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张子全书 卷十二 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张子全书卷十二
  语录
  上智下愚不移充其德性则为上智安于见闻则为下愚不移者安于所执而不移也
  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既云夫子之言则是居常语之矣圣门学者以仁为己任不以茍知为得必以了悟为闻因有是说明贤思之
  舜好问仲尼每事问德同矣学亦同否
  仲尼自志学至老德进何晚窃意仲尼自志学固已明道其立固已成性就上益进盖由天之不已为天已定而所以为天不穷如有成性则止则舜何必孜孜仲尼何必不知老之将至且叹其衰不复梦见周公由此观之学之进德可知矣
  圣之时当其可之谓时取时中也可以行可以止此出处之时也至于言语动作皆有时也
  舜三十而征庸是有闻于一朝也成圣之速自古无如舜也舜为仁之大端也
  学者至于与孟子之心同然后能尽其义而不疑贤人为天下知圣人当受命虽不受知不受命然为圣为贤乃吾性分当勉耳
  贤者在尧舜之世亦有不得遇者亦有甚不幸者是亦有命也即智之于贤者不获知也
  穷理亦当有渐见物多穷理多如此可尽物之性天地之道可以一言而尽也凡言道皆能尽天地但不得其理至如可欲皆可以至圣神但不尝得圣神滋味天地之道以术知者郤是妄
  大凡礼不可大段骇俗不知者以为怪且难之甚者至于怒之疾之故礼亦当有渐于不可知者少行之已为多矣但不出戸庭亲行之可也毋强其人为之已德性充实人自化矣正己而物正也
  人之出处则出而足以利天下亦可出为免死之仕亦可出
  今人过忧盗贼祸难妄动避之多自致伤者又祸未必然而自祸者此恶溺而投河之类也
  订顽之作只为学者而言是所以订顽天地更分甚父母用欲学者心于天道若语道则不须如是言
  人言不信怪须是于实事上不信又晓其理方是了当茍不然方才劫之以不测又毕竟信也
  质疑非遁辞之比也遁辞者无情只是他自信元无所执守见人说有己即说无反入于太高见人说无己则说有反入于至下或太高或太下只在外面走元不曾入中道此释老之类故遁辞者本无情自信如此而已若质疑者则有情实遂其罪也
  知之为用甚大若知则以下来都了只为知包着心性识知者一知心性之关豁然也今学者正惟知心性识不知如何安可言知知及仁守只是心到处便谓之知守者守其所知知有所极而人知则有限故所谓知及只言心到处
  某比来所得义理尽弥久而不能变必是屡中于其间只是昔日所难今日所易昔日见得心烦今日见得心约到近上更约必是精处尤更约也
  孔子三人行必得我师焉此圣人取善颜子亦在此术中然犹着心以取益比圣人差别圣人则所见是益作者七人伏羲也神农也黄帝也尧也舜也禹也汤也所谓作者上世未有作而作之者也伏羲始服牛乘马者也神农始教民稼穑者也黄帝始正名百物者也尧始推位舜始封禅者也尧以德禹以功故别数之汤始革命者也若谓武王为作则武王已是述汤事也若以伊尹为作则当数周公恐不肯以人臣谓之作若孔子自数为作则自古以来实未有如孔子者然孔子已自言述而不作也
  学者当须立人之性仁者人也当辨其人之所谓人学者学所以为人
  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尔皆为人之弊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
  义理有碍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
  多求新意以开昏䝉吾学不振非强有力者不能自奋足下信笃持谨何患不至正惟求一作来自粹美得之最近
  万物皆有理若不知穷理如梦过一生释氏便不穷理皆以为见病所致庄生尽能明理及至穷极亦以为梦故称孔子与颜渊语曰吾与尔皆梦也盖不如易之穷理也
  有志于学者都更不论气之美恶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夺志也惟患学者不能坚勇
  学须以三年为期孔子曰期月可也三年有成大凡事如此亦是一时节期月是一岁之事举偏也至三年事大纲惯熟学者又须以自朝及昼至夜为三节积累功夫更有勤学则于时又以为限
  人与动植之类已是大分不齐于其类中又极有不齐某尝谓天下之物无两个有相似者虽一件物亦有阴阳左右譬之人一身中两手为相似然而有左右一手之中五指而复有长短直至于毛髪之类亦无有一相似至如同父母之兄弟不惟其心之不相似以至声音形状亦莫有同者以此见直无一同者
  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如此不至者犹难罪性语气可也同行报异犹难语命语遇可也气与遇性与命切近矣犹未易言也
  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如充实之谓美与诗之言美轻重不同近思作程语
  乡原徇欲而畏人其心乃穿窬之心也茍徇欲而不畏人方明盗耳遁辞乃乡原之辞也无执守故其辞妄当自立说以明性不可以遗言附㑹解之若孟子言不成章不达及所性四体不言而喻此非孔子曾言而孟子言之此是心解也
  世学不明千五百年大丞相言之于书吾辈治之于己圣人之言庶可期乎顾所学谋之太迫则心劳而不虚质之太烦则泥文而滋弊此仆所以未置怀于学者也诐淫邪遁之辞古语孰近诐辞茍难近于并耕为我淫辞放侈近于兼爱齐物邪辞离正近于隘与不恭遁辞无守近于揣摩说难四者可以尽天下之狂言
  孟子之言性情皆一也亦观其文势如何情未必为恶哀乐喜怒发而中节谓之和不中节则为恶
  释氏之说所以陷者以其待天下万物之性为一犹告子生之谓性今之言性者汗漫无所执守所以临事不精学者先须立本
  阴阳者天之气也亦可谓道刚柔缓速人之气也亦可谓性生成覆帱天之道也亦可谓理仁义礼智人之道也亦可谓性损益盈虚天之理也亦可谓道寿夭贫贱人之理也亦可谓命天授于人则为命亦可谓性人受于天则为性亦可谓命形得之备不必尽然气得之偏不必尽然道得之同理得之异亦可互见此非学造至约不能区别故互相发明贵不碌碌也
  大率玩心未发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兹愈远
  子夏未尽反身处可更求之题不动心章告子所止到已言所不及处孟子所止到已所难名处然则告子所见所言与孟子所守所见可知矣同上不知命则大无信故命立而后心诚题尽心章诚则实也太虚者天之实也万物取足于太虚人亦出于太虚太虚者心之实也
  虚者仁之原忠恕者与仁俱生礼义者仁之用
  敦厚虚静仁之本敬和接物仁之用
  太虚者自然之道行之要在思故曰思诚
  虚心然后能尽心
  虚则生仁仁在理以成之
  虚心则无外以为累
  人生固有天道人事当行不行则无诚不诚则无物故须行实事惟圣人践形为实之至得人之形可离非道也
  与天同原谓之虚须得事实故谓之实此叩其两端而竭焉更无去处
  天地之道无非以至虚为实人须于虚中求出实圣人虚之至故择善自精心之不能虚者有物榛碍金铁有时而腐山岳有时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壊惟太虚无动揺故为至实诗云德𬨎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静者善之本虚者静之本犹对动虚则至一
  气之苍苍目之所止也日月星辰象之著也当以心求天之虚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今可知也以其虚也
  天地以虚为德至善者虚也虚者天地之祖天地从虚中来
  中宫土寄王之说于理非也大率五行之气分王四时土固多于四者然其运行之气则均施错见金木水火皆分主四时独不见土之所主是以有寄王之说然于中来在季夏之末者且以易言之八卦之作坤在西南西南致养之地在离兑之间离兑即金火也是以在季夏之末
  五纬五行之精气也所以知者以天之星辰独此五星动以色言之又有验以心取之亦有此理
  礼文叅校是非去取不待已自了当盖礼者理也须是学穷理礼则所以行其义知理则能制礼然则礼出于理之后今在上者未能穷则在后者乌能尽今礼文残缺须是先求得礼之意然后观礼合此理者即是圣人之制不合者即是诸儒添入可以去取今学者所以宜先观礼者类聚一处他日得理以意叅校
  知之于贤者知人之谓知贤者当能知人有于此而不受知于贤者知不施于贤者也晏婴之贤亦不知仲尼于仲尼犹吹毛直欲陷害孔子如归女乐之事
  时中之义甚大𫎇亨以亨行时中也䝉何以有亨以九二之亨行䝉者之时中此所以𫎇得亨也䝉无遽亨之理以九二循循行时中之亨也䝉卦之义主者全在九二彖之所论皆二之义教者但只看𫎇者时之所及则导之是以亨行时中也此时也正所谓如时雨化之若既引之中道而不使之通教者之过也当时而引之使不失其正此教者之功也䝉以养正圣功也是养其䝉以正圣人之功也
  孟子言水之有本无本者以况学者有所止也大学之道在止于至善此是有本也思天下之善无不自此始然后定止于此发源立本乐正子有本者也日月而至焉是亦有本者也声闻过情是无本而有声闻者也向后伪迹俱辨则都无也
  某比年所思虑事渐不可易动岁年间只得变得些文字亦未可谓辞有巧拙其实是有过若是达者其言自然别寛而约没病痛者不是到了是不知知一物则说得仔细必实圣人之道以言者尚其辞辞不容易只为到其间知得详然后言得不错譬之到长安极有知长安仔细者然某近来思虑义理大率亿度屡中可用既是亿度屡中可用则以大受某唱此绝学亦辄欲成一次第但患学者寡少故贪于学者今之学者大率为应举坏之入仕则事官业无暇及此由此观之则吕范过人远矣吕与叔资美但向学差缓惜乎求思也褊求思虽似褊隘然褊不害于明褊是气也明者所学也明何以谓之学明者言所见也大凡寛褊者是所禀之气也气者自万物散殊时各有所得之气习者自胎胞中以至于婴孩时皆是习也及其长而有所立自所学者方谓之学性则分明在外故曰气其一物尔气者在性习之间性犹有气之恶者为病气又有习以害之此所以要鞭辟至于齐强学以胜其气习其间则更有缓急精麄则是人之性虽同气则有异天下无两物一般是以不同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性则寛褊昏明名不得是性莫不同也至于习之异斯远矣虽则气之禀褊者未至于成性时则暂或有暴发然而所学则却是正当其如此其一作不则渐寛容茍志于学则可以胜其气与习此所以褊不害于明也须知自诚明与明诚者有异自诚明者先尽性以至于穷理也谓先自其性理㑹来以至行理自明诚者先穷理以至于尽性也谓先从学问理以推达于天性也某自是以仲尼为学而知者某今亦窃希于明诚所以勉勉安于不退孔子称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茍惟未止则可以窃冀一诚就自明诚者须是要穷理穷即是学也所观所求皆学也长而学固所谓之学其幼时岂可不谓之学直自在胞胎保母之教已虽不知谓之学然人作之而已变以化于其教则岂不谓之学学与教皆学也惟其受教即是学也只是长而学庸有不待教习便谓之学只习有善恶只一作作某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纒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纒绕即上去上去即是理明矣又何求茍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所谓长而学谓之学者谓有所立自能知向学如孔子十五而志于学是学也如谓有所成立则十五以前庸有不志于学时一本云如孔子五十而学是学也如谓有所成立则五十以前庸有不志于学若夫今学者所欲富贵声誉博闻继承是志也某只为少小时不学至今日勉强有太甚则反害欲速不达亦须待岁月至始得
  汤征未至而怨者非史氏之溢辞是实怨今郡县素困弊政亦望一良吏莫非至诚平居亦不至甚有事当其时则愿望其上之来是其心若解倒悬也天下之望汤是实如父母愿耕愿出莫非实如此至朋来而乐方讲道义进是实可乐也
  武成取二三䇿言有取则是有不取也孟子真知武王故不信漂杵之说知德斯知言故言使不动
  从心莫如梦梦见周公志也不梦欲不逾矩也
  颜子知当至而至焉故见其进也不极善则不处焉故未见其止也知必至者如志于道致广大极高明此则尽远大所处则直是精约颜子方止求而未得故未见其止也极善者须以中道方谓极善故大中谓之皇极盖过则便非善不及亦非善此极善是颜子所求也所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高远处又要求精约处又要至颜子之分必是入神处又未能精义处又未至然颜子雅意则直要做圣人学者须是学颜子发意便要至圣人犹不得况便自谓不能雅意则然非宜见于议论
  性美而不好学者无之好学而性不美者有之盖向善急便是性美也性不美则学得亦转了故孔子要好仁而恶不仁者只好仁则忽小者只恶不仁则免过而己故好恶两端并进好仁则难遽见功恶不仁则有近效日见功若颜子是好仁而恶不仁者也云未见者或此道在颜子后言见善如不及此好仁者也见不善如探汤此恶不仁者也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同此义尽得天下之物方要穷理穷得理又须要实到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实到其间方可言知未知者方且言识之而己既知之又行之惟难万物皆备于我矣又却要强恕而行求仁为近礼自外作故又与孟子义内之说如相违孟子方辨道故言自得深造作记者必不知内且据掠浅知
  知之于贤者彼此均贤也我不知彼是我所患彼不知我是命也均圣人也舜禹受命受禄舜禹亦无患焉颜子乐正子皆到可欲之地但一人向学紧一人向学慢
  言尽物者据其大总也今言尽物者未说到穷理但恐以闻见为心则不足以尽心人本无心因物为心若只以闻见为心但恐小郤心今盈天地之间者皆物也如只据已之闻见所接几何安能尽天下之物所以欲其尽心也穷理则细微甚有分别至如作乐其始亦但知其大总更去其间比较方尽其细理若便谓推类以穷理为尽物则是亦但据闻见上推类却去闻见安能尽物今所言尽物盖欲其尽心耳
  坎惟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茍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凝滞险在前惟知有义理而己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人所以不能行已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𢎞则不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已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何为不为
  姤初六羸豕孚蹢躅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蹢躅得伸则伸矣如李德裕处置阉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妄逞照察少不至则失其几也
  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已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数已亦了此文义二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已而坏人之才为忧则不敢惰四益也
  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人未安之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材不顾安不由诚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后告之圣人之明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馀地无全牛矣人之才足以有为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才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诚哉
  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安详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较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岂小补哉
  张子全书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