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启母庙碑 中华文库

臣闻天地生成，其法自然之谓道：阴阳鼓舞，其功不测之谓神。然则物或类感，事因通变，乾栋倾而三光北驰，坤舆缺而百川东泻。河沦越巂，有郡邑之为鱼；水陷历阳，有吏人之化鳖。访遗踪于女峡，风雨萧条；征往事于姑泉，弦歌响亮：盈虚靡定，合散焉常？不知谁子，既老氏之多懵；忽然为人，宁贾生之足辩？仰观俯察，裁识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未穷生死之说。得于道而失于道，义有必然；出于机而入于机，理无或废：知变化者，其知神之所为乎？

臣谨按启母庙者，盖夏后启之母也。汉避景帝讳，改启之字曰开，厥后相传，或为开母。而顾野王《舆地志》，卢元明嵩高记，并不寻避讳之旨，以为阳翟妇人，事不经见，谅无所取。粤若玉斗璇玑，李母之居邻北极；金台石室，王母之宅在西山。气为母则群物以萌，月为母则容光必照，坤为母则上下交泰，后为母则邦家有成。故华胥履迹而雄氏孕，女登感神而炎运作，星流华渚而白帝生，月贯幽房而黑精降。明明有夏，穆穆涂山，予娶于度土之辰，女婚于台桑之地。搜奇帝纪，摭异归藏，束生发蒙而有迷，韩子称贤而不朽。汉臣之笔墨泉海，陈其令名；秦相之一字千金，叙其嘉应。士歌南国，徒闻候禹之词；石破北方，终见生馀之兆。则郭璞所谓阳城西启母石，李彤所谓嵩山南启母祠，隋巢之说有征，《鸿烈》之言无爽者矣。昔者鸾川之上，母变空桑；豚水之滨，男生破竹。美人之虹名䗖𬟽，仙妇之月作蟾蜍，精卫衔木而偿冤，女尸化草而成殡（一作媚）。山崩蜀道，台候妇而无归；石立武昌，亭望夫而不及。论乎诞载，群下莫尊于帝王；语乎迁易，凡百无闻于感致：美矣哉！不可得而称也。

大唐革去故，鼎取新，与运而生，继天而作。握乾坤而造物，海内知春；辟混沌而为家，域中无外。天皇膺历，数顺讴歌，金柜玉版，服皇王之能事；衢室庙堂，承祖宗之茂烈。垂衣裳而作元后，端拱北辰；负黼扆而朝诸侯，响明南面。周邦赫赫，其道洽于成、康；汉室巍巍，其化锺于文、景。东渐西被，远安迩肃海三年而无波，云连月而不散。天端降，地符升灵凤五文，岁时来苑囿；神龙八卦，昏旦游池沼。《礼》云乎哉：“无取于周旋揖让；”《乐》之谓也：“必在于移风易俗。”司禄益富，家国于是乎有馀；司命益年，臣人于是乎不夭。明王三惧，未尝遗戒慎之心；天子四邻，莫能展弼谐之用。家安其业，但听于邻鸡；人得其和，遂同于野鹿。表谶记，奏河图，四十六事之著明，葛云尚也？登太山，禅梁甫，七十二封之可识，何以加乎？

且夫穷圣神，备道德，滋萌元气，开辟太初，斯迺天皇氏之所以应乎天也；依土地，明神灵，驾六羽而上腾，度九州而下济，欺迺人皇氏之所以顺乎人也；造书契，教畋渔，合五纬而节四时，登九天而类万物，斯迺牺皇氏之所以制人法也；务播殖，该变通，尝药以救兆人，聚货而交天下，斯迺农皇氏之所以兴人利也；振夔鼓，载龙旗，天则元女授符，帝则黄神降斗，斯迺轩辕氏之所以除人害也；均度量，正都邑，惣秋令于金天，分瑞官于凤纪，斯迺帝昊氏之所以为人极也；洁祭祀，义鬼神，履时以象天，养财以任地，斯迺帝顼氏之所以为人教也；秋乘马，春乘龙，顺三辰而天道平，建五正而人事理，斯迺帝辛氏之所以为人政也；明如日，晦如阴，人无识其名，帝何力于我，斯迺帝尧氏之所以昭君德也；闻一善，举八才，帝唱动而烂星云，天歌发而跄鸟兽，斯迺帝舜氏之所以章后功也。夫三统者道之大，五行者生之宗，三皇法之而列，五帝则之而序：道以三兴。德以五立，非天下之至圣，孰能兼于此乎？

而犹虽休忽休，损之又损。下明诏，发德音，尊天而重人，省方而巡狩；举星毕，曳云梢，召风伯以清尘，命山灵而护野；驰洛邑，骛襄城，天回而地游，云合而雾遝。周穆王来游太室，先微夏启之居；汉武帝有事嵩邱，即访姒开之石。徒观其丹青岁古，霜露年侵，圣情有眷，兴言改葺。其山则古文之外方，其地则新邑之中土。铭坛逦迤，斜分玉女之台；碑阙相望，近对石人之庙。金草生而五色，贝树长而三花，紫云合遝于溪涧，白雾氛氲于岩岭。考之易林，信为神明所伏；求之遁甲，固以威灵肃然。夫其命有司，乘务隙，因高背下，察隐嶙之馀基；审日观星，揆摧残之落构。周官置臬，郢匠挥斤，异态神行，全模化造。红葩夺日，飞累榭于山间；绮缀冲风，架回廊于木末。仙人在楝，神女临窗，周施玳瑁之椽，遍覆琉璃之瓦，赤玉为阶甃，黄金作门阙。山如白岸，树似青溪，羞蕴藻于前庭，藉生刍于后径。兰香夹水，居然洗沐之资；竹帚临风，自隔嚣尘之境。梦台云雨，宋玉对而先惊；楚壁山川，屈原书而几倦。寿宫憺兮不扰，象设安兮逾肃。霜罗曳曳，云锦披披，鸳鸯褥兮翡翠帱，白羽扇兮青丝履。垂玉鸾之佩，若往而若还；戴金雀之钗，不长而不短。其居处也，暖暖昧昧，阴闭阳开；其被服也，煌煌荧荧，霞驳云蔚。鼎俎则麟胎凤卵，烝蕙燃蓂；饵膳则木蜜金膏，玉浆琼酒。

当是时也，合五岳，讯九魁，选太阴，命元阙，冯夷鸣鼓，女娲清歌，左苍龙兮吹篪，右白虎兮縆瑟。金真拂府，玉女焚香，肃肃习习，天媛来风雨；雰霏霏，神姬下霜雪。孔雀飞而仪凤舞，弄玉邀欢；軿车合而罗绮陈，智琼陪宴。麻姑服道，变海水而来游；织妇希风，填河津而下谒。洛妃绰约，江妃绵眇，元女以明月为珠，素女以颓云作髻，九天真母，八极夫人，毕集于兹矣。青霞衣兮翠云裘，灵连蜷兮既留车，回风兮马飞，电视倏忽兮无见。昔者济阴山下，降尧母之精灵；湘川水曲，留舜妃之响像。壝坛或在，徒闻介福之名；楝宇不修，谁辨安歌之处？岂知夫三仙福地，百姓尊祠，挟王者之都畿，当圣人之顺动。牺牲玉帛，可以洽气和神；幼妇外孙，可以披文相质。虔奉纶旨，式陈壮观，虽周人作诗，自得后妃之美；而魏臣献赋，终惭《神女》之工。敢作铭曰：

九州地险，五岳天中。蛟龙洞穴，日月仙宫。蓄泄云雾，震荡雷风。笙歌近接，锺鼓遥通。（其一）

昔在妫帝，洪泉未塞。昏垫下人，汎滥中国。于铄大禹，显允天德。龙画旁分，螺书遍刻。（其二）

佩文北海，省土南方。还从碣石，更下台桑。予娶有礼，我都攸昌。八年不顾，四载维荒。（其三）

宛委既登，轘辕伫凿。家室误往，熊罴方作。天道幽秘，生涯纠错。其化则迁，其灵是托。（其四）

处妃之馆，仙女之台。物类通感，精魂去来。巫山庙立，汉水祠开。壝坛岁古，楝宇年摧。（其五）

皇矣大唐，丽哉神圣。膺图受箓，体元居正。赫赫高祖，天有成命。明明太宗，于兹为盛。（其六）

重光累洽，下武嗣文。负扆而化，垂衣以君。三灵蚃，六气氤氲。鱼鳖咸若，难犬相闻。（其七）

重译请命，殊邻禀朔。化及中孚，风移大朴。天秩百礼，人和万乐。汾水可游，昆山何邈？（其八）

随巢旧说，夏启遗居。盛德不泯，嘉声在诸。周王转跸，汉帝回舆。聿怀降鉴。其祀如初。（其九）

虞衡掌木，班倕葺宇。虹亘梅梁，龙盘桂柱。草积庭院，水周堂庑。石室置俦，轩宫为辅。（其十）

珠帘洞卷，玉座含清。金翠勺乐，罗縠轻明。仪形若动，侍卫疑生。依稀有物，恍恍无声。（其十一）

帝子湘川，天孙汉曲。翩绵缥眇，踌躇踯躅。神女弄珠，灵妃启玉。倏来忽往，星繁电烛。（其十二）

壮矣丽矣，神之听之。聪明是属，景福无欺。夫人立馆，幼妇镌辞。巍巍皇室，万万馀基。（其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