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 居易堂集 卷之十一
明 徐枋 撰 王大隆 辑集外诗文 固安刘氏藏原刊本
卷之十二

居易堂集卷之十一

 题䟦

  题倪文正公尺牍后

昔黄相国石斋先生以忤时去国倪文正公特疏留

之乞以已官授先生而自就斥既奉严纶矣先文靖

公一疏再疏乞允文正所请谓先生饬躬皎然可信

文正进说诚然不欺今读文正尺牍虽朋从往还率

尔数语而忧国爱才如恫诸身所谓诚然不欺者不

愈可见乎后十馀年文正以甲申死先文靖以乙酉

死石斋先生以丙戍死殉义不屈后先一揆意者在

天之灵语及生平当以相知之深相视而笑言及天

下事恐又不止如卷中之长太息也

  偶题友人画梅

昔华光老人值梅数本于方丈毎花放时移床其下

吟咏终日莫知其意偶月夜未寝见窗间疏影横斜

萧然可爱遂以笔规其状晨起视之殊有月下之思

因此好写梅得其三昩此墨梅之所自始也山谷见

而美之曰嫩寒淸晓行孤村篱落间但欠香耳其为

名贤所珍重如此后则有杨补之最擅其胜自兹以

降画者日繁而传者无闻焉梅花标致既已淸绝画

之者稍落笔墨蹊径去之弥逺矣茍非何水曺林处

士其人者未可语于梅也然其人未必能画能画者

又未必其人则华光补之岂得不称绝调哉余性习

画理少而知之山水树石随意㸃染至于梅则撤翰

矣画梅有丁有㸃有萼有须奇两三七厥有微著不

较难哉故蹊径不可有而规矩又不可亡也若神韵

虽好而家数未谙其失则画法则具备而意理尘俗

其失则人非人画俱妙其无画梅哉曼倩氏曰谈何

容易其画梅之谓乎

  题邵僧弥墨菊

屈子愤世嫉俗谓荃蕙为茅兰芷善变而独欲餐秋

菊之英非以其有凌霜之节耶故逸人髙士往往寄

托呼为端友良有以也癸巳中秋偶见邵子僧弥墨

菊一幅传神阿堵风致宛然使范石湖见之亦当误

入七十一种谱中因书郑所南先生题画菊诗以颜

之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趋未穷宁可枝头抱

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题唐伯虎先生画像

尝览吴先民故实唐子畏先生有至性敦大节放浪

不羁其寄也古人困穷于时不能自明有阳为盲哑

者矣先生侘傺无聊而仅自托于狂则犹幸耳顾当

全盛之世以先生之才壹郁而出此可悲矣不幸而

更遭世之末流无所于容则其所自托又当何如哉

  题七姬墓志铭

   七姬者元江浙行省左丞潘元绍之侍妾也至正末大兵临境城未破七姬同日死节义著一时张羽志其墓宋克为书碑七姬姓程翟

   徐罗卞彭段皆良家子

人非死之难而处死为难非能死为难死而能得其

所为难也贤者诚重其死匹夫慕义何处不勉焉若

七姬者可谓得死所矣其行芳其志洁身殉大节一

死重于泰山虽古烈士何以加诸夫观于七姬而世

之无从颂而死者皆愧矣嗟乎等死也犹不能无少

逊焉而况于不死者乎

  临石田四景䟦

偶得石田十景临仿其四右幅则姑苏台也其屋角

隐隐露雉堞者桃花坞也烟柳春耕湖山平逺者长

洲𫟍也而墨渖山则灵岩也余但爱其画故不复志

名于帧首

石田画桃花意甚淡逺然望之蔚然如蒸紫霞余不

善傅色遂以墨临之善画者固不求形似也

论者谓石田翁画摹古者更佳于本色其画姑苏台

纯用子久法灵岩图树石仍出子久而皴斫分披则

荆𨵿也予爱而彷之姑苏台固佳(⿱艹石)此幅则恨古人

不见我矣

米芾论董元平淡天真品格髙妙近世无比而烟岚

出没咸有生意溪桥渔浦洲渚掩映一片江南也石

田翁所作长洲𫟍图亦然

  题竹石赠方南明六十

竹之后凋与松柏同而其孤标风致则似过之所以

古人具迈俗之韵者往往寄托流连或图写其形状

以自娱悦虽然此非渲绘之事也茍非其人岂易言

之故画竹非子瞻与可之流不可也倪云林自题其

画竹云吾画竹聊以写我胸中逸气耳宁辨其形与

似哉尝涂抹久之而他人视之或以为麻或以为芦

余亦不能必名之为竹也余之为此得无似之丁酉

春方子南明六十初度余贫无以为寿乃举所画竹

石以贻之竹以似其人石以似其寿耳

  题杨曰补画册

昔人善作小景其意逺其神全其景物深厚妙处每

在笔墨之外故虽尺幅之微而能令观者移情也近

代画家罕有得其意者顷见杨曰补先生所遗闻机

上人画册而始叹其不可及也余于夏间亦作邓尉

十景为万峰和尚寿邀曰老共赏之曰老畏暑不能

过从及秋而曰老逝矣余将谁与证此者余虽终身

不复作画可也

  题画芝

隐者采芝以疗饥神仙饵芝以长生茍能疗饥便能

长生矣古来真隐去仙不逺梅子真世传仙去陶隐

居自希白日升天良有以也客笑曰画芝者仙耶隐

耶夫十九年无闷山林不谓之隐不可而当其含墨

吮豪造化在手即神仙奚让焉放笔大快并题似雪

公一笑

  又

尚论逸民无愧采薇独商山之芝耳余隐学商山饥

同孤竹时画墨芝以寄吾意宁止离骚香草比德君

子哉

  题山东董樵谷樵隐图

余尝览古人行事至于朱百年胡叟未尝不废书而

叹也百年性至孝隐居会稽南山伐樵采箬辄置道

头为行人取去明旦亦复如此人稍怪之久之始知

是朱隐士所卖须者随其所值留钱取樵箬而去胡

叟则尝曳柴而行客至不辍至国朝逊国之变有东

湖樵者余闻其风而悲之夫贤者处世固欲有所建

明于时乃卒不免于负薪其有托而逃焉者耶亦无

所可用不得已而自资耶嗟乎贤者处世而不能免

负薪其时葢可知矣而吾尤以见其人也

  题归元恭小像

诗三百篇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离骚者犹离忧也

所谓物不得其平则鸣者非耶嗟乎归子其遇穷矣

故发为文章托之歌辞惝恍流连淋漓感激痛𡘜长

歌则千人自废而今乃拥𰯌枯坐拊影黙黙何耶其

昔人所云生非命之世耳目适宜视听口不可以有

言耶嗟乎归子吾知之矣其自𢍆于道而无为不平

之鸣耶故其拥𰯌枯坐拊影黙黙正可上继风人而

逺希正则

  题华藏庵迎翠阁

积翠南老人隐居穹窿之皇驾坞垂三十年其髙风

峻范诸方归重真如大梅䌸茅龙山移屋不特扫迹

𫑮市即丛林法席罕睹其面今其大弟子玉峤禅师

复开法𫟍于灵岩山麓构小楼于佛宇之西偏颜之

曰迎翠虚其阁以为老人方丈以伫老人之来也当

老人息影皇驾则白云缄戸寂若无人及老人来而

弹指阁开西望穹窿万山苍翠尽收入方丈中矣昔

老子过函谷惟𨵿尹喜知之谓紫气东来当有真人

出𨵿意者今老人之来亦必有光景仿佛独玉峤知

之乎余为书额因复识之

  题画芝

商山紫芝节比采薇离骚香草芳同兰𦶜此固幽人

贞士之所寄托者也余山居暇日辄喜画芝窃自比

于所南之画兰墨渖所成香风可挹或谓所南画兰

不著地而子必画坡石或此独逊古人夫吾之所在

即干净土也何为不可入画乎吾方笑所南之隘也

  题俞禹闻先生画

昔有髙士深隐名山人目之曰丹崖百丈靑壁万寻

其人如玉维国之琛又郭翻隐君不应辟命以渔钓

自娱尝乘小舟往来吴楚间自目其舟曰此野人之

船也禹闻先生偶拈小景峭壁插江扁舟水裔一人

扣舷危坐逍遥容与想见其胸中浩然之致有黙契

古人者故为书前事以识之先生往矣见其遗墨如

见其人于此知彭泽纮歌益增隐致耳千古通人自

当以我为知言先生复起亦不易我言也

  题画芝

刘彦和论离骚童𫎇者拾其香草此不善言骚者也

离骚其志洁其行芳𦶜兰蘅若𦤀味所托耳岂童𫎇

之所能窃取乎癸𫑗仲夏余画香草十帧以赠次其

先生先生栖心尘外翛然髙寄余亦绝俗垂二十年

两人心期同此芳洁庶几足以有之不然吾恐荃蕙

之为茅矣吾故谓彦和之不善言骚也

  又

少室山中芝如车轮言其异也而海上仙山有芝成

宫阙者汉武好神仙宫中产芝一穗九茎言其瑞也

而宋祥符间有进芝万本者若余之所画则商山之

所采掇离骚之所咏叹而已黄绮遁世无闷则采芝

以疗饥三闾愤世嫉俗则托香草以怀君子二者吾

俱有焉癸𫑗秋寄迹东渚雨中作此不禁其抚卷太

息也

  题画

余家藏石田先生夏山飞瀑图笔墨浓润苍翠欲滴

开卷之际觉阴森扑人葢全师董巨者也乙酉弃家

入山家世收藏尽皆羽化二十年来时时追忆其意

魂梦不释癸𫑗夏日避迹秦馀杭山房坐看层峦积

翠茂树重阴宛然昔年巨幅也因纵笔写此景原本

董巨而仍以白石翁意出之董宗伯云如鸟𩀱翼吾

将老焉苍睂居士其许我否并题似一笑

  题画芝

倪髙士自题画竹云吾画竹聊以写吾胸中逸气不

能必名之为竹也或以为芦无不可者而余画墨芝

其泽理神彩尝欲夺真设令商山老见之亦当误为

采撷昔曺不兴误㸃墨因画为蝇见者以手指弹之

画𫟍传为佳话又岂倪髙士所云虽然惟髙士不求

形似乃正所以神似也二者差可与吾画芝叅观耳

  又

商山采芝歌云瞱瞱紫芝可以疗饥千载而下想见

山阿香草秀色神彩不夷凡卉而避世逸老撷之采

之正如餐霞吸露吾画芝不特为香草写真亦将使

千载髙风出之笔端子瞻云恕先在焉呼之或出也

  题画

董宗伯仿子久时兼董米墨法披图苍翠欲滴而余

更以荆𨵿笔意出之使子久而在亦当相视而笑也

  题画芝

芝草有兰蕙之芳而又同松柏之后凋比𮐖轶之瑞

而𨚫同醴泉之无源为可尚也隐居之暇好以烟墨

传其神采意亦有所取焉子瞻与可之写墨竹郑所

南写墨兰华光老人杨补之写墨梅将母同乎徐子

墨芝当位置一席于其间矣

  题画册赠张黙全

黙全先生与余交最晚而相知最深每过余山居辄

留连不能去甲辰深秋约过为十日之饮而以有洞

庭之游遂阻过从草木揺落风景萧然抚景怀人临

风独啸昔人云秋冬之际殊难为怀适先生求余作

画册因为摹宋元名家十二小景以志我意笔精墨

妙恨古人不见我先生其鉴之昔宗少文图名山以

卧游余之作此则以怀人也画始于九月十七日成

于十月初七日云

  题画芝

郑所南先生尝自题其墨兰云凄凉如怨望今日有

遗民托兴湘累思深故国虽数语直与离骚同其哀

怨余毎读而悲之乙巳小春偶画墨芝捉笔黯然以

其时考之则可矣

  又

墨成香草寄思美人聊比湘累纫兰𬙋蕙昔人题画

竹云不根而生繇墨生以目余画芝尤当若视笔能

生花而徒侈雕虫者吾置身宁啻百尺楼上也

  题秋林落木图

画家皆祖顾长康长康博学有才气文赋谐谑为人

髙迈不羁故当时推为三绝谓痴绝才绝画绝也余

尝谓人必胸中自有所蕴蓄而寄之于一事故能神

韵超举天机卓绝若长康者苟无其才与痴则其画

亦未必能精诣至于此也后世若郭恕先之蝉蜕生

死米襄阳之遗忽形骸黄痴翁之髙寄倪迂叟之淸

绝其风调为何如者此皆有不可一世之概无所于

容而一出之于画则当其驱染烟墨图绘山川神会

所寄不仅谓之画也昌黎论张旭草书喜怒窘穷忧

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中必于草

书焉发之嗟乎得之矣昔宋之亡也有遗民郑所南

先生隐居不出而尝写墨兰以寄意余谓所南画兰

一花一叶无不具风人之哀怨楚骚之离忧而可仅

谓之画耶故其画亦超绝千古丁未秋日偶作秋林

落木图赠灵白大法师并为题此师览余言当为我

首肯也至摇落之感所谓秋冬之际尤难为怀则又

无俟余言矣

  题画狗

客曰吾闻昔贤图画皆所以昭劝诫而今墨客吮豪

猥及狗马何也徐子曰噫亦庸何知此之不足以备

劝诫哉昔江左风流不矜节概而张彪独徇梁室之

难其畜狗亦遂徇彪以死嗟乎此墨客吮豪所以不

画黑头宁画黄耳也

  题画芝

文与可画墨竹杨补之画墨梅郑所南画墨兰各极

其致而余谓各有所寄焉与可写其髙补之写其逸

所南写其怨而余今画墨芝则又何居乎客曰意将

兼有之而不无所偏也因相视一笑

  题莲不庵

截流六吉两大师南涧老人嗣也其叅学同时受记

同日今髙隐同志结茆同室因取诗人美兄弟之义

颜其所居为莲不庵昔大梅䌸茆龙山移屋后世非

不仰其髙风然岂若两师偕隐更辉映千古乎吾知

其当来乘愿必世世如南岳靑原或且为无著天亲

  题黄孝子端木画

此黄孝子端木氏之笔也孝子万里访其亲于滇路

经龙场驿因图之其墨法实得北宋名家意今以归

自安法师法师即孝子之甥其孝行酷似其舅其人

与其画其地相为辉映尤足千古矣

  题沈贞居隐士遗墨后

贞居先生既遭世变矢欲自全为故国之完人而不

得信其志于是隐居梅原而托兴于寒梅集唐人句

流连吟叹以写其伊悒之思焉此固灵均被发江滨

时也其一字一句自与离骚同其哀怨所谓㧛幽兰

撷芳芷岂诚玩于物耶庚戍冬日贲园氏奉其先人

遗墨揽涕示余余一展卷而黯然神伤者久之余固

重有所悲也若贲园之克修父业不啻戴颙之似安

道织帘髙风益以不坠矣

  题画册

画主南宗而气韵本乎元大家此大略也葢画自宋

以前虽荆𨵿名世然犹力胜于韵而笔逾于墨迨乎

元季四家专主气韵故天机神会超然形似而与造

化者游进乎技矣而后世宗之太过但驱烟墨不求

法矩每多寓意于虚无缥缈而能事不臻吾恐其渐

趋于弱而未免项容有墨无笔之诮也草堂主人则

愿气韵本于元而笔力则进乎宋以骎骎五季及唐

庶几求古人之所未备成一家之学壬子孟夏偶作

此图意匠经营位置不茍固未敢曰笔墨兼到力韵

𩀱举而要其独得恨古人之不见我至烟云出没林

壑深窅溪桥渔浦水邨山落可游可居跃然殊境虽

多画江南山水然如董元之平淡天真自足千古勿

谓吴侬仅自得于东南之耸秀也故复题帧首以博

真赏者一笑

  题画

武陵桃源避世之士所结想而寓言也后世遂因其

说而为之图然何庸知天地之内必无是境乎余素

怀绝尘之志有长往之思因复以意而作是图绝不

规儗前人而岩壑洞穴𥥆窕深阻试窥其中别有天

地原田墟里人烟村落水阁山亭溪桥渔浦可游可

居俨然殊境而遥睇天末咫尺千里孤汀逺际轻舠

出没渺然复有江湖之心焉图成自赏几将长啸入

图不啻褰裳濡足即欲强诃之曰天地之内必无是

境而不可得因笑昔人言桃源而硁硁焉辨其有无

仙隐之为固也庚戍孟冬画于涧上草堂并题以贻

吾甥商志商志其善宝之以无忘吾之素意其笔墨

则兼用洪谷子𨵿仝法此则从商志所请也

  题画

倪髙士画称逸品昔人以逸品置神品之上画𫟍云

纵横习气即黄子久未断幽淡两言则赵吴兴犹逊

云林神会自别气韵超举其为诸家所推重如此余

尝谓髙士之画其所以不可及者不在神韵简逺而

反在笔墨精到不取于有无灭没之间此固三百年

来所未窥虽然又宁独于此乎得其人斯得其画此

非王𫎇辈所能梦见又岂今人以笔墨形似得其一

木一石者可语也庚戍新秋戏为逊如大师拈此并

题以博知者一笑董宗伯云云林画江东以有无论

淸俗则吾之必持此为赠亦可以知逊公矣

  宝华大律师见月老和尚小影题语

大雄设教正法流通有三藏焉一曰修多罗藏华言

经藏也二曰毗尼藏华言律藏也三曰阿毗昙藏华

言论藏也三藏之化导有情解粘去䌸释妄趋真顜

(⿱艹石)画一而其严重则未可同日而语矣葢修多罗藏

则佛与诸菩萨等所说阿毗昙藏则贤圣僧所著惟

毗尼藏则必佛口亲宣而非诸大弟子所得预闻则

律之独重于三藏可知矣故后世能持佛说而悉遵

其五戒十戒以至二百五十戒三百四十八戒之律

豪发无遗恨者岂非古佛现身以袪五浊而净六尘

将以其一身为大千世界众生之标领而拯举世于

苦海出斯人于火宅哉当吾世而有一人焉则宝华

山见老大和尚是也斯世之言佛法者举自托于拈

椎𥪡拂瞬目扬睂跌荡纵横无非义谛遂有流为跃

冶之金堕入野狐之队者矣是即以其拈椎䜿拂瞬

目扬睂而谤法也然则见老和尚之卓然独立于斯

世又岂特为苦海之宝筏火宅之淸凉甘露乎实今

日佛法中之狂澜一砥也辛亥之歳式瞻相好欢喜

翘勤头面顶礼而识之

  题画

壬子春日积雨晚晴山居逺眺𤎆岚出没林壑窅冥

跃然有得正如造物惠我三昩因窃子久云山置之

尺素亦昔人所云休文集中作贼也聊以为知者一

笑耳

  题画

董宗伯自题画妍而不甜纵而有法得之令穰伯驹

如鸟𩀱翼吾将老焉昔有两人合作一画者此独一

画而兼彷两人此老于是不凡矣壬子孟夏偶作此

景笔墨亦在洪谷河阳之间因为拈出真赏者当为

首肯

  题芝兰松柏

芝兰生于空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松柏茂于歳寒不

以经霜而改色传曰君子爱人以德又曰君子成人

之美吾愿知我者之勿夺芝兰之芳勿摧松柏之节

可也故作芝兰松柏以遗冯子

  题俞禹闻画

此俞禹闻先生遗墨也江山廓然一茅堂全据其胜

想见其胸中浩落之致令似仲培从他处购得之属

为题识仲培食贫自力而每见其先人手泽损衣节

食以求之必得而后已昔张敷至孝录一遗扇每至

感思开缄流涕垂美史牒若仲培则又过之矣

  题画

长松叅天山涧𥻘𥻘茅亭踞其中中有两人披襟对

话如闻松涛磵泉之聒耳隔岸一人䇿杖而行矫首

相顾用意颇到此白石翁意也余家收藏白石翁真

迹有此图后于象山丈室复见尺幅因为布景略用

彷之昔人有善绘事者欲长啸入图中子瞻云恕先

在焉呼之或出吾今而知非欺我矣所见皆彷荆𨵿

法皴斫纷披非举世流传笔墨木强者并为识之

  题画

余家灵岩山北朝霏夕霭日与翠屏相对十易寒暑

而相得弥深癸丑秋日轻阴倏霁苍翠扑人庭戸余

坐涧上草堂为仿佛此景不觉山岚林色入我笔端

放笔大快因为题此

  题画芝

芝草无根以瑞气为之根故其形常如云气轮囷离

奇所谓云体无定也而间亦有作楼台有如人物者

葢云气亦多楼台人物之象也善画芝者能得其若

云非云轮囷离奇之致方可许之为写生矣己酉重

阳节并题

  画册䟦语

布衣张苍睂吾老友也生平不可于世顾独善余性

颇纎啬节衣损食惟恐不至顾独能倾SKchar解余厄闻

者异之苍睂笑曰使人人能如徐孝廉吾又何难倾

吾资乎于是知者不能测也尤嗜余笔墨得余一画

一字残缣断沈无不藏弆累累满箧衍而未已也余

亦乐为之尽故虽绢素填委戸SKchar常满而必挥𨚫别

请以应之癸丑夏秋之交苍睂病甚病中无所念顾

独寓书于余索余画册甚急且曰吾得子画饥为之

饱病为之起今吾病濒殆子奈何吝一举笔乎余于

是刻期而成而苍睂病果愈余语苍睂曰吾画果如

是君当以药价归我于是相与大笑且属余识其后

昔陈琳之檄足愈头风桓康图形为人止疟况余与

苍睂乎其得吾画而病起无疑也后之览余此文者

可以知苍睂矣

  题宛山顾氏家藏圣教序

圣教序于右军书中别具垆鞴自成一家细玩其通

篇章法脉理之妙尽在行墨之间回顾顿挫无异一

时濡毫运腕而出者诚千古一奇也余尝谓观圣教

序如焚百和之香如杂百宝以成器今人但闻妙香

但见重器而不知其为百和杂宝也宜乎今古书家

之宗之如此而不断本尤为收藏家所重此帖故佳

识者目能鉴别余故不论而论书法云

  题画蕉

蕉产南州其吐赤花者非常种也其叶差小而纹细

俗呼为美人蕉风前摇曳绰有姿致其花亦秾丽艶

冶非凡花可比吾又闻中庭而植之或置之室正中

则其花亭亭直上若稍偏于东则其颖必西向偏于

他处亦然花既负正色而性复中立不移此固得天

地之正气以生者也朱子子禧得昔人画蕉一幅意

甚珍之人之嗜好必本于性髙人介士之有托于芝

兰者皆然也则朱子之珍此幅也非有𢍆于蕉耶

  题画

𨵿家山水其笔墨兼到风骨自殊后贤罕及元季四

家无不从董巨荆𨵿来虽气韵逺过而风骨仍须推

前人也庚申孟春偶得茧𥿄甚佳兴不可遏因彷𨵿

同笔意作重岩逺霭图洪谷子云春则逺水拖蓝遥

山映碧夏则林木蔽天倚云瀑布近水幽亭然则余

此图葢春夏之交也图成自赏复题四绝句过庭所

谓𥿄墨相发一合也偶然欲书一合也余于此图则

兼有此二者矣并题以质之知者

  题顾尊实收藏黄孝子真迹

余题黄孝子端木氏画三帧矣一为浮屠自安师所

藏一为李于輹氏所藏此则顾头陀尊实所藏也法

书名画托于笔墨楮素本自同于烟云之倏忽蜉蝣

之旦暮而流传人间语于不朽固有物以行之有物

以持之也故有穹碑巨勒磨灭无馀断𥿄残缣久而

益显嗟乎是岂在笔墨楮素妍媸工拙间耶端木独

行卓绝自擅千古况其所图又皆足存宜乎知者之

争购之也此帧则山崖诡奇树石突兀而悬泉千尺

挟风雨之势以俱来若闻其轰豗喧激之声者亦奇

矣视自安于輹所藏较胜顾头陀其善藏之

  题画

郭淳夫云东南之山多奇秀天地非为东南私也东

南地下水归以漱濯开露之故其山多奇峰峭壁斗

插霄汉而亦多曲𪩘𢌞峦盘礴水面米襄阳云董元

平淡天真渐近自然溪桥渔浦洲渚掩映一片江南

也又云人称江南葢自顾恺之以来直至南唐董元

巨然皆一体不移至𨵿同则云饶有𨵿河之势而少

秀气昔人之论山水论画法乃尔尔余平居作画好

彷荆𨵿董巨然学荆𨵿者惟师其笔法风骨耳至于

分布位置命意取景则居然江南山水也乙𫑗夏闰

五月酷暑闭戸谢客坐涧上草堂觅长幅作横卷经

㸃染寓意幽胜山峦层复林木苍郁幽奥处寔欲

生云浓翠中若可避暑而慿眺则有平逺之山讨寻

则多崎仄之径昔人所云可游可居或庶几焉图成

自赏因书所见以遗好事者并博一笑云

  题芝兰卷

园绮采芝于商颜灵均搴兰于澧浦其徘徊容与偃

仰歌吟于髙山深谷逺渚芳洲之间撷芳洁而写离

忧为何如也余避世三十年而足不逾戸者又十五

载矣兀然一室俯仰千秋偶有所触辄写芝兰以寄

吾意意之所得自谓不让古人则是吾土室十笏之

地而商颜之髙山深谷沅湘之逺渚芳洲无不在是

墨沈淋漓香风披拂以兹尚友宁曰卧游所谓恕

先在焉呼之或出也吾以质之知者

  题集古录唐昭懿公主碑䟦尾

自汉以后天子之女称公主谓天子不自主婚而以

公主之故也然所谓某国公主者公主其定称某国

其封号也欧阳公乃以某国公主之为说谓差不失

公主之义则误甚矣此不过如某国夫人某郡夫人

之称耳若果如欧阳公之说则某国长公主某国大

长公主则又何以解耶此最浅而易见者而以欧阳

公尚尔甚矣著书立说之难也

  题碓庵和尚效寒山诗

九方皋之相马也若灭若没若存若亡得其天机斯

得真马矣嗟乎彼天下俊物便不可以形似求之况

形而上者乎匠人胡寛营构新丰门闾巷术如一徙

者争归其家至于鸡犬亦各识其处然不可即谓之

丰优填国王思慕于佛募神工以牛头旃檀刻佛像

豪髪无遗后佛再至像遂出迎然不可即谓之佛徙

效之于形似也若于道也得其天机如印印空规矩

纵横其揆则一不然辙迹可循去之弥逺矣竺典云

菩萨声闻不能作佛语亦在其所得耳岂效之而能

然乎虽然吾闻之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得之斯

效之矣易曰拟议以成其变化效之斯得之矣

  题画

墨竹如作草书贵流丽作飞白𩀱钩竹如作小篆

贵遒劲缜密老杜句书贵瘦硬能通神又云巨剑长

㦸森相向吾当移以目此也辛酉夏日放笔怏甚并

题自赏

作寒林须笔墨间自具萧森凄𦂳之意始得昔人所

云见北风图觉凉者是也昌黎句森森万木夜僵立

寒气屃奰顽无风此图有焉

山水澄静林峦旷远扁舟独钓真有遗世独立之意

吾意其人当是子陵志和之流也俯卷伫想者久之

  题彷倪云林画

画至元季专主气韵未免墨过乎笔此大痴仲圭犹

然独云林画虽以天真幽淡为宗然意匠殚精笔墨

兼到不多取意于烟云缥缈之间吾故谓云林不可

及处不独在超然淡逺而反在神力精到此又三百

年来画𫟍之所未窥也余向见友人收藏云林真迹

有溪山胜概图为临此景自谓神似当不作石田翁

彷云林为赵同鲁所诃也

  题画册一

乔林叅天幽崖出水连峰曲磵回合萦纡而山家村

落叅差掩映此固人间之殊境而画境之所必取也

个中擅胜尤称北𫟍北𫟍于骨力气韵两者兼长故

曲臻其妙允称绝诣耳

  二

作画自必胸怀浩然饶有古人风致淡荡天真触处

而出万顷澄波一纶垂钓拊景遐思悠然自逺其子

陵𤣥真之流欤昔时见巨然笔因想见其为人久而

不能忘也

  三

山色满空濛渔村隔烟水疏柳垂古岸网集澄潭里

此余向时题惠崇画句也今即以题此渔汀雁渚蓼

雨𬞟风笔墨之间呼之或出恨古人不见我非虚语

也吾当起古人而问之

  四

茅亭踞江皋乔松俯其上遥望山翠寒近听松风响

波光渺无涯烟云自来往披𬓛坐此中忘言足幽赏

余向时有此诗即写其意诗则似摩诘之有画而画

则笔尖墨淡纯用𨵿家山水法也

  五

画推南宗以其丰致韶令无伧楚面目也赵大年宗

王右丞名贵之气溢出缣素命意用笔不落凡径真

神仙中人也若木末孤亭石梁斜度横波逺岫一片

江南固不独京雒间景耳吾以质之知者

  六

竹林茅屋逺山古树小桥流水𢌞绕吾庐见者翛然

有尘外之想尝有句云竹林隔世尘泉鸣山愈静闲

云满庭户逺色来诸岭可以目之矣而画则许道宁

意也

  七

石壁排空悬泉万仞命意固雄而烟水沦涟山根出

没扁舟容与与波上下令人一见复有江湖浩渺之

思未当以笔墨观也松雪尝作此景其追写前人于

苕霅间耶

  八

髙峰突兀下照淸漪古树扶疏恰临野屋中有人焉

拊景啸傲⿰𧾷攴脚北窗非羲皇上人耶可以逺想可以

忘世非范中立不能也文潞公尝谓寛于山水为写

生手每览其画而益信斯言

  九

北宋以前画尚骨力元季四家画尚气韵故多寓意

于烟云有无之间而力逊于前矣惟倪髙士则笔力

精到专主荆𨵿有非一时大家所能及者不特以无

墨蹊径而兼幽淡两言也可与知者道耳当证之

千古

  十

山有三逺而深逺为尤难然不有髙逺则深逺之意

不出古来大家极尽能事固未易言即能擅胜而就

其所作亦累十而一见耳昔见黄子久春山叠翠图

深逺髙逺兼而有之试彷其意茍有知者当相视而

笑也

  十一

昔人论画或有笔无墨或有墨无笔二者未能兼长

即擅名艺𫟍未称绝诣若梅花道人则两无憾焉而

墨法尤胜然未易几茍风致未逮古人而妄于笔墨

求之则去之弥逺古人复起不易吾言

  十二

黄鹤山樵有万松书屋图余向时见之今犹能仿佛

其意然巨幅也今缣素未盈尺而千岩万壑飞泉悬

瀑石梁鸟道孤亭曲室无所不有而位置悠然对之

如闻松涛如听泉响吾不欲仅以前身画师如摩诘

自谓也

  题二志二传

余不文谬为海内所知猥以文事见属碑版传志执

简受役已有年所然实不敢泛应一字必前贤景行

懿亲密友吾心所灼知者然后应之故凡吾所𢰅述

多伟人也而其中尤俊伟魁杰称不世出者凡四人

焉此四君子者出处不齐名位迥异而其立意较然

不欺其志足以凌轹千载兴起百世则无不同吾幸

得操觚以为之志与传故合四篇为一书以贻吾朱

子致一吾知致一之善藏之也嗟乎碑版之文不得

已而后应应者尝什一辞者尝什九然积而累之亦

不一矣虽不敢蹈昌𥠖之谀或亦未免中郎之愧若

四君子则惟恐吾文之不足以张之岂谓有一言之

溢乎四君子者宫保尚书𡊮安节公状元宰辅文文

肃公贡士朱先生文学沈征君也



居易堂集卷之十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