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史_(四库全书本)/卷02 中华文库
学史 卷二 |
钦定四库全书
学史卷二
明 邵宝 撰
卯〈凡二十九章〉
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龟于河至泉阳渔者豫且得之夜见梦于元王王悟召博士卫平问之平曰龟于是使驰问豫且出之笼载行入端门见于东厢身如流水润泽有光望见元王延颈而前三步而止缩颈而却复其故处元王见而怪之问卫平卫平对曰龟在患中而终昔囚王有德义使人活之今延颈而前以当谢也缩颈而却欲亟去也元王曰善哉神至如此乎不可久留趣驾送龟勿令失期平曰龟者天下之宝先得者为天子且十言十当王能宝之诸侯尽服王勿遣也王三不可平三对劝勿遣王大悦再拜而受择日斋戒乃刑白雉及骊羊以血灌龟以刀剥之〈史记龟䇲传〉
日格子曰宋元王不忍于龟犹齐宣王不忍于牛也此皆所谓是心足以王矣者龟之为宝庸愈哉是故与其宝龟宁宝是心然九江大龟固有纳锡之典矣得而弗取宜与夫古若不相似然纳锡之龟犹庖人之牛见闻所不及者也其与夫延颈前却于前者异矣纳锡义也不杀仁也
曹公孙会自鄸出奔宋奔未有言自者此其言自何畔也畔则曷为不言其畔为公子喜时之后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公子喜时让国也其让国奈何曹伯庐卒于师公子喜时见公子负刍之当主也逡巡而退贤公子喜时则曷为为会讳君子之善善也长恶恶也短恶恶止其身善善及子孙贤者子孙故君子为之讳也〈公羊传昭公二十年〉
日格子曰古有三为讳尊亲贤尊亲礼也贤吾惑焉贤者不讳过贤者而有恶尚得为贤者乎而讳之也其诸不幸而陷焉者欤不然则贤者之子孙也公羊子之说其必有所受矣
会于戚讨曹成公也执而归诸京师诸侯将见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辞遂逃奔宋〈左传成公十五年〉曹人请于晋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世国人曰若之何忧犹未弭而又讨我寡君以亡曹国社稷之镇公子是大泯曹也敢私布之复请晋侯谓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反曹伯归子臧尽致其邑与卿而不出〈左传成公十六年〉
日格子曰曹人重失镇公子其意可识矣晋侯欲反子臧岂必谓子臧哉请于王致罪曹伯而以国命子臧此霸之得行于王而王之得行于诸侯者也子臧虽欲不反焉得而不反虽欲不立焉得而不立不然而徒反子臧岂曹人之志哉是故谓成子臧之节可谓定曹国之乱不可
良尝间从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殴之为其老强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良殊大惊随目之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良因怪之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早会五日鸡鸣良往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史记留侯世家〉
日格子曰秦销兵器先秦兵书岂独存乎万或有一而圯上老人得以授良真非人间物矣老人髙良之义而怪其狙击之勇于是乎教教在意不在言而况书哉是故为帝师而不自为用智而不用力守柔持谦而豫以待事凡旬日数见意之所示者至矣良平生有一出此乎然则所谓谷城黄石者何老人以是隐良以是神固亦授受之馀意也
仁杰巡抚江南毁吴楚淫祠千七百所所存惟大禹太伯季札伍员四祠〈唐书狄仁杰传〉
日格子曰祠以功德存禹太伯尚矣季札次之员何人斯而亦与此其或有感于复仇之义也乎梁公之仇武曌犹员之仇楚平也旷世相感九原如可作也将员之与归过其祠而忍毁之乎然则员祠卒不可毁邪在吴者宜存在楚则否
昭宪太后不豫召赵普入受遗命谓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曰祖考及太后之积庆也后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故汝得至此汝万岁后当传位光义光美以传德昭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也太祖泣曰敢不如教〈宋史太祖本纪〉
日格子曰太后何为有长君之命哉知子莫若母太宗之不能为周公太后见之明矣信如是太祖宜据兄亡弟及之礼传位太宗诏告天下则名未尝不正而言未尝不顺也何必展转相授以致于子哉宋穆公立宣公而其子飨之君子曰义使太宗有宣公之心虽不子之属子犹得立也不然身后之事其如人之不从何且周太王之欲传位季历为文王也吴子诸樊之欲传位馀祭夷末为季子也今皆不然而亦为兄弟相传之举祗自生乱耳
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迺营成周洛邑以此为天下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史记刘敬传〉
日格子曰周公之卜洛以中不以险亦不以不险孟子曰固国不以山谿之险以险者非也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以不险者非也
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史记东方朔传〉
日格子曰朔何言哉而武帝读之若是其勤也董生之对何独不然魏文侯端冕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帝之情盖如是虽然朔之言亦每有风谏之意惜帝不能择而用之耳
陈胜之王也咎往从之胜使魏人周市徇魏地立市为王市不受迎咎于陈五反陈王迺遣立咎为魏王章邯已破陈王进兵击魏围临济咎为其民约降约定咎自烧杀〈史记魏豹传〉
日格子曰魏咎于身与民可谓两全之矣全民以生全身以死虽然非正也不可以训
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子产止之请为之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众亦得安不亦可乎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左传襄公十年〉日格子曰子孔以焚书为众为政是也不曰出入自尔师虞乎是亦众为政也虽然有师虞之公则书何至于焚不然纵焚之愧其能已乎
公送晋侯晋侯以公宴于河上问公年季武子对曰会于沙随之岁寡君以生晋侯曰十二年矣是谓一终一星终也国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礼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为冠具武子对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请及兄弟之国而假备焉晋侯曰诺公还及卫冠于成公之庙假钟磬焉礼也〈左传襄公九年〉
日格子曰闻之君子礼变于不得已季武子以鲁君冠于卫之庙何不得已之有晋侯宴鲁公于河上也年焉而命之冠骄则甚矣武子之对盍亦曰归将冠矣小国之事大国其共固如此乃曲徇其意假钟磬焉于卫谓之何哉礼茍变而可乌乎而不可
王馀祭七年楚公子围弑其王郏敖而代立馀昧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史记吴世家〉齐釐公十九年鲁桓公弑其兄隐公而自立为君〈齐世家〉灵侯九年陈司徒招弑其君哀公曹成公五年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其君厉公〈管蔡世家〉陈哀公三十八年楚公子围弑其君郏敖而自立为灵王〈陈世家〉卫成公二十六年齐邴歜弑其君懿公〈卫世家〉
日格子曰太史公诸国世家于邻国弑夺事皆书之若本国事然者何其不惮烦也齐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孰谓邻国之弑逆非本国事哉
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史记赵世家〉日格子曰名之弑贼则人得而讨之晋之乱虽有为兴而其词则然亦可畏也春秋成而乱贼惧者以此夫君子尝断斯狱矣子弑父凡在宫者杀无赦臣弑君凡在官者杀无赦未闻追族其子孙者董狐之书一国之斧钺也当其时失贼不诛至于再世乃致之
族谓之何哉
张良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后于𣏌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一也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二也〈史记留侯世家〉日格子曰汤伐桀而封𣏌礼也武王伐纣而封宋礼也良为帝筹而不欲其为汤为武何邪
叔孙不食卒牛立昭子而相之昭子即位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杀适立庶又披其邑将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杀之竖牛惧奔齐孟仲之子杀诸塞关之外投其首于宁风之棘上仲尼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不可能也〈左传昭公五年〉甫瑕虽以劫杀郑子内厉公厉公终背而杀之此与晋之里克何异〈史记郑世家〉
日格子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仲尼称之郑厉公之于傅瑕晋惠公之于里克其亦可与于此乎无瑕者可以戮人突圉之心非昭子之心也已致人于罪而欲戮人人虽死吾知其未服也
庄公病将死以病召季子季子至而授之以国政曰寡人即不起此病吾将焉致乎鲁国季子曰般也存君何忧焉公曰庸得若是乎牙谓我曰鲁一生一及君已知之矣庆父也存季子曰夫何敢是将为乱乎夫何敢〈公羊传庄公三十二年〉子干归韩宣子问于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何难对曰芉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左传昭公十三年〉
日格子曰此适然之变而以邪心成之者也不可为典也继缺焉而后可以议及继正也及权也长幼亦然长正而幼权
杞微甚不足数楚惠王灭杞其后越王句践兴〈史记杞世家〉自太伯作吴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后为二其一虞在中国其一吴在夷蛮十二世而晋灭中国之虞中国之虞灭二世而夷蛮之吴兴〈史记吴世家〉楚灭陈而田常得政于齐卒为建国百世不绝〈陈世家〉
日格子曰天道之不爽如是哉圣人之有功于天下未有若舜禹稷者也报之以天下犹有遗泽焉
季武子伐莒取郓莒人告于会楚告于晋曰寻盟未退而鲁伐莒渎齐盟请戮其使乐桓子相赵文子欲求货于叔孙而为之请使请带焉弗与梁其胫曰货以藩身子何爱焉叔孙曰诸侯之会卫社稷也我以货免鲁必受师是祸之也何卫之为〈左传昭公元年〉
日格子曰此使之变也叔孙不以货免其贤矣哉忘身而不忘国
张审素为嶲州都督有陈纂仁诬其冒战级私庸兵𤣥宗疑之诏监察御史杨汪即按纂仁复告审素与总管董堂礼谋反堂礼不胜忿杀纂仁以兵七百围汪胁使露章雪审素罪既而吏共斩堂礼汪遂当审素实反斩之没其家琇与兄瑝尚幼徙岭南久之逃还汪更名万顷瑝琇夜狙万顷于魏王池瑝斫其马万顷惊不及斗为琇所杀吏捕以闻中书令张九龄等皆称其孝烈宜贷死侍中裴耀卿等陈不可帝卒用耀卿议议者以为冤帝下诏申谕乃杀之〈唐书张琇传〉
日格子曰琇知父之冤而不知诏使之不可杀有亲无君不可谓孝则何可贷之有虽然汪承诏即按乃复听纂仁再告之辞不请而辄系审素董堂礼不胜忿而杀之围汪且胁焉审素与谋若否罪必有归又不请命根究而辄加以斩固亦取杀之道也然则琇与瑝盍原其一乎而皆杀之则亦过矣
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其少女缇萦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妾愿没入为官婢赎父刑罪天子怜悲其意下诏除肉刑〈史记文帝纪〉吉翂请代父死赦之丹阳尹王志欲于岁首举充纯孝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乎父辱子死道固当然若翂当此举乃是因父取名何辱如之固拒而止〈梁书吉翂传〉
日格子曰知汉文者其除肉刑乎议汉文者其除肉刑乎纲目不书萦事不系于萦也萦也讼翂也服
孟孙猎而得麑使秦西巴持归烹之麑母随之而啼秦西巴弗忍纵而予之孟孙归求麑安在秦西巴对曰其母随而啼臣诚弗忍窃纵而予之孟孙怒逐秦西巴居一年取以为子傅左右曰秦西巴有罪于君今以为子傅何也孟孙曰夫一麑而不忍又何况于人乎〈淮南子人间训〉日格子曰不忍之心人皆有之而不能推之于政者利害惑焉故也秦西巴之舍麑也可与言不忍之政矣夫岂不知孟孙之必怒哉然而不为惧也不忍非难不惧为难不忍仁也不惧义也故君子非义不能成仁
㣲子开者殷帝乙之首子而纣之庶兄也〈史记宋世家○按尚书亦以为殷王元子吕氏春秋云㣲子生时母犹妾及为妃而生纣故㣲子为纣同母庶兄 宋世家注〉
日格子曰二女同降而或妻或妾皇英是也尊卑以年一母同出而或嫡或庶启纣是也贵贱以分年以率常分以制变君子别嫌明㣲于是为至
先时弓髙守备甚严有中使夜至守将不内旦乃得入中使大诟怒贼谍知之他日伪遣人为中使夜至守将遽内之贼众随入〈通鉴唐穆宗二年〉
日格子曰于是乎知汉文之不驰亚夫之营之非迂也
诏议迁穆宗以下出太庙吏部尚书李景让上言穆宗乃陛下兄敬宗文宗武宗乃兄之子陛下拜兄尚可拜侄可乎宜迁四主出太庙还代宗以下入庙诏百官议不决而止时人以是薄景让〈通鉴唐宣宗十年〉
日格子曰君臣之分为重则兄弟叔侄之分为轻故仲尼以跻僖为逆祀
或问冯唐面文帝得廉颇李牧不能用也谅乎曰彼将有激也亲屈帝尊以信亚夫之军至颇牧曷不用哉〈子法言重黎篇〉
日格子曰文帝能用颇牧乎唐以尚知其不能雄以亚夫知其能也尚以恩亚夫以法文帝恭俭之主也俭故不能容尚恭故能容亚夫颇牧尚伦也非亚夫伦也
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传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买臣乞其夫钱令葬〈汉书朱买臣传〉
日格子曰使买臣之妻去而未嫁义可绝也亦可复也贵而来归待之如初可也今既嫁有夫矣遇诸途而乞怜焉赒而遣之足矣并载其夫归置园中何为哉无乃买臣忿其夙昔而有骄之之意乎不然何为其自经死也死而葬之夫岂不能而乞其夫钱以葬出妇死后夫葬之礼也前夫葬之非礼也
武年老子前坐事死上闵之问左右武在匈奴久岂有子乎武因平思侯自白前发匈奴时胡妇适产一子通国有声问来愿因使者致金帛赎之上许焉后通国随使者至上以为郎〈汉书苏建传〉
日格子曰节义如子卿不可使之无后也君子谓宣帝明于大体有王者之风焉
宋以柴周之后为二恪又录孔子之后亦先王崇徳象贤之意也故皆为宾礼〈宋史宾礼志〉
日格子曰㣲子之命有之稽古崇徳象贤崇之象之而不稽诸古非礼也易代之道二有伐有禅伐而封之为厚禅而封之薄矣封其子孙以奉其祀可也然则如周恭帝者何以处之其名号则固存也以天下养而终其身无以嫌隙间焉此亦稽古之义也若夫孔子为万世宗师历代褒崇则有礼矣以备三恪不亦逺乎
帝思中兴功臣乃图于南宫云台马援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汉书马武论〉
日格子曰云台之功为靖莽乱也莽外戚也帝于此有深惩焉故马援不与援莽之不可同语明矣君子知拔本塞源之义者不能不致谨于援于援且然而况功不如援者乎此帝诏后嗣之意也
学史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