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庵稿_(四部丛刊本)/文槁巳卷 中华文库
密庵稿 文槁巳卷 明 谢肃 撰 江安傅氏双鉴楼藏洪武中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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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庵文藁巳卷
记
寓轩记
宣城贡有达氏即呉郡学官东偏辟轩以居名之曰寓以南
行台侍御史番阳周公𠩄篆二大字属予记之余尝受业于
其伯父故尚书玩斋先生扵有逹为同学有逹与予俱以校
官㳺于吴为同道而十数年来予二人之㑹别虽不一其淹
滞流离之迹则又未尝不同然则知有逹者莫如予予之记
其寓轩也固冝有逹生扵䝿富之家而视膏粱纨绮之奉泊
如也独𡚒力与布衣士相角艺而再得志于郷闱仅授校官
士论惜之盖其道愈进其学愈笃其迹愈以脱落者岂非遭
时之多故欤方宣城之有警也有逹弃其家业束书数千卷
去之钱塘以浙江为澄江以西湖为南湖以南北山为敬亭
麻姑美㢤山川犹故郷也尝因是以居于钱塘矣及钱塘用
兵去之㑹稽㑹稽岩壑奇胜不减钱塘而风俗之厚文物之
盛今犹古也又尝因是以居于㑹稽矣及㑹稽兵起去之四
明四明文献渊薮流风犹存而王侯将相之阀阅多其𡛸戚
入则有𡛸戚相恤之好出则有朋友讲习之不自知其在
患难之际也又尝因是以居于四明矣居无何又以校官随
牒至呉偃息一轩扵是始悟向之𠩄居皆客逺𭔃倏忽东
西如传舎又不知今而后复居何𠩄虽使居于是轩以终
吾之生又㡬何时亦何莫非寓也此其名轩之意不亦悲
乎虽然以有逹视此轩此轩固有逹之𠩄寓也以此轩视呉
郡吴郡固此轩之𠩄寓也岂独此轩㢤凡呉郡宣城钱塘㑹
稽四明固寓扵江湖海峤之间江湖海峤固寓扵大地之内
大地固寓扵天之内天亦何𠩄寓㢤浑然大气运行不息十
二万年之后乌知其不趋于大壊邪天固亦寓也而天地之
间有圣贤者异乎万物同归澌尽圣贤固亦寓也况凡不及
圣贤者乎然天地不以趋扵大壊而失其𠩄以为天地圣贤
不以同归凘尽而失其𠩄以为圣贤故天地以造化寓扵四
时者𠩄以成生物之功也圣贤以道法寓扵六经者𠩄以著
立极之本也士君子扵六经𮗚圣贤道法之𠩄寓扵四时𮗚
天地造化之𠩄寓得诸心躰诸身施诸事业则天人之道寓
扵我矣夫道寓扵我我寓扵轩虽即死奚悲不然孰不寓扵
轩者扵道无闻虚生一世是则奚为而不可悲也耶是则奚
为而不可悲也耶有逹闻予言而喜曰吾将与子求𠩄以去
其悲者矣遂书以记寓轩
小潇湘记
淮南行中书管勾呉江寗伯让扁其𠩄居曰小潇湘既请江
浙行省左丞周公书以且属记扵予予谓潇湘椘水也伯
譲𠩄居呉江也以呉江而小椘水其亦有乎夫呉椘在禹
贡扬荆之域皆泽国之大者也椘之胜则潇湘为最盖湘水
彂扵阳海至零陵与潇水㑹故曰潇湘二水合流逹于洞庭
而𤫊麓云阳苍梧玉笥诸峰且错峙其间山川之胜不言可
知其土田贡赋则见扵荆州焉尤善产香草若兰荃𮎼可
纫以佩而英皇舜南巡尝至其地其后熊绎封国于是故
屈原合而赋之于离骚由是言泽国之胜者必归椘而潇湘
又椘之最者也孰得而小之㢤今伯譲之𠩄居也㩀虹桥俯
龙宫缭以柳堤鉴以荷沼屏以竹林䑓燠馆梅桂森列奥
而弗𮟏旷而弗敞固𠯁以资宴逰之矣当露晨月夕慿髙
以望则正控三江五湖之交其云浪雪涛荡潏汪洋混天一
碧岀𣳚日月鸟飞于上鱼跃于下棹讴菱唱悠续㫁忽逺
而近以应接乎视聴之间者其视洞庭孰愈灵岩虎丘林屋
天目㑹稽锺阜㦯横于江或厓于海或特出于湖莫不竦奇
㧞秀翠色蔚然与天光云景荡摩掩映以争变化扵空阔之
外者其视灵麓苍梧孰愈山川则既胜矣土田赋贡之见于
州者贡亦优扵荆也而土田肥瘠则古今迥殊粳稲之穰
鱼塩之利资国用而足民食者又相十百不止扵兰荃之可
佩而巳彼英皇以舜野死泣竹成斑屈原以宋国将亡而欲
懐沙自沉其忠愤幽哀使人兴千载之感者又曷若泰伯至
徳之𠩄过化而子㳺北学孔子名列四科至今其人讲求文
学兴行礼譲盖彬彬焉则圣贤𠩄以兴感斯人者固在此而
不在彼也此皆呉之胜夫椘乎其曰小潇湘𠩄以大之也虽
然伯让其可以大而自诧𠩄居邪必以𮗚扵山焉其静似仁
观扵水焉其动似智智则逹之仁则安之则圣贤之道在是
而物产之饶又天𠩄以厚吾之生也诚若是矣则小潇湘实
有于我且不在扵呉而况于椘乎又奚庸以小大较之也邪
若夫林沼䑓馆凡以资宴逰之者余固不尽识之而操
觚之士必有为之赋者矣
昌乐县创公记
洪武元年秋七月青州府同知密州事李侯益以府檄权领
昌乐县事后七月甲寅作公八月已巳落成县丞杨有常
主簿奎及父老某等请以其事而文诸石余辞不获乃志
之曰昌乐分青潍之交在宋为潍州属县在
国朝直隶青州府然前元尝改县为镇而公不理其后
复置县则寓民居而视事隘狭陋无以容吏胥甚非承流
宣化之𠩄及是新定山东东府州既设官而各县犹𨷂则往
往以州佐摄之由是李侯当昌乐焉侯既至念斯民乆苦于
兵恤民惟谨巳而知民之可使也集父老谕之曰县无公
而废址在城中之震方若助我作之乎众皆曰惟侯𠩄命
不数日而良才若干坚瓦若干土木佣工之费为钱若干米
若干檐负辇载聚之有田之家使掌其出纳遂相与诣侯曰
请新公𪠘侯诺之乃择日鸠工即废址上翦蒿𣗥畚沙砾刬
险筑洼崇堂缭垣中为事后为燠室前为仪门吏舍则对
峙事之左右䂓制合度不陋不华地势隆平面山负海下
瞰庐井环卫拱揖𠩄谓承流宣化之𠩄者不在兹乎时予适
䆠于潍白事大府屡道扵兹必与李侯㑹论议治民之要侯
以古循吏自期宜乎建立公而众乐趋之起坠扵百
年之后迄工𭛠扵逾月之间官不匮而民不劳也継自今官
扵斯者坐扵斯布上徳扵斯成民事也又扵斯则必思侯公
之作非徒然也至扵缮城郭以卫民治学舍以造士修三
皇庙以使人知隆先代帝王之祀是则侯扵事神治民之道
兼扵两得𠯁以昭示永乆而传扵不朽者焉侯字益源庐陵
人唐西平王晟之后
大明锡封潍州城隍记
皇帝建极之元年冬十有二月大封天下城隍神在南京应
天府者以帝在北京开封府暨临濠太平两府和滁二州者
以王在凡府州县者以公以侯以伯以配𠩄在山川之祀各
有号而称其秩焉由是潍州城隍神得封号曰鉴察司民城
隍灵祐侯诰下之曰使者与州之官僚以羊豕即庙祀神既
宣诰文遂焚黄刻石石之阴又列与祀官姓名实明年春三
月丁巳也知州周通同知州事锺和判官陈善阖辞以记属
肃肃𭧽在京师㑹 上方遍祀于天地宗庙社稷百神命中
书省臣及翰林学士集诸儒议礼太常而肃与乌每一仪注
成上亲斟酌损益情文𬾨至至于齐戒将事尤极其诚而
天地之𥙊则以应天城隍神监之是知 上之崇敬城隍而
加之封号遂及天下府州县咸以配祀山川固某宜㢤今潍
分于海岱之间青莱之㑹𡈽沃民众古称郡国其髙城深隍
所以卫民限敌者必有神以阴宰之而神未有封号封号自
朝始其冕七旒其服七章秉圭正无不如制赫然南面
以司祸福惟感斯应葢有不可得而测者殆亦诚则诚乎且
天子以诚而祀上下之神有司以诚而祀境内之神将见神
之飨之而锡福于斯民也必矣継自今长民扵兹者尚知𠩄
以事神而毋慢天子锡之封号之意
芸香楼记
吾邑徐君季子购书之多也作楼以蔵名之曰芸香而属记
扵余余尝登𠩄谓芸香楼者即季子縦𮗚群书盖阅月而不
遍信乎其多书也夫多书而不䏻遍𮗚则蠹易以生蠹生
而不以芸香辟之则文残字缺无完书矣然则书之完者固
有赖扵芸香也此斯楼𠩄以名欤夫楼者蔵书者也芸香者
辟书之蠹者也而书者道之𠩄载者也载道何书乎经史百
氏皆是也古者三皇之立极也二帝之敷教也三王之尚忠
质文也五伯之假仁也其礼乐刑政頋弗布扵易书诗春秋
乎君子即遗经则知夫皇帝王伯之道有隆污也杂伯如汉
杂夷如唐仿先王而事未𬾨如宋与夫秦项之暴残新室晋
陏之弑𢧐国七䧺三国南北朝五季之分裂僣夺頋弗纪
扵诸史乎君子即诸史则知夫百代之扵道有得失也呜呼
斯道之传自皇而帝自帝而王至于孔子不得君师之位以
拨乱反正而行其礼乐刑政扵天下也扵是繋易序书删诗
作春秋以为百王法然継春秋而为史惟朱子纲目茟削之
公不爽其法而马迁先黄老后六经班固䡖仁义贱守莭司
马统魏欧阳以周乱唐固无也継易书诗孔子而言性惟
孟氏周子二程张朱以仁义礼智为固有而气貭则不齐
彂其奥而荀卿𠩄谓恶䧺𠩄谓善恶混韩愈𠩄谓有三品
固无也夫无也者岂非以其讲道未眀而论著不䏻不
谬扵圣人乎是以君子之𠩄学则愿学乎孔子也孔子巳殁
学之奈何即其书明其道反之其身可也如是则进而得攻
可复三代退而立言足训万世盖无非斯道之𠩄发也岂彼
俗儒𠩄䏻与扵此㢤吾知季子不以此而易彼也不然读书
虽多亦不𠯁尚况蔵书乎余愿季子之后而勉力焉因书
以为芸香楼记
慎斋记
锺伯震氏之居其齐也密庵生谢肃过焉伯氏曰有一言而
可终身行之者而知之未也密庵生曰其慎与伯氏曰而䏻
为我绎其义乎密庵生曰未敢以为是也吾与若必齐三日
而后可以论焉既齐伯氏冠带肃容西面而坐密庵生亦冠
带肃容东面而坐迺告于伯氏曰扵乎帝王孔何慎乎非
道夫道也者日用事物当行之理也可不慎乎不独慎乎其
𠩄睹闻而慎乎其𠩄不睹闻也不独慎乎其见𩔰而慎乎其
𨼆微也斯之谓慎焉耳矣是故天子能慎足以保四海诸侯
能慎𠯁以守其国卿大夫慎𠯁以持其家士庶人能慎足
以不失其身夫其身之䏻慎者放之一家而凖也放之一国
而准也放之天下而凖也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言而可终
身行之者其慎矣乎伯氏曰母夸也士以脩身为本取诸以
示戒庶其切与密庵生因是以扵其心有戒焉扵其目有戒
焉扵其耳有戒焉于其口有戒焉扵其鼻有戒焉扵其元有
戒焉扵其面有戒焉扵其手有戒焉扵其趾有戒焉凡戒有
九𠩄以统之者心也心之戒曰尔谨其独尔窒其欲以宅神
明则虗以灵由理逹事主一无二如对越于上帝〈叶寘〉目之戒
曰有接乎外则动厥内〈叶〉何以制之非礼勿视耳之戒曰众
声交作以雅以淫淫则勿聴雅以平予心口之戒曰毋曰出
言胡尤曽是起羞毋曰出言胡患〈叶荧绢〉曽是阶乱〈叶龙眷〉惟认
惟讷则免于泪〈叶力蘖〉鼻之戒曰列䁀亨饪畴弗朵頥弗义弗
食奚以嗅为元之戒曰扵维尓元克肖大圜百躰攸戴其直
毋偏面之戒曰鸡鸣而兴爰颒尔垢其厌然必有愧于屋
漏手之戒曰揖拜之节以致恭也威仪之盛徳攸彰〈叶之戎〉也
趾之戒曰恶乎䧟扵泥涂〈叶动五〉恶乎颠蹶扵险阻遵彼周行
无行不可〈叶五〉孔戒巳伯氏曰嘻㢤推而极之其殆践形乎帝
王孔之道在是矣而慎则其要也敢不夜以思旦以省昼
以强夕以惕𢧐𢧐惟𢙢其躬之弗逮也密庵生曰吾亦日慎
一日求㡬乎道而与若也毙而后巳云尔乃合而书诸户牖
曰慎齐记
梅花庄记
吾郷管君起明以才行仕于时倦㳺来归载书与琴出邑城
西北三里筑室以居环居植梅且硕茂矣而名之曰梅花之
庄间命其子翰章云以记属予予亦何能记兹庄之梅花以
道夫起明之意㢤一日过起明四頋𠩄谓梅花庄者正
在方山之麓麓平广二三百畒而阳溪抱流焉左卓古淡右
崒莲华百楼大兰横峙乎其前而馆宇之髙敞泉石之幽奇
𣗳木之葱蒨则周以援焉 启扉当扉架桥而跨之溪亭
其上布石可坐以𮗚山色而聴泉音也度桥得径曲折林薄
以出于野则田有粳稌渚有蒲莲园有桑竹𣓙橘䴡于庄而
可乐者甚众頋独以梅花名焉则起明之意岂无𠩄在邪夫
梅有花而有实者也昔商髙宗命辅徳而比之和羮斯谓
实与六朝以来词赋𠩄称幽芬绝艶斯谓花与且花与实一
本而异名也实以用而可贵花以色而可尚尚花今也贵实
古也古之贵实者既见于经而今之尚花者其词赋𠯁拟扵
经乎㢤如其未𠯁以拟乎经请以经言喻之矣夫隆冬之月
草木不蕃而独存生意粲焉以芳者非若有恒性乎静而山
溪喧而城郭玉堂茅舍无不宜者非素其位而行乎蛮𤇆
瘴雾雨暗风霾而纯白之姿迥出尘表者非𣵀而不缁乎得
复之幽贞也故䏻独守以正而不乱扵物焉得贲之白贲也
故䏻不假文饰而自然光莹焉盖𠩄谓昭明有融者也盖𠩄
谓皓皓乎不可尚已者也合众羙为全德其花之圣者乎而
视夫髙宗所用之实何愧是则实犹花也花犹实也而名庒
之意得矣虽然想夫起明露晨月夕逍遥乎梅花之下吟咏
经言𠩄谓全德者果且在扵经欤果且在扵梅花欤果且在
扵其躬欤之三者必有辩矣亦惟起明克全其德则言可
忘而况梅花之足较耶姑寓意扵梅花云尔或曰子以而
言梅花可乎曰昔之言梅花者固已具太极之㫖矣予请以
是而记之若乃花之盛时素云无际琴声琅然如挟神人以
㳺于藐姑射山旷焉有世外之适也者则岂无大夫士为
起明赋之兹不记
梅屋记
㑹稽周子和清慎学名其𠩄居曰梅屋间请记扵予予复
之曰稽山临镜湖湖周数百里坻岛洲渚参互其中而子和
之居实当其胜盖云霞之舒卷鱼鸟之泳飞草木之蔚秀可
取以名之者非一乃独名以梅屋屋之外无一梅之植而以
此名其岂无意耶意藏脩于兹㳺戏翰墨以古梅是画悬
之素壁则风䑓月观若峙子坐隅罗浮山若移于室内日
玩焉以得夫潇洒出尘之趣将以乐终身而名后世此固子
和𠩄欲予之记之者也然予以为子和之画梅固有𠩄受苟
泥常而不通変何以尽夫冩生之妙㢤故善画者必𮗚扵
物而善𮗚物者不唯目接其形必也心通其理明彼晓此触
处圎融见天地可以画八卦见鸟迹可以制文字见舞剑器
可以悟书法况即梅焉而寓其似乎夫梅贞植也高而山岭
旷而湖江茅舎之隠玉堂之𩔰无不可者搓牙乎其硕干之
坚于铁石也参错乎其脩枝之撑于空碧也的皪乎一花之
𦂯吐而春意非不足也璀璨乎万𣗳之皆芳而晴昊非有馀
也拂乎其寒香之度越也淡乎其夜影之交横也于水月也
而赏其精神于雪霜也而识其凨操盖必有数千百本之成
梅在吾𦙄中遇有𠩄适则振笔而成形会理得出入神圣而
生物之天頋不全于是也乎果能此矣将见子和画梅当与
阎立本之山水王摩诘之芭蕉文湖州之竹石枯木同夺天
造而花之超绝有不足论矧其下者也虽然画与书亦𩔗
尓独不见夫王右军虞永兴乎此两公者吾郷伟人也咸以
善书名至今然䆒其平生𠩄长岂止善书而已乎此阎文之
徒亦以善画而掩乎其它𠩄长矣今子和于学方进而未止
吾亦惧其异日苐以画梅之善而著其名也不得无言以朂
之因书以记
上虞县海堤记
天下之水惟海为大海实周乎地之四垂其在西北地势髙
潮汐弗能及东南地势下而南海则非江湖诸大川之𠩄会
其𠩄会者东海耳然东海怒涌往往西侵燕赵齐鲁呉越之
地其为灾也不一固尝起堤以之辄复吞啮盖自古记之矣
皇明洪武四年秋七月越之上虞海堤溃大伤田稼民以诉
县�白于府太守唐公以为乃亟临海上行视决堤召县
令及父老与长于里者恻然谕曰惟
天子命我出守以昭事境内山川之神而为民徼福也今海
乃肆灾于民其咎在予予可不为御之邪夫御海莫善治堤
治堤宜先凿渠凿渠得土即累以为内防然后外作石堤则
不患无渠以通舟致石而堤成无难者苐扵吾民不能无费
且劳耳若意谓何县令赵𠃔文曰太守公𠩄以来者将堤海
以弭灾又不忍劳费其民何仁之至也然海堤扵民虽暂劳
而终佚之虽暂费而终恵之公又何忧乎父老及长于里者
曰愿为海堤也得验田以出粟何费之惜差力以共作何劳
之辞以廉干者为程之何事之不集惟太守公𠩄令而巳
公幡然喜曰凡若之言吾之意也吾为圗之即还与阖府僚
佐议无不谓便遂以其事檄委府史罗子真子真𡚒曰是吾
郷邑事也且太守公𠩄委不尽吾心乎既至则赵令以秩
满去子真乃独䝉氛雾触风涛度地合徒穿渠一万三千尺
为防如渠之数扵是乎大起石堤自纂风至于荷华池以属
于堤故堤者前元郡吏王永奉檄𠩄筑也永见往时堤皆土
累故善崩始易以石凡八里馀尚絫土则今为堤处也堤趾
布𣏾四行𣳚上八尺前行既䧟侧石以护之乃置方广之石
于其上外则叠以巨石縦横上下勾连叅错以拒洪涛之
射内则救夫石之小者杂以刚土筑使坚密完壮仍包以石
而与外称焉其广四十尺其髙视广得五分之一其长以丈
计之至一千三百其石与𣏾以枚数之至十馀万其用人之
力以工积之至十二万有奇也方堤筑且四之三子真以事
赴府府委县主簿史文郁継董其𭛠而知县张翼县丞逹贯
道咸恊相之夫以府史暨邑之长贰用太守公命以𭄿事
㓛宜其成之之甚速也然而率作𢙢违农时且必在水潦既
干之际间又相故堤之缺圯者与沟之填阏者𥙷浚之以
故越又明年而工始讫焉是年并堤之田𭣣倍于常民歌之
曰彼海之灾捍者其谁我有贤守作我石堤又歌之曰水既
润下田彼海傍瓯窭污邪粳稌以穰以食我于无疆言徭𭛠
罢而耕种遂也已而邑人谋刻石以识以训导黄韶𠩄具事
实徴记扵肃肃辞不𫉬乃为之言曰上虞北㩀大海海南有
湖曰夏盖夏盖之南又连上妃白马二湖而田之西尽江东
极陈仓南距群山北属海者皆受溉于湖也然湖既逼于海
海堤时壊则醎流乘湖以入而田为斥卤五榖不育民且告
饥矣是则堤海𠩄以卫湖卫湖𠩄以护田其利害岂细故㢤
昔王延世塞河成堤功费约省而汉史志焉韦丹筑堤捍江
老幼思之而唐史传焉今太守公之御夫海也堤既成截然
令潮汐不复为羡溢之灾故民思其恵利扵永久而不惮乎
一时之劳费者岂非规画有方任属得人遂厎于成㢤其与
汉之塞河唐之捍江功实相侔诚不可以不书也抑肃又惟
水土之政𠩄以飬民凡受牧字之𭔃者能以是而为务则民
获其飬民获其飬则教易以行俗易以美以赞国家太平之
治扵是焉在则太守公𠩄作上虞之海堤岂不有关扵水土
之政之大者乎故谨书之使来者之有考也公名铎字文振
泗州虹县人由殿中侍御史出为今官治郡多政绩可纪此
则著其一云
梦梦轩记
浙江之西爰有人焉曰守约氏尝东上㑹稽与丹崖子相友
善此两人固确乎其有用之才㢤及丹崖子官四方则守
约氏亦既仕而归𨼆矣𨼆于西湖孤山间其志甚也一昔
梦㳺临濠值农者焉觉而自念曰吾将耦夫农乎何以兆斯
梦也居无㡬何以例遣赴濠上耕于渠𧰼山其梦既符矣又
自念曰濠上去浙西有三江五湖之阻吾恶乎而至于此邪
向吾浙西之萝濠上固已觉矣今吾倏在濠上岂复浙西之
梦邪若果复梦当复觉矣吾恶乎而未觉邪夫唯未觉则是
梦中占梦吾诚不䏻自辩矣乃精䘮意迷犹豫狐疑掎乎牛
角行乎田隅适丹崖子席帽布衣若若暇至自应天亦将
学稼扵是守约氏援之上牛相并而坐且惊且怪且悲且喜
且语于丹崖子曰若亦恶乎而至于此邪丹崖子不䏻答则
又语之曰向吾𥘉见若也将就若以辩吾萝觉矣及既见若
也忽乎其忘矣而乃相与惊怪悲喜焉又即此之惊怪悲喜
并以问若若与我果且觉乎果且梦乎丹崖子凝然若思乆
而后应之曰且也吾方在乎梦中又焉䏻辩若之觉以否无
巳则质诸荘周乎遂同陟乎逍遥之䑓而少息焉二子梦谒
荘周周之正席巳坐子列子矣咸再拜以见周谓丹崖子曰
若欲辩人之梦觉也邪昔周亦尝萝为胡蝶矣栩栩然胡蝶
也不知周也俄然觉则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欤
胡蝶之梦为周欤周与胡蝶必有分矣此则辩乎梦觉者也
子列子亦谓守约氏曰若之梦觉犹不能自辩也邪夫觉有
八徴形𠩄接也梦有六𠉀神𠩄交也识夫感变之由则无𠩄
恒吾又何言㢤二子复再拜以谢既寤丹崖子不逺千里寓
书扵其友密庵生曰请绎荘列之㫖以喻夫守约氏之梦梦
将为大书于其偃息之轩子毋辞也密庵生阅书哑然笑曰
列御寇其无惑乎梦觉之真妄者欤盖神交妄也形接真也
荘周之扵梦觉则物我皆幻无适不可其㡬道者欤若丹崖
子知在梦中而亟求其觉固未尽得荘周之𠩄适矣而守约
氏扵浙西濠上既梦而觉又疑觉之为梦其亦未逹列御寇
真妄之𠩄以然然则梦梦相因何时觉邪亦孰知夫濠上者
皇陵之𠩄建也峙以涂山带以淮川城郭以卫之宫室以䴡
之五方之人鳞次辐凑无贵无贱无长无少无不耕织以为
衣食桑麻蔚然五谷栗然而鸡鸣犬吠千里相闻物产之盛
也风俗之淳也刑罚之简也徭𣳚之弗繁也其犹华胥氏之
国乎夫华胥氏之国乃黄帝𠩄尝㳺者也今守约氏何幸而
得㳺夫黄帝之𠩄㳺乎然黄帝𠩄㳺梦也守约氏真㳺也以
真㳺为梦梦可乎㢤虽然人斋心心体则虚虚则神明湛
然中居通乎天地应乎万物梦与觉一是谓常觉吾请以此
常觉而觉夫守约氏之梦梦奚必荘列㢤则丹崖子之闻之
也其以余言为然乎来守约氏张姓某名丹崖子唐肃处敬
密庵生则谢肃原功也
樗舍记
上虞管起逺氏之避地于北山也山有大樗因作舍以䕃于
其下而名之曰樗盖自比焉且属予记之时予有四方之㳺
不果为及㱕则樗舍者已徙城中馀十年矣而其名不易
则又谓予曰𭧽属子记吾樗舍不意文之久不出也何故余
复之曰起逺固美才而有用者也樗固散材而无用者也以
无用之散材比有用之美才余何言以记㢤乃愕然曰子以
吾为有用之才则诚不知我矣独不见夫元之季世乎朝纲
解纽中原板荡群䧺并争以为敌国故中外急扵用才而无
𠩄择凡其才之可以宰一邑者或守一郡才之可以守一郡
者或镇藩维或以将帅之才而屈伏行伍或以经纶之才而
汩𣳚簿书或位都卿相爵列王侯而非𬻻济之才虽才有小
大用不适宜固未为不见用也及 皇明聿兴天戈一麾
四海詟栗向之𠩄谓才者莫不低头束手以就戮辱焉唯吾
幸免岂不以其才之无用也邪天下巳定 上乃更张治
化深惩前代之失合群卞而聚于 京师亲为蕳㧞以用
之有朝食虀塩而莫调鼎鼐者矣有莫居𨒫旅而朝上岩廊
者矣兹非有用之才乎然左承荐擢而右赐徒流右懐章绶
而左伏𫓧钺者亦云伙矣是岂 宸衷之不爱才也㢤亦
其才不胜任而冒焉者之故也以吾才无用而获免又何其
𦍒欤此吾𠩄以甘比扵樗焉夫樗无用之散材故匠石不加
斤斧得以全乎其天而荘生尝述其言以为求无𠩄可用而
为余大用者也子但以是而记之何谓无言乎余又复之曰
嘻有是㢤夫求无𠩄可用者荘生𠩄以忘天下也为余大用
者荘生𠩄以自𥝠也自𥝠而忘天下岂圣贤之𠩄安乎然吾
知起逺读圣贤书而志将有为者也道出处言必称伊吕道
问学言必称孔孟伊吕孔孟未尝自私而忘天下也故伊尹
之未见用也耕于有莘固耕者耳而䏻乐夫尭舜之道及既
见用也则相其君而觉斯民惟吕望亦然方其未见用也钓
于渭濵固渔者耳而䏻谨夫丹书之戒及既见用也则尊主
而庇民是伊吕未尝自𥝠而忘天下也孔子谓如有用我吾
为东周而行夏时乘殷辂服周冕乐韶舞此欲见诸行事者
未尝自私而忘天下也孟子谓平治天下舍我其谁虽不得
位然其谈王道道性善论飬气𠩄以立言垂训者未尝自𥝠
而忘天下也且夫天者降圣贤以其才非但使其自𠯁扵已
而巳必将欲其大有为扵天下以济乎斯人也而荘生之才
既不𠯁以济斯人又不肯下扵圣贤乃托樗焉以肆其荒唐
之欲髙出扵天地万物之表其亦不知视乎圣贤也而益
卑矣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盖以喻夫君子𠩄
守处乱世而后可见然非周于徳者不䏻焉孟子曰牛山之
木尝羙矣斧斤伐之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㢤盖
以喻夫人之良心乃固有耳若然则吾闻孔子尝取松柏以
喻君子之周于徳者矣未闻有取扵樗也吾闻孟子尝取羙
木以喻人之良心者矣未闻有扵散材也今起逺亦飬其
良心而周于徳则用世之才全扵我矣又何必自比扵无用
之樗樗乎樗乎其荘生之徒欤起逺有志扵圣贤者也苐以
未之见用若无用然乃强名其舍曰樗耳夫岂其情也㢤扵
是幡然喜曰是𠯁以记吾樗舍矣敢不自勉遂为书之
聴鹤轩记
虞江之阳有轩焉翼然欲飞三光之𠩄照临八风之所回旋
绝云雨而渺山海是维张九皋氏聴鹤之𠩄也予尝造焉而
问之曰轩则胜矣亦岂有鹤鸣之可聴邪曰子何言之弗较
也吾试与子凭轩以望东则青田鹤𠩄产也南则委羽鹤𠩄
翔也而鹤之唳于华亭縦于山者又不在其西北乎是则
环吾轩数百里间莫不有鹤鹤之飞鸣而相过者庸讵知吾
不得聴之也邪扵时秋髙雨新霁天无云晧月出海上徘
白道光华焕烂浸溢两间而万籁俱𡨜矣微闻空际羽音肃
如戛然鸣声既髙且亮中乎律焉而使夫人之闻之者飘飘
乎如驭泠风抚清弦与浮丘子晋遨逰八表而秋毫世虑之
不入于心也夫然后知九皋氏𠩄以聴鹤者盖如此虽然诗
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兹非言夫诚之不可掩乎易曰鸣
鹤在阴其子和之兹非言夫诚之感通乎盖诚之感通者莫
大乎言行故君子之扵言行也深加慎焉诚之不可掩者莫
显乎徳也故君子之徳蕴于已而著见于天下焉然徳之𠩄
以能著见于天下岂不由乎慎夫言行邪慎言行而可以动
天地非诚有徳者其孰能与扵此㢤使九皋氏求𠩄以䏻与
扵此则𠩄聴之鹤不在青田华亭而在乎诗与易也而易诗
之鹤不在聴之以耳而在乎聴之以心也心也者徳之宅也
言也者心之声也行也者心之迹也九皋氏之聴夫鹤也固
将深味乎诗易之㫖而必求有得于心者与在自朂尔在自
朂尔九皋氏资清夐喜读书事亲以孝闻故予为之记
月㑹记
昔先王之教民以睦也不睦则有刑盖刑以纠不睦而使之
睦是天下无不睦之宗族也宗族且无不睦则孝友扵其父
母兄弟乌有弗䔍㢤然自风漓俗媮人纪斯斁虽父母兄弟
犹有弗䔍于孝友者而况睦其宗族也邪乃扵此时能明伦
理以睦宗族隆之尊祖重本之道申之礼义廉耻之方相与
务为善良不为恶慝将使和气充周由家化郷则君子安得
不深与之㢤若吾郷黄氏之月㑹是已黄氏其先江夏人后
居大梁七世祖讳彂有文学尤善𮪍射仕宋官至武经大夫
扈驾南渡卒葬上虞兰芎山下子孙庐于墓侧因占籍焉世
逺族分或居郡或居邑或居村落惟春时祭墓一会散而
其情弗相洽也族之长者曰廷玉及其弟曰国辅曰士心
曰君定此四人议曰吾宗族虽有亲䟽之杀然以武经公视
之固一体𠩄分也分而无以聮属之㡬何其不视族人为途
人也因相顾而慨伤且念夫子程子𠩄谓凡人家法须月为
一㑹以合族者犁然契于其心乃共㝎为月㑹𠩄以萃其族
而脩其睦也其法每月吉举族之人悉集族长之家致荐于
武经公毕以长㓜序拜相慰问外悬族谱圗而𮗚焉使知夫
某为某之子某为某之孙而某之祖某之祢又同出自于某
祖世次秩矣则族长命于众曰凡在兹㑹莫不出自武经公
者也可不念其先徳乎或读书明理或力田治生处有以仰
事而俯育出有以尊主而庇民使族属与有荣赖焉可不谓
武经公之贤子孙乎众皆曰唯又命于众曰毋以妻子之昵
而敬衰扵父母毋以他人𠩄间而爱弛扵兄弟扵长㓜毋
其莭扵亲戚毋失其姻扵朋友郷党毋失其信义果䏻此矣
可不谓武经公之贤子孙乎众皆曰唯又命于众曰昏因䘮
祭必相为礼疾病弱必相存恤易直子谅必相感化顽率
奢傲必相决去是十数言者有乖其一斯乃武经公不肖之
子孙也众皆曰唯敢不服膺斯言以为惩𭄿既乃序坐酒三
行或五行行数不越七侑以果脯食则抗饥而止不务丰厚
使可継焉既会又惧夫㑹之屡而或怠也不逺数百里寓书
来呉请著之文以昭示永久予家与黄氏为世𡛸国辅丈之
二子曰麒曰麟者予外弟也当其冠时予实揖逊周旋扵其
间而郷人巳称黄氏之好礼矣今又举兹月㑹以合其族非
好礼之切者䏻若斯乎虽然试考诸礼昔之合族者必以庙
故天子祭七庙则凡七庙之子孙咸得而㑹焉诸侯祭五庙
则凡五庙之子孙咸得而㑹焉卿大夫祭三庙则凡三庙之
子孙咸得而㑹焉士惟二庙虽再兄弟亦不得而㑹祭况
缌免者乎是固合族之礼自天子至于士截然有等而士巳
不得扵庙遍合其族况无庙者乎然今之卿大夫士或再世
而昧其祖之𠩄自出而以涂人视族人者有矣岂不重可慨
伤乎则黄氏之合族也以月㑹盖亦得夫以义起礼之微𫞐
此君子𠩄以深与其睦焉者也抑予又以为其㑹有言辝
以致其教戒有饮食以缀其情意惓惓焉惟先徳是念济济
焉惟士行是脩则子弟有出仕于朝为列卿为御史为尚书
郎而宗㑹之盛如花𣗳韦家置为义田给其衣食给其嫁娶
给其丧葬而群族得𠩄如姑苏范氏且得建家庙以合其宗
族者或由兹月㑹而致之也夫故为书之以俟焉
水竹居记
吾郷夏思恭家桂林即故宅傍作一室不陋不华深广合度
环其外凿渠开径引以流水𣗳以脩竹名之曰水竹之居㩀
清旷而脱袢嚣庶其可以务于学也间属其友朱士廉请记
扵余后数日文未就拏小舟往过之则见大禹峰峭立天半
其麓西行衍为平地𠩄谓桂林者直地之中而水竹居在焉
东南浸湖西北缭江海而湖江海外群山踊跃閗奇献秀者
莫不内向地多乔木巨植苍翠蔚然与水光山色混天碧而
延野绿者不出户庭而四瞩皆尽盖一方山水之胜㑹于桂
林桂林之胜㑹于水竹居则思恭之居扵是也不有㳺适观
美之乐乎然吾闻思恭之曽大父梦龙在宋宝历初以文词
冠郷荐淳祐中以累举恩射策帝廷授文学调主簿皆以亲
老不赴益浚于学尚书王公应麟称其信道之笃者也自主
簿公而下子孙蕃硕而思恭之祖父尤以积善称里闬思恭
通敏俊爽器识不群以孝友世其家以耕稼飬其父母以考
徳问业亲其贤士大夫处事无难易不适其宜不止急人
苦不啻如已人或侮之漫不与较而其中廓如其行能可以
仕而不仕斯亦信道之䔍者欤是则水竹居不徒乐乎㳺适
𮗚美而巳也想其端居朝夕或夷犹水上或笑傲竹间神情
超逺悠然与二者相㑹扵明清虚静之郷咏孺子之歌诵淇
澳之诗以自警焉而进扵善则思恭为学将无取扵水竹之
助乎夫水有原故䏻周流而不穷则君子之扵学也不为一
偏之𠩄滞夫竹有本故䏻贯四时而常若则君子之扵学也
不为它技之𠩄变盖不变扵他技不滞扵一隅则惟道是适
而𠩄守弥坚推以泽物则沛乎莫御此格物之学深得水竹
之妙扵形迹之外不亦乐乎斯乐也思恭宜有以自之矣
遂书以识焉
天光云影轩记
吾邑有隠君子曰贝彦中氏自父祖而上世业儒讳钦世者
宋绍兴二十四年登进士苐官建康军莭度佥判佥判公生
庆淳熙五年亦以明经中其科授广徳军教授至彦中五
世矣彦中资纯静脩徳务学克绍先绪然不慕仕进而其意
慊如也即故宅西偏作轩四楹地亢而夷虽当人境而出乎
氛埃之表非㳺心扵髙明者则莫宜居彦中居而宜之凿池
其前以来山泉而环甃之石深静泓澄若开一鉴名以天光
云影朱子读书有感诗语也间属记扵肃辝不获𥨸惟朱
子何感扵读书乎书载圣人之道道本扵心朱子以心存其
道至此悟焉故虽旷百世而相感感于书通于心也然此心
之明莫可形容故喻以水之至清者焉夫人心莫测感物斯
动徇欲斯放颠倒迷惑而违道逺矣必敬以存之虚灵昭彻
如鉴之空则五性粹焉不杂于气七情和焉不乖于莭由体
逹用而无间显微也非以心之眀故应万事乎譬之水焉
小而滥觞大而滔天激腾跃皆不可鉴惟其静也无择小
大莹然一碧则天之凝光云之浮影莫不倒垂以徘徊扵空
明洞彻中而上下显著也非以水之清故能鉴万物乎然则
水以清而䏻鉴万物者亦犹心以明而䏻应万事也彦中名
轩之义其有诸此㢤使彦中端居恪处㴠飬既熟则湛焉
方寸在我之天清明昭晣悉备万物而粲然有序充周宇宙
而浑然无外岂但如一勺水徘徊光影而巳姑借彼喻此
此朱子至妙之𠩄在在彦中冝深造而自得者乎抑予尝诵
朱子齐居感兴诗其一序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学
相传必本扵敬贯之以二言曰恭惟千载心秋月照寒冰此
以水而喻群圣人之心也若读书有感亦以水而自喻其心
㢤然朱子求群圣人之心扵书既得之矣彦中求朱子之心
扵诗可不有以得之欤嗟夫以天下之大人亿兆万而心学
寥寥也有如彦中能事扵斯非士之杰出者乎肃虽不敏𩓑
彦中以共加持敬之功焉因书以为记
存省斋记
吾郷何徳儒质美而嗜学学于郡人王公玉先生先生授以
举子业穷日夜攻之川力甚勇巳而幡然悟曰是岂圣贤之
学邪弃之有志于道以朱子存飬省察之语错举二字名其
斋曰存省请于先生尝为记之矣又徴言扵余以益辅其志
余不得辝也夫道出于天具于人心着于日用事物之间二
帝三王以是而为治孔子以是而为教颜曽子思邹孟氏以
是而为学其㱕则一揆焉彼其治不本乎是时君𠩄以崇智
力也教不由乎是异端𠩄以塞仁义也学不明乎是俗儒𠩄
以汨记诵溺辞章也夫欲屏俗儒之陋去异端之害复先王
之政莫若以道然必人君躬行心得推以济天下公卿大夫
脩扵巳推以治于人而后庶㡬焉若士之不待文王而兴者
亦何道之不可自明邪要在存飬省察而巳矣故子思之论
道不可离也谓戒惧其不睹不闻者非存飬乎谓隠微必慎
其独者非省察乎存飬省察实体道之始功也盖君子扵不
见闻之时既常存飬则天理全扵𨼆㣲之际尤加省察则人
欲遏全天理𠩄以立乎道之体遏人欲𠩄以行乎道之用体
立用行未尝外乎吾之一性性无不有故道无不在自夫妇
之愚至于圣人𠩄不䏻尽皆是物也充周乎六合不见其有
𧇊敛蔵乎方寸不见其有盈以之赞化育则人物之性遂以
之立大本则天地之道合此圣人之能事学问之极功而必
先扵存飬省察者也虽然言乎存则存其心言乎飬则飬其
性言乎省则省诸身言乎察则察扵事是其凡非有四乎然
性者心之𠩄具也事者身之𠩄行也能存其心则性之本然
可得而飬矣䏻省诸身则事㡬之善恶可得而察矣况事由
理出理自心𣷉心为身主故错举存省而其义兼焉𠩄谓体
道之始功者也嗟夫徳儒道不逺人求则得之而得之之术
其惟存省乎存即戒惧省即慎独戒惧慎独子思所以绍家
学而接乎尭舜禹精一之𫝊者也一则守本心精则察理欲
是圣人犹且存省况学圣人者乎吾以此辅徳儒之志亦以
自勉焉也
竹梧深记
上虞有山其名驯象北临白马之湖湖山之间有大林焉一
无杂木唯美竹森竦若琅玕之植髙梧卓落若琪玗之𣗳猗
猗焉菶菶焉华润上行苍翠蔼蔚浮于半空望之若屯云然
不知其中有隠人也而隠人之居于是若将终身焉者毎行
歌竹梧间其歌曰人方经营吾以幽贞人方鞅掌吾以髙尚
尚友于古展也夙心澹然怡然以翳我嘉林以彼其志非下
视一世者乎密庵子闻其风而往过之𨼆人速客升堂堂署
曰竹梧深既坐定隠人复咏前歌歌巳然自得密庵子曰
子殆忘世者也𨼆人曰嘻吾岂忘世耶世不我知故吾逸迹
于竹梧间耳虽然吾㫁夫竹比之管焉参差之则箫也簧其
端则笙也吾裁大梧縆以弦焉徽以节之兹非琴乎柱以承
之兹非瑟乎夫瑟者伏羲氏鼓之𠩄以顺天地之和也琴者
神农氏操之𠩄以逹神明之徳也箫者虞舜氏奏之𠩄以成
无为之化也笙者有周氏吹之𠩄以守盈成之业也不宁唯
是凡圣王之兴其作乐也琴瑟箫笙咸在于列盖谐之以律
吕应之以气𠉀以生飬乎万物以恊和乎神人岂特钟鼓云
乎㢤然箫笙琴瑟者乐之器也竹与梧者乐器之材也吾飬
其材以待作乐者之用吾岂忘世耶言未既天风飒起乍大
乍细旋于林杪铿锵琳琅啴缓喷烈声中五音如古乐并奏
使人聴之心畅神怡若处乎羲农虞周之世不自知其手舞
𠯁蹈也密庵子頋语隠人曰嗟乎天地之间有正声焉无古
无今未尝不在而聦者䏻聴之况在夫琴瑟箫笙乎在夫琴
瑟箫笙者必待人而宣之孰若在夫竹梧者因吹万之自然
荘周𠩄谓天者是已然其作也非成其止也非𧇊子亦有
得扵成𧇊之外者乎且子知竹梧为箫笙琴瑟之材又知箫
笙琴瑟为羲农虞周之乐则不可不知夫天地正声无古无
今未尝不在也独竹梧乎独箫笙琴瑟乎虽然夫审声以知
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此圣贤之学在隠人𠩄当勉焉
以尽力者也隠人姓赵名肃字敬贤资谨𢈲笃扵孝友荐
绅㳺稽经考史喜为诗歌以言志其居于竹梧之深也而人
比以鳯凰栖于林云
望云轩记
括苍鲍景初丞大谷之一年值令主簿咸缺得专邑政明年
政平民恱大府称其贤声籍籍汾晋间汾晋间佐县者比肩
立然皆推重景初景初不自以为䏻㱕之庭训因名其官舍
𠩄息之轩曰望云以自表其思亲之心适予㳺寓兹土以记
见请无言乎予闻景初以胄监髙才生授今官拜命之日
退谒青宫锡以袭衣宝楮与告省亲然后之官是则景初省
亲既承 上与皇太子以孝治天下之盛意扵其之官又
道陟大行冝乎望云而思亲若唐之狄公也方狄公之并州
法曺而亲在河阳既登大行頋白云飞曰吾亲舍其下至
哉言乎后世人子之䆠㳺未尝不望亲舎于白云之下者由狄
公有以启之也然狄公亦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耳吾何慊
于彼哉且以景𥘉视狄公则古今人可相及也以并州视大
谷则壌地实相接也以丞视法曺则品秩固相次也以河阳
视太行虽近以括苍视大行虽远则亲舎亦相似也于是而
顾瞻飞云念庭闱形留神往能不同于狄公乎第以云者
触石而起盘空而㳺変灭无常不足以寓狄公思亲之心耳
然在狄公则一㪯目而亲舎�在乎此此其造次颠沛不敢
少违其亲者亦何待见云而能后然也邪不过假云以表其
思亲之心之所向尔盖狄公是心常在膝下若太行之奠中
域不震不动与天地相为不磨也景𥘉有狄公之心哉然非
公致位宰相卒以忠𩔰所谓求忠臣于孝子之门者信邪非
邪吾知景𥘉又必有以自勉矣遂书以为记
聴松轩记
会稽陶仲渊氏尚志执操其学可以用扵世然知贵富不𠯁
慕遂乐闲旷有逺祖贞白先生之风贞白尝特爱松风故仲
渊亦名其轩曰聴松介清河张孝本徴记扵余余闻轩在镜
湖中洲洲有古松数百千章上干云霄下䕃坁岛𠋣松而环
视则香炉玉笥秦望诸峰列其南而北东西咸敌江海其波
光滉瀁欲浸几席而空翠蔼郁飞堕庭户自外望之若神仙
居焉非舟揖莫䏻至实越中山水奇胜之㑹有𠯁爱者仲渊
则尢爱聴夫松风也盖仲渊既以闲旷自适不与世伍而独
伍扵松松之磊落挺㧞如髙人硕士负才不售卓然有立仲
渊盘桓其间意既有合而㣲风忽动松振声又若与仲渊
相对语者是以仲渊起居食息惟松风乎是聴然聴扵无声
则天地间何莫非松风㢤因声生聴则松风固独有在扵兹
轩也风非松无以寓其声松非风无以变其声故风至自东
则松之声和以柔风至自南则松之声畅以逹风至自西则
松之声凄以厉风至自北则松之声猛以烈至于八风齐动
乍大乍细乍疾乍徐盘旋太虚其为声也或髙或下或清或
浊或䟽或数而成音焉是则宫商宣而律吕谐铿锵而金清
越而玉𦈎缓而𢇁喷薄而竹喧呼而匏鞺鞳而革音声翕绎
若韶武并奏使闻之者心恱神怡宛在扵虞周之世而不知
处乎遐陬僻壌也此仲渊之聴松风而有慕扵贞白者如此
然贞白尝辝禄挂冠居三层楼而所以爱松风者岂徒然㢤
贞白蚤得仙术视青云白日不觉为在逺仲渊有御风逺逰
之思而后可以聴夫松风也贞白读书万卷一事不知即以
为耻在仲渊有竆理尽性之学而后可以聴夫松风也贞白
隠居山中而梁武以事咨之在仲渊有经纶之才𠯁为世用
而后可以聴夫松风也贞白以士大夫谈玄理而忘武备作
诗讽之在仲渊有諌争之才以振颓风而后可以聴夫松风
也然则时仕则仕未尝固其位时隠则隠未尝忘乎世此贞
白岀处之大致仲渊能𧰼之则仲渊之聴松风也诚有同扵
贞白之𠩄爱㢤夫既同贞白之𠩄爱则其出处之大致亦宜
有同焉耳矣仲渊其勉之仲渊故翰林应奉夏先生叔通之
甥婿其学盖有𠩄自云
损庵记
君子之当自损者其惟忿与欲乎忿欲之不损则有以害乎
其道矣然道具于心而忿欲亦生于心心存道则忿欲之
来尚何患乎不以损之㢤㑹稽𡊮君敬𥘉佳士也学道三
十馀年犹谓忿欲之难损也历考群圣书于大易六十四卦
取一以名其斋曰损属记扵余余因是以知敬𥘉其善损忿
欲而不使害乎其道者乎䷃上下二体自乾坤而来其下体
�有泽之象焉其上体☶有山之𧰼焉此羲皇𠩄画也见重
卦损三之阳益上之阴损兊泽之深益艮山之髙损下益上
损内益外故曰损此文王𠩄名也合兊下艮上而释之曰山
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此孔子𠩄传也羲文孔子三古
一心皦然若秋月之照寒水也被其光华以自牖其心者不
在夫观𧰼玩辝融㑹其理乎融㑹其理则羲文孔子之心不
外乎我也余扵敬𥘉以损自治者而观之安得不深喜天心
学之不也虽然敬𥘉而亦尝有忿欲否乎夫忿气之彂
其涌山崚嶒突兀弗𨹧乎物则不止焉欲心之起其积如泽
昧不测弗溺乎已则不止焉然𨹧物者常抚于人溺已者常
居扵下流所谓失其本心者非欤必也忿焉而惩之是摧乎山
也欲焉而惩之是防乎水也惩忿窒欲而义理之心胜兹非
损道之在大易者乎而敬𥘉以之嗟乎敬𥘉吾将与子杖相
从即凡山泽而㳺之仰而𮗚山俯而观泽心与境㑹则当惩
之忿掲而止之犹泽之山也当窒之欲填使不流犹山之
塞泽也是𮗚山泽而得损之道则损道不徒在扵大易而实在
于天地之间矣天地间之易夫人而能观之在敬𥘉观焉则有
以得于形势之外冝益求夫羲文孔子之心哉因书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