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五十四 张右史文集 卷第五十五
宋 张耒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旧钞本
卷第五十六

张右史文集卷 --卷(⿵龹⿱一龴)第五十五

 论

   司马相如论

司马相如虽以文章事武帝而慨然有君子

之风盖其心不专以其技易宠禄又有不忍

欺其所知者东方朔论上林苑害民田号为

正諌咈人主之欲而相如上林其终所陈与

方朔何异且相如事景帝㳺梁羁旅不偶亦

思㤗矣起而逄其合持末技以求售此常人

之情唯恐失其意也爱𢙣未可必而諌及之

此其心似不志于利者也其后为帝开夜𭅺

通西南夷既至蜀得其父老之说颇自悔其

失作书为谕蜀而实以风夫既己开其利于

前矣徐觉其害又不忍黙黙此其心似不忍

自欺者与夫遂非而忍愧者亦异矣始相如

亦自以慕蔺相如彼其従来有足𮗚者矣

   赵充国论

余读赵充国传𮗚其用兵决䇿若可以有奇

功然提大兵对五万之先零持乆𢾗年而不

决其取之也又外有奇变可喜之功盖尝疑

其多畏而少㫁及见其言兵𫝑国之大事当

为后法而后知其非徒然也夫先零之事㣲

矣然其规略即古之谋臣智士之遗法也古

之善计者未尝一日不志于功名而不肯为

徼幸之利而其术本于𮗚时时非吾之所能

为而吾能引而致之不然则安坐以待其疲

舍是未有肯𡚶动者夫提兵决𢧐斩级捕虏

与敌闘吾可以有功而不可以无患也未可

以无患则变生不常而胜负未有所在谋人

之国都而吾之胜负未有所在是天下之危

道也充国救罕开以离其支党遣其降者以

乱其腹心培之于覆亡乃徐待其熟而后振

之夫充国岂以谓力𢧐决死为必败哉以谓

善𢧐者其法不当出此故也昔余尝怪武帝

用卫青霍去病出万死百𢧐以践蹂丐奴之

强此两人斩馘降虏不可胜𢾗单于远遁汉

南空虚而终不能得志至其晚年汉与丐奴

两不振矣唐太宗与颉利临渭水而盟方是

时内有太宗之雄而李靖李𪟝为之将帅致

颉利于室中而闭其门覆军杀将何求而不

可太宗竟不岀此而其后颉利危殆国中空

虚李靖以五千𮪍谈笑而㓕之夫武帝之无

大功何也𢧐丐奴之强而不能致丐奴于弱

而后𢧐而太宗之明知颉利之方强虽足以

取而未可以无患李靖以孤军而功过卫霍

之百𢧐彼惟投其时故也其后太宗举国以

取高䴡猛将锐卒自以无前而顿兵坚城逡

巡而退何则盖苏文之雄而欲以亡国处之

过矣高宗之时盖苏文既死则用一李𪟝取

之而有馀夫𪟝之才岂过太宗哉敌之时异

也勾践与范蠡百计而谋呉勾践不能忍而

欲𤼵也𢾗矣蠡独不可而至稻⿱解虫 -- 蟹之变则遂

𧺫而不疑何则彼之至计不独以𢧐为也故

充国以善𢧐之才谋五万之家至百计蹙取

弥年而后成彼非𢙣速也以谓此用兵之法

   陈汤论

余𮗚汉公卿谕陈汤矫制斩郅支之赏其守

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后奉使者乘

危徼幸生事夷狄一奇其功愤其为庸臣所

诎者则称誉替说大功不录小过大美不疵

细瑕宜加尊宠以𭄿有功此刘向之论也夫

奋不頋身决计出奇以孤军取单于之SKchar

之藁街自汉撃丐奴以来有能如此者而𣣔

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

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

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

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何则

人臣不待命而有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

所病也故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

従而赏之愈于不赏可也所以为说则终亦

未有以服𢙣矫制者之论惜乎无有以是说

告之者矣所𢙣夫赏矫制而开后患者谓其

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阴山之北凡几单

于自汉击丐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

世独一陈汤得单于耳其不可以常徼幸而

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裂地而封汤乃著之

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

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而未可得何遽有

邀功生事之忧哉故上足以尊明汤之有功

褒𩔰之而无疑下不畏未来生事邀功之论

天下之善计也古之为法者行法而不失人

情当夫事实而亦不使之不可継凡若此也

昔者韩患秦之无厌也下令曰有能得秦王

者寡人与之国大夫皆谏曰不可赏不可以

若是其重也韩王笑曰得秦王而寡人与之

国是赏有再乎且得秦王矣寡人其忧无国

哉是赏汤之说也

   萧何论

高祖论萧相国为三杰之首及论功行封为

诸将百计谕暁卒以何为苐一高祖之待何

也可知矣高祖之有何是人之有五脏木之

有根鱼之有水也使何虽有大过犹将容之

然一曰为民请苑中地高祖𤼵怒奋然如斥

奴隶使有司械繋辱之而不疑此在常人为

之则必以为彺芴反常而高祖独安为此其

心盖有说也高祖知何之才而不能不疑者

也何之居关中用鲍生邵平之说而帝乃大

说夫二生之说浅夫畏嫌之常情也而其术

足以当帝之心是帝于何未有无间不疑之

至信也吾未能安枕于何之心则其心惟恐

其恃功骄恣而以我之不忍侵辱之也故以

天下之大功一日有微罪则以奴隶之辱加

之而不疑使何意知吾之不惮侵辱之如此

务以逆去其骄蹇之意此高祖之术也其后

绛侯立文帝以天下与人论功宜何如一日

有疑谤下之狱吏几死而仅免夫文帝非不

徳绛侯其心未免于疑如高祖之于何也虽

然绛侯吹箫之羁民其骁武勇鸷疑其恃功

而喜乱恐其甚疑而逆折之可也若萧相国

谨畏徳厚之君子虽共天下可以无疑而驭

之乃与韩彭同术然则文帝得之高帝过矣

   邴吉论

邴丞相为人至深厚也余独有恨焉虏入云

中诏问丞相御史以虏所入郡吏不能对得

谴责而丞相能具知见谓忧邉思职夫吉之

能知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従事于其所

急而一时际㑹于他人之力亦可以为徼幸

矣谓之真忧𫟪思职也可乎因徼𦍒以得誉

遂従而冒之坐视人之得谴责而不分谤则

亦少欺矣龚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为长者

遂不敢以为出己曰此乃臣议曹教臣夫遂

以能归功于君其善㣲而不冒人之善其徳

厚矣方天子譲御史吉如曰臣与御史等耳

臣之仆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为能

岂独忧𫟪思职而己哉世人有未尝射挟弓

注矢一𤼵而申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

其人不譲则知之者笑之矣邴吉脱宣帝于

死能绝口不道独贪一驭吏之功殆必不然

传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吉未之思欤

夫冒徼幸之祸而安处之此庸人之所常行

独为邴丞相恨也

   卫青论

自古中和深厚之士可以保富贵处功勲而

不足于名高轻侠慷慨之士立可喜之行者

可以为名高而多履危祸工者若皆有所不

足然为可喜以取名者其技止此耳使为中

和深厚必不可得而中和深厚之士其于取

名惊世成者能之而有不为也司马迁论李

将军之死曰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论大将军

曰以柔媚于上其于天下未有称也愚意李

广之所为青之所不愿而非不足也以青为

奴虏庸人遭时幸㑹以取富贵者耶则汲黯

不拜大将军曰使大将军有揖客頋不重耶

青由此盖重黯李敢怨其父死至撃伤青青

为讳不言青知揖之重于拜推足以报敢而

为讳之惩田窦之事至绝口不荐士不斩苏

建使归命天子言之如不快人意而其知时

见逺皆中几㑹青顾不能交SKchar夫籍福之𭭕

而为决意斩伐者之所为耶凡此𩔖非庸人

所能也彼非庸人而为此则必有道矣而遽

欲贤广而贬之不亦过哉夫好名之士常鼓

舞于壮锐可喜之莭而不快于持重逺见之

士广之所为天下之干勇者好之其明者未

必善也后世论郭子仪李光弼二人者未尝

不右子仪夫善𢧐而有谋果敢而精锐是𢾗

者子仪皆苦其不及其寛缓仁爱宜若鲁钝

矣而卒过光弼者何也子仪之所长光弼之

所不能光弼之所长子仪或未必待是故也

南王与伍𬒳为反计而彼独称大将军以

折之彼其仗莭死义则惮汲黯用兵决胜则

忌青然则为天下未有称者又果然哉

   王导

余𮗚王导之为晋有以也哉自古开国建邦

尚功利修𢧐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国家法度

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无内乱然当其亡也

以为大敌取之何则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

犯故无内乱夫国小𫝑单而有所恃必敢闘

其人才可用则不能下人夫小国敢闘而不

下人大国之取也吴蜀是己诸葛亮治蜀法

制谨宻兵武修立粮储丰而器械精故以区

区之蜀而魏人不敢侮亮既死姜维恃其馀

力黩武好𢧐而魏取之孙𫞐之为呉也江东

才武之士悉用而无遗其将帅多可用之才

𫞐既死而规略风声不㰝其旧孙皓不肯俯

仰畏缩为自守之计时用其武而晋取之故

曰小国敢闘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夫政

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其弊也内之强

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尽𫝑穷则不亡何

则内有强力之臣而无所忌则必𧺫然国人

未去则去之也难非极弊不可复振之际则

不可得东晋是也导相元帝于江东所以立

国者不过賔延贤士招礼名胜设学校谨选

举力为柔仁和厚之政而己夫当西晋之末

夷狄并𧺫天下大乱非有商君管仲之莭制

𠜇深以图功利𧺫怠惰𭣣蓄天下才勇之士

不畏劳苦往反与之深入力争未有能立者

也而导顾为此岂其才不足欤或者曰导之

意以谓限长江而与关洛交兵相元帝而与

刘曜石勒争雄驾御贺循纪赡之徒而与夷

狄驰逐此百举而百败曽不如勿为之愈也

是以置江北之纷纷而为保国之计苟无后

世不遽亡之䇿而可矣夫王敦苏峻之内侮

桓温桓玄之倔强大则君废大臣诛小则控

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卒之

刘𥙿取之于凌夷其弊之后此固导之深图

也齐之政强鲁之政弱鲁朝齐而齐先亡乃

自古然矣

   张华论

裴颜𭄿张华以黜贾后而华不可其言曰𦕅

SKchar㳺卒岁当时华有天下之望奸臣孽后

切齿于华乆矣虽不举大事可得SKchar㳺卒岁

欤华之智宁不知此而为是言何也夫华为

之亦死不为亦死徼幸苟免自安之言耳方

是时华之计无可为者矣与外臣为𬽦则贾

后得籍口以诛之与孽后为怨则强王将以

仗正而行其意𧺫贫贱取富贵既无弃屣之

高又名重累身众所不置己有遁尾之属嗟

乎华于是时盖知不免矣自古为是言者不

以贤不肖皆免者也董卓筑郿坞曰事成雄

据天下不成守此坞夫事不成而坞可得而

守欤卓虽愚亦知之矣曹爽不能用桓范之

计而曰不失为富家翁其措意亦如此华之

SKchar㳺卓之守坞爽之富翁皆知不免而徼幸

苟且之言耳不足论也士之谋身至此亦可

悲也夫

   王郑

昔孔子论令尹子文陈文子皆以清忠与之

而不与之仁𬋩子之徳不及二子逺矣而以

仁与之何也夫仁之为道虽大然其实以济

物为本济物之事非一善可以当之必其才

徳为世所赖得我则存非我则亡我之所在

家安而国治如是则有一善不害为不仁而

有小不善于仁未害也余𮗚王祥郑冲何曽

三人者考其行事之迹従容无事之际虽谓

君子可也然为魏大臣阴相司马氏以丧魏

室卒导而授之夫平日则戒慎君子之所忽

而当事则为小人所不忍为此所谓色取仁

而行违在邦在家必闻者也昔西汉之衰有

似乎此孔光师丹皆盗当仁贤君子之名而

或屈于董贤或迫于王莾使为奸者反依之

以为重呜呼治天下其不可以无才智骨鲠

之士也淮南王欲为乱独惮大将军与汲黯

畏卫青畏其武畏汲黯畏其正也夫世固有

徳不足以化奸才不足以止乱而可以谓之

仁人君子乎夫使令尹子文陈文子当管仲

之任则不胜矣李徳𥙿曰平澹和雅世所谓

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必不能

捐躯济厄可以羽仪朝廷⿰氵閠 -- 润色名教如宗庙

瑚琏园林鸿鹄者此𢾗子之谓矣

   㳺侠论

所贵乎㳺侠者谓其身任人之患难而脱人

于厄也朱家郭解虽不合于大义而其感慨

雄俊先人后己故可取也搂䕶平生龌龊守

常无可称吕寛得罪王莾以其父故穷归之

豪侠立莭无如此时为宜斩莾使脱寛于死

身自亡匿或者以身任之而不悔如此谓之

侠可也䕶得诏书即曰斩寛以闻莾大喜此

苟偷畏懦闾里屠贩人耳当莾时天下威畏

谁非䕶者班固列护与朱家郭解同谓之侠

此何故也泣涕责妻子使终飬吕公此朱家

郭解粪𡈽之馀也何足道哉

   子产论

天下之大患莫大于不量力而不量力之患

𧺫于好高今夫使人皆量力而无慕于贤己

者宜若怠情而无志而不知夫力之所受于

天者莫不有极强任而过使之则将有祸呜

呼怠惰而无志不犹愈于祸欤吾知量力之

不可废也今夫天下之才自匹夫以至圣人

其别无穷然大要有三而己上智中人下愚

是也昔者圣人之治天下使民畏也有不待

刑使人爱也有不待赏夫无刑赏而畏爱行

焉此天下之纯徳也夫惟圣人而后能之而

使中人之才其为治也去赏与刑以求天下

之畏爱曰吾将举圣人也则亦败而己矣使

量力而行之治刑以明威信赏以施爱其谁

曰不可以谓徳不及于圣人耶不犹愈于败

乎夫乌𫉬之力至于举千钧而弱者至不举

一石以一石之力而负千钧则膂绝而死此

又天下之所知也昔者郑国有灾有𭄿子产

使邉国者子产曰吾不足以定迁矣夫迁国

以免灾与安坐以待不测之祸二者孰利也

然子产知其力之不能及则宁为安坐之计

姑求其力之所及者而行之岂其心以谓不

能定迁则其患将甚于安坐而待患欤盖子

产尝铸刑书而叔向非之子产卒行之也彼

以谓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非我之所能故

也余读书至此未尝不𥨸叹古之君子其智

虑深逺而较利害也详量分审力而不诱于

天下之浮说而深悲后世之说者夫宋㐮公

之求诸侯徐偃王之行仁义卒无所就而败

随之而世之人遂悲仁义之不效而余不知

二人者果能为文武之事者欤非仁义之负

二人二人之负于仁义也或曰天下之士不

可好卑而务近而量力之论不可以䚯呜呼

使无𡚶学圣人者是岂使无学其徳𫆀吾𢙣

夫无其徳而儧其事者也彼圣人之为圣岂

好高而为之哉其中之所有举而措之而已

使诚有其徳吾何爱圣人之事而不使为之

   鲁仲连论

昔者君子之于仁义其行之非不勤而好之

非不笃也然动而不得其中则君子不为是

故罪至于可杀则君子不生之以为恩而郷

闾之国𫝑之所不能救则舍而不頋凡天下

之事有可以不为而非不义者君子不强以

为义也呜呼君子之道岂頋若是恝然而已

哉彼诚以为事至于可以不为而无我责而

我偲偲然求为之以为功则夫世之求为君

子者盖亦甚劳而我之心无乃非出于楽而

后为之欤盖昔者夫子之道未尝不出于忠

恕而其所以待物者亦甚厚矣然陈恒弑其

君则孔子沐浴而言之朝告其君而请讨之

至其不能讨而孔子不强也门人有以谓报

怨以徳者而夫子以谓何以报徳出而告之

朝者吾之所职者止矣邻国之不讨贼非我

之责也受人之徳而楽加我以𢙣则怨之者

是天下之常情也以徳复徳以怨复怨则理

以足矣彼天下之人必将以所楽施所𢙣则

天为善者不亦枉其情欤彼鲁仲连者里闾

之自好者耳安知夫所谓真仁义者也以布

衣㳺诸侯而不食其禄不当天下之责而出

身以救天下之患功成事立而不享其报此

鲁连之所以为贤欤嗟夫鲁连之所以为贤

乃其所以为戾也夫当其位而后忧食其禄

而后劳㢮其功而享其利解其忧而享其楽

者孔子孟子之所不能过也而鲁连者独不

能然吾见其越常弃礼乱世败俗而已矣夫

无责而忧人之忧致力而不享其报则使世

之中人不免于义必自鲁连始使天下之贤

者如必鲁连而后可则亦率天下为伪而已

矣盖施义而不当其处者义之贼也尝闻之

昔者夫子之道所以行乎天下后世而不能

废者惟其不强仁义以为贤而不舍仁义而

求自便也不强以为贤故为善者不难不舍

以为便故不为者有所畏夫人不可不为而

为之不难此天下之所以同守而不废而后

之愚者尝欲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其自便

者不以仁义易身之一毛而天下卒去之然

则夫子之道为不可易也

   应侯论范雎改姓名为张禄相秦封应

余𮗚应侯之入秦其心未尝不在穣侯也彼

范雎困苦展转既濒于死其求报于魏也切

骨腐心不可终日故其将夺穣侯之位而代

之也慎重审周不敢辄𤼵非如朝㳺夕说之

士徼幸一言而胜之何者其怨魏之心重𢾗

倾穣侯之心必倾人之心必则其计求岀于

万全故其上秦昭王书曰其深者不敢载之

于书及见秦王乃先言越韩魏以伐齐之非

计也阳陈外事以当秦王之心而自頋其𫞐

事成𫝑因乃一言穣侯太后之专恣不终朝

而逐之则雎之惮穣侯而不敢轻𤼵岂不甚

哉太史公乃序雎事如此乃言雎之始见秦

王误入永巷闻有穣侯太后而不闻有王也

何言之误耶且雎与秦王相得𢾗年而后敢

言穣侯太后之事者知己之与王处宻𫝑定

而计穣侯之不能夺之也其始不敢载之于

书一见秦王而不敢及之者知徒婴其𨦟不

足以成吾事而吾将受其祸故也且一见秦

王而语穣侯太后之𢙣如此彼独不畏穣侯

之闻之欤以匹夫无援之分而斥骨肉子母

之亲非独取患于穣侯秦王亦且逐之矣彼

雎之入关料穣侯𢙣诸侯之客下车而逃之

其为计如此万一有幸而得见王徐徐而图

之何所不可而遽为是卤莾之计哉且秦自

孝公以来⿰扌𠫵 -- 𢮥法䋲下最𫿞于宫闼之禁所以

自卫者皆以峻法防其下故荆轲刺始皇而

殿下之兵不敢辄动安有误入永巷事耶杨

子曰子长多爱爱奇也此亦好奇之过欤

   商君论

昔者商君之治秦贵利尚功明赏罚信号令

使其日夜趋于功利之域而无闲暇楽生之

心勇于公𢧐怯于𥝠闘盖凡所以养生者非

従事于公不得也不过十年而秦遂以强后

世困之以有天下盖始皇之王自商君𧺫之

而世之议者以谓秦以商君而兴而不知商

君之术是秦之所由亡也今夫世之善飬生

者和其血气平其心志安飬而徐用之导引

屈伸以宣其𣻉而导其和故薬石食饮平易

而舒缓惟其然故其效也得其所欲而无后

害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如此不能忍岁月

之勤而急其效于耳目之前于是服毒石饵

𢙣草以邀之方其效也刚壮勇力倍于平时

然不过𢾗年之后草石之力己尽而遗毒馀

孽溃裂四出故痈疽壊决之变一日皆作而

不可制至于是而不死者未之有也呜呼用

民之道亦何以异于此昔者三代之圣人也

其得天下也不为旦夕之谋揉伏其民而和

辑其国一出于恺悌忠厚之政使其民无勉

强不得己之心故其功成事立而民莫有厌

之之意是以享国长乆而无后忧彼商君以

谓仁人之术非所以速功朝有所为而夕望

其利日夜峻治其刑罚以驱迫其民斩艾惩

创以齐肃其怠惰之气汲汲然常若不可以

终日故方其效也所求者得所敌者破徭后

使令莫不如意然至于天下后世天下己定

而吾之所欲己得而后前日情毒之志乃始

大𤼵而不可制故更二世而秦亡原其所以

取怨于下者岂一日之积欤呜呼商君实首

之也夫民之力人之血气一也可以徐治而

不可以求近功夫𣣔求近功则必出于深刑

痛罚毒石𢙣草夫四者用而危亡之祸可立

而待故曰商君之术是亡国之术也

   呉𧺫论

吾读吴𧺫传𮗚与曰文论功𤼵三问文不得

一然则𧺫之才岂浅浅者耶及曰文为之言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

子乎属之我乎𧺫曰属之子矣吾尝疑起才

何独短于此而不敢与文较及𮗚𧺫之相椘

方悼王之死未几而椘之宗臣大臣起而杀

吴起方是时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谓主少国

疑矣起也于是乎不免然则起之才是诚短

乎此则其始无以抗田文之言盖无足怪而

田文之于知人也亦明矣然则田文之知𧺫

之不足以处此者何说也𧺫之为人也明属

而不逹于变従事于法而不知𫞐是二者盖

相疑国辅少主亲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

忌也昔者郑国有难而子孔当国乃为载书

以序位听政辟而子产请焚之夫子孔之为

载书叙群臣而使之听政岂有所不可哉而

子产请焚而郑国果定何也盖诚未加于物

则吾之所为众之所疑故急之则乱䋲之则

怨方是时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较徒知

吾法之不欺而不頋物之情此取祸之道也

故曰众怒难犯专𣣔难成盖当新造之国与

夫众情友例之际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

必于理之是非而其𫞐乃在夫人情可否之

际此子产所以焚之而国定也史称吴𧺫治

楚明法守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踈逺者夫

𧺫当新难之国辅未壮之主而驭不附之大

臣与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苟若是而不知

变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呜呼智士因变圣人

乘时一龙一蛇与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

悲吴起之志故论其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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