰:“吴之恃逆,本自天性,今若获免,必诳惑愚人,称王者不死,妄相扇动。为患必大。”遂遣吴二叔,与之期。吴叔不至,诸将皆咎于俟。俟曰:“此未得其便可,必不背。”他日果斩吴以至,皆如所言。俟之明略,皆此类也。
《通典》曰:东魏将段琛据宜阳,遣将牛道恒扇诱边人。西魏将韦孝宽拒之,遣谍人访获道恒手迹,令善书者伪作道恒与孝宽书,论归款之意;又为落烬烧迹,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遗之于琛营。琛得书果疑之,道恒所经略,皆不见用。孝宽知其离沮,因出奇兵掩袭,擒道恒及琛等。崤、渑遂清。
又曰:东魏大将齐神武率兵趣沙苑,西魏大将周文帝遣将达奚武觇之。武从三骑皆衣敌人衣服,至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听,得其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挞之,具知敌之情状,以告周文。
又曰:高齐斛律光,字明月,为当时名将。后周将韦孝宽守玉壁,〈今绛郡礻山县。〉忌光英勇。孝宽参军曲严颇知卜筮,谓孝宽曰:“来年,齐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严作谣言,令间谍漏其文于邺,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斛也。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祖因续之曰:“盲老公上下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令小儿歌之于路。穆提婆闻之,以告其母陆令萱。萱以饶舌斥已也。〈陆令即后王郛母。〉盲老公谓祖也。遂相与协谋,令以谣言启后主,诛光。周武帝闻之,遂大赦境内,始有灭齐之志。竟平其国。
《唐书》曰:黄州总管周法明率兵击辅公祏,遇张善安阻兵夏口,法明屯荆口镇,登战舰与所亲饮酒。善安遣刺客数人,诈为渔者,乘轻舟而至,见者不以为虞,遂杀法明而去。
又曰:卫国公李靖伐突厥可汗,以唐俭先在突厥结和亲,突厥遂不备。靖因掩击,破之。〈亦以唐俭为死间之势。〉
《卫公兵法》曰: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间,其妙非一也。即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贤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右者,有间其纵横者。故子贡、史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术而成功也。且间之道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潜何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事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使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凡此五间,皆须隐秘,重之以赏始可行焉。若敌有宠嬖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间,遗其珍玩,恣其所欲,顺而傍诱之。敌有重臣,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啖以厚利,诡相亲附,采其情实而致之。敌有亲贵左右,多词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间,曲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间而返间之。敌若使聘于我,我则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亲昵,朝夕慰论,倍供殊味,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旦暮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耳者潜于复壁中听所间。使既迟违。恐彼怪责,必是窃论心事,我知事计,遣而用之。且夫用间以间人,人亦用间以间巳。巳以密往,人以密来,理须独察于心,参会于事,则不失矣。若敌使人来,欲推我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我当佯为不觉,舍而厚利,善饭之,微以我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为彼之失者,因其有间而返间之。彼若将我虚而以为实,即我承其弊而得其志矣。夫水所以济舟,舟亦因水覆没。间所以能成功,亦凭间而倾败。若束�事主,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不诡状以自容,不权宜以为利,虽有善间,其可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