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尚书详解 (陈经) 卷二十九 卷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详解卷二十九
  宋 陈经 撰
  康诰周书
  此篇乃成王周公命康叔治卫国戒之之意大概以法文王之明徳慎罚而已以康叔之贤岂不知所以用刑而至于作一篇之书以戒之者盖商民之不可以周民视之也周家䝉化已久间有为不善而犯于刑其轻重浅深原情而定何难之有商民则不然染商之恶责之则有不可胜责者又况不孝不友逆人伦悖天理者岂斯民之本心哉非其本心而䧟于大戻此其情为可哀矜而不可以忿疾待之则明徳慎罚之理在康叔正当抚摩之待其久而自化未可以轻于用刑也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馀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
  成王以商地封武庚而使其弟三人监之其意以为腹心之亲莫如兄弟故使监武庚冀其不为变也及三监挟武庚叛成王黜商乃封微子于宋而商之故地复使其宗室之贤如康叔者主之盖欲易斯民之视听使之见周家之教化不复思商家之旧俗也其意深矣谓之馀民者其强家大族既徙之于洛邑而不迁之馀民则以属之卫侯周公之于商民盖如此其委曲也迁之洛邑者使之迩王室之训而民又不可以尽𨗇也又以委之至亲之康叔焉其内外表里一皆以商民为念故作此三篇之书无非为康叔详言商民之利害也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
  先儒以谓周公摄政七年三月知封康叔在摄政之七年正与作洛邑同时洛邑之营复子明辟亦在七年周公三年已㓕三监至七年封康叔必于其间更遣人镇守之也哉始也始生魄即三月十六日明死魄生周公初造基址作新大都邑于东国之洛汭正居天下之土中四方之民皆和恱而集㑹以供力役之事侯甸男邦采卫六服之诸侯百工即诸侯之百官也皆播率其民之和以即事于周谓乐于趋事赴功也要服不预者以其逺而不及来也男言邦者以男居五服之中言邦则国君在焉举其中则侯甸采卫可知且王室有兴作力役之事不闻周公有诰令召之而四方之诸侯百官万民莫不咸在其不待令者犹且至则其令之者为何如其勤苦力役之事犹且至则示之以礼乐者又如何此见诸侯臣民之心若卜筮罔不是孚周公何以得此于民哉是必有以深服其心者久矣周公因其来也咸从而勤之谓抚摩劳来乃寛洪其心绰然有裕大诰以治洛之事如此则上下恩意交相浃洽可以想见成周之盛也夫以治洛之事与命康叔初无与焉而乃叙之于此何也此有以见二事而一心也营洛邑者所以待顽民之𨗇者命康叔者所以治商民之不𨗇者其事虽不同而皆所以为商民故作书者首述作洛之由而后言命康叔之意则周公之心盖无适而不在商民矣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时叙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观此文有朕其弟寡兄之言则告康叔者周公也非成王也周公告之而谓王若曰者周公奉成王之命以成王之意告之也孟侯者为诸侯之长盖使康叔居方伯连帅之任以统率乎诸侯也故曰孟侯所以尊之使知孟侯之职如此之任大责重其可以轻易为之曰朕其弟所以亲之使知亲爱之念油然而生则当思所以藩屏王室小子封所以教之使之不敢以老成尊大自居常如小子未有知识则不可以不顺命承教数言之中自有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意存焉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此是一篇之大意近之可法者莫如子之于父故周公以显考文王告之文王有大明于天下也故曰显考克明徳者明其在已之徳慎罚者视民如伤不以刑妄加于人先言明徳而次言慎罚则知明徳者文王之所当急而罚者文王之所当缓也惟其有明徳慎罚之心故虽鳏寡之微亦不敢侮其不敢侮者即明徳慎罚也鳏寡之微人情之所易忽也有一毫忽之之心则为敢侮矣敢侮则骄矜之念萌于其中岂不为明徳慎罚之累庸庸祗祗者言明徳也威威者言慎罚也惟文王自明其徳则亦能明人之徳故用其所当用敬其所当敬惟文王之能慎其罚则亦知所以用罚故威其所当威是非善恶之理各因其所自然而已无私心焉故以显示斯民使之晓然于心目之间而知所避就者在此而已用是之故能始造区夏之大三分天下有其二也然文王所以肇造区夏之大亦自其微小者积之由一邦之修二邦之修言化行自一二邦而起也及其微而著也下达于民而西土之民恃文王而有所怙戴文王而有所覆冒上达于天故闻于上帝帝从而休美之天命文王受命而作周也此文王明徳慎罚之效至于如此不独文王为然武王亦然武王行征诛之义以兵戎而伐商诞受天命使厥邦厥民皆得其叙而无有不满之望者实汝寡兄武王勉行文王明徳慎罚之道而武王初无二心也文王作于前武王述于后肆汝小子封所以能承先王馀泽而得在此东土为诸侯岂可不知所自来哉知文王所以得天下之由在乎明徳慎罚则康叔化商民亦不可不明徳慎罚也
  王曰呜呼封汝念哉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徳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逺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𢎞于天若徳𥙿乃身不废在王命
  上文既使康叔知文武所以明徳慎罚之由此又教之以考古人以为法不当有自足之心叹而言曰汝封当念之不忘茍斯须而忘此念则是心之有间断矣今治商民大概在敬述乃文王之所为者何为祗遹即绍闻衣徳言是也文王先有所闻善事汝当继续而行之文王有徳言汝当衣而佩服曰绍曰衣自非力行之至何以能然敬述文王所为矣可以已乎曰未也往之卫国当广求商家先哲王贤圣六七作之君用其所以保乂民之道既敷求商先王矣可以已乎曰未也汝大能为长逺之思商家老成人所以宅安其心而知训民之道者此心之不安则是非之不明何以训民哉惟商老成人能安其心如此昭晰无疑然后知所以训民汝当逺而思之老成人所见者深所谋者长不为浅近之计非逺惟之则不足以得所法既逺惟商耇成人矣可以已乎曰未也别求其所以闻由乎古先哲王如夏商如唐虞而上者用其所以康保民之道闻之于人行之于已然则既敷求古先哲王则是无所不学无所不考善有可法从而法之无有古今之间如此是其考诸古人者不一而足故能恢宏其天理不使一毫人欲间之若文考若商先王若商耇成人若古先哲王其事迹虽殊而皆所以为天理也大顺之徳绰然𥙿于吾身则心逸日休左右逢原自然无所废事而常在王命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矣此章乃周公恢廓康叔之心使之求善不已不可止于仅足也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已汝惟小子乃服惟𢎞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此一段皆言明徳也小子封恫鳏乃身恫痛也瘝病也汝康叔当以商民合作一体观之疾痛疴痒切于吾身可也若不以一体观之商民之利害安危于已无与焉是犹医家所谓手足不知痛痒为不仁者也既知疾痛切于吾身则自然知所敬而不敢忽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此又合天人之理以告之天有可畏之理惟诚者是辅之然天道幽𨼆何从而见于民情而大可见矣民心之所向即天意之所福民心之所背即天意之所弃虽然天之可畏固在乎民情然民之难保当求之吾心暑雨祈寒不免怨咨此小人之难保也然民心无常但知尽吾心而已所谓尽心者有一毫之忽则不得谓之尽所谓尽心者无求自安而好为逸豫民有一利当勤而兴之民有一害当勤而去之此即乂民之道也成王之言自天而考之民自民而求之心可谓至要康叔不必求之天可也求之民可也不必求之民可也求之心可也我闻之古人有言曰怨不在大以其起于细微也亦不在小以其由小可至大也诸侯之化民使民至于怨己则皆已之所未至也欲知寡怨之方惟顺其所不顺而逆民之事不敢为勉其所不勉而在己之职不敢怠如此而后可以无怨己乎汝惟小子乃服惟𢎞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谓汝诸侯之事惟在于恢宏成王之心而推之以应保殷民而已应其民而安之即观民而设教也亦惟在于辅助成王居天命之安作新民之旧俗而已葢商民之安危即天命之安危而商民之旧染亦当作而新之俾之舍旧而惟新是图也应保殷民者成王之心而𢎞之者康叔也宅天命作新民者成王之事而助之者康叔也劝𢎞助二字足以尽人臣事上之道
  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𤯝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𤯝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此一段言慎罚之事也敬明乃罚惟敬则能明葢不敬则怠忽之心蔽之而用刑必有不得其当者矣上言明徳亦曰敬哉此言慎罚亦曰敬明是敬心无时而敢忘也人有小罪不可不杀乃有大罪时乃不可杀非是罪之小者必杀之也若罪之小而教之不可不杀虽申商韩非之法亦未必然而谓成王周公为之乎其曰罪小者谓均是杀人之罪但甲之罪比之乙之罪为次尔故曰小罪人有罪非𤯝乃惟终𤯝者无目谓过误为之也今此人之罪非过误为之乃惟终于为恶而不肯改悔者也自作不合典常之事矣且曰法固当尔是人也其罪虽比之他死罪为轻而其情则实重不可不杀即典谟所谓怙终贼刑刑故无小是也乃有大罪乙之罪比于甲之罪为大也非终于为恶者乃惟𤯝灾𤯝者误为之灾者出于天灾适然如此非其本意既尽也尽道以责之则信有大罪而极厥辜然以情恕之则不可杀此即典谟所谓𤯝灾肆赦宥过无大是也因其罪之大小而考其其情之轻重若是而加刑罚焉万不失一矣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有叙者谓其治道当有次叙以渐行之也而不可以急迫也𫝊曰已则不明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惟自明其徳者可以服人故乃大明服则民自然相敕正劝勉以趋于至和而无有乖争者矣有疾者不忘干攻治之言政教足以化恶为善者若有疾而去之则民皆去其咎恶而不蹈旧染矣保赤子者抚摩矜恤之言政教之养人如保赤子则民安治而不复有危乱者矣康叔所当先务者明徳以化民至于刑罚则有不得已而用者用之亦不可以轻易非汝封得以刑人杀人者乎杀人罪之至于死刑者未至于死也葢刑人杀人之权实汝康叔无或刑人杀人谓无以得专刑杀之故而或至于滥刑杀人也非汝封又曰劓则人劓刵之刑非汝康叔之所得用乎无或劓刵人无以得专劓刵之故而或至于滥刑劓刵人也既曰刑杀人又曰劓刵此重复之意此一段亦言明徳慎罚之事要使康叔知为治之叙在于用徳而不用刑在于寛缓和柔而不在于急迫躁切乃大明服示之以所好使民敕懋和矣又从而示之所恶若有疾而使之毕弃咎焉既使之果弃咎矣又懐之以所爱使之康乂焉其委曲多端不欲骤然使民之速化而遽至于用刑也
  王曰外事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甸时丕蔽要囚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𢑱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乃汝尽逊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
  自此以下又专言慎罚之事外事者外土之诸侯以狱事来上于周牧也康叔居牧伯之职故曰外事汝于是陈布其法以司牧其众臬有防限之义故为法也不特布陈是刑书已也商人之罚有合于伦理者又当兼采而用之葢卫乃商之故地所治者又商之馀民周承商之后故商罚有伦者不可不用之也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要者狱之要辞也察其要囚须当服念之五日六日又至于一旬十日又至于一时三月之久念之不忘如此反复重复如此果无滥矣然后丕大蔽断其要囚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彝此又申上文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之意也成王之意若曰汝之所陈之法与乎所用之殷彝二者皆当用其宜于刑宜于杀者不可以就汝封之私意也次就也所陈之法与殷𢑴无非合于义也用私意以刑杀不若依法以刑杀也乃汝尽顺其事自谓能得其叙无一不合义矣犹当曰未能顺其事此戒康叔以不自足之意茍萌自足之心易至于轻忽轻忽则必有滥刑者矣
  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凡民自得罪寇攘奸宄杀越人于货睯不畏死罔弗憝已乎汝惟小子未有如封之心者此康叔之心成王之所知也朕心朕徳惟乃亦知之此成王之心康叔之所知也将有以告之必以其深相知者语之葢君虽知臣而臣或不知君者臣虽知君而君或不知臣者皆未能深相信惟其相知之深是以相信之笃则成王之言康叔岂有不信者哉凡民自得罪者此言民之罪有不可不杀者下文将言民之罪有未可用刑者故此言民之罪亦有合当用刑者分别而告之自得罪者非有以迫胁之而然是其出于故意为之不可改悔者也为寇盗攘窃者为奸宄于内外者杀人颠越人以助其利者睯强而为之为恶之力如此虽死且不畏若此等人凡民罔不憝恶之刑安得而赦之哉孟子曰是不待教而诛者此也
  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𢑴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戛
  自此以下言父子兄弟人伦之大经商民至于相反
  如此其患皆在上之人感化之未至而非民之罪王曰封元恶大憝如上文所谓寇攘奸宄杀越人于货者元恶之所谓大恶也矧惟不孝不友之人此岂可与元恶之人同科哉葢人性本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者又皆其良知良能今也商民为子者不能祗敬奉行其父之事以至于大伤其父之心者是为子而不孝也为父者不能字育其子乃疾恶其子是为父而不慈也为弟者不知念五教乃天之明道以至于不敬其兄是为弟而不恭也为足者亦不念父母之所以鞠养其子之可哀而吾与兄弟葢同气者今也乃不友爱其弟是为兄而不友也吊至也商民之所以不孝不慈不恭不友而至于此者岂不于为政之人得罪乎政者正也上之人率之以正则民莫不正民至于如此则为政者可知矣民以𢑴常之性皆天所与也天与我民以秉𢑴而今也至于大泯㓕而壊乱之且曰速用文王当时所作之罚刑于此乱常者无得赦之是虽大戛害于民而民愈不率教矣文王所由作刑罚者教之不从令之不可不得已而用也常民所以至此乱常者教之不以其道者也安可遽用文王之刑哉康叔知此意则商民之不孝不友者未可以刑治之当优游寛缓以教之迟之以歳月之久以感悟之人情谁独无是亲爱之心哉久当自化矣
  矧惟外庶子训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诸节乃别播敷造民大誉弗念弗庸瘝厥君时乃引恶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兹义率杀亦惟君惟长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徳用乂
  礼曰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悌睦友之爱是庶子之在外以教化为职者也正人者百官之长也小臣有符节以号令者成王之意以谓商民不孝不友皆惟为政之人不能教人又何况在外为庶子而训人者与乎为正人之官者与乎小臣之有符节者又不能以常理教其民方且别出私意以敷布其教令违道以要民之誉曽不念教民自有常理亦不知所以用其常理上以累其君之治而瘝厥君下以长其民之恶而为引恶若此等人者皆朕之所恶也夫以商民之乱常如此而三监与其臣下又各出私意以教民今汝又速由用此义以私意率而杀之是罔民者也茍如此则亦尔为之君长者不能先正其家使父子有亲长幼有叙故使为之小臣者与在外为正人之官者更相视效亦肆为刑威𭧂虐大废弃其王命此岂以徳而治民者之所为哉然则为康叔者如之何先正其家人使孝慈恭友行之于上而化之于下凡为卫国之臣者亦宜如此意以徳治其民不可如三监之臣更相效仿别敷播以造民则商民之性向之所谓不孝不友者将皆反而为孝友矣此一章无非反复极言慎罚使康叔无滥刑矣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𥙿民曰我惟有及则予一人以怿
  上章既言康叔未可用刑罚以治商民之不孝不友此章又言敬典𥙿民之意典即常行之理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是也汝当无不能敬其典则是反身以率民至如民之未化则以寛𥙿待之则舜典敬敷五教在寛之意也详于治已而略于责人则能敬典𥙿民矣为治已之意略而责人者详是典之在吾身者未知敬而刑罚急迫之政所以责望于民必深惟文王之敬忌文王当时所敬者在徳所忌者刑罚汝康叔之敬忌亦如文王之敬忌可也乃裕民曰我惟及汝能寛𥙿化民自言曰我惟有及于文王之𥙿民则我一人悦怿于心我之所望尔康叔者正在于是而尔能副我所望岂有不恱者哉引恶者朕所憝𥙿民者予所怿以已之好恶而示康叔者如此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时其惟殷先哲王徳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适不迪则罔政在厥邦
  爽明也民之本性未尝不明所以不明者有以使之而非其本然也知民之本明当迪之于吉康之地吉对凶而言康对危而言为善则吉而安为恶则凶而危迪导之以吉康虽在上之人然所以能使之吉康者自非民性本明安能如此我时其惟商家哲王之徳用以安治于其民以作民之求君者民之所求也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康叔所治商民商民思念贤圣之君久矣故康诰之篇大率使康叔法商先王以应民之求谓因其民不易其俗行商王之徳庶几可以慰商民之望民之所求者无不获矣况今商民无有迪道之而不适于善者良心民所固有不能还其所固有者其咎皆在上之人不能迪导之是谓有国而无政矣政者正也有政则能正其民固也商民不孝不友之俗如彼成王周公略无忿疾之心惟见其民之所以善而不见其民之所以恶其所以责偹于康叔之身详矣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徳之说于罚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戻厥心迪屡未同爽惟天其罚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上显闻于天
  前既分别明徳慎罚告之矣此而总言之曰予惟不可不监视古人已行之迹而告汝以明徳之说与其慎罚之行葢明徳慎罚非成王之私意告汝如文王如商先哲王皆其所监也今之民茍有不得其安而其心未有定止虽迪导之屡矣而民心犹未和同纯一岂民之罪哉我无以安之定之同之故也天有爽明之道在上必降罚以诛殛我我其何辞以怨天哉汝康叔不可专咎于民以谓我教导之屡矣而所以未同者皆民之过非我之过茍如此则是汝心未有尽处汝之心有毫髪之不尽则刑之于民者必无感化之理惟罪初不在于大以其生于细微也亦不在多以其生于寡少也汝康叔之心勿谓其罪在于大而忽于微罪在于多而忽于少其毫髪之未尽也皆足以为罪何况自小而积可至于大自少而积可至于多而显闻于天者乎古人所以齐心服刑于宫庭屋漏之中而感民于耕桑陇亩之上者如此者也
  王曰鸣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𢑴蔽时忱丕则敏徳用康乃心顾乃徳逺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明徳慎罚者当致敬惟敬则徳自明罚自逺作怨者滥刑以敛民怨也非谋者不合于众人之情而为谋者也非彝者非其所谓常行之道也既不作怨又不用非谋非𢑴则康叔有所当为者矣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康叔所当为者何在曰蔽时忱丕则敏徳是也诚者物之终始悠久不息者也敏徳者速于为徳而无有迟回疑贰者也惟断之以诚则可以大法古人之敏徳诚则能敏不诚则有间断有作辍安在其能敏哉惟能以诚而敏徳故能用此以康乃心用此以顾乃徳用之以逺乃猷心之不安则必喜异而厌常徳之不顾则无内省之实猷之不逺则贪目前之利忘他日之患凡此皆基于不诚者也所以康乃心顾乃徳逺乃猷者亦以寛𥙿乎民而使之安尔谓之𥙿民则刑罚急迫之政岂所宜用哉绰乎其有馀寛乎其有容者皆裕民之理也康叔能如此则我周家不汝瑕疵不汝殄绝矣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髙乃听用康乂民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听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
  汝小子当知天命之无常为善则得福为恶则得祸民安则国君有安之理民危则国君有危之理命岂可常哉汝当念念不忘无我殄享者谓朝觐也汝为诸侯能安其民则长得以通朝觐奉上之礼而无以殄绝矣明乃服命服者侯伯之服命者侯伯之命明察汝之服命所以责望于侯伯者何事哉为民而已高乃听则其所听者当听先王之格言而无溺于卑污蹇浅之见以此而康乂其民可也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成王之望康叔也深故其为言也不厌其重复自今往卫国不替废其所以敬典敬典即常行之道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是也商民不孝不友之俗正在上之人敬行其典以率之听我所以告汝之言则汝长享卫国由子及孙矣既曰不汝瑕殄又曰惟命不于常又曰乃以殷民世享似若动之以祸福利害者葢诸侯之职在于保其社稷长守贵也民之安危而祸福之理存焉岂以利害之故而有所避就哉


  尚书详解卷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