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宋录/原序 中华文库

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而征自葛。太公佐武伐纣，战于牧野，师三千人。盖伊、吕师贞丈人，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也。自古受命平江淮者，皆非天子仁义之兵，务快私意，深入重地，或乘天时，拙于地利，失于知机应变彼己虚实之势，鲜有不资于敌者矣。故曹孟德一百万，败于赤壁；苻坚九十万，败于淝水；蒙恬二十万，败于荆郢。身耻名辱，遗诮千古，亦徒劳人尔哉！我圣元大丞相巴延公，承圣明文德，不干羽两阶而万邦来格；统文武全才，不孙吴七书而亡宋无敌，取襄、淮如拾芥，平江南犹反手也。大德七年，杭州路司狱官平庆安建白大丞相、太傅巴延公加封淮安王，谥忠武，创祠立石，分于武成王庙左。又次第《平宋录》讫，大路推官王国宝请序其首。余谓功臣勋烈具姓名者一百二十馀人，悉列于目，然于正、野史，更为收摭建异论、立奇绩于当时者，以为全书激劝，后世人有光于史笔者，何多幸邪！抑试论之，太公望前代封昭烈武成王，以其一戎衣天下大定，归马于华山，放牛于桃林，使周之子孙八百二十七年不复用兵，此其所以为武成王也。又封吴孙子于右，汉张良于左，亚于昭烈，血食配飨。夫孙子者，虽著《兵法》十三篇，有临时应变、万举万全之能，不过破楚入郢，皆战国诸侯抗兵相加，未尝混一区宇，齐、魏、燕、赵、秦、晋尚为勍敌，莫敢侧睨。故将鉴博议，孙武操术有馀于权谋，不足于仁义，可以为春秋诸侯之将，不可为三代王者佐也。吾淮安王则不然。天姿神迈，雄才大略，运筹计算，料敌决胜，岂止十三篇权术而已哉！皆以仁义不杀为主耳。吾圣天子以仁义将将，淮安王以仁义将兵，箪食壶浆，室家相庆，一统天下，郡县四海，无往而不捷，则尺地一民莫非其有矣。异哉！圣元豪杰，何其盛耶？大德甲辰秋七月朔至，宾子邓锜序。

天以大元世祖皇帝圣文神武，一统天下，时则有若巴延丞相，如阿衡之于成汤，太公之于武王，可谓声应气求，云龙风虎之会哉！中统四年，入侍天颜，一命中书省平章，再命中书省左丞相，三命领枢密院事。至元十一年甲戌秋九月，董师南伐，浮汉江而下，所降复州，不以一兵一骑，入城不掳一民，不掠一物，所至皆然，而斗南诸郡望风归附矣。十一月辛亥，舟师出沙河口，入大江。宋之所恃者江，无江则国亦无矣。此丞相独断第一功也。乙卯，以舟载铁骑三千，令阿珠平章渡上流二十馀里青山矶，战于江中，果得南岸，拂早来报，丞相大喜。此一举天下之奇兵也。一相渡上流，一相渡下流，天下定矣。丞相时亲攻阳逻堡，击走夏贵数十万众，天下大定矣。于是黄以西，鄂以东，郡无不降，安庆范文虎降为先锋。十二年乙亥春二月庚戌，宋平章贾似道部孙虎臣兵十万馀，屯丁家洲，遣使称臣纳币，乞退师，不许。己未，大战江中，击走之，二人仅以身免。四月，留屯建康，俟秋再举。七月，朝上都，拜中书省右丞相，保奏阿珠拜左丞相。右相东下，兵尽东海；左相西上，兵尽南海，天下大定矣。八月，自淮东渡江。常州已降复叛，十一月，屠其城。十二月，宋相陈宜中约降。十三年丙子春正月，至长安，陈宜中不至遁。甲申，至皋亭山，宋使来献宝玺、降表。三月丁卯，入杭州城。甲戌，赴阙，迁宋全太后、幼主北行，太皇谢太后病未迁，福王与芮相吴坚以下皆北。宋相文天祥先留军中，至镇江遁。此《丙子平宋录》之大略也。然则以世祖皇帝之圣，佐以巴延丞相之贤，天固与之。宋以老后幼主，佐以权臣贾似道之奸，其罪之尤大者，叛盟爽约，留信使于淮郡，援逆雏于山东，天实亡之。福善祸淫，皆天也。求为此序者，前杭州司狱燕山平庆安。大德八年甲辰九月十五日，通议大夫、前建德路总管兼府尹方回撰。

司狱平庆安上言于朝，立太傅巴延公之祠于钱塘武成、忠烈二庙之间，未获。先世之令典，以宜其施，惟耆艾是求，次及于仆夫。为世功业，吾山林之士，所不言也，谢不能已，复以所闻。昔先王之有天下也，于其左右之臣，必畴其爵邑，锡之土田，树之旌常，公之彝器，使其子孙奉其祭祀，若周之太公、汉之子房，是其人已。封建既废，斯道不复，而名臣之迹，亦有所表，以不泯于世。故白起祠于杜邮，马援祠于南海，诸葛祠于三巴，张巡祠于睢阳，皆所以明施报之义，扬盛大之业也。今国朝之兴，元辅之臣，股肱爪牙之士，辨博之人，肩摩踵接，固多有之。以仆所觏，未有逾于太傅者也。用兵江汉，不嗜杀戮，城下之日，万姓谧然，是太公之将也；辅我圣皇，克正大位，是子房之傅也。而庙祀之礼未及白起、马援之徒，则人之说者固龂龂于是矣，亦何以显昭代之恩，立贤者之劝哉！况于钱塘为立功之地，饬之祠宇，使耄稚承事无有厌斁，其义不浅，亦使武成之庙，太公、子房之灵有昭有烈，顾不伟欤！夫扬国家之美者，臣子之心也；捐已然之物者，天下之言也。仆夙婴孤蹇，寄迹黄老，飘举世外，何取何遗？以其诹于仆也，聊诵所闻，酬其请。当涂杜道坚敬书。

人有御大灾，排大难，立大功，则祠祀之，谓其能为斯民立命，为斯世开太平，追慕其功德，使之血食于后世。如禹之平水土，伊尹之相汤，太公之佐武王，周公之辅成王，汉之三杰，蜀之诸葛孔明，晋之羊叔子，唐之裴度、颜真卿、郭子仪，皆庙食于百世不废也。惟我大元巴延太傅、大丞相、忠武淮安王，以振振麟族，游于宗藩，中统癸亥，由西入觐，世祖皇帝一见之顷，如协梦卜，托以股肱心膂之寄，随拜中书平章事，凡军国繁剧，剖决无留。至元改元以来，宋权臣贾似道于我大国背盟失信。至元甲戌秋，王奉诏南征。冬十二月，大兵飞渡长江，如履平地。曁还阙大拜，复提师取江淮数十州，直捣苏、秀，所向风靡，兵不血刃，皆纳款降附。至元丙子正月十八日，军次杭州北关，秋毫无犯，市不易肆，宋都生灵咸被更生之德。时屯兵浙江沙浒，闻宋太后与宫女宫中耽望，仰天祝曰︰“海若有灵，波涛大作，一洗而空之。”夫何胥涛恭遁者三日？自非王忠诚感格，畴克臻此，宋人始知天助人顺，气数将移，遂于二月之六日，率其国大臣等望阙拜伏归觐。王随以密旨召还，班师振旅。其丰功伟绩，允谓穷天地亘古今不世之盛名，无以加于此者，虽庸人孺子，皆得而言之。惟王谦谦不伐，了无德色。告成于上，勇退揆席，优游绿野二十馀年。天下苍生方将徯王复用，奈降年不永，一旦弃人间事。至今江南遗老感王不杀之恩，怀王抚绥之德，闻王之薨，莫不流涕。王生于丙申，薨于至元甲午之冬，享年五十有九。子孙皆显于朝。窃惟王恪恭乃职，克成大业，未有能发王之心而闻诸上者。独杭州路司狱燕山平庆安奋身陈言于宣抚，奉使嘉其言，而转呈都省，遂获闻奏，追封淮安王谥忠武。都省俯从祠祀之请，俾之募缘，以集其事，平司狱又能货卢买木，以倡其首。请佃杭城亡宋武学故基武成王庙之东，建立祠宇，往来之人得瞻庙貌，皆发忠义之心。仁义哉！平司狱之操心也！且锓梓王行实，传于世，名之曰《丙子平宋录》，开卷了然，见王勋业之大，凡当时同心戮力之人因王而得彰其名于天下，后世又知平司狱倡义扬善之盛德，顾不伟欤！时则有嘉其志之克成，嘱余为之序云。大德八年，岁在甲辰，秋九月，前松江府正钱塘周明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