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二十 宋文选 巻二十一 巻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巻二十一
  李邦直文
  议官䇿上
  原今之大弊皆入仕之门杂而众也入仕之门杂而众故仕者日藩有罢职而归几渉三岁不得再调者进未得禄仕退失其田庐故廉白之人身虽挂仕版名虽荣圣世而无赀以继其生盻盻焉常不得其所上急于父母甘㫖滫瀡之养下迫于妻孥之𫗴粥则守节不笃者或乘其间隙匮困之时起而牟利买贩江湖干托郡邑商𥮅盈缩秤校毫厘匿关市之征逐舟车之动以规什一之得进则为王官退则为市人进则冕笏而治事号为民师退则妄觊茍获不顾行义故仕路污辱而廉耻之风大坠朝廷患仕者之日藩无职以处之且使罢者久不获其所故难棘其𡍼以蹈藉来者而有司苛为之文迂为之格张设难漏之宻网罗取非意之细罪离合増广其荐员使其不得应条缺碍迟久其岁考使其不得满课从是而仕者益难故薄于得失而逐于势利前者冒昧以进后来者竟隘而驰夸伪佻浅之流更相盻眮迭相攻攘相诛不操矛相覆不设阱而媮风炽险涛作恬让靖黙真能实徳之士或羞与之偶宁自却于羁旅草野而不入于其𡍼有耻者上欲进之而日益退无耻者上欲退之而日益进徒岁为一禁时下一令详明深切䋲约而条责之掲而示之以义利之路曰尔为笃厚无为薄恶如是将以复仁义革士风臣窃以为无益也故臣谓天下之大弊由仕者藩仕者藩由入仕之门杂而众也夫入仕之门乃弊之原也而议者不塞其源欲止其流不迹其本欲救其末不能清入仕之门而束缚爬罗痛治其已仕者入仕之时如数兵徒如积麻竹不知名器之可惜也已仕之后如障冦盗如捕螟蝗不知士心愈离臣愚以为过矣故愿陛下清入仕之门入仕者简则职有馀裕吏无闲员而禄得以继污者反其廉困者遂其节争者息其险让者荣其髙仕路平夷而风化易隆矣
  议官䇿中
  天下既然之弊臣言其端矣请复为陛下详言所以革者夫爵禄所以分别贤不肖劝天下为善之具惟用之有当否轻重耳在小人则轻在君子则重故不可使小人得之也易得之则轻难得之则重故不可使人易得之也多得之则轻寡得之则重故不可使人多得之也爵禄轻则天下之人不知劝而朝廷轻爵禄重则天下之人知劝而朝廷重矣故爵禄由王者出而王者不敢易以予人天下莫不愿而王者不敢常以予人有私人以赐无私人以官有世人以禄无世人以爵使天下瞻慕荣向之不足则君子登功乐职而治道进矣故古之圣贤之君相与谋议于庙堂之上历数安危治乱之大计莫不先用人之急而后百事何哉其得失之间诚足为天下虑也传曰法后王尧舜三代之事虽诗书之所详具不可以复之于今矣祖宗之事皆耆艾耳目之接其慎惜名器而致天下于治今何惮而不为之法乎𨳩宝之诏伎术之人不得外补天禧之诏已补者不得辄迁所谓廷尉评者固已目为清望官而责宰相之轻授于人爵禄如是之重也岁登进士才十数而杂色入流之人尚寡宗戚贵近无浇沐之请过请者召而戒抑之为宰相子尚有褐衣未命者况下此者耶乐师以久次乞补外官太祖弗之许止以为大乐令予人如是之难也于时省寺府监与郡县之秩皆有定员随阙授拟而未尝有家居待岁者中外百职或久而不得代考课院患无闲员以足郡县之阙官得之者如是之寡也今官选之徒如日中为市冲冲而来小有所挟皆可以得志或以门䕃进或以小史进或以医卜工伎进或冨贾人持钱刀茭刍贸而得入或卫兵之校百十为辈舍挺而轩冕爵禄之轻也如此人主既务以恩泽为治向者政事之臣又或破壊故法弥澷而诞散之故阴以卖安于时而自交于天下决堤防注雨露倒库府倾𫄸黄以足进者之心使大弊流于今而未可以遽息予人之易也又如此今一官而数人共之有既去者有已至者有将至者三班吏部审官之籍不啻万官文武之列十倍于昔其多也又如此祖宗之时而爵禄重今之世而爵禄轻祖宗之时而予人之难今之世而予人之易祖宗之时而得之者寡今之世而得之者多岂不谓予者之过而谓进者之罪耶夫贤者之见贵于天下有所施为而众莫不率以名器待之于上而异于小人也将吏之所以令其众而士卒气慑神耸以涯分素殊而莫测其尊且大也今匹夫一伎之末仆役趋走之人而与君子同名而共器商贩之贱知官之可市而得指手坐而为政者以谓轻于我之千金驱呵遮迾之卒知吾一日皆可以为将吏而办其事冒慢其上骄桀而难令非所以示天下也嘉祐之始也尝采议臣之䇿而惩其弊诏减任子之令期岁补者为三岁三岁者为再郊罢三丞告老及外臣迁任之泽进士明经约以天圣之中式而令百司必满实格不得假小劳縁他请蹙年而入仕矣议者黙计之以谓岁可损千数施之五六载其数颇耗而仕者差澄清矣虽然其弊犹未甚大更者污冗之类因仍而未尽釐也深惟陛下行鬻爵之令不若节财用缓刀笔奸吏选试之格与其赏奸吏不若节进廉能汰小人非冀之得与其惬满小人之心不若寛天下良民之力则祖宗之治可继也朝廷何不为此以嚣怨之生于此耶人主弗为而人臣者为之则嚣怨之所归也唐开元之君罢斜封官三千而天下廓然无事惟人主未卓然而为之耳又何以嚣怨为疑哉
  议官䇿下
  王者各有所贵尧舜贵道徳夏贵功商贵老周贵同姓秦贵法吏西汉贵才谋东汉贵经术魏贵文章晋贵名理周隋贵氏族所贵皆不同观其所贵则知其治体之优劣然最无谓者其氏族乎非便国家也非利天下也非本教化也惟私贵者之子弟优足以强宗使之蠹国而渔食天下王者于彼何哉然氏族之家亦有可用而大有补于世者矣如其不较术业累累而贵之非公天下之道也古者不世爵有公卿大夫之子弟则国为之置师保群众而教之告之以礼乐诗书徳行道艺之说俟其器成德就然后以名闻于天子而升之太学次第而官使之故四十而仕五十而爵古之通制也夏王官人以世而成汤数之谓之恶政尹氏世职春秋议之今文武之臣自五品以上逺近其年髙下其等咸得保任其子孙矣子孙既官又保任其同宗矣宗族既官又得保任其外姻矣幸而寿则嫡庶之支内外之戚无不列为王官古未尝有恩厚臣下若此者也故有褓乳嬉剧之岁天子赐之训诰而爵命之矣未能胜衣而袭以青紫曽不知四方车马之数足而名籍于省寺加之士民之上掲于才贤而未用者之目此臣之所以叹息骇异而为之言也朝廷知古之所以置设官爵之意乎以民之喜为不善恐靡然渐入于乱故标榜尊异其有徳之人以为之师又以物广事众一人不可兼听之故选才智者使居众愚者之上以分小大之务而司民之曲直如是而已故用人不可不慎也彼提孩何为者而官爵亟加之欤天下才徳之士抱其器或湮沉厄穷老死于田亩而不得用泯焉不若贵者之提孩冝乎士心之有不得于上也国家患进士明经之多间岁一诏数以二百为之常限冠其选者始预京秩而贵者之䕃计岁且逾百名波进虽声病之学然取士之正路本格也取士凡二岁而出一京秩以恩为之者辄百倍其多可谓本末不相侔臣愿稍汰其弊而立年格使文武之官补䕃虽如故然必成童以上始得以其名闻惟餙终之泽无格年齿然复精为课试之令不能渉礼律而通时务者未许出仕则公卿之子孙咸竟于学几于重慎爵禄之渐矣昔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及与狄战国人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夫贵之提孩未可以官也国家之于臣下禄之重责之轻生有荣殁有报泽非不加矣爵禄天下之公器惟圣神留意焉
  重计䇿
  以王官易贩夫贪贾之钱刀其为国之慁辱议者之所素病也而终不得寝役上农而郡国之漕挽其伤败民产天下之所共闵也而终不可得蠲酒榷茶禁治私盐䇲闗河之征𨞬闬之赋凡百物之产皆有常税苛取之术遍于天下又为告讦之募督索之刑以威名而诛亡命之人其败化乱义有识者莫不惜此而终不得少损赤子耗病而不得收恤国体堕而朝廷不能顾是者何故非由经用之急乎今夫兵有常赐吏有常禄官省之所费郊庙之所奉河防之偹与夷狄之赂是皆不可已之用一旦弗继则变故或縁是而起其势诚不得缓故国家汲汲于此而以财物为首务议及教化则谓之虚语以金榖为要任礼乐者谓之赘疣之官善聚敛掊克者以为良能仁民爱物则谓之不任职非朝廷之好物势使之然也国之号为太平亦已久矣宜可以追古之治而政日益烦俗日益薄民生长于无事之际而常遭罹兵冦凶灾天子仁俭如此而四海惶惶如值淫暴之世亦可叹嗟也今凡可以得利之门无不为之不可以有加矣系民之颈钤民之臂去攘夺者无几而宜丰而有馀也罄入以为出惴焉尚恐弗支不幸而旁有他虞则将有度外之索非常之费不知何术以足之欤国务莫先于此者矣此未之救则虽尧舜不能以垂拱而治虽周公不能兴礼乐虽皋陶不能以措刑也夫有朝暮之危者不及为百年之忧若𫗴粥之乏者未暇治药石之事有所急者有所缓有所先者有所后也国家未欲为大治则已矣如欲措刑而兴礼乐大有为于天下以格垂拱之治则救弊之䇿何俟而不先为哉臣尝学易至于泰卦之变未尝不叹也夫㤗变则贲贲变则蛊蛊生于贲贲生于泰泰者大通之世也贲者文明之世也蛊者当弊而出乎文明者也今之时承祖宗之业恩繁礼缛文眀之馀蛊之所生也陛下抚养天下之人未能为之节而又重之大蛊有三而他蛊尚不预费冗而为蛊兵冗而为蛊官冗而为蛊蛊生于昔而大炽于今不可以不变矣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国家之所惮为者尝谓蛊已成而势不可变变而去之则将群起而叫诡陵突而怨上不得已而又复之是未知其道耳夫去蛊莫若渐人之常情猝据则扰骇平缓则静恬以岁月去之而使之不知善变者也急于治者知蛊之不可不变又欲一瞬而去百年之蛊不已踈乎今之三司使皆用天下重名之臣为之者类不得久非谴而罢去则擢升二府如舟之寄于冲波瞥尔而㳺虽有志于此者亦何能尽其用耶夫百口之家以淫费多而附丽众故赀业日殚而不足汨汨不治将至于寒饥悉力以供之挐邀货利则有冦贪不善之名而招祸于外亟绝其费而斥遣僮奴谢去賔客则有难已之势不平之论而构怨于内方今之弊亦何以异于是属之才者而使徐为之治日辑其樵牧月勤其种树岁谨其出入则浮费消蓄积长而内外莫之知
  实傋䇿
  易之象以龙马眀乾坤之用夫乾坤之气变化之大无穷而不可测而圣人独以二物眀之者何故以为天之用而极其可见者云雨风霆而已云雨风霆非龙无以行之则天下之物有能尽天之用者莫过乎龙也地之用亦不可得而极其可见者际乎海深入乎蛮夷而无有涯畔人之力不足以胜之而驰骛战鬬之渉地之逺非用马则弗能济则地之用又莫若乎马此易之所以重乎龙与马偕之于乾坤也国之宝畜兽之等夷莫重乎马易象之所贵周官之所列小雅鲁颂之所载史氏传记兵家之说所偹兵之胜负系焉国之虚实强弱繋焉蛮夷戎狄四方之民其俗不同其轻死而喜为中国冦盗一也然而能深入而为大患者自古常在于西北不在于东南其故何也马出于西北而不出于东南也冒顿单于数十万骑围髙祖于平城駹骊骎白皆从其方之色多马如此故能屈中国之势孝武乘文景之冨奋撃匈奴匈奴少衰矣后以马少遂无复出唐文皇既定天下席其胜势破突厥诛髙昌平吐谷浑继之以髙宗碎髙丽擒百济而中国之地西至于焉𦒿北逾于阴山尽得多马之土故分坊布于陇右而唐马最盛今之马大抵衰耗不及于汉唐者何也多马之土不为中国而为狄也耶律氏之君以马上为国不骑则不能战故其兵以马为命女真亦尝通马间市于我矣诏蠲大谢岛氏租今操舟以泛马耶律患之置戍于海岸而女真之贡不能至矣继迁玩战日久而马大耗徳眀臣顺以偷其安懐其种落专其畜牧者凡三十馀年宝元间至以谷量马故元昊兵气飘逸而为邉患矣秦夏杂羌虽以马为市然皆癯疾之馀中国固未尝得之也西北之产不入于中国中国之所恃蕃吾马而已而马官日以弛马政日以壊朝廷曽莫之计以失兵傋猝然有不得已之战顾欲驱步卒驰沙汉而捍堂堂之锋乎伯益知鸟兽之情而畜马息故帝舜氏之以嬴而俾世其任非子牧于汧渭而有功故周孝王邑之于秦而不夺其业王毛仲张万岁强干而知马事故唐付之以闲廏监牧之政勋阶至开府而仍典焉是择其人专其职乆其任而贵其功也今之群牧数十年之间为之者凡几人以知马而任者谁耶任之而有功效者谁耶以无劳而得大谴者又谁耶间有可任者亦未及究马之情谙马之数而徙矣故马官睹马之耗登蔑若秦之视楚人之亡羊而弗之恤此国马之所以不繁也周之时有庾人校人圉师牧人趋马巫马咸专其事而不复治他春秋之时郑虽小国以下大夫为师则其馀列国莫不有马官矣故任久职专则政举而畜牧遂字令尝求知马之人而任之惟贵与侍从之人臣其赀地迭处而兼领焉上之任之也为恩而已非痛责以马事也下之受是任幸増廪给便役使而已弗以其事自任也故不亲其劳不悉其务田业有遗利吏卒有遗力国之宝畜聚散于沮洳潟卤之泽暴露于冰雪无水草之野相枕藉偾路而物数以大耗可不为之惜哉夫畜牧止家人野夫之事尔少多之食出入之时惟其便而不可以素为之节要在适马之性使蕃息而已矣不知付之于其人治之如家人野夫之事而严为条教旧令日积而新请继至吏卒惶惑不知所以为者马之疾不同而不敢不殊其寒温剂其肥瘠老壮所任之不同而不敢不均其出入与食之多少局局欲以文法治马求国马之蕃不可得也今欲养马蕃之必择其人必专其职必久其任使毕力于事而责成功吏之废置卒之诛赏寒暑耕牧牝牡食息之节适其便而相宜一切无束以小法惟视其岁増之数如何则马政举而兵备渐实矣国家于安闲无事之时其失尝在于因循不能先事而有所思一朝急猝之变起则烦忧而不知措以败大事为中国无穷之辱惟马又非可以急索而得者可不预虑之哉
  眀责䇿
  今天下之势如何哉君仁而民不被泽兵多而夷狄骄时平而生民困土广而中国之气尝屈灾岁少而财益匮文法备而吏民奸时之多弊也如此而以天下之大万官之富卒未见奋然而大有为能一刬当世之弊致吾君复之乎前古之治者何乏人之如是耶岂治平之世无所施其才耶将用之非其道才有而不克施耶谓世之乏人则古未尝有无人之世谓治平之世无施其才则多弊又如前所陈者夫阴阳之英气天地之醇灵生而为贤智之士阴阳之英气天地之醇灵未闻有时而歇故天下未尝无贤也议者患治道之不及于古则曰天下无贤不知有贤而不能用也夫用贤而非其道瑰杰豪伟之材皆化为偷懦循缩而亡能为矣则以谓无人焉此可为悼叹者也亦尝闻古者之用人矣视成不视始责大不责细过一而功百忘其阙而图其效心至而迹未至则优假而待其所施茍付之以事固勿屑其馀也今者之用人较小罪而不观大节恤浮语而不究实用虽有稷契周召之佐类以一言一事而为之进退迹稍出于庭坛畦陇之外志不获就业不能讫而去矣惟图已持禄避事随时之人乃无谴而得安焉故庸平者安步而进忠愤者半途而气折大臣慑法小臣陵兢而天下之事靡靡日入于衰敝其所以然者有其人而不能用用其人而不能尽之之失也今夫㧞一臣而加之百官之上以为辅相非求其谨洁而无过将任之以天下之责也㧞一士而加之一郡一邑之上以为守令非求其能自全将任之以一郡一邑之责也㧞一夫而加之万众之上以为将帅非求其循法而不失小行将任之以安危胜负之责也故古者责宰相必曰广教化和阴阳使百官各任其职责郡守县令必曰使豪强沮服盗贼不作百姓安业境内大治责将帅必曰士卒乐为用敌国不敢谋不此则凡执事者莫不皆有责焉故上下自任其责而天子无为矣今则不然罢退宰相皆攻其疵瑕而未尝指天下之不治为宰相之罪纠劾守令者皆以小法而未尝指郡邑之不治为守令之罪谴谪将帅者皆以庖厨宴馈之间微文细故之末未尝以蛮夷骄横兵气弗强为将帅之罪故上下莫自任其责局局自守惟求不入于罪而朝廷大计生民实患卒无有任者是故以天下之大万官之富而尝若无其人尊官厚禄者相继而英绩伟烈寂寂于数十载资格之所羁缚文法之所躏跞抱才负志不得有为而老死泯没者相望于下可不惜哉夫人臣之奸身安于宠形无可罪而实不任责是为大奸张禹之所以黙黙而亡汉李林甫之所以守格令而亡唐也今皆重夫寡过以为贤而嫉夫敢为者以为生事一落䧟阱没齿不复言故猾民悍吏得以轻罪把持其上游士谈客得以口舌恐吓内外之臣而招其赀胥史得以挟簿书执格例而争于庙堂之前当其任者知奸而不敢除见贤而不敢用天下之害不得亟罢天下之务不敢亟为因仍茍且相顾腹议名曰至公而万事益病其弊莫甚于今之世者欲救斯弊是亦非难寛小过责大体而已矣
  劝吏䇿
  夫人之所以异于群物者以其有耻也耻者趋善之本原而圣人之教所从而立也圣人因人情之有耻而示之以荣辱之路扶善而沮恶贵贤而贱不肖由于义则天下皆指以为君子莫不耸踊企慕之以为荣不由义则天下皆指以为小人又从而简贱之羞与为亲旧师友是以喜为显名恶为污名显名之在身未爵禄而出处尊安志气充饱污名之在身虽位于众人之上金玉盈其藏而尝若心腹之抱疽毒首领之婴木索又况于祸福之实加之哉故圣贤在上则荣人以赏辱人以刑圣贤在下则荣人以名辱人以义名义为之本刑赏为之用刑赏为一时之荣辱而其权在时君名义为万世之荣辱而其权在清议刑赏犹有弊也名义未尝有弊也故圣人先之以名义而后之以刑赏孔子曰政之不行也教之不成也爵禄不足劝也刑赏不足耻也先名义之谓也善观天下者欲知天下治乱之势无观于他观名义与刑赏斯知天下矣善观人者欲知人之可使为善不可使为善无观于他观其有耻与无耻斯知人矣三代之所以治者廉耻存也末世之所以乱者廉耻䘮也朝廷之臣天下之俗顽悍无耻一作砉诟无节此贾谊之所以太息于汉也臣有一言可以不亵刑罚不费爵赏而起天下之治曰劝吏劝吏之要曰示荣辱今诸路各有监司以督藩郡郡有守倅以总属邑于治皆得按察所部之吏然自非见告而入于罪与应条贯保荐者其馀贪廉强懦优劣臧否一切不以关意虽有龚黄卓鲁之俦亦汨汨而去亡以异于常人此廉耻之道所以阙吏之所以不劝也臣愿诏内外诸臣凡所部文武之吏各岁差其材行为上中下三等而奏籍于朝惟临部与在官未及期者乃使来岁一部之吏则守倅上之一路之吏则监司上之文吏则文吏之长上之武吏则武吏之长上之天子与二府总天下之奏籍于中可以据几案猎纸尾而知天下文武材行优劣之大略其失实多者非私其人则鉴之妄也非鉴之妄则懈于事而不为之审也其得实多者或明而公或详而能举其职则以其得实失实之多少又可以坐视奏籍而知奏者之如何董仲舒曰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且以观大臣之能此其是已臣以谓若此则为上官而法当按察者不敢因循塞黙而辜朝廷之寄必且审聴风谣孜孜于审核以求其吏之实为小官而在所部者耻名隶不肖之籍而期于在髙课以荣其志亦将激昻奋迅以兢于名节苛者可以抑而为寛懦者可以勉而为立贪者可以惮而为廉邪者可以沮而为直未䙝刑罚未费爵赏而扬清激浊掲荣辱之路以示天下天下之吏莫不知耻而避恶趋善矣臣故以此为劝吏之术

  宋文选巻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