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斋集_(朴允默)/卷三 中华文库

词坛旧习老犹存。索纸题诗不猒繁。月到二更微吐影。春回七日稍生温。蛰虫在壁应蝡动。舞鹤迎人欲翩翻。吟罢更从梅下坐。新年好事酒盈樽。

春晓眠常失。吾衰亦可知。无求何用卜。多病只烦医。门掩交游断。心虗物理推。渐看纸窗白。拥被且吟诗。

英哲贤乎不负名。流离南北只身轻。殊方毕竟归吾土。万死中间得一生。但识君亲伦纪重。何论妻子爱怜情。当时忠孝谁相惜。白首无衣守古城。

春草孤坟在。吾儿胡至斯。水流回首处。花落断肠时。颜色将何见。邱原傥有知。日落松风迥。无处寄哀辞。

㙜高壁立复床连。阅尽风霜定几年。怪怪容颜偏驳藓。苍苍气色欲生烟。谷城再见依俙际。沧海三迁偃蹇边。纵有五丁移不得。深根自在太初天。

山中节候晏。夏木始春莺。初听音偏好。一般意共清。放翁新起病。公子旧闻名。忽向花间去。翻从柳外轻。参差一双影。宛转两三声。肯数提壶语。何论戴胜鸣。占枝常恰恰。出谷更嘤嘤。金缕歌相答。纱窗梦欲惊。刷衣霑露菊。弄舌咽云笙。早晩何须说。诗肠最关情。

农时不待作于东。天雨新黄岂腐红。当日岐山歌圣宋。明年苏子莅扶风。祯祥已见飘扬际。京坻相因窸窣中。万斛可支三夏食。神功谁道寂如空。

辉辉初旭满柴门。隔树啼莺语更繁。雨宿云屏生气色。园深风叶弄翩翻。从前忧患何须问。到此襟怀始可言。直抵斜阳当尽醉。山公馀韵老犹存。

入园自爱好风俱。复有山光暎据梧。红桂岩边苔径细。青松树里艸堂孤。折葵雨湿连云圃。煮茗烟生枕涧厨。百啭黄鹂听不猒。明朝携酒再来无。

吾家重端午。岁岁上楸原。八世传香火。百年有子孙。但思荐献洁。那用仪文繁。何幸周旋地。情伸礼亦存。

上下午田阔。黄云一望浮。腰齐方是熟。头仰政堪收。宜土高兼燥。按时夏亦秋。午风凉似水。晨露渥如流。吹浪声萧飒。连畦势密稠。茁无愁啄雀。迷不辨归牛。获了看遗秉。芒除喜满篝。官租那后课。社酿且先谋。野足刈时馌。村登乐岁讴。莫云非帝力。天意在民忧。

儿女喜秋千。云鬟晓更整。成群翠黛重。分队花晖永。但见腾空高。不分蓦地影。忽如向赤城。翻似登缑岭。逞技腰肢轻。含羞仪貌静。身超沆瀣天。风御虗空境。或者比鸾骖。馀人等蛙井。髻偏倾凤钗。帔举露蝤领。蹴去气相加。下来心尚耿。谁知红粉丛。思与双成倂。

我独取之人弃馀。山情野意倍狂踈。世间亦有同心者。付与清风满草庐。

飞下苍苔共在阴。凝眸拳足睡思深。衣边不省霑清露。身外浑忘听绿琴。海阔天长空有梦。松高竹秀自无心。馀闲懒向云间去。或恐仙人唤见侵。

今我供新笺。诗家有旧缘。硬黄虽不足。硾白可能传。触手银花落。澄心玉屑鲜。诸兄堪起兴。佳句日成联。

冥冥松雨来。飞沫满山馆。岩叶既离披。园华且撩乱。涧水多曲折。直入庭西畔。倚檐时矫首。乌巾共相岸。恣意事幽讨。多胜旧所玩。心与境相遇。千金未必换。愿就东家卜。园蔬手自灌。

山房夜雨酒盈壶。更有人间此乐无。满地浓云深洞府。一溪流水小江湖。窗前黯淡林香重。树里青荧烛影孤。散发狂歌情不极。吾今忘尔尔忘吾。

韩公磨蝎命途奇。勤读当年几忍饥。声誉久从东洛满。姓名曾入九重知。坐看弟子青云日。起试郞官白发时。禄薄犹为甘旨供。西曹何妨暂栖遅。

每谓故人病且死。诗中佳趣与谁论。翻思此意真堪笑。不识吾身存未存。

画舫既以酒获疾。余又赠之则非爱人以德之意。然适得酒。未忍独酌。亦难邀饮。玆以一壶送去。朝饮一杯以通气。暮饮一杯以畅怀。可以祛病。何有乎添病。是余所望也。

无酒怜囊空。有酒恐觞滥。一日能二杯。胜于玉膏饮。

门无车辙昼常扃。隔户禽声午梦醒。花下欲寻双蛱蝶。墙间偶值两蜻蜓。摸书未了三回月。沽酒徒烦一个星。观水登山知几处。居闲每欲向人听。

园中有松高百尺。气排浮云参穹碧。玉溪风雨岁几回。老干皆作龙鳞赤。又有苍石一带列。铁色森严攒剑戟。如屏如壁一何奇。天成不见斧凿迹。自是神明所扶持。付与先生溪上宅。松石为号又名子。一生相对心无斁。今逢周甲速诸贤。瓦盆浊酒苍苔席。西社故老南邻客。贺诗迭出如山积。就中贱子起再拜。为祝眉寿情尤剧。未必取南山北斗。又不须灵芝仙液。但愿如松复如石。苍颜白发保夙昔。

晩来踪迹乐沉冥。尚友知应有卓伦。万事一生都酩酊。三旬九死竟苏醒。病颜悴似经霜叶。酒量宽如浴日溟。百胜安知无一败。戕身狂药可为铭。

蝼蚁谁能记有无。闭门何妨寂如无。清风忽送吹嘘力。三伏蒸炎一扫无。

载酒宜为礼。过门各见招。流头回旧节。握手喜今朝。共爱风湍好。敢辞山路遥。此杯须痛饮。凉雨满前桥。

水流屋下云屋上。复有青苍千叠嶂。颠风急雨从何来。戯事化翁故应放。更有松籁吹不断。清商白雪交酬唱。居然坐我苕霅间。毛发飒爽心清旷。烛残鸡鸣始就枕。梦里耿耿亦来往。

小笼溪上至。园瓜青玉面。尚带清晓露。个个光宛转。故人手所种。培养常眷眷。念我中暑暍。终日思冰霰。消烦即生啖。益胃且熟煎。佐我盘中飡。新味夺珍膳。岷芋未必美。吴莼不独擅。饱吃及妻孥。庋阁有馀羡。以此比葛萝。交情庶可见。

移植芳根自不知。新泉如昨润香肌。天然抵死能全德。绝处逢生又一奇。爱好谁能追茂叔。护持吾欲剧婴儿。草堂从此增颜色。岂意钱塘亦在玆。

与尔论交四十年。小筒来往几多篇。青枫麓上看花约。绣胜园中藉艸眠。潘岳早衰嘲射雉。贺监泥醉笑乘舡。如今二老将何用。惟是诗狂与酒仙。

理直辞能达。文章自在中。今人好浮薄。古道堕虗空。林茂阴成密。水深流不穷。从来名世者。孰不致勤工。

为诗一切祛浮夸。都是山情水意賖。可惜玉溪千万首。世间流出落谁家。

平生不出一茅庐。白首贫寒坐傲踈。弊衣粝饭谁堪苦。高枕石头常晏如。

松姿石骨气清萧。不觉相逢鄙吝消。四十年来交契密。园中月夕复花朝。

玉溪流水尚依依。酒垒诗坛事已非。从此孤灯三径夕。独披山史孰同归。

病未温存死未临。君灵庶鉴我痾沉。他时挂剑原头树。寄与平生一片心。

吾邦虽旧命维新。仙阙嵯峨护百神。万岁地灵从此日。中秋天气叶嘉辰。王无疾病人皆祝。国有祯祥物自春。咫尺五云连北里。贱臣犹似侍枫宸。

老奴山下至。馈我秋栗熟。多尔三十里。诚意出野朴。可爱原上木。一一森我目。试问从何摘。或恐枝叶秃。先人所手植。耿耿勤昔夙。小子但安坐。食新内自恧。呼彼群儿少。开笼任所掬。争取杂乱聒。十指纷䓗白。倚几笑以视。亦足慰幽独。汝曹安能知。一个皆馀禄。念念抚往迹。宛转如往复。十寻由尺寸。如今繁其族。幸须勿剪伐。嗟尔纪纲仆。

平生迂阔不言钱。浊酒清诗一任天。似是忘情无喜怒。何曾与物有拘牵。子云后世谁当识。阮籍穷途亦可怜。隔水盈盈思不见。西窗秋雨夜凄然。

画舫屋后有小圃数畒。即好古所居时躬恳者也。画舫继其前功。播艺甚勤。余尝经过。为之感叹。遂书此以寄之。兼乞俯和。

绕篱小圃整畦畛。如见勤劳旧主人。土沃何烦浇漑力。身闲不失种耘辰。事从咬菜方能做。味抵烧羊更觉新。数畒栽培应有术。先生妙诀几书绅。

大哉诗为道。百文居其首。天地相终始。日月幷先后。风雅与歌谣。删述经鲁叟。感善而惩恶。可以垂不朽。古軆有遗意。创自李陵手。六义如复见。馀流尚浏浏。建安作者出。翺翔共左右。风格虽陵夷。幽渺一大薮。逮至齐梁间。古意无复有。嘈啾弄唇舌。炫耀纷花柳。有唐沈宋辈。杰起知去取。声律始权舆。天下同趋走。六迷争纷纭。八对巧配耦。千载三大变。时运良匪偶。去古日以远。正音谁能叩。大雅就荆榛。异言为稂莠。务末不知本。可谓知诗否。以尔高明见。岂为此所诱。返淳斯可喜。既往孰敢咎。如我但饱吃。笃信先生受。

三年瓜熟欲归时。只有囊中一卷诗。邹鲁弦歌今子弟。弁辰岭海旧城池。眠前饭后惟吟耳。兴到悲来辄写之。两日披看如读画。峤南山水卧游奇。

声声如有诉。处处复相同。白屋孤灯下。踈篱冷露中。善鸣天所假。愁听夜难穷。吟苦谁相似。嗜诗潭上翁。

今人好交游。举皆非真朋。譬如场市间。析利纷相仍。日暮各散去。面目记何能。孰如情爱地。寸心一片冰。三秋虽阻阔。梦思频相凝。嘉言宜针顶。好诗可服膺。百年期勿替。夙宵持战兢。

看字偏宜短。殷勤置我傍。斲松追尚俭。铸锡恐非常。赖尔扶持力。引玆膏烛光。卄年情爱重。墙角讵相忘。

怀思日悠悠。秋风诗满楼。从知缘性癖。非但解忧愁。羞向朱门说。欣从白屋酬。老妻频笑我。何事不知休。

重阳风雨满天飞。辜负西园上翠微。多谢故人鸿有信。忍教佳节燕同归。玉山蓝水知何处。孤鸟闲云送晩晖。小楼留作黄花饮。酒痕无数染秋衣。

吾庐虽小胜绫庐。公退萧闲意有馀。鸿雁影边秋望月。菊花香里夜披书。一身病后如衰季。万事忘来似太初。君看满庭秋树碧。较诸玉涧定何如。

三更月如霜。照我屋西隅。碧天一以高。浮云都扫无。幽人起徘徊。举首望清都。忽闻南飞雁。求侣声相呼。愿言随尔去。苍梧叫舜虞。此意谁复识。我思夫岂徒。万里不可及。伫立空自吁。

夕阳照秋树。一气何玲珑。就之无所见。是色本自空。欲画妙莫臻。欲吟语难工。我心忽炯然。得此无形中。

萧萧秋雨过山门。满壁藤阴尽日昏。寺古仍成莲世界。僧贫犹有菜田园。乳猫施食偏相惯。寒鹊听禅不肯喧。回看庭前红湿处。枫人寂寞欲伤魂。

万事无如卧我庐。解衣跣足稳眠馀。清秋禾黍门前野。斜日鸡豚涧上墟。厨婢烹葵犹可饱。邻翁谈栗不胜书。悠然始觉田间味。欲逐樵农共起居。

邻朋携月我家清。一醉樽前万户轻。千古几人徒枉死。今宵吾辈不虗生。社中联璧曾扬美。席上留珍又见情。从此政宜频秉烛。老来诗道贵同声。

我屋虽云小。犹有数竿竹。苍翠满眼前。揽之可盈掬。初不竞纷华。相与媚幽独。今年届知非。念念追昔宿。平生我自知。不待巫咸卜。静言讼旧愆。欲补难为复。可笑吟哦癖。拙诗瓿可覆。古人贵朝闻。虽老工可熟。

窗烛青荧夜色沉。古梅花下可长吟。通家共喜情偏重。曲席何妨坐更深。老去风流观以酒。近来山水得之心。知应暖日禽声好。馀兴相期涧上林。

曾怜月姥结因缘。琴瑟相偕十九年。朽质犹存垂白发。玉颜不见隔黄泉。馀悲难向新人说。往事应从老婢传。回望春天寥廓外。归鸿两两尚依然。

小节浮文摠扫除。闲来小屋任兴居。窗明日射双眸缬。席暖春生两脚舒。酒对故人堪作醉。诗从新岁不胜书。如今二味谁能识。我后君前似有馀。

懒向公门迹渐踈。但将笔砚好家居。人应伤乕方知乕。我已忘鱼岂羡鱼。竹帛策名真已矣。桑楡保晩可归欤。诗神腕鬼惟相爱。交契依然少日初。

莫怪幽人兴。新诗出手频。每将穷妙境。先若当吾身。大义虽无见。淫音不肯亲。愿言千万象。都作笔端春。

若容吾膝是为安。小屋犹堪大厦看。几处烟炎朱户热。谁家风雨白茅寒。细思不失由中道。周视非徒喜苟完。幸有弟兄妻子在。此中栖息足相欢。

赵老园为许氏园。蓬门一㨾静无喧。风来犹想弹棋响。云在还疑洒墨痕。曲径层㙜缘地势。短桃𥠧柳逐篱根。名区显晦无终极。醉卧樽前不欲言。

菊蕊兰丛两绝佳。淡然气色带青霞。知应盘礴争挥墨。非是经营巧点砂。松雪敢容三折法。东阳不数几名家。先生真趣谁能识。雅操高标不在花。

往年匹马过金㙜。遗址荒凉自绿苔。万里孤怀堪自惜。千秋只眼为谁开。风尘但使英䧺老。天地空看岁月来。燕市寒烟无限恨。悲歌一曲又深杯。

峥嵘诗上气。燕赵有馀风。蚕老抽丝白。虹长贯室红。森森真象出。浩浩慧心空。今世操觚者。谁能免彀中。

帘影微微动。炉香细细清。鼻观室生白。心听雨无声。古壁白鱼落。空床苍鼠行。起看春草色。更觉绾新情。

未闻桃花白。不见李花红。为性各自异。其色讵相同。欲识物之情。可推不齐中。如何庄生说。论物徒骋空。桃桃李其李。万理能流通。

回斡不停十二时。历家测候若相期。咸池暮霭沉来暗。沧海红云捧出遅。天地储精明有象。君王同德照无私。休言至理浑冥漠。千岁从今坐致之。

升沉圆缺各随时。每夜纤阿不尽期。云散千山来浩浩。天长万里度遅遅。高明在上争相望。临照无边讵自私。可惜羽仙今已远。谁将玉斧复修之。

试问何年出太湖。千金价重孰枝梧。脉交频讶龙蟠穴。瘿结还疑蚌孕珠。昔日青州犹未贡。当时艮岳亦难图。苍然苔崁幽深处。一片烟云似有无。

高标傲态带清湖。肯伴中庭竹与梧。仁里搜奇羞拾砾。平泉蓄异叹遗珠。千年造物如相假。五日神工未可图。苍翠常含海山色。君家题品似渠无。

鸣蝉在何处。㙜北接千林。空作先秋语。已怀催岁心。听来风习习。坐久日沉沉。回首伊人远。新诗感此音。

弊绫凡几岁。我亦一陈人。岂谓图书地。翻成造化身。素心勤补拙。瘦骨病兼贫。赖有西轩咏。清秋发兴新。

游气玲珑海上头。神功元不借人谋。金银幷耀三千界。翚鸟齐飞十二楼。非色非空终莫测。无根无蒂忽如浮。叠呈层现惊千怪。乍去乍来缬两眸。隋主侈华何足道。汉皇壮丽讵堪侔。化权有弄知谁是。变态无常任自由。木石何须精卫费。画图应使郭煕愁。几教河伯迷从入。应有冯夷喜出游。髣髴五城开锦绣。依俙百贾列琼球。须臾尽逐长风散。万里云涛自在流。

园木森森积雨晴。万蝉摇曳一时鸣。声从危杪何多急。响满空廊似许清。咽咽暗催秋意动。嘈嘈频唤晓眠惊。应知流出千林远。不觉听来两耳倾。忽止偏疑双拍作。太喧还似促弦争。怀清自是缘初赋。托怨元非说不平。高柳占来收翼稳。别园从入转身轻。墙头堪笑查查鹊。窗外何论恰恰莺。遇境曾成杜陵句。怀人几切晦翁情。黄昏馀韵犹如在。倚杖柴门月影生。

若以无为有。斯琴亦是琴。何须因彼物。先已得吾心。谁辨宫商别。何论攫绎深。后人烦促调。大乐贵希音。太上情相忘。其中兴不禁。壮威空击石。悲怨谩敲金。推溯无于古。开张始自今。高山参默坐。流水满幽襟。按抑还为俗。激扬反近淫。任情惟取适。千载所昂钦。

粤自中山产。移封在管城。支流仍鲁卫。先祖寔神明。素爵推为子。黑头便到卿。尽心怀正直。屈己善逢迎。四海皆知姓。何人不便名。陶泓随等列。玉楮视先生。定远交何薄。文通梦几成。锦床偏贵重。艺苑任纵横。狸尾应奴隶。羊毫敢弟兄。千秋有韩子。为阐世家声。

古称乌与鹊。七夕辄成桥。结构头应秃。经营羽几谯。横来河淡淡。浮出路遥遥。秪有星辰缀。岂为风雨摇。俯临丹桂发。高挹白楡飘。逐岁如相约。知时不待招。瘁劳学精卫。伤毁免鸱鸮。归鹤从华表。长虹截碧霄。人间应七月。天上每今朝。仰望知何处。秋云万里迢。

绕山岩壑邃而长。三伏吹来万斛凉。涧道斜阳云木秀。洞门流水莓苔香。漫题苍壁何须砚。抔饮甘泉不用觞。空翠满林知几叠。冷然衫袖自生光。

一壑风泉似许长。不须筝笛听伊凉。鸺鹠遁去涧松暗。鸟雀下来山饭香。苍藓斜侵穿磴屐。青岚细滴隔林觞。后人欲识吾游处。看取溪边玉镜光。〈是日䟽涧。泉流倍清。及之。〉

岭外三年鬓已斑。身如倦鸟亦知还。坐来林下清虗界。超出人间势利关。每为殊恩追昔日。空将残泪洒秋山。生刍一束谁相爱。樽酒床书自放闲。

一夜西风入西巷。棠梨叶战正堪怜。秋阴漠漠常如雨。午醉濛濛恰似烟。龙乕调来偏闭气。蚊蝇扫去又甘眠。长头问事还为俗。放意何妨自乐天。

石颜明似镜。都是琉璃天。重叠东南岭。清冷第一泉。莲灯曾废佛。玉局已登仙。何处谁吹笛。依依导我前。

石涧回通径。云松绕作林。更从何处入。不辨几重深。二乐〈洞名〉无他好。四而〈室名〉有此心。临流琴一曲。清绝和仙禽。

而已先生己卯生。重逢花甲倍多情。诗人自是风流足。君子终当福履成。儿擅令名还似荀。翁称稽古更如荣。今朝犹有当时感。泣说亲闱未尽诚。

百里清游十日间。伴身惟有一筇闲。孙登啸入苏门路。子美吟过饭颗山。红树晩阴随步屧。青霞秋色上容颜。仙区佛界知何限。到处冥搜不欲还。

晋笔唐书已作灰。狂澜满地苦难回。此行若过琉璃厂。休带金笺一幅来。

千里全辽万里城。男儿一见快人情。往年忍说中途返。每送燕行愧汗生。

万事无如返故林。科头跣足可长吟。觉他扰扰多年梦。还我明明此日心。酿秫频呼陶令酌。击鲜宜散陆生金。邻人尽为樵苏去。惟有阶宾和好音。

自是吾庐小。谁料此客逢。涧薪收落叶。篝火斲枯松。泉咽冰间响。人稀雪里踪。夜深看清月。已过白云峰。

老人无已苦。夜夜以为常。转运全身畅。摩挲两手忙。疹邪那敢入。寿命亦云长。如我徒眠食。何由学妙方。

温祚城东不可行。层冰叠雪若为情。崖悬玉镜清相暎。瀑挂珠帘冻不声。脚底畏途愁仄滑。眼前初旭碎光明。出林回望经过处。九死前头喜一生。

寒雨萧萧苦复多。索居更奈岁阑何。但知平日为文好。从看流年与墨磨。薄俗相疑杯有影。幽怀自在井无波。檐间点滴添寥寂。不见门前一客过。

自从挂冠后。无奈学真仙。孤鹤秋先警。寒鳏夜不眠。良朋应卷帙。长物是云烟。顾我如塩骥。太行愁一鞭。

飘然直欲去相寻。雪色晶晶似许深。王子小舟乘逸兴。袁生冷屋抱清音。垂衰秪可同携手。遇物何尝不用心。灯暗更残三籁寂。谁知独坐白头吟。

万物各不齐。短长无已时。未尝见比同。于情一付之。多怪尔何物。酷肖乃如玆。挥之不曾去。左右如相期。自我出门行。有谁慰远思。千里与相依。感激泪涟洏。膏尽火亦灭。此理固无疑。对月成三人。有酒不可辞。

尔何无美质。使我常露拙。殷勤相依同。初非两迥绝。空中有实相。元不要媚悦。胡为劳五官。戚戚事远别。执迷如不返。毕竟与俱灭。以此生死契。或恐触寒热。若使无尘念。筋力亦不竭。栗里有先觉。千载起昏劣。

所贵方寸地。因微而知著。七情相煎沸。反复萦世故。尘垢日以翳。如有赘疣附。中夜发长叹。此意谁与语。一片灵虗境。是我归宿处。尚今迷真诀。恍惚失所住。渥丹已成槁。纷白不可数。未知孰所使。衰相靡不具。庶可收晼晩。不足要名誉。释氏匪我徒。仙山未必去。吾道在方策。圣训良可惧。复初惟在我。二子夫何虑。

我行在中野。百感忽已生。忧虞一何剧。向人不可名。悄悄去京国。渺渺想春明。西方无南雁。谁复寄音声。秋风满衣袂。何以慰暮龄。望见中天日。葵性便已倾。贱者岂无义。匪独在尊荣。远游不须说。职事每关情。上洛知何处。闭目梦先成。

繁霜十月交。首路入关山。渐觉别怀恶。无乃迫衰年。音容两阻绝。恍若隔天渊。遥忆潭上宅。门前数顷田。岁饥未食新。栖栖𤱶畒间。甁罄惟罍耻。艰忧溢眼前。徒自事远役。孤征披荒烟。逶迤涉寒流。迢遆凌危巓。仰羡高鸟去。回看白云闲。我心正悬悬。可知子亦然。

黛色际青空。鸟道盘几曲。缅昔跻攀日。馀悸犹扪足。〈余年前登此山。遇险失足。及之。〉感激一骨僧。茶饭曾相属。谁知大因缘。亦在禅窗烛。远峰欲现我。面面含朝旭。

三入神仙窟。我心每一欣。青山横遮马。若将留故人。以我尘俗相。岂谓有前因。夜梦山谷间。鸾骖𩤀道臻。笙箫动天上。觉来尚馀闻。今日过此地。寄意谁先勤。欲与丹丘辈。交梨结芳邻。临风庶可遇。徘徊涧之滨。

逶迤渐入山。途难非途穷。行行二十里。不出此洞中。左右多丛林。甘棠尤所豊。枯松乱相落。空谷吼狞风。猛乕任纵横。苍苍日欲终。仙人果安在。使我忧心冲。提携披蒙密。间关历穹隆。绝巓一登览。险峻齐岱嵩。

虐风卷大野。埃尘四濛然。咫尺目不视。恍惚耳无闻。一身不自持。势若摄飞仙。马亦不敢进。翘首鸣向天。走沙与转蓬。相逐争后先。半饷忽寝息。此生复如还。可怪黄冈路。生难忘此年。仆夫立我傍。馀㥘不能言。

江上尽美丽。自是圣人宅。世代几兴废。千年即一夕。清流尚不极。尘缨愧此役。白𩿨已飞去。舟子与争席。玉箫明月夜。依依念曩昔。新愁与旧恨。何以为解析。

登彼城西门。悲歌而击节。烈风吹白发。我老一何激。往年清川外。百里烟火绝。使贼不敢窥。半夜万炬列。谁谓一书生。旧侯真人杰。沫血誓死守。生与家人诀。群丑竟就戮。凯还关山月。

病马何玄黄。皮骨不能肥。剑痕犹在背。踏尽战场归。爱人亦爱马。一见情依依。临风忽长嘶。似恨主人违。

为官能尽节。是谓国事勤。爱此郡中妓。事侯如事亲。方贼肆惨毒。独以死为邻。偏性确有守。大义皎若晨。凶锋之所触。忠逆一瞬分。岂意危身日。乃在画眉春。华誉动京国。贤娘名是云。门墙如千里。欲见竟何因。闻说免公役。良家归守贫。死生虽不同。花岩后一人。

列郡事恬嬉。初不备不虞。群丑万恶积。罄竹难尽书。未即追奔亡。至于保䧺都。火炮既未毁。云梯亦难逾。相持动经年。哀榇不肯舆。谁献地道策。飘碎人城俱。耳闻常沫饮。目击更踌躇。贼徒亦民耳。屠戮惨何如。赤血被涧石。白骨乱草芜。髽妇犹痛哭。孤儿空嬉娱。十室尚九空。在在人烟踈。艸木亦已赭。山容惨未舒。

不向凌寒路。不饮凌寒泉。设险反资盗。可愧不足言。昏夜争窜伏。啸呼其类繁。杀戮及空门。缁髡竟何愆。仓谷争攫取。险阻凭此山。何幸一扫荡。片甲无生还。逆丑之所穴。馀毒尚绵缠。良田尽荒废。且复值歉年。居民半析散。里落多变迁。举目但草莱。为之一泫然。

画栋如飞鸟。广轩生寒飔。后房充罗裙。前庭列锦衣。居养非不侈。防御讵云微。痛彼逆倅事。能不愧寸葵。贼本小丑耳。一战可摧衰。有军不得发。有戟不思挥。但将一降字。听候犹恐遅。保障顾安在。往事使人悲。

野人如野鹿。天寒相聚居。饱吃一盂饭。嬉笑乐友于。余亦有弟兄。远别独向隅。尺雪且如此。乍须埋前涂。川陆杳无涯。烟云平如湖。谁为此行卜。蓍龟俱已踈。愁与雪相纷。较之孰有馀。边山转崎岖。我马欲焉如。

附郭十里地。虏骑不曾践。边郡皆流毒。一隅独能免。卓乎两贤士。〈丙子胡乱。龙川人郑凤寿，金厉基守城。贼不敢近。〉英风尚仰缅。岂无人谋良。兼资地利善。皎然有前鉴。其则定不远。旧侯不知守。道途空往返。〈西贼洪景来来侵。旧侯弃城走湾府。〉古今一何异。人见有深浅。

山深多猛乕。日暮人行绝。数声哀笳发。官门亦早闭。忽看三更月。复照千山雪。相与争辉光。乾坤俱皎洁。化翁念远客。有此奇观设。徒然增归思。不足暂欣悦。良久立清宵。朔吹逼人烈。归来掩寒牖。坐叹穷阴节。久已堕荒域。益觉身世拙。寄语故乡人。慎莫作远别。

好事永清倅。采石充东轩。欲仿端溪凿。更笑铜雀燔。听我随所取。纵横罗我前。拈得一紫者。外方而内圆。何幸千里外。得一佳友还。雕琢虽须人。温润自禀天。缅昔风涛穴。正骨磨几年。〈海人以正骨为上品〉鹆眼还斯下。凤咮亦等闲。孰如此妙绝。紫烟笼寸田。把玩不知止。夜久却忘眠。从此享遐寿。相与共文园。

一岭高不极。万麓走多端。峻坂层冰滑。着足不暂安。先愁作强攀。未暇穷遐观。狐鸣见人走。乕啸踏雪还。凛凛风势恶。萧萧日色寒。岂意落遐陬。辛酸饱此难。非但筋力疲。几为死生干。愁云为不去。荒山亦皱颜。万松尽被赭。艸木亦何关。所触俱惨绝。使我益发叹。

积雪连千里。游子渺何之。万象归空幻。一望无尽时。谁挂寒江图。历历复在玆。涯涘俱不辨。道途转生疑。直若天上坐。眩恍不自持。

残星犹在树。落月欲衔山。寒灯复翳翳。孤悄坐无言。归心苦难抑。一夕直如年。谁将此时情。寄向故人传。

辛未冬。关西贼景来等称兵构乱。旬月之间。清北诸郡。望风奔溃。时有七义士者。或以邑倅朝官。或以土校闲良。皆立节死义。特其最著者耳。余行过定州战场。想望诸义士遗风馀烈而不可得见。于是不胜感叹。遂作此以吊之。

是父有是子。为国共衷情。尽忠是为孝。教义亦惜名。讨贼虽未歼。与贼不俱生。印与手俱落。闻者犹嗟惊。朝家推隆恩。绰楔见双成。〈公与其亲。同时殉节。〉

〈右赠兵曹判书郑蓍〉

公自湾上来。长驱疾如飞。收复宣郭间。贼心摧欲悲。日夜励士卒。忠义以相依。攻城力催战。中丸竟不归。自从将军殁。士气顿觉衰。九原不可作。临风叹相违。

〈右赠统制使许沆〉

杖剑西来日。誓欲扫尘喧。独出万人中。奋臂气若偏。万弩纷如雨。贼已先据山。挥斧力斩关。知进不知还。胡无继后援。往事不足言。

〈右赠统制使诸景彧〉

百般胁欲降。五毒酷如是。不恨身已殒。但恨城未毁。直当化为属。贼奴必杀尔。〈临死骂贼曰生未讨贼。死当戮汝。〉从古死事人。元不在纨绮。

〈右赠户曹参判白庆翰〉

关河值板荡。夫子真豪英。单身入乕穴。细探贼中情。招降计未遂。陷危事已倾。试看精忠竭。益验至孝鸣。〈公尝以孝行有名州郡〉两者俱无怍。虽死亦犹生。

〈右赠礼曹参判韩浩运〉

布衣赴国难。忠义飒英姿。生是倾阳蕊。死亦傲寒枝。怒气犹勃勃。〈公死后犹仰卧。怒气勃勃。〉姱节一何奇。夸耀人耳目。醉梦岂徒为。仰想若人贤。非徒才不羁。

〈右赠兵曹参判林之焕〉

每于矢石间。当先辄披开。忠义自根性。死生不介怀。暴师渐欲老。百计多所乖。贼虽凭险阻。游魂寄孤栖。眇视乌川城。笑彼一丸泥。急击不旋踵。大功遂未谐。盛名满关河。英风起愚迷。斯人将何见。住马不肯回。

〈右赠北兵使金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