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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载集 作者:张载 宋 |
正蒙·苏昞序
先生著正蒙书数万言。一日,从容请曰:“敢以区别成诵何如?”先生曰:“吾之作是书也,譬之枯株,根本枝叶,莫不悉备,充荣之者,其在人功而已。又如盘昞示儿,百物具在,顾取者如何尔。”于是辄就其编,会归义例,略效论语孟子,篇次章句,以类相从,为十七篇。
正蒙·范育序
子张子校书崇文,未伸其志,退而寓于太白之阴,横渠之阳,潜心天地,参圣学之源,七年而道益明,德益尊,著正蒙书数万言而未出也,间因问答之言,或窥其一二。熙宁丁巳岁,天子召以为礼官,至京师,予始受其书而质问焉。其年秋,夫子复西归,殁于骊山之下,门人遂出其书,传者浸广,至其疑义独无从取正,十有三年于兹矣。痛乎微言之将绝也!
友人苏子季明离其书为十七篇以示予。昔者夫子之书盖未尝离也,故有“枯株晬盘”之说,然斯言也,岂待好之者充且择欤?特夫子之所居也。今也离而为书,以推明夫子之道,质万世之传,予无加损焉尔。
惟夫子之为此书也,有六经之所未载,圣人之所不言,或者疑其盖不必道。若清虚一大之语,适将取訾于末学,予则异焉。
自孔孟没,学绝道丧千有馀年,处士横议,异端间作,若浮屠老子之书,天下共传,与六经并行。而其徒侈其说,以为大道精微之理,儒家之所不能谈,必取吾书为正。世之儒者亦自许曰:“吾之六经未尝语也,孔孟未尝及也”,从而信其书,宗其道,天下靡然同风,无敢置疑于其间,况能奋一朝之辩,而与之较是非曲直乎哉!
子张子独以命世之宏才,旷古之绝识,参之以博闻强记之学,质之以稽天穷地之思,与尧、舜、孔、孟合德乎数千载之间。闵乎道之不明,斯人之迷且病,天下之理泯然其将灭也,故为此言与浮屠老子辩,夫岂好异乎哉?盖不得已也。
浮屠以心为法,以空为真,故正蒙辟之以天理之大,又曰:“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老子以无为为道,故正蒙辟之曰:“不有两则无一。”至于谈死生之际,曰“轮转不息,能脱是者则无生灭”,或曰“久生不死”,故正蒙辟之曰:“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夫为是言者,岂得已哉!
使二氏者真得至道之要、不二之理,则吾何为纷纷然与之辩哉?其为辩者,正欲排邪说,归至理,使万世不惑而已。使彼二氏者,天下信之,出于孔子之前,则六经之言有不道者乎?孟子常勤勤辟杨朱墨翟矣,若浮屠老子之言闻乎孟子之耳,焉有不辟之者乎?故予曰正蒙之言不得已而云也。
呜呼!道一而已,互万世,穷天地,理有易乎是哉!语上极乎高明,语下涉乎形器,语大至于无间,语小入于无朕,一有窒而不通,则于理为妄。故正蒙之言,高者抑之,卑者举之,虚者实之,碍者通之,众者一之,合者散之。要之立乎大中至正之矩。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载,日月之所以明,鬼神之所以幽,风云之所以变,江河之所以流,物理以辨,人伦以正,造端者微,成能者著,知德者崇,就业者广,本末上下贯乎一道,过乎此者淫遁之狂言也,不及乎此者邪诐之卑说也。推而放诸有形而准,推而放诸无形而准,推而放诸至动而准,推而放诸至静而准,无不包矣,无不尽矣,无大可过矣,无细可遗矣,言若是乎其极矣,道若是乎其至矣,圣人复起,无有间乎斯文矣。
元祐丁卯岁,予居太夫人忧,苏子又以其书属余为之叙,泣血受书,三年不能为一辞,今也去丧而不死,尚可不为夫子言乎?虽然,爝火之微,培𪣻之尘,恶乎助太阳之光而益太山之高乎?盖有不得默乎云尔,则亦不得默乎云尔。
门人范育谨序。
正蒙·太和篇第一
太和所谓道,中涵浮沈、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絪缊、相汤、胜负、屈伸之始。其来也几微易简,其究也广大坚固。起知于易者干乎!效法于简者坤乎!散殊而可象为气,清通而不可象为神。不如野马、絪缊,不足谓之太和。语道者知此,谓之知道;学易者见此,谓之见易。不如是,虽周公才美,其智不足称也已。
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至静无感,性之渊源,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尔。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惟尽性者一之。
天地之气,虽聚散、攻取百途,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然则圣人尽道其间,兼体而不累者,存神其至矣。彼语寂灭者往而不反,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二者虽有间矣,以言乎失道则均焉。
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
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顾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从来,则深于易者也。若谓虚能生气,则虚无穷,气有限,体用殊绝,入老氏“有生于无”自然之论,不识所谓有无混一之常;若谓万象为太虚中所见之物,则物与虚不相资,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为见病之说。此道不明,正由懵者略知体虚空为性,不知本天道为用,反以人见之小因缘天地。明有不尽,则诬世界乾坤为幻化。幽明不能举其要,遂躐等妄意而然。不悟一阴一阳范围天地、通乎昼夜、三极大中之矩,遂使儒、佛、老、庄混然一途。语天道性命者,不罔于恍惚梦幻,则定以“有生于无”,为穷高极微之论。入德之途,不知择术而求,多见其蔽于诐而陷于淫矣。
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易所谓“絪缊”,庄生所谓“生物以息相吹”、“野马”者与!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通聚结,为风雨,为雪霜,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
气聚则离明得施而有形,气不聚则离明不得施而无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谓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谓之无?故圣人仰观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无之故”。盈天地之间者,法象而已;文理之察,非离不相观也。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
气之聚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故圣人语性与天道之极,尽于参伍之神变易而已。诸子浅妄,有有无之分,非穷理之学也。
太虚为清,清则无碍,无碍故神;反清为浊,浊则碍,碍则形。
凡气清则通,昏则壅,清极则神。故聚而有间则风行,风行则声闻具达,清之验与!不行而至,通之极与!
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
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圣者,至诚得天之谓;神者,太虚妙应之目。凡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尔。
天道不穷,寒暑也;众动不穷,屈伸也;鬼神之实,不越二端而已矣。
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两体者,虚实也,动静也,聚散也,清浊也,其究一而已。
感而后有通,不有两则无一。故圣人以刚柔立本,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
“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岁成。”神易无方体,“一阴一阳”,“阴阳不测”,皆所谓“通乎昼夜之道”也。
昼夜者,天之一息乎!寒暑者,天之昼夜乎!天道春秋分而气易,犹人一寤寐而魂交。魂交成梦,百感纷纭,对寤而言,一身之昼夜也;气交为春,万物糅错,对秋而言,天之昼夜也。
气本之虚则湛无形,感而生则聚而有象。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故爱恶之情同出于太虚,而卒归于物欲,倏而生,忽而成,不容有毫发之间,其神矣夫!
造化所成,无一物相肖者,以是知万物虽多,其实一物;无无阴阳者,以是知天地变化,二端而已。
万物形色,神之糟粕,性与天道云者,易而已矣。心所以万殊者,感外物为不一也,天大无外,其为感者絪缊二端而已焉。物之所以相感者,利用出入,莫知其乡,一万物之妙者与!
气与志,天与人,有交胜之理。圣人在上而下民咨,气壹之动志也;凤凰仪,志壹之动气也。
正蒙·参两篇第二
地所以两,分刚柔男女而效之,法也,天所以参,一太极两仪而象之,性也。
一物两体,气也;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推行于一。此天之所以参也。
地纯阴凝聚于中,天浮阳运旋于外,此天地之常体也。恒星不动,纯系乎天,与浮阳运旋而不穷者也;日月五星逆天而行,并包乎地者也。地在气中,虽顺天左旋,其所系辰象随之,稍迟则反移徙而右尔,间有缓速不齐者,七政之性殊也。月阴精,反乎阳者也,故其右行最速;日为阳精,然其质本阴,故其右行虽缓,亦不纯系乎天,如恒星不动。金水附日前后进退而行者,其理精深,存乎物感可知矣。镇星地类,然根本五行,虽其行最缓,亦不纯系乎地也。火者亦阴质,为阳萃焉,然其气比日而微,故其迟倍日。惟木乃岁一盛衰,故岁历一辰。辰者,日月一交之次,有岁之象也。
凡圜转之物,动必有机;既谓之机,则动非自外也。古今谓天左旋,此直至粗之论尔,不考日月出没、恒星昏晓之变。愚谓在天而运者,惟七嚁而已。恒星所以为昼夜者,直以地气乘机左旋于中,故使恒星、河汉因一作回。北为南,日月因天隐见,太虚无体,则无以验其迁动于外也。
天左旋,处其中者顺之,少迟则反右矣。
地,物也;天,神也。物无逾神之理,顾有地斯有天,若其配然尔。
地有升降,日有修短。地虽凝聚不散之物,然二气升降其间,相从而不已也。阳日上,地日降而下者,虚也;阳日降,地日进而上者,盈也;此一岁寒暑之候也。至于一昼夜之盈虚、升降,则以海水潮汐验之为信;然间有小大之差,则系日月朔望,其精相感。
日质本阴,月质本阳,故于朔望之际精魄反交,则光为之食矣。
亏盈法:月于人为近,日远在外,故月受日光常在于外,人视其终初如钩之曲,及其中天也如半璧然。此亏盈之验也。
月所位者阳,故受日之光,不受日之精,相望中弦则光为之食,精之不可以二也。
日月虽以形相物,考其道则有施受健顺之差焉。星月金水受光于火日,阴受而阳施也。
阴阳之精互藏其宅,则各得其所安,故日月之形,万古不变。若阴阳之气,则循环迭至,聚散相汤,升降相求,絪缊相揉,盖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此其所以屈伸无方,运行不息,莫或使之,不曰性命之理,谓之何哉?
“日月得天”,得自然之理也,非苍苍之形也。
闰馀生于朔,不尽周天之气,而世传交食法,与闰异术,盖有不知而作者尔。阳之德主于遂,阴之德主于闭。
阴性凝聚,阳性发散;阴聚之,阳必散之,其势均散。阳为阴累,则相持为雨而降;阴为阳得,则飘扬为云而升。故云物班布太虚者,阴为风驱,敛聚而未散者也。凡阴气凝聚,阳在内者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阳在外者不得入,则周旋不舍而为风;其聚有远近虚实,故雷风有小大暴缓。和而散,则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则为戾气噎霾;阴常散缓,受交于阳,则风雨调,寒暑正。
天象者,阳中之阴;风霆者,阴中之阳。
雷霆感动虽速,然其所由来亦渐尔。能穷神化所从来,德之盛者与!
火日外光,能直而施;金水内光,能辟而受。受者随材各得,施者所应无穷,神与形、天与地之道与!
“木曰曲直”,能既曲而反申也;“金曰从革”,一从革而不能自反也。水火,气也,故炎上润下与阴阳升降,土不得而制焉。木金者,土之华实也,其性有水火之杂,故木之为物,水渍则生,火然而不离也,盖得土之浮华于水火之交也。金之为物,得火之精于土之燥,得水之精于土之濡,故水火相待而不相害,铄之反流而不耗,盖得土之精实于水火之际也。土者,物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也,地之质也,化之终也,水火之所以升降,物兼体而不遗者也。
水者,阴凝而阳未胜也;火者,阳丽而阴未尽也。火之炎,人之蒸,有影无形,能散而不能受光者,其气阳也。
阳陷于阴为水,附于阴为火。
正蒙·天道篇第三
天道四时行,百物生,无非至教;圣人之动,无非至德,夫何言哉!
天体物不遗,犹仁体事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
上天之载,有感必通;圣人之为,得为而为之应。
天不言而四时行,圣人神道设教而天下服。诚于此,动于彼,神之道与!“成变化,行鬼神,成行阴阳之气而已矣。”韩本有此一段。天不言而信,神不怒而威;诚故信,无私故威。
天之不测谓神,神而有常谓天。运于无形之谓道,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
“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天道也。圣不可知也,无心之妙非有心所及也。
“不见而章”,已诚而明也;“不动而变”,神而化也;“无为而成”,为物不贰也。已诚而明,故能“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富有”,广大不御之盛与!“日新”,悠久无疆之道与!
天之知物不以耳目心思,然知之之理过于耳目心思。天视听以民,明威以民,故诗书所谓帝天之命,主于民心而已焉。
“化而裁之存乎变”,存四时之变,则周岁之化可裁;存昼夜之变,则百刻之化可裁。“推而行之存乎通”,推四时而行,则能存周岁之通;推昼夜而行,则能存百刻之通。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知上天之载,当存文王。“默而成之,存乎德行”,学者常存德性,则自然默成而信矣。存文王,则知天载之神,存众人,则知物性之神。
谷之神也有限,故不能通天下之声;圣人之神惟天,故能周万物而知。圣人有感无隐,正犹天道之神。
形而上者,得意斯得名,得名斯得象;不得名,非得象者也。故语道至于不能象,则名言亡矣。世人知道之自然,未始识自然之为体尔。有天德,然后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
贞明不为日月所眩,员观不为天地所迁。
正蒙·神化篇第四
神,天德,化,天道。德,其体,道,其用,一于气而已。“神无方”,“易无体”,大且一而已尔。
虚明一作静。照鉴,神之明也;无远近幽深,利用出入,神之充塞无间也。天下之动,神鼓之也,辞不鼓舞则不足以尽神。
鬼神,往来、屈伸之义,故天曰神,地曰示,人曰鬼。神示者归之始,归往者来之终。
形而上者,得辞斯得象矣。神为不测,故缓辞不足以尽神,缓则化矣;化为难知,故急辞不足以体化,急则反神。
气有阴阳,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其在人也,智义利用,则神化之事备矣。德盛者穷神则智不足道,知化则义不足云。天之化也运诸气,人之化也顺夫时;非气非时,则化之名何有?化之实何施?中庸曰“至诚为能化”,孟子曰“大而化之”,皆以其德合阴阳,与天地同流而无不通也。所谓气也者,非待其蒸郁凝聚,接于目而后知之;苟健、顺、动、止、浩然、湛然之得言,皆可名之象尔。然则象若非气,指何为象?时若非象,指何为时?世人取释氏销碍入空,学者舍恶趋善以为化,此直可为始学遣累者,薄乎云尔,岂天道神化所同语也哉!
“变则化”,由粗入精也,“化而裁之谓之变”,以著显微也。谷神不死,故能微显而不掩。鬼神常不死,故诚不可掩;人有是心在隐微,必乘间而见,故君子虽处幽独,防亦不懈。
神化者,天之良能,非人能;故大而位天德,然后能穷神知化。
大可为也,大而化不可为也,在熟而已。易谓“穷神知化”,乃德盛仁熟之致,非智力能强也。大而化之,能不勉而大也,不已而天,则不测而神矣。
先后天而不违,顺至理以推行,知无不合也。虽然,得圣人之任者皆可勉而至,犹不害于未化尔。大几圣矣,化则位乎天德矣。大则不骄,化则不吝。
无我而后大,大成性而后圣,圣位天德不可致知谓神。故神也者,圣而不可知。
见几则义明,动而不括则用利,屈伸顺理则身安而德滋。穷神知化,与天为一,岂有我所能勉哉?乃德盛而自致尔。
“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
神不可致思,存焉可也;化不可助长,顺焉可也。存虚明,久至德,顺变化,达时中,仁之至,义之尽也。知微知彰,不舍而继其善,然后可以成人性矣。
圣不可知者,乃天德良能,立心求之,则不可得而知之。圣不可知谓神,庄生缪妄,又谓有神人焉。
惟神为能变化,以其一天下之动也。人能知变化之道,其必知神之为也。见易则神其几矣。
“知几其神”,由经正以贯之,则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几者象见而未形也,形则涉乎明,不待神而后知也。“吉之先见”云者,顺性命则所见皆吉也。
知神而后能响帝响亲,见易而后能知神。是故不闻性与天道而能制礼作乐者末矣。“精义入神”,豫之至也。
徇物丧心,人化物而灭天理者乎!存神过化,忘物累而顺性命者乎!
敦厚而不化,有体而无用也;化而自失焉,徇物而丧己也。大德敦化,然后仁智一而圣人之事备。性性为能存神,物物为能过化。
无我然后得正己之尽,存神然后妙应物之感。“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过则溺于空,沦于静,既不能存夫神,又不能知夫化矣。“旁行不流”,圆神不倚也;“百姓日用而不知”,溺于流也。
义以反经为本,经正则精;仁以敦化为深,化行则显。义入神,动一静也;仁敦化,静一动也。仁敦化则无体,义入神则无方。
正蒙·动物篇第五
动物本诸天,以呼吸为聚散之渐;植物本诸地,以阴阳升降为聚散之渐。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为鬼,以其归也。
气于人,生而不离、死而游散者谓魂;聚成形质,虽死而不散者谓魄。
海水凝则冰,浮则沤,然冰之才,沤之性,其存其亡,海不得而与焉。推是足以究死生之说。伊川程子改与为有。
有息者根于天,不息者根于地。根于天者不滞于用,根于地者滞于方,此动植之分也。
生有先后,所以为天序;小大高下相并而相形焉,是谓天秩。天之生物也有序,物之既形也有秩。知序然后经正,知秩然后礼行。
凡物能相感者,鬼神施受之性也;不能感者,鬼神亦体之而化矣。
物无孤立之理,非同异、屈伸、终始以发明之,则虽物非物也;事有始卒乃成,非同异、有无相感,则不见其成,不见其成则虽物非物,故一屈伸相感而利生焉。
独见独闻,虽小异,怪也,出于疾与妄也;共见共闻,虽大异,诚也,出阴阳之正也。贤才出,国将昌;子孙才,族将大。人之有息,盖刚柔相摩、乾坤阖辟之象也。
寤,形开而志交诸外也;梦,形闭而气专乎内也。寤所以知新于耳目,梦所以缘旧于习心。医谓饥梦取,饱梦与,凡寤梦所感,专语气于五藏之变,容有取焉尔。
声者,形气相轧而成。两气者,谷响雷声之类;两形者,桴鼓叩击之类;形轧气,羽扇敲矢之类;气轧形,人声笙簧之类。是皆物感之良能,人皆习之而不察者尔。
形也,声也,臭也,味也,温凉也,动静也,六者莫不有五行之别,同异之变,皆帝则之必察者欤!
正蒙·诚明篇第六
诚明所知乃天德良知,非闻见小知而已。
天人异用,不足以言诚;天人异知,不足以尽明。所谓诚明者,性与天道不见乎小大之别也。
义命合一存乎理,仁智合一存乎圣,动静合一存乎神,阴阳合一存乎道,性与天道合一存乎诚。
天所以长久不已之道,乃所谓诚。仁人孝子所以事天诚身,不过不已于仁孝而已。故君子诚之为贵。
诚有是物,则有终有始;伪实不有,何终始之有!故曰“不诚无物”。“自明诚”,由穷理而尽性也;“自诚明”,由尽性而穷理也。
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末如之何矣。
天能谓性,人谋谓能。大人尽性,不以天能为能而以人谋为能,故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尽性然后知生无所得则死无所丧。未尝无之谓体,体之谓性。
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蔽之;天所命者通极于性,遇之吉凶不足以戕之;不免乎蔽之戕之者,未之学也。性通乎气之外,命行乎气之内,气无内外,假有形而言尔。故思知人不可不知天,尽其性然后能至于命。
知性知天,则阴阳、鬼神皆吾分内尔。
天性在人,正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为物一也;受光有小大、昏明,其照纳不二也。天良能本吾良能,顾为有我所丧尔。明天人之本无二。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与!
性其总,合尔也;命其受,有则也;不极总之要,则不至受之分,尽性穷理而不可变,乃吾则也。天所自不能已者谓命,物所不能无感者谓性。虽然,圣人犹不以所可忧而同其无忧者,有相之道存乎我也。
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尔。心能尽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检其心,“非道弘人”也。
尽其性能尽人物之性,至于命者亦能至人物之命,莫不性诸道,命诸天。我体物未尝遗,物体我知其不遗也。至于命,然后能成己成物,不失其道。
以生为性,既不通昼夜之道,且人与物等,故告子之妄不可不诋。
性于人无不善,系其善反不善反而已,过天地之化,不善反者也;命于人无不正,系其顺与不顺而已,行险以侥幸,不顺命者也。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人之刚柔、缓急、有才与不才,气之偏也。天本参和不偏,养其气,反之本而不偏,则尽性而天矣。性未成则善恶混,故叠叠而继善者斯为善矣。恶尽去则善因以成,故舍曰善而曰“成之者性也”。
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故论死生则曰“有命”,以言其气也;语富贵则曰“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必受命,易简理得而成位乎天地之中也。所谓天理也者,能悦诸心,能通天下之志之理也。能使天下悦且通,则天下必归焉;不归焉者,所乘所遇之不同,如仲尼与继世之君也。“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者,正谓天理驯致,非气禀当然,非志意所与也;必曰“舜禹”云者,馀非乘势则求焉者也。
利者为神,滞者为物。是故风雷有象,不速于心,心御见闻,不弘于性。上智下愚,习与性相远既甚而不可变者也。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有思虑知识,则丧其天矣。君子所性,与天地同流异行而已焉。
“在帝左右”,察天理而左右也,天理者时义而已。君子教人,举天理以示之而已;其行己也,述天理而时措之也。
和乐,道之端乎!和则可大,乐则可久,天地之性,久大而已矣。
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
不诚不庄,可谓之尽性穷理乎?性之德也未尝伪且慢,故知不免乎伪慢者,未尝知其性也。
勉而后诚庄,非性也;不勉而诚庄,所谓“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与!
生直理顺,则吉凶莫非正也;不直其生者,非幸福于回,则免难于苟也。
“屈信相感而利生”,感以诚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杂以伪也。至诚则顺理而利,伪则不循理而害。顺性命之理,则所谓吉凶,莫非正也;逆理则凶为自取,吉其险幸也。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顺性命之理,则得性命之正,灭理穷欲,人为之招也。
正蒙·大心篇第七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
由象识心,徇象丧心。知象者心,存象之心,亦象而已,谓之心可乎?
人谓己有知,由耳目有受也;人之有受,由内外之合也。知合内外于耳目之外,则其知也过人远矣。
天之明莫大于日,故有目接之,不知其几万里之高也;天之声莫大于雷霆,故有耳属之,莫知其几万里之远也;天之不御莫大于太虚,故必知廓之,莫究其极也。人病其以耳目见闻累其心而不务尽其心,故思尽其心者,必知心所从来而后能。
耳目虽为性累,然合内外之德,知其为启之之要也。
成吾身者,天之神也。不知以性成身而自谓因身发智,贪天功为己力,吾不知其知也。民何知哉?因物同异相形,万变相感,耳目内外之合,贪天功而自谓己知尔。
体物体身,道之本也,身而体道,其为人也大矣。道能物身故大,不能物身而累于身,则藐乎其卑矣。能以天体身,则能体物也不疑。成心忘然后可与进于道。成心者,私意也。
化则无成心矣。成心者,意之谓与!无成心者,时中而已矣。
心存无尽性之理,故圣不可知谓神。此章言心者亦指私心为言也。以我视物则我大,以道体物我则道大。故君子之大也大于道,大于我者容不免狂而已。
烛天理如向明,万象无所隐;穷人欲如专顾影间,区区于一物之中尔。
释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灭天地,以小缘大,以末缘本,其不能穷而谓之幻妄,真所谓疑冰者与!夏虫疑冰,以其不识。
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所以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所从也。
正蒙·中正篇第八
中正然后贯天下之道,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盖得正则得所止,得所止则可以弘而至于大。乐正子、颜渊,知欲仁矣。乐正子不致其学,足以为善人信人,志于仁无恶而已;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尔。
学者中道而立,则有仁以弘之。无中道而弘,则穷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无地以崇其德,与不及者同,此颜子所以克己研几,必欲用其极也。未至圣而不已,故仲尼贤其进;未得中而不居,故惜夫未见其止也。
大中至正之极,文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而通。未至于此,其视圣人恍惚前后,不可为之像,此颜子之欢乎!
可欲之谓善,志仁则无恶也。诚善于心之谓信,充内形外之谓美,塞乎天地之谓大,大能成性之谓圣,天地同流、阴阳不测之谓神。高明不可穷,博厚不可极,则中道不可识,盖颜子之欢也。
君子之道,成身成性以为功者也;未至于圣,皆行而未成之地尔。大而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
知德以大中为极,可谓知至矣;择中庸而固执之,乃至之之渐也。惟知学然后能勉,能勉然后日进而不息可期矣。
体正则不待矫而弘,未正必矫,矫而得中,然后可大。故致曲于诚者,必变而后化。极其大而后中可求,止其中而后大可有。
大亦圣之任,虽非清和一体之偏,犹未忘于勉而大尔,若圣人,则性与天道无所勉焉。
无所杂者清之极,无所异者和之极。勉而清,非圣人之清;勉而和,非圣人之和。所谓圣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勉盖未能安也,思盖未能有也。
不尊德性,则学问从而不道;不致广大,则精微无所立其诚;不极高明,则择乎中庸失时措之宜矣。绝四之外,心可存处,盖必有事焉,而圣不可知也。
不得已,当为而为之,虽杀人皆义也;有心为之,虽善皆意也。正己而物正,大人也;正己而正物,犹不免有意之累也。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无意为善,性之也,由之也。有意在善,且为未尽,况有意于未善耶!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
不得已而后为,至于不得为而止,斯智矣夫!
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
天理一贯,则无意、必、固、我之凿。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诚也;四者尽去,则直养而无害矣。
妄去然后得所止,得所止然后得所养而进于大矣。无所感而起,妄也;感而通,诚也;计度而知,昏也;不思而得,素也。
事豫则立,必有教以先之;尽教之善,必精义以研之。精义入神,然后立斯立,动斯和矣。志道则进据者不止矣,依仁则小者可游而不失和矣。
志学然后可与适道,强礼然后可与立,不惑然后可与权。博文以集义,集义以正经,正经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
将穷理而不顺理,将精义而不徙义,欲资深且习察,吾不知其智也。
知、仁、勇,天下之达德,虽本之有差,及所以知之成之则一也。盖谓仁者以生知、以安行此五者,智者以学知、以利行此五者,勇者以困知、以勉行此五者。
中心安仁,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天下一人而已,惟责己一身当然尔。行之笃者,敦笃云乎哉!如天道不已而然,笃之至也。
君子于天下,达善达不善,无物我之私。循理者共悦之,不循理者共改之。改之者,过虽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讼;共悦者,善虽在己,盖取诸人而为,必以与人焉。善以天下,不善以天下,是谓达善达不善。
善人云者,志于仁而未致其学,能无恶而已,“君子名之必可言也”如是。
善人,欲仁而未致其学者也。欲仁,故虽不践成法,亦不陷于恶,有诸己也。不入于室由不学,故无自而入圣人之室也。
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著。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
“笃信好学”,笃信不好学,不越为善人信士而已。“好德如好色”,好仁为甚矣;见过而内自讼,恶不仁而不使加乎其身,恶不仁为甚矣。学者不如是不足以成身,故孔子未见其人,必欢曰已矣乎”,思之甚也。
孙其志于仁则得仁,孙其志于义则得义,惟其敏而已。
博文约礼,由至著入至简,故可使不得叛而去。温故知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绎旧业而知新益,思昔未至而今至,缘旧所见闻而察来,皆其义也。
责己者当知天下国家无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
闻而不疑则传言之,见而不殆则学行之,中人之德也。闻斯行,好学之徒也;见而识其善而未果于行,愈于不知者尔。“世有不知而作者”,盖凿也,妄也,夫子所不敢也,故曰“我无是也”。
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私淑艾以教人,隐而未见之仁也。为山平地,此仲尼所以惜颜回未至,盖与互乡之进也。学者四失:为人则失多,好高则失寡,不察则易,苦难则止。
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所事不逾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以心求道,正犹以己知人,终不若彼自立彼为不思而得也。考求迹合以免罪戾者,畏罪之人也,故曰“考道以为无失”。
儒者穷理,故率性可以谓之道。浮图不知穷理而自谓之性,故其说不可推而行。
致曲不贰,则德有定体;体象诚定,则文节著见;一曲致文,则馀善兼照;明能兼照,则必将徙义;诚能徙义,则德自通变;能通其变,则圆神无滞。
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是以鄙夫有问,仲尼竭两端而空空。易无思无为,受命乃如响。圣人一言尽天下之道,虽鄙夫有问,必竭两端而告之;然问者随才分各足,未必能两端之尽也。
教人者必知至学之难易,知人之美恶,当知谁可先传此,谁将后倦此。若洒扫应对,乃幼而孙弟之事,长后教之,人必倦弊。惟圣人于大德有始有卒,故事无大小,莫不处极。今始学之人,未必能继,妄以大道教之,是诬也。
知至学之难易,知德也;知其美恶,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德,故能教人使入德,仲尼所以问同而答异以此。
“蒙以养正”,使蒙者不失其正,教人者之功也。尽其道,其惟圣人乎!
洪锺未尝有声,由扣乃有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有如时雨之化者”,当其可,乘其间而施之,不待彼有求有为而后教之也。志常继则罕譬而喻,言易入则微而臧。
“凡学,官先事,士先志”,谓有官者先教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教之大伦而言也。
道以德者,运于物外,使自化也。故谕人者,先其意而孙其志可也。盖志意两言,则志公而意私尔。
能使不仁者仁,仁之施厚矣,故圣人并答仁智以“举直错诸枉”。
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所谓“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者也;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所谓“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者也;以众人望人则易从,所谓“以人治人改而止”者也;此君子所以责己责人爱人之三术也。
有受教之心,虽蛮貊可教;为道既异,虽党类难相为谋。
大人所存,盖必以天下为度,故孟子教人,虽货色之欲,亲长之私,达诸天下而后已。
子而孚化之,众好者翼飞之,则吾道行矣。
正蒙·至当篇第九
至当之谓德,百顺之谓福。德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无入而非百顺,故君子乐得其道。
循天下之理之谓道,得天下之理之谓德,故曰“易简之善配至德”。
“大德敦化”,仁智合一,厚且化也;“小德川流”,渊泉时出之也。“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大者器则小者不器矣。德者得也,凡有性质而可有者也。
“日新之谓盛德”,过而不有,凝滞于心,知之细也,非盛德日新。惟日新,是谓盛德。
浩然无害,则天地合德;照无偏系,则日月合明;天地同流,则四时合序;酬酢不倚,则鬼神合吉凶。天地合德,日月合明,然后能无方体;能无方体,然后能无我。
礼器则藏诸身,用无不利。礼运云者,语其达也;礼器云者,语其成也。达与成,体与用之道,合体与用,大人之事备矣。礼器不泥于小者,则无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盖大者器则出入小者莫非时中也。子夏谓“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斯之谓尔。
礼,器则大矣,修性而非小成者与!运则化矣,达顺而乐亦至焉尔。
“万物皆备于我”,言万物皆有素于我也;“反身而诚”,谓行无不慊于心,则乐莫大焉。
未能如玉,不足以成德;未能成德,不足以孚天下。“修己以安人”,修己而不安人,不行乎妻子,况可忾于天下。“正己而不求于人”,不愿乎外之盛者与!
仁道有本,近譬诸身,推以及人,乃其方也。必欲博施济众,扩之天下,施之无穷,必有圣人之才,能弘其道。制行以己,非所以同乎人。
必物之同者,己则异矣;必物之是者,己则非矣。
能通天下之志者为能感人心,圣人同乎人而无我,故和平天下,莫盛于感人心。道远人则不仁。
易简理得则知几,知几然后经可正。天下达道五,其生民之大经乎!经正则道前定,事豫立,不疑其所行,利用安身之要莫先焉。
性天经然后仁义行,故曰“有父子、君臣、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仁通极其性,故能致养而静以安;义致行其知,故能尽文而动以变。
义,仁之动也,流于义者于仁或伤;仁,体之常也,过于仁者于义或害。立不易方,安于仁而已乎!安所遇而敦仁,故其爱有常心,有常心则物被常爱也。
大海无润,因暍者有润;至仁无恩,因不足者有恩。乐天安土,所居而安,不累于物也。
爱人然后能保其身,寡助则亲戚畔之。能保其身则不择地而安。不能有其身,则资安处以置之。不择地而安,盖所达者大矣;大达于天,则成性成身矣。
上达则乐天,乐天则不怨;下学则治己,治己则无尤。
不知来物,不足以利用;不通昼夜,未足以乐天。圣人成其德,不私其身,故乾乾自强,所以成之于天尔。
君子于仁圣,为不厌,诲不倦,然且自谓不能,盖所以为能也。能不过人,故与人争能,以能病人;大则天地合德,自不见其能也。
君子之道达诸天,故圣人有所不能;夫妇之智淆诸物,故大人有所不与。匹夫匹妇,非天之聪明不成其为人,圣人,天聪明之尽者尔。
大人者,有容物,无去物,有爱物,无徇物,天之道然。天以直养万物,代天而理物者,曲成而不害其直,斯尽道矣。
志大则才大、事业大,故曰“可大”,又曰“富有”;志久则气久、德性久,故曰“可久”,又曰“日新”。清为异物,和为徇物。
金和而玉节之则不过,知运而贞一之则不流。道所以可久可大,以其肖天地而不离也;与天地不相似,其违道也远矣。久者一之纯,大者兼之富。
大则直不绞,方不刿,故不习而无不利。
易简然后能知险阻,易简理得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易简故能悦诸心,知险阻故能研诸虑,知几为能以屈为伸。
“君子无所争”,彼伸则我屈,知也;彼屈则吾不伸而伸矣,又何争!无不容然后尽屈伸之道,至虚则无所不伸矣。
“君子无所争”,知几于屈伸之感而已。“精义入神”,交伸于不争之地,顺莫甚焉,利莫大焉。“天下何思何虑”,明屈伸之变,斯尽之矣。胜兵之胜,胜在至柔,明屈伸之神尔。
敬斯有立,有立斯有为。“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己不勉明,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弘,教无从成矣。
礼:直斯清,挠斯昏,和斯利,乐斯安。
将致用者,几不可缓;思进德者,徙义必精;此君子所以立多凶多惧之地,乾乾德业,不少懈于趋时也。
“动静不失其时”,义之极也。义极则光明著见,唯其时,物前定而不疚。有吉凶利害,然后人谋作,大业生;故无施不宜,则何业之有!“天下何思何虑”,行其所无事斯可矣。
知崇,天也,形而上也;通昼夜之道而知,其知崇矣。知及之而不以礼性之,非己有也;故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如天地设位而易行。
知德之难言,知之至也。孟子谓“我于辞命则不能”,又谓“浩然之气难言”,易谓“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又以尚辞为圣人之道,非知道,达乎是哉?
“暗然”,修于隐也;“的然”,著于外也。
正蒙·作者篇第十
“作者七人”,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制法兴王之道,非有述于人者也。
以知人为难,故不轻去未彰之罪;以安民为难,故不轻变未厌之君。及舜而去之,尧君德,故得以厚吾终;舜臣德,故不敢不虔其始。
“稽众舍己”,尧也;“与人为善”,舜也;“闻善言则拜”,禹也;“用人惟己,改过不吝”,汤也“不闻亦式,不谏亦入”,文王也;皆虚其心以为天下也。
“别生分类”,孟子所谓明庶物、察人伦者与!
象忧喜,舜亦忧喜,所过者化也,与人为善也,隐恶也,所觉者先也。
“好问”,“好察迩言”,“隐恶扬善”,“与人为善”,“象忧亦忧,象喜亦喜”,皆行其所无事也,过化也,不藏怒也,不宿怨也。
舜之孝,汤武之武,虽顺逆不同,其为不幸均矣。明庶物,察人伦,然后能精义致用,性其仁而行。汤放桀有惭德而不敢赦,执中之难也如是;天下有道而已,在人在己不见其间也,立贤无方也如是。
“立贤无方”,此汤所以公天下而不疑,周公所以于其身望道而必吾见也。疑周公上有“坐以待旦”四字。
“帝臣不蔽”,言桀有罪,己不敢违天纵赦;既已克之,今天下莫非上帝之臣,善恶皆不可掩,惟帝择而命之,己不敢不听。
“虞芮质厥成”,讼狱者不之纣而之文王。文王之生,所以縻挚于天下,由多助于四友之臣尔。
“以杞包瓜”,文王事纣之道也,厚下以防中溃,尽人谋而听天命者与!
上天之载,无声臭可象,正惟仪刑文王,当冥契天德而万邦信悦,故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以声色为政,不革命而有中国,默顺帝则而天下自归者,其惟文王乎!
可愿可欲,虽圣人之知,不越尽其才以勉焉而已。故君子之道四,虽孔子自谓未能;博施济众,修己安百姓,尧舜病诸。是知人能有愿有欲,不能穷其愿欲。
“周有八士”,记善人之富也。重耳婉而不直,小白直而不婉。
鲁政之弊,驭法者非其人而已;齐因管仲,遂并坏其法,故必再变而后至于道。
孟子以智之于贤者为有命,如晏婴智矣,而独不智于仲尼,非天命耶!山节藻棁为藏龟之室,祀爰居之义;同归于不智,宜矣。
使民义不害不能教爱,犹众人之母不害使之义。礼乐不兴,侨之病与!
献子者忘其势,五人者忘人之势。不资其势而利其有,然后能忘人之势。若五人者有献子之势,则反为献子之所贱矣。
颛臾主祀,东蒙既鲁地,则是已在邦域之中矣,虽非鲁臣,乃吾事社稷之臣也。
正蒙·三十篇第十一
三十器于礼,非强立之谓也。四十精义致用,时措而不疑。五十穷理尽性,至天之命;然不可自谓之至,故曰知。六十尽人物之性,声入心通。七十与天同德,不思不勉,从容中道。
常人之学,日益而不自知也。仲尼学行、习察异于他人,故自十五至于七十,化而裁之,其进德之盛者与!
穷理尽性,然后至于命;尽人物之性,然后耳顺;与天地参,无意、必、固、我,然后范围天地之化,从心而不逾矩;老而安死,然后不梦周公。
从心莫如梦。梦见周公,志也;不梦,欲不逾矩也,不愿乎外也,顺之至也,老而安死也,故曰“吾衰也久矣”。
困而不知变,民斯为下矣;不待困而喻,贤者之常也。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孟子谓人有德慧术知者存乎疢疾以此。自古困于内无如舜,困于外无如孔子,以孔子之圣而下学于困,则其蒙难正志,圣德日跻,必有人所不及知而天独知之者矣,故曰“莫我知也夫”,“知我者其天乎”!
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从欲风动,神而化也。
仲尼生于周,从周礼,故公旦法坏,梦寐不忘为东周之意;使其继周而王,则其损益可知矣。
滔滔忘反者,天下莫不然,如何变易之?“天下有道,丘不与易”,知天下无道而不隐者,道不远人;且圣人之仁,不以无道必天下而弃之也。
仁者先事后得,先难后获,故君子事事则得食。不以事事,“虽有粟,吾得而食诸?”仲尼少也国人不知,委吏、乘田得而食之矣;及德备道尊,至是邦必闻其政,虽欲仕贫,无从以得之。“今召我者而岂徒哉”,庶几得以事事矣,而又绝之,是诚系滞如匏瓜不食之物也。
不待备而勉于礼乐,“先进于礼乐”者也;备而后至于礼乐;“后进于礼乐”者也。仲尼以贫贱者必待文备而后进,则于礼乐终不可得而行矣,故自谓野人而必为,所谓“不愿乎其外”也。
功业不试,则人所见者艺而已。
凤至图出,文明之祥,伏羲、舜、文之瑞;不至则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
鲁礼文阙失,不以仲尼正之,如有马者不借人以乘习。不曰礼文而曰史之阙文者,祝史所任,仪章器数而已,举近者而言约也。
“师挚之始”,乐失其次,徒洋洋盈耳而已焉;夫子自卫反鲁,一尝治之,其后伶人贱工识乐之正。及鲁益下衰,三桓僭妄,自太师以下,皆知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乱。圣人俄顷之助,功化如此,“用我者期月而可”,岂虚语哉!
“与与如也”,君或在朝在庙,容色不忘向君也。“君召使摈,趋进翼如”,此翼如,左右在君也。“没阶趋翼如”,张拱而翔;“宾不顾矣”,相君送宾,宾去则白曰“宾不顾而去矣”,纾君敬也。
上堂如揖,恭也;下堂如授,其容纾也。冉子请粟与原思为宰,见圣人之用财也。
圣人于物无畔援,虽佛、南子,苟以是心至,教之在我尔,不为已甚也如是。
“子欲居九夷”,不遇于中国,庶遇于九夷,中国之陋为可知。欲居九夷,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何陋之有!栖栖者,依依其君而不能忘也。固,犹不回也。
仲尼应问,虽叩两端而竭,然言必因人为变化,所贵乎圣人之词者,以其知变化也。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不惮卑以求富,求之有可致之道也;然得乃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
爱人以德,喻于义者常多,故罕及于利;尽性者方能至命,未达之人,告之无益,故不以亟言;仁大难名,人未易及,故言之亦鲜。
颜子于天下,“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故怒于人者不使加乎其身,愧于己者不辄贰之于后也。
颜子之徒,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故曰“吾闻其语而未见其人也”。
“用则行,舍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龙德而隐,故“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与圣者同。
龙德,圣修之极也,颜子之进,则欲一朝而至焉,可谓好学也已矣。
“回非助我者”,无疑问也,有疑问,则吾得以感通其故而达夫异同者矣。
“放郑声,远佞人”,颜回为邦,礼乐法度不必教之,惟损益三代,盖所以告之也。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为邦者丧所以守,故放远之。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盖“士而怀居,不可以为士”,必也去无道,就有道。遇有道而贫且贱,君子耻之。举天下无道,然后穷居独善,不见知而不悔,中庸所谓“惟圣者能之”,仲尼所以独许颜回“惟我与尔为有是”也。
仲由乐善,故车马衣裘喜与贤者共敞;颜子乐进,故愿无伐善施劳;圣人乐天,故合内外而成其仁。
子路礼乐文章未足尽为政之道,以其重然诺,言为众信,故“片言可以折狱”,如易所谓“利用折狱”,“利用刑人”,皆非爻卦盛德,适能是而已焉。
颜渊从师,进德于孔子之门;孟子命世,修业于战国之际;此所以潜见之不同。
犁牛之子虽无全纯,然使其色骍且角,纵不为大祀所取,次祀小祀终必取之,言大者苟立,人所不弃也。
正蒙·有德篇第十二
“有德者必有言”,“能为有”也;“志于仁而无恶”,“能为无”也。
行修言道,则当为人取,不务徇物强施以引取乎人,故往教妄说,皆取人之弊也。“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志正深远,不务硁硁信其小者。辞取意达则止,多或反害也。
君子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困辱,不徇人以非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礼节之也,与上有子之言文相属而不相蒙者。凡论语、孟子发明前文,义各未尽者皆挈之。他皆放此。
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善同归治,故王心一;言必主德,故王言大。言有教,动有法;画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
君子于民,导使为德而禁其为非,不大望于愚者之道与!礼谓“道民以言,禁民以行”,斯之谓尔。
无征而言,取不信,启诈妄之道也。杞宋不足征吾言则不言,周足征则从之。故无征不信,君子不言。“便僻”,足恭;“善柔”,令色;“便佞”,巧言。
“节礼乐”,不使流离相胜,能进反以为文也。“骄乐”,侈靡;“宴乐”,宴安。言形则卜如响,以是知蔽固之私心,不能默然以达于性与天道。
人道知所先后,则恭不劳,慎不葸,勇不乱,直不绞,民化而归厚矣。肤受,阳也;其行,阴也。象生法必效,故君子重夫刚者。归罪为尤,罪己为悔,“言寡尤”者,不以言得罪于人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恕己以仁人也。“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己虽不施不欲于人,然人施于己,能无怨也。
“敬而无失”,与人接而当也;“恭而有礼”,不为非礼之恭也。聚百顺以事君亲,故曰“孝者畜也”,又曰“畜君者好君也”。事父母“先意承志”,故能辨志意之异,然后能教人。
艺者,日为之分义,涉而不有,过而不存,故曰游。天下有道,道随身出;天下无道,身随道屈。“安土”,不怀居也;有为而重迁,无为而轻迁,皆怀居也。
“老而不死是为贼”,幼不率教,长无循述,老不安死,三者皆贼生之道也。“乐骄乐”则佚欲,“乐宴乐”则不能徙义。“不僭不贼”,其不忮不求之谓乎!
不穿窬,义也,谓非其有而取之曰盗,亦义也。恻隐,仁也,如天,亦仁也。故扩而充之,不可胜用。
自养,薄于人私也,厚于人私也;称其才,随其等,无骄吝之弊,斯得之矣。罪己则无尤。困辱非忧,取困辱为忧;荣利非乐;忘荣利为乐。
“勇者不惧”,死且不避而反不安贫;则其勇将何施耶?不足称也;“仁者爱人”,彼不仁而疾之深,其仁不足称也;皆迷谬不思之甚,故仲尼率归诸乱云。
挤人者人挤之,侮人者人侮之。出乎尔者反乎尔,理也;势不得反,亦理也。
克己行法为贤,乐己可法为圣,圣与贤,迹相近而心之所至有差焉。“辟世”者依乎中庸,没世不遇而无嫌,“辟地”者不怀居以害仁,“辟色”者远耻于将形,“辟言”者免害于祸辱,此为士清浊淹速之殊也。辟世辟地,虽圣人亦同,然忧乐于中,与“贤者”“其次者”为异,故曰迹相近而心之所至者不同。
“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之意,与表记所谓“事君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相表里。
“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智能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近。
谷神能象其声而应之,非谓能报以律吕之变也,犹卜筮叩以是言则报以是物而已,易所谓“同声相应”是也。王弼谓“命吕者律”,语声之变,非此之谓也。“行前定而不疚”,光明也。大人虎变,夫何疚之有?言从作乂,名正,其言易知,人易从。圣人不患为政难,患民难喻。
正蒙·有司篇第十三
有司,政之纲纪也。始为政者,未暇论其贤否,必先正之,求得贤才而后举之。为政不以德,人不附且劳。
“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欲生于不足则民盗,能使无欲则民不为盗。假设以子不欲之物赏子,使窃其所不欲,子必不窃。故为政者在乎足民,使无所不足,不见可欲而盗必息矣。
为政必身倡之,且不爱其劳,又益之以不倦。
“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故虽汤武之举,不谓之讨而谓之伐。陈恒弑君,孔子请讨之,此必因周制邻有弑逆诸侯当不请而讨。孟子又谓“征者上伐下,敌国不相征”,然汤十一征,非赐𫓧钺,则征讨之名至周始定乎!
“野九一而助”,郊之外助也。“国中什一使自赋”,郊门之内通谓之国中,田不井授,故使什而自赋其一也。
道千乘之国,不及礼乐刑政,而云“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言能如是则法行,不能如是则法不徒行,礼乐刑政亦制数而已尔。富而不治,不若贫而治;大而不察,不若小而察。
报者,天下之利,率德而致。善有劝,不善有沮,皆天下之利也。小人私己,利于不治,君子公物,利于治。
正蒙·大易篇第十四
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易语天地阴阳,情伪至隐赜而不可恶也。诸子驰骋说辞,穷高极幽,而知德者厌其言。故言为非难,使君子乐取之为贵。
易一物而合三才:阴阳气也,而谓之天;刚柔质也,而谓之地;仁义德也,而谓之人。
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故撰德于卦,虽爻有小大,及系辞其爻,必谕之以君子之义。一本大作又,无其爻二字。
一物而两体,其太极之谓与!阴阳天道,象之成也;刚柔地道,法之效也;仁义人道,性之立也。三才两之,莫不有乾坤之道。
阴阳、刚柔、仁义之本立,而后知趋时应变,故“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六爻各尽利而动,所以顺阴阳、刚柔、仁义、性命之理也,故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阳偏体众阴,众阴共事一阳,理也。是故二君共一民,一民事二君,上与下皆小人之道也;一君而体二民,二民而宗一君,上与下皆君子之道也。
吉凶,变化,悔吝,刚柔,易之四象与!悔吝由赢不足而生,亦两而已。
尚辞则言无所苟,尚变则动必精义,尚象则法必致用,尚占则谋必知来,四者非知神之所为,孰能与于此?
易非天下之至精则词不足以待天下之问,非深不足以通天下之志,非通变极数,则文不足以成物,象不足以制器,几不足以成务,非周知兼体,则其神不能通天下之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示人吉凶,其道显矣;知来藏往,其德行神矣;语蓍龟之用也。
显道者,危使平,易使倾,惧以终始、其要无咎之道也。神德行者,寂然不动,冥会于万化之感而莫知为之者也。受命如响,故可与酬酢;曲尽鬼谋,故可与佑神;开物于几先,故曰知来;明患而弭其故,故曰藏往。极数知来,前知也,前知其变,有道术以通之,君子所以措于民者远矣。
洁静精微,不累其迹,知足而不贼,则于易深矣。
天下之理得,元也;会而通,亨也;说诸心,利也;一天下之动,贞也。
干之四德,终始万物,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然推本而言,当父母万物。
彖明万物资始,故不得不以元配干;坤其偶也,故不得不以元配坤。仁统天下之善,礼嘉天下之会,义公天下之利,信一天下之动。六爻拟议,各正性命,故乾德旁通,不失太和而利且贞也。
颜氏求龙德正中而未见其止,故择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欢夫子之忽焉前后也。
干三四,位过中重刚,时不可舍,庸言庸行不足以济之,虽大人之盛有所不安,外趋变化,内正性命,故其危其疑,艰于见德者,时不得舍也。九五,大人化矣,天德位矣,成性圣矣,故既曰“利见大人”,又曰“圣人作而万物睹”。亢龙以位画为言,若圣人则不失其正,何亢之有!
圣人用中之极,不勉而中,有大之极,不为其大,大人望之,所谓绝尘而奔,峻极于天,不可阶而升者也。
干之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乃大人造位天德,成性跻圣者尔。若夫受命首出,则所性不存焉,故不曰“位乎君位”而曰“位乎天德”,不曰“大人君矣”而曰“大人造也”。
庸言庸行,盖天下经德达道,大人之德施于是溥矣,天下之文明于是著矣。然非穷变化之神以时措之宜,则或陷于非礼之礼,非义之义,此颜子所以求龙德正中,乾乾进德,思处其极,未敢以方体之常安吾止也。
惟君子为能与时消息,顺性命、躬天德而诚行之也。精义时措,故能保合太和,健利且贞,孟子所谓始终条理,集大成于圣智者与!易曰:“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其此之谓乎!
成性则跻圣而位天德,干九二正位于内卦之中,有君德矣,而非上治也。九五言上治者,通言乎天之德,圣人之性,故舍口“君”而谓之“天”,见大人德与位之皆造也。
大而得易简之理,当成位乎天地之中,时舍而不受命,乾九二有焉。及夫化而圣矣,造而位天德矣,则富贵不足以言之。
“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主于求吾志而已,无所求于外。故善世溥化,龙德而见者也;若潜而未见,则为己而已,未暇及人者也。“成德为行”,德成自信则不疑,所行日见乎外可也。
乾九三修辞立诚,非继日待旦如周公,不足以终其业。九四以阳居阴,故曰“在渊”,能不忘于跃,乃可免咎;“非为邪也”,终其义也。
至健而易,至顺而简,故其险其阻,不可阶而升,不可勉而至。仲尼犹天,“九五飞龙在天”,其致一也。“坤至柔而动也刚”,乃积大势成而然也。
干至健无体,为感速,故易知;坤至顺不烦,其施普,故简能。坤先迷不知所从,故失道,后能顺听,则得其常矣。
造化之功,发乎动,毕达乎顺,形诸明,养诸容载,遂乎说润,胜乎健,不匮乎劳,终始乎止。健、动、陷、止,刚之象;顺、丽、入、说,柔之体。
“巽为木”,萌于下,滋于上也;“为绳直”,顺以达也;“为工”,巧且顺也;“为白”,因所遇而从也;“为长,为高”,木之性也;“为臭”,风也,入也;“于人为寡发广颡”,躁人之象也。
“坎为血卦”,周流而劳,血之象也;“为赤”,其色也。“离为干卦”,“于木为科上槁”,附且燥也。
“艮为小石”,坚离入也;“为径路”,通或寡也。或,一本作且字。
“兑为附决”,内实则外附必决也;“为毁折”,物成则止,柔者必折也。“坤为文”,众色也;“为众”,容载广也。“干为大赤”;其正色也;“为冰”,健极而寒甚也。
“震为萑苇”,“为苍茛竹”,“为旉”,皆蕃鲜也。一陷溺而不得出为坎,一附丽而不能去为离。
艮一阳为主于两阴之上,各得其位而其势止也。易言光明者,多艮之象,著则明之义也。蒙无遽亨之理,由九二循循行时中之亨也。
“不终日贞吉”,言疾正则吉也。仲尼以六二以阴居阴,独无累于四,故其介如石,虽体柔顺,以其在中而静,何俟终日,必知几而正矣。
坎维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
中孚,上巽施之,下悦承之,其中必有感化而出焉者,盖孚者覆乳之象,有必生之理。物因雷动,雷动不妄则物亦不妄,故曰“物与无妄”。
静之动也无休息之期,故地雷为卦,言反又言复,终则有始,循环无穷。入,指其化而裁之尔;深,其反也;几,其复也;故曰“反复其道”,又曰“出入无疾”。
“益长裕而不设”,益以实也;妄加以不诚之益,非益也。“井渫而不食”,强施行恻,然且不售,作易者之欢与!阖户,静密也;辟户,动达也;形开而目睹耳闻,受于阳也。
辞各指其所之,圣人之情也;指之以趋时尽利,顺性命之理,臻三极之道也;能从之则不陷于凶悔矣,所谓“变动以利言”者也。然爻有攻取爱恶,本情素动,因生吉凶悔吝而不可变者,乃所谓“吉凶以情迁”者也。能深存系辞所命,则二者之动见矣。又有义命当吉当凶、当否当亨者,圣人不使避凶趋吉,一以贞胜而不顾,如“大人否亨”、“有陨自天”、“过涉灭顶凶无咎”、损益“龟不克违”及“其命乱也”之类。三者情异,不可不察。
因爻象之既动,明吉凶于未形,故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富有者;大无外也;日新者,久无穷也。
显,其聚也;隐,其散也。显且隐,幽明所以存乎象;聚且散,推汤所以妙乎神。
“变化进退之象”云者,进退之动也微,必验之于变化之著,故察进退之理为难,察变化之象为易。
“忧悔吝者存乎介”,欲观易象之小疵,宜存志静,知所动之几微也。
往之为义,有已往,有方往,临文者不可不察。
正蒙·乐器篇第十五
乐器有相,周召之治与!其有雅,太公之志乎!雅者正也,直己而行正也,故讯疾蹈厉者,太公之事耶!诗亦有雅,亦正言而直歌之,无隐讽谲谏之巧也。
象武,武王初有天下,象文王武功之舞,歌维清以奏之。成童学之。大武,武王没,嗣王象武王之功之舞,歌武以奏之。冠者舞之。酌,周公没,嗣王以武功之成由周公,告其成于宗庙之歌也。十三舞焉。
兴己之善,观人之志,群而思无邪,怨而止礼义。入可事亲,出可事君,但言君父,举其重者也。志至诗至,有象必可名,有名斯有体,故礼亦至焉。
幽赞天地之道,非圣人而能哉!诗人谓“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赞化育之一端也。
礼矫实求称,或文或质,居物之后而不可常也。他人才未美,故宜饰之以文,庄姜才甚美,故宜素以为绚。下文“绘事后素”,素谓其材,字虽同而义施各异。故设色之工,材黄白者必绘以青赤,材赤黑必绚以粉素。
“陟降庭止”,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德修业,欲及时也。“在帝左右”,所谓欲及时者与!
江沱之媵以类行而欲丧朋,故无怨;嫡以类行而不能丧其朋,故不以媵备数,卒能自悔,得安贞之吉,乃终有庆而其啸也歌。
采枲耳,议酒食,女子所以奉宾祭、厚君亲者足矣,又思酌使臣之劳,推及求贤审官,王季、文王之心,岂是过欤!
甘棠初能使民不忍去,中能使民不忍伤,卒能使民知心敬而不渎之以拜,非善教浸明,能取是于民哉?“振振”,劝使勉也;“归哉归哉”,序其情也。
卷耳,念臣下小劳则思小饮之,大劳则思大饮之,甚则知其怨苦嘘欢。妇人能此,则险诐私谒害政之心知其无也。“绸直如发”,贫者紒纵无馀,顺其发而直韬之尔。
蓼萧、裳华“有誉处兮”,皆谓君接己温厚,则下情得伸,谗毁不入,而美名可存也。商颂“顾予烝尝,汤孙之将”,言祖考来顾,以助汤孙也。“鄂不靴靴”,兄弟之见不致文于初,本诸诚也。
采苓之诗,舍旃则无然,为言则求所得,所誉必有所试,厚之至也。
简,略也,无所难也,甚则不恭焉。贤者仕禄,非迫于饥寒,不恭莫甚焉。“简兮简兮”,虽刺时君不用,然为士者不能无太简之讥,故诗人陈其容色之盛,善御之强,与夫君子由房由敖、不语其材武者异矣。
“破我斧”,“缺我斨”,言四国首乱,乌能有为,徒破缺我斧斨而已,周公征而安之,爱人之至也。
伐柯,言正当加礼于周公,取人以身也,其终见书“予小子其新逆”。九罭,言王见周公当大其礼命,则大人可致也。狼跋,美周公不失其圣,卒能感人心于和平也。
甫田“岁取十千”,一成之田九万亩,公取十千亩,九一之法也。
后稷之生当在尧舜之中年,而诗云“上帝不宁”,疑在尧时高辛子孙为二王后,而诗人称帝尔。
唐棣枝类棘枝,随节屈曲,则其华一偏一反,左右相矫,因得全体均正。偏喻管蔡失道,反喻周公诛殛,言我岂不思兄弟之爱以权宜合,义主在远者尔。唐棣本文王之诗,此一章周公制作,序己情而加之,仲尼以不必常存而去之。
日出而阴升自西,日迎而会之,雨之候也,喻婚姻之得礼者也;日西矣而阴生于东,喻婚姻之失道者也。鹤鸣而子和,言出之善者与!鹤鸣鱼潜,畏声闻之不臧者与!
“彼晨风,郁彼北林”,晨风虽挚击之鸟,犹时得退而依深林而止也。
渐渐之石言“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惰豕之负途曳泥,其常性也;今豕足皆白,众与涉波而去,水患之多为可知也。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犹“王天下有三重焉”言也,动也,行也。耇造德降,则民𫍯和而凤可致,故鸣鸟闻,所以为和气之应也。
九畴次叙:民资以生莫先天材,故首曰五行;君天下必先正己,故次五事;己正然后邦得而治,故次八政;政不时举必昏,故次五纪;五纪明然后时措得中,故次建皇极;求大中不可不知权,故次三德;权必有疑,故次稽疑;可征然后疑决,故次庶征;福极征然后可不劳而治,故九以响劝终焉。五为数中,故皇极处之;权过中而合义者也,故三德处六。
“亲亲尊尊”,又曰“亲亲尊贤”,义虽各施,然而亲均则尊其尊,尊均则亲其亲为可矣。若亲均尊均,则齿不可以不先,此施于有亲者不疑。若尊贤之等,则于亲尊之杀必有权而后行。急亲贤为尧舜之道,然则亲之贤者先得之于疏之贤者为必然。“克明俊德”于九族而九族睦,章俊德于百姓而万邦协,黎民雍,皋陶亦以悙叙九族、庶明励翼为迩可远之道,则九族勉敬之人固先明之,然后远者可次叙而及。大学谓“克明俊德”为自明其德,不若孔氏之注愈。
义民,安分之良民而已;俊民,俊德之民也。官能则准牧无义民,治昏则俊民用微。五言,乐语歌咏五德之言也。
“卜不习吉”,言卜官将占,先决问人心,有疑乃卜,无疑则否。“朕志无疑,人谋佥同”,故无所用卜;鬼神必依,龟筮必从,故不必卜筮,玩习其吉以渎神也。衍忒未分,有悔吝之防,此卜筮之所由作也。
正蒙·王禘篇第十六
“礼不王不禘”,则知诸侯岁阙一祭为不禘明矣。至周以祠为春,以禴为夏,宗庙岁六享,则二享四祭为六矣。诸侯不禘,其四享与!夏商诸侯,夏特一祫,王制谓“礿则不禘,禘则不尝”,假其名以见时祀之数尔,作记者不知文之害意,过矣。
禘于夏周为春夏,尝于夏商为秋冬,作记者交举,以二气对互而言尔。
享尝云者,享为追享朝享,禘亦其一尔,尝以配享,亦对举秋冬而言也。夏商以禘为时祭,知追享之必在夏也。然则夏商天子岁乃五享,禘列四祭,并祫而五也;周改禘为禴,则天子享六;诸侯不禘,又岁阙一祭,则亦四而已矣。王制所谓天子直礿、祫禘、祫尝、祫烝,既以禘为时祭,则祫可同时而举,礿以物薄而直尝从旧。诸侯礿直,如天子。禘一直一祫,言于夏禘之时正为一祭,特一祫而已。然则不王不禘又著见于此矣,下又云尝祫、烝祫,则烝尝且祫无疑矣。若周制亦当阙一时之祭,则当云诸侯祠则不禴,禴则不尝。
“庶子不祭祖,不止言王考而已。明其宗也”;明宗子当祭也。“不祭祢,以父为亲之极甚者,故又发此文。明其宗也”;“庶子不为长子斩”,不继祖与祢故也。此以服言,不以祭言,故又发此条。
“庶子不祭殇与无后者”,注:“不祭殇者父之庶”,盖以殇未足语世数,特以己不祭祢故不祭之。“不祭无后者,祖之庶也”,虽无后,以其成人备世数,当祔祖以祭之,己不祭祖,故不得而祭之也。“祖庶之殇则自祭之也”,言庶孙则得祭其子之殇者,以己为其祖矣,无所祔之也。“凡所祭殇者唯适子”,此据礼天子下祭殇五,皆适子适孙之类。故知凡殇非适皆不当特祭,惟当从祖祔食。无后者,谓昆弟诸父殇与无后者,如祖庙在小宗之家,祭之如在大宗。见曾子问注。
殷而上七庙,自祖考而下五,并远庙为祧者二,无不迁之太祖庙。至周有百世不毁之祖,则三昭三穆,四为亲庙,二为文武二世室,并始祖而七。诸侯无二祧,故五;大夫无不迁之祖,则一昭一穆与祖考而三,故以祖考通谓为太祖。若祫则请于其君,并高祖干祫之。干祫之,不当祫而特祫之也。孔主:“王制谓周制”,亦粗及之而不详尔。
“铺筵设同几”,疑左右几一云。交鬼神异于人,故夫妇而同几,求之或于室,或于祊也。
祭社稷五祀百神者,以百神之功报天之德尔,故以天事鬼神,事之至也,理之尽也。“天子因生以赐姓,诸侯以字为谥,盖以尊统上、卑统下之义。
“天子因生以赐姓”,难以命于下之人,亦尊统上之道也。
据玉藻,疑天子听朔于明堂,诸侯则于太庙,就藏朔之处告祖而行。“受命祖庙,作龟祢宫”,次序之宜。
“公之士及大夫之众臣为众臣,公之卿大夫、卿大夫之室老及家邑之士为贵臣”,上言公士,所以别士于公者也;下言室老、士,所以别士于家者也。“众臣杖不以即位”,疑义与庶子同。
适士,疑诸侯荐于天子之士及王朝爵命之通名,盖三命方受位天子之朝,一命再命受职受服者,疑官长自辟除,未有位于王朝,故谓之官师而已。
“小事则专达”,盖得自达于其君,不俟闻于长者,礼所谓达官者也。所谓达官之长者,得自达之长也;所谓官师者,次其长者也。然则达官之长必三命而上者,官师则中士而再命者,庶士则一命为可知。
赐官,使臣其属也。若卿大夫以室老士为贵臣,未赐官则不得臣其士也。
祖庙未毁,教于公宫,则知诸侯于有服族人,亦引而亲之如家人焉。
“下而饮”者,不胜者自下堂而受饮也,“其争也”,争为谦让而已。
君子之射,以中为胜,不必以贯革为胜。侯以布,鹄以革,其不贯革而坠于地者,中鹄为可知矣,此“为力不同科”之一也。
“知死而不知生,伤而不吊。”畏、压、溺可伤尤甚,故特致哀死者、不吊生者以异之,且“如何不淑”之词无所施焉。博依,善依永而歌乐之也;杂服,杂习于制数服近之文也。
春秋大要天子之事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唯春秋乎”!
“苗而不秀者”,与下“不足畏也”为一说。
正蒙·干称篇第十七
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共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吾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唯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此鬼神所以体物而不可遗也。舍气,有象否?非象,有意否?
至诚,天性也;不息,天命也。人能至诚则性尽而神可穷矣,不息则命行而化可知矣。学未至知化,非真得也。
有无虚实通为一物者,性也;不能为一,非尽性也。饮食男女皆性也,是乌可灭。然则有无皆性也,是岂无对?庄、老、浮屠为此说久矣,果畅真理乎?
天包载万物于内,所感所性,乾坤、阴阳二端而已,无内外之合,无耳目之引取,与人物蕞然异矣。人能尽性知天,不为蕞然起见则几矣。
有无一,内外合,庸圣同。此人心之所自来也。若圣人则不专以闻见为心,故能不专以闻见为用。无所不感者虚也,感即合也,咸也。以万物本一,故一能合异;以其能合异,故谓之感;若非有异则无合。天性,乾坤、阴阳也,二端故有感,本一故能合。天地生万物,所受虽不同,皆无须臾之不感,所谓性即天道也。
感者性之神,性者感之体。在天在人,其究一也。惟屈伸、动静、终始之能一也,故所以妙万物而谓之神,通万物而谓之道,体万物而谓之性。
至虚之实,实而不固;至静之动,动而不穷。实而不固,则一而散;动而不穷,则往且来。
性通极于无,气其一物尔;命禀同于性,遇乃适然焉。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然有不至,犹难语性,可以言气;行同报异,犹难语命,可以言遇。
浮屠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以人生为妄见,可谓知人乎?天人一物,辄生取舍,可谓知天乎?孔孟所谓天,彼所谓道。惑者指游魂为变为轮回,未之思也。大学当先知天德,知天德则知圣人,知鬼神。今浮屠极论要归,必谓死生转流,非得道不免,谓之悟道可乎?悟则有义有命,均死生,一天人,惟知昼夜,通阴阳,体之不二。自其说炽传中国,儒者未容窥圣学门墙,已为引取,沦胥其间,指为大道。乃其俗达之天下,至善恶、知愚、男女、臧获,人人著信,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宗尚之言,遂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已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异言满耳,上无礼以防其伪,下无学以稽其弊。自古诐、淫、邪、遁之词,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自非独立不惧,精一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
释氏语实际,乃知道者所谓诚也,天德也。其语到实际,则以人生为幻妄,以有为为疣赘,以世界为荫浊,遂厌而不有,遗而弗存。就使得之,乃诚而恶明者也。儒者则因明致诚,因诚致明,故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易所谓不遗、不流、不过者也。彼语虽似是,观其发本要归,与吾儒二本殊归矣。道一而已,此是则彼非,此非则彼是,固不当同日而语。其言流遁失守,穷大则淫,推行则诐,致曲则邪,求之一卷之中,此弊数数有之。大率知昼夜阴阳则能知性命,能知性命则能知圣人,知鬼神。彼欲直语太虚,不以昼夜、阴阳累其心,则是未始见易,未始见易,则虽欲免阴阳、昼夜之累,末由也已。易且不见,又乌能更语真际!舍真际而谈鬼神,妄也。所谓实际,彼徒能语之而已,未始心解也。
易谓“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者,谓原始而知生,则求其终而知死必矣,此夫子所以直季路之问而不隐也。
体不偏滞,乃可谓无方无体。偏滞于昼夜阴阳者物也,若道则兼体而无累也。以其兼体,故曰“一阴一阳”,又曰“阴阳不测”,又曰“一阖一辟”,又曰“通乎昼夜”。语其推行故曰“道”,语其不测故曰“神”语其生生故曰“易”,其实一物,指事而异名尔。
大率天之为德,虚而善应,其应非思虑聪明可求,故谓之神,老氏况诸谷以此。
太虚者,气之体。气有阴阳,屈伸相感之无穷,故神之应也无穷;其散无数,故神之应也无数。虽无穷,其实湛然;虽无数,其实一而已。阴阳之气,散则万殊,人莫知其一也;合则混然,人不见其殊也。形聚为物,形溃反原,反原者,其游魂为变与!所谓变者,对聚散存亡为文,非如萤雀之化,指前后身而为说也。
益物必诚,如天之生物,日进日息;自益必诚,如川之方至,日增日得。施之妄,学之不勤,欲自益且益人,难矣哉!易曰“益长裕而不设”,信夫!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矣。忠信进德,惟尚友而急贤,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
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以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知孰甚焉!
横渠易说·上经
△干
干。元亨利贞。
干之四德,终始万物,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然推本而言,当父母万物。
彖明万物资始,故不得不以元配干;坤其偶也,故不得不以元配坤。
天下之理得,元也;会而通,亨也;说诸心,利也;一天下之动,贞也。贞者,专静也。
不曰天地而曰乾坤,言天地则有体,言乾坤则无形,故性也者,虽乾坤亦在其中。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大而得易简之理,当成位乎天地之中,时舍而不受命,乾九二有焉。及夫化而圣矣,造而位天德矣,则富贵不足以言之。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四处阴,故曰在渊。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干不居正位,是干理自然,惟人推之使然耶!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
云行雨施,散而无不之也,言干发挥偏被于六十四卦,各使成象。变,言其著;化,言其渐。万物皆始,故性命之各正。惟君子为能与时消息,顺性命、躬天德而诚行之也。精义时措,故能保合大和,健利且贞,孟子所谓终始条理,集大成于圣智者欤!易曰:“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其此之谓乎!
“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此谓六爻。言天道变化趋时者,六爻各随时自正其性命,谓六位随时正性命各有一道理,盖为时各不同。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不一则乖竞。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在田”,德施普也。“终日干干”,反复道也。
道,行也,所行即是道。易亦言“天行健”,天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
或跃进退皆可在渊者,性退也,故指其极而言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
干之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乃大人造位天德,成性跻圣者尔。若夫受命首出,则所性不存焉,故不曰“位乎君位”而曰“位乎天德”,不曰“大人君矣”而曰大人造也”。
成性则跻圣而位天德。干九二正位于内卦之中,有君德矣,而非上治也。九五言上治者,通言乎天之德,圣人之性,故舍曰“君”而谓之“天”。见大人德与位之皆造也。
至健而易,至顺而简,故其险其阻,不可阶而升,不可勉而至。仲尼犹天,“九五飞龙在天”,其致一也。“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仁统天下之善,礼嘉天下之会,义公天下之利,信一天下之动。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孔子喜弟子之不仕,盖为德未成则不可以仕,是行而未成者也。故潜勿用,龙德而未显者也。不成名,不求闻也,养实而已,乐行忧违,不可与无德者语也。“用则行,舍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龙德而隐,故“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与圣者同。
“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圣人不为沽激之行以求时知,依乎中庸,人莫能知,以此自信,不知悔也。(大而得易简之理,当成位乎天地之中,时舍而不受命,乾九二有焉。及夫化而圣矣,造而位天德矣,则富贵不足以言之。)
“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主于求吾志而已,无所求于外,故善世溥化,龙德而见者也,若潜而未见,则为己而已,不暇及夫人者也。
孟子不得已而用潜龙者也,颜子不用潜龙者也。孟子主教,故须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溥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庸言庸行,盖天下经德达道,大人之德施于是溥矣,天下之文明于是著矣。然非穷变化之神以时措之宜,则或陷于非礼之礼,非义之义,此颜子所以求龙德正中,干干进德,思处其极,未敢以方体之常安吾止也。
颜氏求龙德正中而未见其止,故择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欢夫子之忽焉前后也。
干三四,位过中重刚,时不可舍,庸言庸行不足以济之,虽大人之盛有所不安。外趋变化,内正性命,故其危其疑,艰于见德者,时不得舍也。九五,大人化矣,天德位矣,成性圣矣,故既曰“利见大人”,又曰“圣人作而万物睹”。亢龙以位画为言,若圣人则不失其正,何亢之有!
德溥而化,言化物也,以其善世即是化也。善其身,自化也;兼善天下,则是化物也;知化则是德。化,圣人自化也。化之况味,在学者未易见焉,但有此次序。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乾九三修辞立诚,非继日待旦如周公,不足以终其业。
忠信所以进德,学者止是一诚意耳,若不忠信,如何进德!不骄,德当至也;不忧,业当终也。适在不安之位,故曰因其时。
求致用者,几不可缓;将进德者,涉义必精;此君子所以立多凶多惧之地,乾乾德业,不少懈
于趋时也。知至,极尽其所知也。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以阳居阴,故曰“在渊”;位非所安,故或以跃。德非为邪,故进退上下,惟义所适,惟时所合,故曰“欲及时也”。能如此择义,则无咎也。
九四以阳居阴,故曰在渊,能不忘于跃,乃可免咎。“非为邪也”,终其义也。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谷神能象其声而应之,非谓能报以律吕之变也,犹卜筮叩以是言则报以是物而已,易所谓“同声相应”是也。王弼谓“命吕者律”,语声之变,非此之谓也。
圣人作,万物睹,故利见大人。
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此一章止为飞龙在天而发。龙虎水火之喻,盖明各逐一类去,本在上者却上去,本在下者却逐下。德性本得乎天者今复在天,是各从其类也。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亢而自丧之也。“潜龙勿用”,下也。“见龙在田”,时舍也。“终日乾乾”,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居大中安止之地,至于三四则不得所安也。
圣人神其德,不私其身,故乾乾自强,所以成之于天耳。“潜龙勿用”,阳气潜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终日乾乾”,与时偕行。“或跃在渊”,乾道乃革。“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亢龙有悔”,与时偕极。
颜子未成性,是为潜龙,亦未肯止于见龙,盖以其德其时则须当潜。颜子与孟子时异,颜子有孔子在,可以不显,孟子则处师道,亦是已老,故不得不显耳。九二、九三、九四至上九,皆是时也。九四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此时可上可下,可进可退,“非为邪也”,即是直也。天道不越乎直,直方大则不须习,行之自无不利。非为邪,则是陟降庭止也。进德修业欲及时,即是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也,言无畔去,亦无援引,亦无歆向,亦无羡而不为,诞知登于岸耳。岸,所处地位也。此与进无咎同意,惟志在位天德而已。位天德,大人成性也。九三、九四大体相似,此二时处危难之大,圣人则事天爱民,不恤其他,诞先登于岸。九五“大人造也”,造,成就也,或谓造为至义亦可。大人成性则圣也化,化则纯是天德也。圣犹天也,故不可阶而升。圣人之教,未尝以性化责人,若大人则学可至也。位天德则神,神则天也,故不可以神属人而言。庄子言神人,不识义理也;又谓至人真人,其辞险窄,皆无可取。孟子六等,至于神则不可言人也。上九亢龙,缘卦画而言,须分初终,终则自是亢极。言君位则易有极之理,圣人之分则安有过亢!
易虽以六爻为次序而言,如此则是以典要求也。干初以其在初处下,况圣修而未成者可也。上以居极位画为亢,圣人则何亢之有!若二与三皆大人之事,非谓四胜于三,三胜于二,五又胜于四,如此则是圣可阶也。三四与二,皆言所过之时。二之时平和,见龙在田者则是可止之处也。时舍,时止也,以时之和平,故利见不至于有害。三四则皆时为危难,又重刚,又不中,至九五则是圣人极致处,不论时也。飞龙在天,况圣人之至若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大人与圣人自是一节妙处。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以理计之,如崇德之事尚可勉勉修而至,若大人以上事则无修,故曰“过此以往,未之或知”,言不可得而知也,直待己实到穷神知化,是德之极盛处也。然而人为者不过大人之事,但德盛处惟己知之,“默而成之,不言而信,不怒而威”,如此方是成就吾之所行大人之事而已。故于此爻却说,“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如此则是全与天地一体,然不过是大人之事,惟是心化也。故尝谓大可为也,大而化不可为也,在熟而已。盖大人之事,修而可至,化则不可加功,加功则是助长也,要在乎仁熟而已。然而至于大以上自是住不得,言在熟极有意。大与圣难于分别,大以上之事,如禹、稷、皋陶辈犹未必能知,然须当皆谓之圣人,盖为所以接人者与圣同,但己自知不足,不肯自以为圣。如禹之德,斯可谓之大矣,其心以天下为己任,规模如此;又克己若禹,则与圣人直无间别,孔子亦谓“禹于吾无间然矣”,久则须至尧舜。有人于此,敦厚君子,无少异圣人之言行,然其心与真仲尼须自觉有殊,在他人则安能分别!当时至有以子贡为贤于仲尼者,惟子贡则自知之。人能以大为心,常以圣人之规模为己任,久于其道,则须化而至圣人,理之必然,如此,其大即是天也。又要细密处行之,并暗隙不欺,若心化处则诚未易至。孔子犹自谓“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傥曰“吾圣矣”,则人亦谁能知!故曰“知我者其天乎”。然则必九五言“乃位乎天德”,盖是成圣实到也;不言“首出”,所性不存焉,其实天地也,不曰“天地”而曰“天德”,言德则德位皆造,故曰“大人造也”,至此乃是大人之事毕矣。五,干之极盛处,故以此当圣人之成德,言“乃位”即是实到为己有也。若田思虑勉勉而至者,止可言知,不可言位也,“乃位”则实在其所矣。大抵语勉勉者则是大人之分也,勉勉则犹或有退,少不勉勉斯退矣,所以须学问。进德修业,欲成性也,成性则从心皆天也。所以成性则谓之圣者,如夷之清,惠之和,不必勉勉。彼一节而成性,若圣人则于大以成性。
刚健故应乎天,文明故时行。
干二五皆正中之德,五则曰“大人造也”,又曰“圣人作而万物睹”,大人而升圣乃位乎天德也。不言“帝王”而言“天德”,位不足道也,所性不存焉。潜龙自是圣人之德备具,但未发见。
见龙成性,至飞龙则位天德。“乾元用九”,乃见天则。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
“利贞者,性情也”,以利解性,以贞解情。利,流通之义,贞者实也;利,快利也,贞,实也;利,性也,贞,情也。情尽在气之外,其发见莫非性之自然,快利尽性,所以神也。情则是实事,喜怒哀乐之谓也,欲喜者如此喜之,欲怒者如此怒之,欲哀欲乐者如此乐之哀之,莫非性中发出实事也。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干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
“刚健中正”,中爻之德。
“刚健中正,纯粹精也”,主以中正为精也。“六爻发挥”,言时各异。“旁通情也”,情犹言用也。六爻拟议,各正性命,故乾德旁通,不失太和而利且贞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
“成德为行”,德成自信而不疑,所以日见于外可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君子之道,成身成性以为功者也,未至于圣,皆行未成之地耳。颜子之徒,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故曰“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龙德而隐”,圣修而未成者也,非如学者之未成。凡言龙,喻圣也,若颜子可以当之,虽伯夷之学犹不可言龙。龙即圣人之德,颜子则术正也。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此以六画分三才也。以下二画属地,则四远于地,故言中不在人;若三则止言不在天,在田而已。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浩然无间则天地合德,照无偏系则日月合明,天地同流则四时合序,酬酢不倚则鬼神合吉凶。
天地合德,日月合明,然后能无方无体,然后无我,先后天而不违,顺至理以推行,知无不合也。
虽然,得圣人之任;皆可勉而至,犹不害于未化尔。
△坤
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
以西南为得明,乃安贞之德也;以东北为丧朋,虽得主有庆而不可怀也。西南土之位,东北木之位也。
“西南得朋,东北丧朋”,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是不能丧朋也;媵遇劳而无怨,却是能丧朋者,其卒啸也歌,是“乃终有庆”也。此妇人之教大者也。西南,致养之地,东北,反西南者也,阴阳正合,则阴相对者必阳也。“西南得朋”,是始以类相从而来也。“东北丧朋”,丧朋,相忘之义,听其自治,不责人,不望人,是丧其朋也,丧朋则有庆矣。江有沱、有汜、有渚,皆是始离而终合之象也。有嫡不以其媵备数,是不能丧朋;媵遇劳而无怨,是能丧朋也,以其能丧朋,故能始离而终合。“之子归”,自嫡也;“不我以”,“不我与”,“不我过”,皆言其始之不均一也。“其后也悔”,嫡自悔也。处,“既安既处”之处也,始离而终既处也。歌是“乃终有庆”,庆则同有庆。彖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
坤先迷不知所从,故失道;后能顺听,则得其常矣。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安贞之吉,应地无疆。象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初六,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象曰: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
地道之有孚者,故曰光也。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象曰:“含章可贞”,以时发也。“或从王事”,知光大也。
六三以阴居阳,不独有柔顺之德,其知光大,含蕴文明,可从王事者也。然不可动以躁妄,故可静一以俟时;不可有其成功,故无成乃有终也。
六四,括囊,无咎无誉。象曰:“括囊无咎”,慎不害也。六五,黄裳元吉。象曰:“黄裳元吉”,文在中也。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象曰:“龙战于野”,其道穷也。用六,利永贞。象曰:“用六永贞”,以大终也。文言曰: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
效法故光。
屈伸、动静、终始各自则,今以刚柔言之,刚何尝无静,柔何尝无动,“坤至柔而动也刚”,则柔亦有刚,静亦有动,但举一体,则有屈伸、动静、终始,干行不妄,则坤顺必时也。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馀庆馀殃,百祥百殃,与中庸必得之义同。善者有后,不善者无后,理当然,其不然者,亦恐迟晚中间。譬之瘠之或秀,腴之或不秀,然而不直之生也幸而免,遇外物大抵适然耳。君子则不恤,惟知有义理。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敬以直内则不失于物,义以方外则得己,敬义一道也。敬所以成仁也,盖敬则实为之,实为之故成其仁。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易曰“括囊无咎无誉”,盖言谨也。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阴疑于阳必战,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犹未离其类也,故称血焉。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
正位居体,所以应黄裳之美。
△屯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往则失其居矣。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
云雷皆是气之聚处,屯,聚也。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磐桓犹言柱石。磐,磐石也;桓,桓柱也;谓利建侯,如柱石在下不可以动,然志在行正也。六二,屯如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班,布,不进之貌。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处非其地,故曰“入于林中”。虞,防禁也。二以乘刚有寇,故五若可亲;五屯其膏,故不若舍之。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象曰:求而往,明也。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待求而往。
△蒙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
礼闻取道义于人,不闻取其人之身。来之为言,属有道义者谓之来。来学者,就道义而学之,往教者,致其人而取教也;“童蒙求我,匪我求童蒙”是也。
教人当以次,守得定,不妄施。易曰:“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是刚中之德也。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险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夫险而不止则入于坎,入于蹇,不止则是安其危之类也。以
其知险而止也,故成蒙之义方以有求。“童蒙求我,匪我求童蒙”,以蒙而求,故能时中,所以亨也。
险而止蒙,夫于不当止而止,是险也,如告子之不动心,必以义为外,是险而止也。蒙险在内,是蒙昧之义。蒙方始务求学,而得之始,是得所止也。若蹇则是险在外者也。人心多则无由光明,“蒙杂而著”,“著”,古“著”字,杂着于物,所以为蒙。蒙,昏蒙也。“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
时中之义甚大,如“蒙亨以亨行时中也”者,蒙何以有亨?以九二之亨行蒙者之时中,故蒙所以得亨也;蒙无遽亨之理,以九二循循行时中之亨也。蒙卦之义,主之者全在九二,彖之所论,皆二之义。教者但观蒙者时之所及则道之,此是以亨行时中也;此时也,正所谓如时雨化之。如既引之中道而不使之通,则是教者之过;当时而道之使不失其正,则是教者之功。“蒙以养正,圣功也”,养其蒙使正者,圣人之功也。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以柔下贤,居于坎陷,然无所私系,用心存公,虽不能谕人于道以辨曲直,正法可也。善行法者多说于任刑,道非弘矣,故以往吝,故一作终。故君子哀矜而勿喜也。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择妇而纳之则吉。
九二以下卦之中主卦德,故曰子克家”。以子任家,必刚柔得中乃济,不可严厉也。六三,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
金夫,二也;“不有躬”,履非正则不能固于一也。象曰:“勿用取女”,行不顺也。六四,困蒙吝。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六五,童蒙吉。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不愿不信,蒙之失正者也。故蒙正如童吉,与夫彖之义同。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象曰:利用御寇,上下顺也。
蒙暗犯寇,御之可也,以刚明极显而寇蒙暗,则伤义而众不率也。九二以刚居中,故能包蒙而吉。△需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
刚健而不陷而能俟时,故有孚于光亨也。
讼、需、坎皆言“有学”,必然之理也。又如未济“饮酒濡首”亦言“有孚”,袭同此。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象曰:云上放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九五,需于酒食贞吉”,未济亦“有孚于饮酒”,以阴在前,无所施为,惟于饮食而已。
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象曰:“需于郊”,不犯难行也。“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象曰:“需于沙”,衍在中也。虽小有言,以吉终也。九三,需于泥,致寇至。象曰:“需于泥”,灾在外也。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六四,需于血,出自穴。象曰:“需于血”,顺以听也。
以柔居阴,不能御弦,来则听顺而辟其路。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象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上六,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象曰:“不速之客来,敬之终吉。”虽不当位,未大失也。上无所出,故降人自穴,恭以纳之,虽处极上,不至于失。
△讼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彖曰:讼,上刚下险,险而健讼。“讼有孚窒惕中吉”,刚来而得中也。“终凶”,讼不可成也。“利见大人”,尚中正也;“不利涉大川”,入于渊也。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虽小有言,其辨明也。
初于正应,中有阴阳之间,不无讼。但以阴居下体为柔顺,履险方初,不永所事,其理辨直,故小有言终吉。直一作正。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处险体刚,好讼者也,上下二阴俱非己应,理为不直,故不讼。归而逋窜;使其邑人之众无辜被祸,故曰“邑人无眚”。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履非其位,处险之极,若能不为他累,专应上九,则虽危终吉,故曰“旧德”;以阴居阳,又处成功,必有悔吝,故曰“无成”。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象曰:“复即命渝”,安贞不失也。九五,讼元吉。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象曰:以讼受服,亦不足敬也。
体健而比于三,理为不直,故不克讼。
△师
师。贞,丈人吉,无咎。
丈人刚过,太公近之。刚正、刚中,则是大人圣人,得中道也。太公则必待诛纣时,虽鹰扬,所以为刚过,不得称大人。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师出以律”,师之始也,体柔居贱,不善用律,故凶。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怀爱万邦,故所以重将帅。六三,师或舆尸,凶。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阴柔之质,履不以正,以此帅众,固不能一。师丈人吉,非阴柔所御。六四,师左次,无咎。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次之不战之地,则不失其常。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柔居盛位,见犯乃较,故无咎。任寄非一,行师之凶也。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横渠易说·下经
△咸
咸。亨利贞,取女吉。
咸之为道,以虚受为本,有意于中,则滞于方体而隘矣。拇、腓、股、脢、辅,以一卦通体高下为言。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咸,感也,其爻虽相应而词多不吉,顾其时如何耳。说者多以咸恒配天地,殊不知咸自可配天地,故于序卦独不言咸。咸既可以配天地,则恒亦可以配天地,皆夫妇之道也。咸之为言皆也,故语咸则非事。“咸,感也”,不可止以夫妇之道谓之咸,此一事耳,男女相配,故为咸也。感之道不一:或以同而感,圣人感人心以道,此是以同也;或以异而应,男女是也,二女同居则无感也;或以相悦而感,或以相畏而感,如虎先见犬,犬自不能去,犬若见虎则能避之;又如磁石引针,相应而感也。若以爱心而来者自相亲,以害心而来者相见容色自别。“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风动之也;圣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而人欲老其老,此是以事相感也。感如影响,无复先后,有动必感,咸感而应,故曰咸速也。象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
山上有泽,非交感不能也。感物之善,莫若以虚受人,有所系慕,皆非正吉,故六爻皆以有应不尽卦义而有所讥也。初六,咸其拇。象曰:“咸其拇”,志在外也。六二,咸其腓,凶,居吉。象曰:虽凶居吉,顺不害也。
居则吉,趋则凶,以男下女为正,咸之道也。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象曰:“咸其股”,亦不处也;志在随人,所执下也。
心宁静于此,一向定叠,前纵有何事亦不恤也,休将闲细碎在思虑。易曰:“何思何虑?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天地之道,惟有日月、寒暑之往来,屈伸、动静两端而已,在我精义入神以致用,则细碎皆不能出其间,在于术内,已过、未来者事著在心,毕竟何益!浮思游想尽去之,惟图向去日新可也。孔子以富不可求,则曰“从吾所好”,以思为无益,则曰“不如学也”,故于咸三以见此义。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
释氏以感为幻妄,又有憧憧思以求朋者,皆不足道也。
以阳居阴,非躁感于物者也,然体兑性悦,未免乎思以求朋之累也。盖体悦之初,应止之始,己劳于上,朋止于下,故憧憧得朋,未为光大,不持以正则有诌渎之悔。
感非有意,咸三思以求朋,此则不足道。
圣人惟于屈伸有感,能有屈伸,所以得天下之物,何用憧憧以思而求朋!大抵咸卦六爻皆以有应不尽咸道,故君子欲得虚受人,能容以虚,受人之道也。苟晓屈伸,心尽安泰宽裕,盖为不与物校,待彼伸则己屈,然而屈时少,伸时多,假使乱亡横逆,亦犹屈少伸多,我尚何伤!日月寒暑往来,正以相屈伸故不相害。尺蠖之屈以求伸,龙蛇之蛰以存身,又精义入神以致用,利用安身以崇德。九五,咸其脢,无悔。象曰:“咸其脢”,志末也。
九五处悦之中,未免偏系之弊,故不能感人心,而曰“咸其脢”,惟圣人然后能感人心也。一无曰字。上六,咸其辅、颊、舌。象曰:“咸其辅、颊、舌”,滕口说也。
△恒
恒。亨无咎,利贞,利有攸往。彖曰:恒,久也,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巽而动,刚柔皆应,恒。“恒亨无咎利贞”,久于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象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观书当不以文害辞,如云义者出于思虑忖度,易言“天地之大义”,则天地固无思虑。“天地之情”“天地之心”皆放此。初六,浚恒,贞凶,无攸利。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
柔巽在下以应于上,持用为常,求之过深也。故人道之交贵乎中礼,且久渐而成也。持一作特。九二,悔亡。象曰:“九二悔亡”,能久中也。
以阳系阴,用以为常,不能无悔,以其久中故免。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象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
进则犯上,退则乘刚,故动则招悔取辱,惟常守一德,庶几取容,故曰不恒其德则无所容也。一有“虽然贞吝,德则可常也”。九四,田无禽。象曰:久非其位,安得禽也!
田以时至则禽或可得,处常非位则功无以致,故君子降志辱身,不可常也。六五,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象曰: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夫子制义,从妇凶也。上六,振恒,凶。象曰:振恒在上,大无功也。
卦例于上爻多处之以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至恒又不可以此处,但见其不常在上,故大无功也。
易道灼然义理分明,自存乎卦,惟要人玩之乃得。
△遁
遁。亨,小利贞。彖曰:“遁亨”,遁而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小利贞”,浸而长也。遁之时义大矣哉!
当位而应,理不当遁,以阴长故遁,故曰“与时行”,又曰“小利贞”,又曰“遁而亨”也。象曰: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远小人不恶而严”,恶读为憎恶之恶,远小人不可示此恶也,恶则患及之,又焉能远!严之为言,敬小人而远之之义也。初六,遁尾,厉,勿用有攸往。象曰:遁尾之厉,不往何灾也!
危而不往何也?遁既后时,往则取灾,故知者违难在乎先几。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象曰:执用黄牛,固志也。
黄牛,中顺也。阴邪浸长,二居君臣正合之位,戡难救时,莫若中顺固志,使奸不能干,不然,小人易间矣。九三,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象曰:系遁之厉,有疾惫也。“畜臣妾吉”,不可大事也。
为内之主,得位之正,立爱其下,畜臣妾之道尽矣,然以斯处遁,危疾宜焉。九四,好遁,君子吉,小人否。象曰:君子好遁,小人否也。
有应于阴,不恶而严,故曰“好遁”,小人暗于事几,不忿怒成仇,则私溺为累矣。九五,嘉遁,贞吉。象曰:“嘉遁贞吉”,以正志也。
“嘉”“好”义同,然五居正处中,能正其志,故获贞吉。上九,肥遁,无不利。象曰:“肥遁无不利”,无所疑也。
△大壮
大壮。利贞。彖曰:大壮,大者壮也,刚以动故壮。“大壮利贞”,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象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
克己反礼,壮莫甚焉,故易于大壮见之。
克己,下学上达交相养也,下学则必达,达则必上,盖不行则终何以成德?明则诚矣,诚则明矣,克己要当以理义战退私己,盖理乃天德,克己者必有刚强壮健之德乃胜己。“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夫酒清人渴而不敢饮,肴干人饥而不敢食,非强有力者不能人所不能。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弘则不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消尽则是大而化之之谓圣。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何为不为?正以不刚。惟大壮乃能克己,盖君子欲身行之,为事业以教天下。今夫为长者折枝,非不能也,但耻以为屈而不为耳,不顾义理之若何。
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象曰:“壮于趾”,其孚穷也。九二,贞吉。象曰:“九二贞吉”,以中也。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象曰:“小人用壮”,君子罔也。
以阳居阳,正也,然乘下之刚,故危。小人用此而进,如羝羊触藩以为壮,故多见困,君子知几则否。藩以喻四、三有应,所之在进而位正理直,小人处之,必以刚动。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复。象曰:“藩决不羸”,尚往也。
乘刚本有悔,不用其壮,故贞吉。三以四为藩,九四上无阳爻,故曰藩决,壮舆之复,往无咎也。四能不为阴累,守己以正,则吉而无乘刚之悔,且得众阳之助以销阴慝。六五,丧羊于易,无悔。象曰:“丧羊于易”,位不当也。
羊外柔而内很,六五以阴处阳,羊丧之象也,能去其内刚,不拒来者,则无悔,故曰“丧羊于易无悔”。履柔危之地,乘壮动之刚,固之必悔者,位非其所堪也。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象曰:“不能退,不能遂”,不详也。“艰则吉”,咎不长也。
刚竞用触则进退皆凶,危惧求全则咎有时而息也。然上六以阴居上,不详事宜,用壮而触,故进退不能。
△晋
晋。康侯用锡马蕃庶,画日三接。彖曰:晋,进也。明出地上,顺而丽乎大明,柔进而上行,是以康侯用锡马蕃庶,画日三接也。象曰:明出地上,晋,君子以自昭明德。初六,晋如摧如,贞吉罔孚,裕无咎。象曰:“晋如摧如”,独行正也。“裕无咎”,未受命也。
居晋之初,正必见摧,故摧如不害于贞吉也。未孚于人,或未见听,宽以居之乃无咎。然初六有应在四,居下援上,未安其分,故曰“未受命”也。六二,晋如愁如,贞吉。受兹介福,于其王母。象曰:“受兹介福”,以中正也。
进而无挠,多失于肆,故愁如乃吉。六五以阴居尊,故称“王母”,俱以柔中,故受福可必也。六三,众允,悔亡。象曰:众允之志,上行也。
上历九四,不为众信,则取悔可必,若志应在上,晋为众允,则悔亡。九四,晋如<鼠石>鼠,贞厉。象曰:“<鼠石>鼠贞厉”,位不当也。
<鼠石>鼠为物,贪而畏人,体阳在进,反据阴位,故动止皆失,与六三之义为相反矣。六五,悔亡,失得勿恤。往吉,无不利。象曰:“失得勿恤”,往有庆也。
进而遇阳,故失得不恤而吉也。位不当必有悔,获吉则悔亡。上九,晋其角,维用伐邑,厉吉无咎,贞吝。象曰:“维用伐邑”,道未光也。
穷无所往,故曰角。居明之极,其施未光而应尚狭,持此以进,伐邑讨叛而已,危而幸吉以得无咎,然终吝道也。无可进而进不已,惟伐邑于内而可矣,如君子则知止也。
△明夷
明夷。利艰贞。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
文王体一卦之用,箕子以六五一爻之德,文王难在外,箕子难在内也。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不任察而不失其治也。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象曰:“君子于行”,义不食也。
进应于上,为三所困,故曰“于飞垂翼”。君子避患当速,势不与抗,退而远行,不遑暇食,静以自守,非有所往之时也。六二,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吉。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则也。
与三同体,三为六应,故曰“夷于左股”,居中履顺,难不能及,故曰“用拯马壮吉”。马谓初九,亦为己用,故欲拯暗同。九三,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贞。象曰:南狩之志,乃大得也。
九三进获明夷之主,故曰“南狩得其大首”。六四,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象曰:“入于左腹”,获心意也。
与上六同为一体,故曰“入于左腹”,与五亲比,故曰“出门”“获明夷之心”。盖用柔履中,其志相得,故曰“获心意”也。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象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
虽近于暗,然柔顺履中,暗不能掩,箕子之正也。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象曰:“初登于天”,照四国也;“后入于地”,失则也。
△家人
家人。利女贞。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
家道之始,始诸饮食烹饪,故曰“风自火出”。
家人道在于烹爨,一家之政,乐不乐、平不平皆系乎此。初九,闲有家,悔亡。象曰:“闲有家”,志未变也。
男处女下,悔也。六二,无攸遂,在中馈,贞吉。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巽也。九三,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象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
位为过中,则履非得宜,与其慢也宁严。六四,富家,大吉。象曰:“富家大吉”,顺在位也。
柔顺在位,故能长保其富。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象曰:“王假有家”,交相爱也。
有应在二,得男女内外,家道大正,足以化成天下,故王假之。上九,有孚威如,终吉。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以阳居尊,故威如,身修而家齐,故终吉。
△睽
睽。小事吉。彖曰:睽,火动而上,泽动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说而丽乎明,柔进而上行,得中而应乎刚,是以小事吉。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睽而其事类也,睽之时用大矣哉!象曰:上火下泽,睽,君子以同而异。
一于异则乖而不合,故和而不同。初九,悔亡,丧马勿逐自复。见恶人,无咎。象曰:“见恶人”,以辟咎也。
履睽之始,悔也,能以贵下贱,故悔亡马复,屈下恶人,能免于咎。九二,遇主于巷,无咎。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
守正居中,故能求主于乖丧之际,不失其道,乖睽主有不可显遇之时。六三,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无初有终。象曰:“见舆曳”,位不当也。“无初有终”,遇刚也。
乘刚遇敌,舆卫皆困。九四,睽孤,遇元夫,交孚,厉无咎。象曰:交孚无咎,志行也。六五,悔亡,厥宗噬肤,往何咎。象曰:“厥宗噬肤”,往有庆也。
二能胜三,如噬肤耳,何间已往。上九,睽孤,见豕负途,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象曰:遇雨之吉,群疑亡也。
△蹇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蹇之世,大人乃能成功。象曰: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利见大人”,往有功也,当位“贞吉”,以正邦也。蹇之时用大矣哉!象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脩德。
见险能止,然不可终止而已,当见大人之德,进之坤顺致养之地,则得其中。若更退守艮止,则难无时而解也,故曰“不利东北,其道穷也”。至于解卦,则曰“其来复吉,乃得中也”,与此互见矣,盖难在内外,与震艮之动止则相反尔。初六,往蹇来誉。象曰:“往蹇来誉”,宜待也。
蹇难之际,用心存公,无所偏系,故誉美可获。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象曰:“王臣蹇蹇”,终无尤也。九三,往蹇来反。象曰:“往蹇来反”,内喜之也。六四,往蹇来连。象曰:“往蹇来连”,当位实也。
连,顺也,序也。蹇反当位正吉,六四未能出险,故可止,而顺序以俟难之解,当位处阴之实。九五,大蹇朋来。象曰:“大蹇朋来”,以中节也。
刚中之德,为物所归。上六,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象曰:“往蹇来硕”,志在内也。利见大人,以从贵也。
与解繇同义。
△解
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彖曰:解,险以动,动而免乎险,解。“解利西南”,往得众也,“其来复吉”,乃得中也,“有攸往夙吉”,往有功也。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解之时大矣哉!象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
难免人患散,则得众者吉,往而不返,则生他变。有所往而不速,将后于时也,故无所往则静吉,有所往则速吉。初六,无咎。象曰:刚柔之际,义无咎也。
险难方解,未护所安,近比于二,非其咎也。九二,田护三狐,得黄矢,贞吉。象曰:九二贞吉,得中道也。
险乱方解,不正自疑之阴,皆自归附而顺听也,故曰“田护三狐”。不以三狐自累,上合于五,则得黄矢之象也。六三,负且乘,致寇至,贞吝。象曰:“负且乘”,亦可丑也。自我致戎,又谁咎也!
不正而近比二刚,不能致一,故有小人负乘之象,贪以致寇也。九四,解而拇,朋至斯孚。象曰:“解而拇”,未当位也。
位不当则所履者邪,故失位之阴因得骈附。险乱即解,解之则朋信。当一作正。六五,君子惟有解,吉。有孚于小人。象曰:君子有解,小人退也。
君子道亨,则邪类之退必矣。上六,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护之无不利。象曰:“公用射隼”,以解悖也。
忘义而贪,故以喻隼。
△损
损。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彖曰:损,损下益上,其道上行。损而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二簋应有时,损刚益柔有时,损益盈虚,与时偕行。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
损下益上,损刚益柔,非可常行,必有孚元吉,无咎可贞,然后利有所进,故下云“有时”。初九,已事遄往,无咎,酌损之。象曰:“已事遄往”,尚合志也。
损刚益柔有时,损不可过,抑而居下,有为而然,故事已则当速反于上,与四合志。损不以中,未免于咎也。九二,利贞,征凶,弗损益之。象曰:“九二利贞”,中以为志也。
以阳居阴,刚德已损,故以征则凶。能志于正,则虽损非损,其实受益。六三,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象曰:一人行,三则疑也。
六三本为上六,与坤同体,若连茹汇征,三人并行,则反非益上之道也。六四,损其疾,使遄有喜,无咎。象曰:“损其疾”,亦可喜也。
六三志应于上,近不相得,不固其路使速应于上,则初九之应无所间阻,故曰“损其疾”,使彼有喜,故己亦可喜而无咎也。六五,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象曰:六五元吉,自上祐也。
龟弗能远,言受益之可必,信然不疑也。“或益之”,上九自外来而比之,况其下者乎!上九,弗损益之,无咎,贞吉。利有攸往,得臣无家。象曰:“弗损益之”,大得志也。
上九本为九三,虽为损下,其实上行,故云“弗损益之”。损终反益,反如益卦损上而益下,则可大得志,至于得臣无家,言所有之多也。以刚在上,受下之益多矣,故无所施损,当反益于下,故曰“弗损益之”。
△益
益。利有攸往,利涉大川。彖曰:益,损上益下,民说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利有攸往”,中正有庆。“利涉大川”,木道乃行。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偕行。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上巽下动者,损上益下之道,木以动而巽,故“利涉大川”。否卦九四下而为初九,故曰“天施地生”,又曰“损上益下”,又曰“自上下下”。初九,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象曰:“元吉无咎”,下不厚事也。
以刚阳之德施益于下,故利用大作。然必元吉乃无咎也。六二,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象曰:“或益之”,自外来也。
“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言损上益下之道,理不可易,人皆信之,虽十朋之龟亦不能违此道也。往见损,九五居中体柔,蒙上之益,修报于下,享帝之美,莫盛此焉。“或益之”,必有自外来而益之者也。六三,益之用凶事,无咎。有孚中行,告公用圭。象曰:益用凶事,固有之也。
中行者,不私于应,无所偏系也。用心不私,以拯凶难,虽非王者之佐,可以用之牧伯以为藩屏之臣矣。体躁居阳,上有刚应,持此施益,用拯凶难,乃其固能也,故无咎可必。然亦须执礼告上公而行,方合中道,其曰“告公”者,未足专进为王者之佐也。六四,中行告公从,利用为依迁国。象曰:“告公从”,以益志也。
以阴居阴,体巽应卑,持此施益,可以为依迁之国。纯用卑柔,仍告上公见从,方可用事,无刚故也。不足告王,故曰“告公”。
本为初六,寄位于四,居阴体巽,所趋在下,以为依迁之国,人所容信,然必中行不私,然后可告必见从,盖上以益下为心也。九五,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象曰:“有孚惠心”,勿问之矣。“惠我德”,大得志也。上九,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象曰:“莫益之”,偏辞也。“或击之”,自外来也。
体刚质巽,志应在下,位亢于上,故立心勿恒。“或击之”,反“或益之”之义为文,故又云“自外来”也。
横渠易说·系辞上
系辞所举易义,是圣人议论到此,因举易义以成之,亦是人道之大且要者也。系辞反复惟在明易所以为易,撮聚众意以为解,欲晓后人也。
欲观易先当玩辞,盖所以说易象也。不先尽系辞,则其观于易也,或远或近,或太艰难。不知系辞而求易,正犹不知礼而考春秋也。
系辞所以论易之道,既知易之道,则易象在其中,故观易必由系辞。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先分天地之位,乾坤立则方见易,故其事则莫非易也。所以先言天地,乾坤易之门户也。不言高卑而曰卑高者亦有义,高以下为基,亦是人先见卑处,然后见高也,不见两则不见易。物物象天地,不曰天地而曰乾坤者,言其用也。乾坤亦何形?犹言神也。人鲜识天,天竟不可方体,姑指日月星辰处,视以为天。阴阳言其实,乾坤言其用,如言刚柔也。乾坤则所包者广。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动静阴阳,性也。刚柔,其体未必形。
静专动直,不为物累,则其动静有常,不牵制于物也。然则干为刚果,断然不疑矣。直一作著。
天地动静之理,天圆则须动转,地方则须安静。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有形有象,然后知变化之验。是故刚柔相摩。
以人言之,喘息是刚柔相摩,气一出一入,上下相摩错也,于鼻息见之。人自鼻息相摩
以荡于腹中,物既消烁,气复升腾。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
天地虽一物,理须从此分别。太始者语物之始,干全体之而不道,故无不知也,知之先者盖莫如干。成物者,物既形矣,故言作,已入于形器也,初未尝有地而干渐形,不谓
之作,谓之何哉?然而干以不求知而知,故其知也速;坤以不为而为,故其成也广。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此皆言圣人体天地之德然也。“可久”者,可以久远推行;“可大”者,其得体也大。凡语道理之徒,道达不已,竟亦何求推行及民!故以贤人德业措诸事业,而言“易简理得而成位乎天地之中”。盖尽人道,并立乎天地以成三才,则是与天地参矣。但尽得人道,理自当尔,不必受命。仲尼之道,岂不可以参天地!
言知者,知而已;言能者,涉于形器,能成物也。“易则易知”,“易知则有亲”。今夫虎豹之为物,豢之虽驯,人亦不敢遂以亲狎,为其难测。惟其平易,则易知易从一作信,“信则人任焉”,以其可从信,人斯委任,故易以有功矣。道体至广,所以有言难,有言易,有言小,有言大,无乎不在。
“坤至柔而动也刚”,刚乃积大势成而然尔。干至健无体,为感速,故易知;坤至顺不烦,其施普,故简能。
志大则才大、事业大,故曰“可大”,又曰“富有”;志久则气久、德性久,故曰“可久”,又曰“日新”。德业不可久、不可大,不足谓之贤人,况可谓之圣人乎!
易简理得则知几,知几然后经可正。天下达道五,其生民之大经乎!经正则道前定,事豫立,不疑其所行,利用安身之要莫先焉。
“成位乎其中”,与天地合其德也。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刚柔相推而生变化。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吉凶者,失得之著也;变化者,进退之著也;设卦系辞,所以示其著也。
吉凶变化,悔吝刚柔,易之四象欤!悔吝由赢不足而生,亦两而已。
“变化进退之象”云者,进退之动也微,必验之于变化之著,故察进退之理为难,察变化之象为易。
六爻尽利而动,所以顺阴阳、刚柔、仁义、性命之理也,故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
序犹言分也。易之中有贵有贱,有吉有凶,皆其自然之分也。所居皆安之,君子安分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
言君子未尝须臾学不在易。玩,玩习也,每读则每有益,所以可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
占非卜筮之谓,但事在外可以占验也,观乎事变,斯可以占矣。盖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此所以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也。彖者,言乎象者也;象,谓一卦之质。齐小大者存乎卦,
卦有称名至小而与诸卦均齐者,各著其义也,盖称名小而取类大也。辨吉凶者存乎辞,欲见小疵者,必存乎辞。忧悔吝者存乎介,悔吝吉凶之萌,惟介于石者能见几而作。
“忧悔吝者存乎介”,欲观易象之小疵,宜存志静,知所动之几微也。静知,亦作静志。几者动之微,虚静则知几。震无咎者存乎悔。
凡言无咎者,必求其始皆有悔,今能改之也。有咎而免者,善震之补也。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
“易与天地准”,此言易之为书也。易行乎其中,造化之谓也。言“弥纶”“范围”,此语必夫子所造。弥者弥缝缀缉之义;纶者往来经营之义。
易之为书与天地准。易即天道,独入于爻位系之以辞者,此则归于人事。盖卦本天道,三阴三阳一升一降而变成八卦,错综为六十四,分而有三百八十四爻也。因爻有吉凶动静,故系之以辞,存乎教诫,使人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其出入以度,内外使知惧,又明于忧患与故,无有师保,如临父母。圣人与人撰出一法律之书,使人知所向避,易之义也。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天文地理,皆因明而知之,非明则皆幽也,此所以知幽明之故。万物相见乎离,非离不相见也。见者由明而不见者非无物也,乃是天之至处。彼异学则皆归之空虚,盖徒知乎明而已,不察夫幽,所见一边耳。
气聚则离明得施而有形,气不聚则离明不得施而无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谓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谓之无?故圣人仰观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无之故”。
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人虽信此说,然不能知以何为有,以何谓之无。如人之言曰自然,而鲜有识自然之为体。盈天地之间者,法象而已;文理之察,非离不相睹也。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
释氏语实际,乃知道者所谓诚也,天德也。其语到实际,则以人生为幻妄,以有为为疣赘,以世界为阴浊,遂厌而不有,遗而弗存。就使得之,乃诚而恶明者也。儒者则因明致诚,因诚致明,故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易所谓不遗、不流、不过者也。故语虽似是,观其发本要归,与吾儒二本殊归。道一而已,此是则彼非,彼是则我非,是故不当同日而语。其言流遁失守,穷大则淫,推行则诐,致曲则邪,求之一卷之中,其弊数数有之。大率知昼夜阴阳则能知性命;能知性命则能知鬼神,知圣人。彼欲直语太虚,不以昼夜阴阳累其心,则是未始见易;未始见易,则虽欲免昼夜阴阳之累,末由也已。易且不见,又乌能更语真际!舍真际而谈鬼神,妄也。所谓实际,彼徒能语之而已,未始真解也。
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者,死生止是人之终始也。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精气者,自无而有;游魂者,自有而无。自无而有,神之情也;自有而无,鬼之情也。自无而有,故显而为物;自有而无,故隐而为变。显而为物者,神之状也;隐而为变者,鬼之状也。大意不越有无而已。物虽是实,本自虚来,故谓之神;变是用虚,本缘实得,故谓之鬼。此与上所谓神无形而有用,鬼有形而无用,亦相会合。所见如此,后来颇极推阐,亦不出此。
与范巽之言:易所谓“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者,谓原始而知生,则求其终而知死必矣。此夫子所以直季路之问而不隐也。※体不偏滞,乃可谓无方无体。偏滞于昼夜阴阳者物也,若道则兼体而无累也。以其兼体也,故曰“一阴一阳”,又曰“阴阳不测”,又曰“一阖一辟”,又曰“通乎昼夜”。语其推行,故曰“道”;语其不测,故曰“神”;语其生生,故曰“易”;其实一物,指事而异名尔。※大率天之为德,虚而善应,其应非思虑聪明可求,故谓之神,老氏况诸谷以此。※太虚者,气之体。气有阴阳,屈伸相感之无穷,故神之应也无穷;其散无数,故神之应也无数。虽无穷,其实湛然;虽无数,其实一而已。阴阳之气,散则万殊,人莫知其一也;合则混然,人不见其殊也。※形聚为物,形溃反原,反原者,其游魂为变乎!所谓变者,对聚散存亡为文,非如萤雀之化,指前后身而为说。辅嗣所解,似未失其归也。
所谓山川门溜之神,与郊社天地阴阳之神,有以异乎?易谓“天且弗违而况于鬼神乎”!仲尼以何道而异其称耶?又谓“游魂为变”,魂果何物?其游也情状如何?试求之使无疑,然后可以
拒神怪之说,知亡者之归。此外学素所援据以质成其论者,不可不察以自祛其疑尔。
气之于人,生而不离、死而游散者谓魂,一成而不变者为魄。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
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不相似。
如天地无私,则于道不离,然遗物而独化,又过乎大中之表也。故下文曰范围而不过,曲成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未能周万物,则必有过。过,失也。
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然后不错。若不如此,则或得于此而失于彼也。
天惟运动一气,鼓万物而生,无心以恤物。圣人则有忧患,不得似天。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圣人主天地之物,又智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必也为之经营,不可以有忧付之无忧。
旁行而不流,圆神不倚也。
主应物不能固知,此行而流也。入德处不移,则是道不进,重滞者也。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安土,乐其所自生,不得其生,非忠厚之道也。
安土,不怀居也。有为而重迁,无为而轻迁,皆怀居也。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
(过则溺于空沦于静既不能存其神又不能知夫化矣大抵过则不是著有则是著无圣人自不言有无诸子乃以有无为说说有无斯言之陋也在易则惟曰神则可以兼统)
穷理尽性,然后至于命;尽人物之性,然后耳顺;与天地参,无意、必、固、我,然后范围天地之化;从心不逾矩,老而安死,然后不梦周公。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不偏滞于昼夜之道,故曰通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系辞言易,大概是语易书制作之意;其言“易无体”之类,则是天易也。
神与易虽是一事,方与体虽是一义,以其不测,故言无方;以其生生,故言无体。然则易近于化。一阴一阳之谓道,
一阴一阳是道也,能继继体此而不已者,善也。善,犹言能继此者也;其成就之者,则必俟见性,是之谓圣。仁者不已其仁,姑谓之仁;知者不已其知,姑谓之知;是谓致曲,曲能有诚也,诚则有变,必仁知会合乃为圣人也。所谓圣者,于一节上成性也。夷惠所以亦得称圣人,然行在一节而已。“百姓日用而不知”,盖所以用莫非在道。饮食男女皆性也,但己不自察,由旦至暮,凡百举动,莫非感而不之知。今夫心又不求,感又不求,所以醉而生梦而死者众也。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言继继不已者善也,其成就者性也。仁知各以成性,犹勉勉而不息,可谓善成,而存存在乎性。仁知见之,所谓“曲能有诚”者也。不能见道,其仁知终非性之有也。
性未成则善恶混,故亹而继善者斯为善矣。恶尽去则善因以成,故舍曰善而曰“成之者性也。
神不可致思,存焉可也;化不可助长,顺焉可也。存虚明,久至德,顺变化,达时中,仁之至,义之尽也。知微知彰,不舍而继其善,然后可以成人性矣。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
闻见不足以为己有,“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心各见本性,始为己有,苟未见性,须当勉勉。今学者既知趋向,殊不费力,何为不勉勉!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百姓日用而不知,溺于流也。显诸仁,藏诸用,非神不能显诸仁,非知不能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
老子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是也;“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此则异矣。圣人岂有不仁?所患者不仁也。天地则何意于仁?鼓万物而已。圣人则仁尔,此其为能弘道也。
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天道也。圣不可知也,无心之妙非有心所及也。天不能皆生善人,正以天无意也。“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圣人之于天下,法则无不善也。然古者治世多而后世不治,何也?人徒见文字所记,自唐虞以来论其治乱,殊不知唐虞以上几治几乱,须归之运数,有大数,有小数,故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
系之为言,或说易书,或说天,或说人,卒归一道,盖不异术,故其参错而理则同也。“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则于是分出天人之道。人不可以混天,“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此言天德之至也。与天同忧乐,垂法于后世,虽是圣人之事,亦犹圣人之末流尔。
神则不屈,无复回易,“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此直谓天也。天则无心,神可以不诎,圣人则岂忘思虑忧患?虽圣亦人耳,焉得遂欲如天之神,庸不害于其事?圣人苟不用思虑忧患以经世,则何用圣人?天治自足矣。
圣人所以有忧者,圣人之仁也;不可以忧言者,天也。盖圣人成能,所以异于天地。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
富有,广大不御之盛与!日新,悠久无疆之道与!富有者,大而无外也;日新者,久而无穷也。
显其聚也,隐其散也,显且隐,幽明所以存乎象;聚且散,推荡所以妙乎神。
“日新之谓盛德”,过而不有,凝滞于心,知之细也,非盛德日新。惟日新,是谓盛德。义理一贯,然后日新。生生之谓易。生生,犹言进进也。极数知来之谓占,
“极数知来”;前知也。前知其变,有道术以通之,君子所以措于民者远矣。通变之谓事。能通其变而措于民,圣人之事业也。易简之善配至德。
循天下之理之谓道,得天下之理之谓德,故曰“易简之善配至德”。知崇礼卑,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知崇礼卑”,叩其两端而竭也,崇既效天,卑必法地。非知,德不崇;非礼,业不广。
知崇,天也,形而上也。通昼夜之道而知,其知崇矣。知及之而不以礼性之,非己有也,故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如天地设位而易行。
天地位定而易行乎其中,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夫易,圣人所以崇德广业,以知为德,以礼为业也,故知崇则德崇矣。此论易书之道,而圣人亦所以教人。“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比下文“成性存存道义之门”而言也。天地设位,故易行乎其中,知礼成性,则道义自此出也,道义之门盖由仁义行也。
圣人亦必知礼成性,然后道义从此出,譬之天地设位则造化行乎其中。知则务崇,礼则惟欲乎卑,成性须是知礼,存存则是长存。知礼亦如天地设位。
何以致不息?成性则不息。诚,成也,诚为能成性也,如仁人孝子所以成其身。柳下惠,不息其和也;伯夷,不息其清也;于清和以成其性,故亦得为圣人也。然清和犹是性之一端,不得全正,不若知礼以成性,成性即道义从此出。
知极其高,故效天;礼着实处,故法地。人必礼以立,失礼则孰为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成性存存,道义之门”,知礼以成性,性乃存,然后道义从此出。
学不能自信而明者,患在不自勉尔。当守道不回,如川之流,源泉混混,不舍昼夜,无复回却,则自信自明,自得之也。易曰“继之者善也”,惟其能相继而不已者,道之善也;至于成性,则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矣,故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
时措之宜便是礼,礼即时措时中见之事业者。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但非时中皆是也。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又不可以一概言,如孔子丧出母,子思不丧出母,又不可以子思守礼为非也。又如制礼者小功不税,他外反。日月已过乃闻而服曰税。使曾子制礼,又不知如何。以此不可易言。时中之义甚大,须是精义入神以致用,始得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此方是真义理也。行其典礼而不达会通,则有非时中者矣。今学者则须是执礼,盖礼亦是自会通制之者。然言不足以尽天下之事,守礼亦未为失,但大人见之,则为非礼非义,不时中也。君子要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以其看前言往行熟,则自能比物丑类,亦能见得时中。礼亦有不须变者,如天叙天秩之类,如何可变!时中者不谓此。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易语天地阴阳,情伪至隐赜而不可恶也,诸子驰骋说辞,穷高极幽,而知德者厌其言。故言为非艰,使君子乐取之为贵。
易之为书,有君子小人之杂,道有阴阳,爻有吉凶之戒,使人先事决疑,避凶就吉。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
凡一言动,是非可否随之而生,所以要慎言动。“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不越求是而已。此皆著爻象之辞所以成变化之道,拟议以教之也。凡有一迹出,便有无限人议论处。至如天之生物亦甚有不齐处,然天则无心不恤,此所以要慎言动。易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祇是要求是也。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君子自知自信,了然不惑。又于出处语默之际护与人同,则其志决然,利可断金。
惟仁者能听尽言,己不欲为善则已,苟欲为善,惟恐人之不言。“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夫一人固自明矣,又有一人言而同心,其为利也如金铁之可断。
义理必至于出处语默之不可易,如此其同也,己固自信,又得一人与之同,故利可断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地之数也,一固不为用。“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混然一物,无有终始首尾,其中何数之有?然此言特示有渐尔,理须先数天,又必须先言一,次乃至于十也。且天下之数止于十,穷则自十而反一。又数当止于九,其言十者,九之耦也。扬雄亦曰“五与五相守”者,盖地数无过天数之理,孰有地大于天乎?故知数止于九,九是阳极也,十也者姑为五之耦焉尔。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
极两两,是为天三。数虽三,其实一也,象成而未形也。地两两,刚亦效也,柔亦效也。七离九。六坎八。
参天两地,此但天地之质也,通其数为五。乾坤正合为坎离,坎离之数当六七,精为日月,粗为水火,坎离合而后万物生。得天地之最灵为人,故人亦参为性,两为体,推其次序,数当八九。八九而下,土其终也,故土之为数终于地十。过此以往,万亿无穷,不越十终反一而已。阳极于九,阴终于十,数乃成,五行奇耦乃备。过此周而复始,滋至无算,不越于是。阳用其极,阴不用极而用六者,十者,数之终,九之配也。地无逾天之理,终于其终而已焉。
参天两地,五也。一地两,二也。三地两,六也,坤用。五地两,十也。一天三,三也。三天三,九也,干用。五天三,十
五也。凡三五乘天地之数,总四十有五,并参天两地自然之数五,共五十。虚太极之一,故为四十有九。“挂一象三”,象天地之三也。揲四,象四时也。揲象四时,数不过十,十时乃岁半,举三揲之馀也。直云“五岁再闰”者,尽遇多之数也。揲常馀九,则揲者四十而已,四十乃十四时之数也。
此相间循环之数也。
“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一二相间,是相得也;各有合,以对相合也,如一、六,二、七,三、八,四、九。各有合,神也;位相得,化也。
奇,所挂之一也;扐,左右手四揲之馀也。再扐后挂者,每成一爻而后挂也,谓第二第三揲不挂也。闰常不及五年而再至,故曰“五岁再闰”。此归奇必俟于再扐者,象闰之中间再岁也。
“成变化而行鬼神”,成行阴阳之气而已矣。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祐神矣。
示人吉凶,其道显;阴阳不测,其德神。显故可与酬酢,神故可与祐神;受命如响故可与酬酢,知来藏往故可与祐神。示人吉凶,其道显矣;知来藏往,其德行神矣。语蓍龟之用也。
显道者,危使平,易使倾,惧以终始,其要无咎之道也。神德行者,寂然不动,冥会于万化之感而莫知为之者也。受命如响,故可与酬酢,曲尽鬼谋,故可与祐神。显道神德行,此言蓍龟之行也。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
化之于己,须臾之化则知须臾之顷必显,一日之化则知一日之况有殊。易知变化之道则知神之所为,又曰:“知几其神乎!”
惟神为能变化,以其一天下之动也;人能知变化之道,其必知神之为也。
圣人之进,岂不自见!今在学者区别是非,有化于善者,犹能知之,况圣人乎!易言“穷神知化”,又言“知变化之道”,知变,化安得不知!
变言其著,化言其渐。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辞、变、象、占,皆圣人之所务也,故易道具焉。一本无易道具焉四字,有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十字。
尚辞则言无所苟,尚变则动必精义,尚象则法必致用,尚占则谋必知来,四者非知神之所为,孰能与于此!
知德之难言,知之至也。孟子谓“我于辞命则不能”,又谓“浩然之气难言”,易谓“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又以尚辞为圣人之道,非知德,达乎是哉?
学未至乎知德,语皆有病。形而上者,得辞斯得象矣,故变化之理须存乎辞。言,所以显变化也。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而曰“以言者尚其辞”,辞者,圣人之所重。
人言命字极难,辞之尽理而无害者,须出于精义。易有圣人之道四,曰以言者尚其辞,必至于圣人,然后其言乃能无蔽,盖由精义所自出也,故辞不可以不修。
横渠易说·系辞下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吉凶者,贞胜者也;
变其势也,动其情也,情有邪正故吉凶生。变能通之则尽利,能贞夫一,则吉凶可胜,而天地不能藏其迹,日月不能眩其明。辞各指其所之,圣人之情也;指之使趋时尽利,顺性命之理,臻三极之道也。人能从之,则不陷于凶悔矣,所谓“变动以利言”者也。然爻有攻取爱恶,本情素动,因生吉凶悔吝而不可变者,乃所谓“吉凶以情迁”者也。能深存系辞所命,则二者之动见矣。又有义命当吉当凶、当亨当否者,圣人不使避凶趋吉,一以贞胜而不顾,如“大人否亨”、“有陨自天”、“过涉灭顶凶无咎”、损益“龟不克违”及“其命乱也”之类,三者情异,不可不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
著天地日月,以刚柔立其本也,其变虽大,盖不能迁夫正者也。一本下有“刚柔立本,故又著见之”。贞明不为日月所眩,贞观不为天地所迁。贞,正也,本也,不眩、不惑、不倚之谓也。天地之道至大至广,贞乃能观也;日月之明,贞乃能明也;天下之动,贞乃能一也。盖言天地之道,不眩惑者始能观之;日月之明,不眩惑者始能明之;天下之动,不眩惑者始能见夫一也。所以不眩惑者何?正以是本也。本立则不为闻见所转,其闻其见,须透彻所从来,乃不眩惑。此盖谓人以贞而观天地,明日月,一天下之动也。
贞明不为日月之所眩,贞观不为天地之所迁,贞观贞明,是己以正而明日月、观天地也。多为日月之明与天地变化所眩惑,故必己以正道观之。能如是,不越乎穷理。岂惟耳目所闻见,必从一德见其大源,至于尽处,则可以不惑也。心存默识,实信有此,苟不自信,则终为物役。事千变万化,其究如此而已,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
因爻象之既动,明吉凶于未形,故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随爻象之变以通其利,故功业见也。圣人之情见乎辞。
圣人之情,存乎教人而已。天地之大德曰生,将陈理财养物于下,故先叙天地生物。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
失位则无以参天地而措诸民也。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此皆是圣人取之于糟粕也。“地之宜”,如为黑,为刚卤,为大途。
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神明之德,通于万殊;万物之情,类于形器。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
柔附于物,饮血茹毛之教,古所先有。一作无有。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天施地生而损上益下,故播种次之。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
聚而通货、交相有无次之。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鸿荒之世,食足而用未备,尧舜而下,通其变而教之也。神而化之,使民不知所以然,运之无形以通其变,不顿革之,欲民宜之也。大抵立法须是过人者乃能之,若常人安能立法!凡变法须是通,“通其变使民不倦”,岂有圣人变法而不通也?
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君逸臣劳。上古无君臣尊卑劳逸之别,故制以礼,垂衣裳而天下治,必是前世未得如此,其文章礼乐简易朴略,至尧则焕乎其有文章。然传上世者,止是伏牺神农。此仲尼道古也,犹据闻见而言,以上则不可得而知。所传上世者未必有自,从来如此而已。安知其间故尝有礼文,一时磨灭尔,又安知上世无不如三代之文章者乎!然而如周礼则不过矣,可谓周尽。今言治世,且指尧舜而言,可得传者也。历代文章,自夫子而损益之,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
而知其德,不可加损矣。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舟车之作,舟易车难,故舟先于车。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
不劳而得其欲,故动而悦。取诸随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有备则无患,故豫。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
备物致用,过以养物。小过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养道虽至,禁纲尚疏,但惩其乖乱而已。睽
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
刚以承上,柔以覆下,上其栋下其宇之象。栋,屋脊檩也;宇,椽也。若指第二檩为栋,则其间已有宇,不得为上栋也。若指栿为栋,又益远矣。宇两垂而下,故言“下宇”。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
礼教备,养道足,而后刑可行,政可明,明而不疑。备一作修。
易说制作之意盖取诸某卦,止是取其义与象契,非必见卦而后始有为也,然则是言夫子之言尔。阳卦多阴,阴卦多阳。
阳卦多阴,则阳为之主;阴卦多阳,则阴为之主;虽小大不齐,而刚柔得位,为一卦之主则均矣。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
一其归者,君子之道;多以御者,小人之理。御一作御。阳遍体众阴,众阴共事一阳,理也。是故二君共一民,一民事二君,上与下皆小人之道也;一君而体二民,二民而宗一君,上与下皆君子之道也。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
正惟存神尔。不能利用,便不思不勉,执多以御,故憧憧心劳而德丧矣。将陈恬知交养,故序日月寒暑屈信相感之义。
君子行义以达其道,精一于义,使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如介于石,故能见几而作。天下何思何虑,明屈信之变,斯尽之矣。天下何思何虑,行其所无事,斯可矣。
“何思何虑”,行其所无事而已。下文皆是此一意。行其所无事,惟务崇德,但妄意有意即非行其所无事;行其所无事,则是意、必、固、我已绝。今天下无穷动静情伪,止一屈信而已,在我先行其所无事,则复何事之有!日月寒暑之往来,尺蠖之屈,龙蛇之蛰,莫非行其所无事,是以恶其凿也。百虑而一致,先得此一致之理,则何用百虑!虑虽百,卒归乎理而已矣。此章从“憧憧往来”,要其有心,至于“德之盛也”,率本此意。咸之九四,有应在初,思其朋,是感其心也。不言心而言心之事,不能虚以受人,乃憧憧而致其思,咸道失矣。憧憧往来,心之往来也;不能虚以接物而有所系著,非行其所无事也。精义入神,豫而已。学者求圣人之学以备所行之事,今日先撰次来日所行必要作事。如此,若事在一月前,则自一月前栽培安排,则至是时有备。言前定,道前定,事前定,皆在于此积累,乃能有功。天下九经,自是行之者也,惟豫而已。撰次豫备乃择义之精,若是则何患乎物至事来!精义入神须从此去,豫则事无不备,备则用利,用利则身安。凡人应物无节,则往往自失,故要在利用安身,盖以养德也。若夫穷神知化则是德之盛,故云“未之或知”。盖大则犹可勉而至,大而化则必在熟,化即达也。“精义入神以致用”谓贯穿天下义理,有以待之,故可致用。穷神是穷尽其神也,入神是仅能入于神也,言入如自外而入,义固有浅深。
“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暑相推而岁成焉”,神易无方体,一阴一阳不测,皆所谓“通乎昼夜之道”也。
(屈信相感而利生,感以诚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杂之伪也。)
“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求一作素。“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成自然,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精义入神”,豫之至也。
义以反经为本,经正则精;仁以敦化为深,化行则显。义入神,动一静也;仁敦化,静一动也。仁敦化则无体,义入神则无方。“精义入神”,要得尽思虑,临事无疑。
“精义入神”,固不待接物。然君子何尝不接物,人则见君子闲坐独处,不知君子接物在其中。睡虽不与物接,然睡犹是成熟者。
知几其神,精义入神,皆豫之至也。豫者见事于未萌,豫即神也。
精义入神,利用安身,此大人之事。大人之事则在思勉力行,可以推而至之;未之或知以上事,是圣人盛德自致,非思勉可得。犹大而化之,大则人为可勉也,化则待利用安身以崇德,然后德盛仁熟,自然而致也,故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一。自是别隔为一节。
义有精粗,穷理则至于精义,若尽性则即是入神,盖惟一故神。通天下为一物而已,惟是要精义入神。
所存能静而不能动者,此则存;博学则利用,用利则身安,身安所以崇其德也。所应皆善,应过则所存者复神。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德盛者,神化可以穷尽,故君子崇之。一作穷理尽性。化,事之变也。
大可为也,大而化不可为也,在熟而已。易谓“穷神知化”,乃德盛仁熟之致,非智力能强也。
形而上者,得辞几得象矣。神为不测,故缓辞不足以尽神,缓则化矣;化为难知,故急辞不足以体化,急则反神。易所以明道,穷神则无易矣。
见几则义明,动而不括则用利,屈信顺理则身安而德滋。穷神知化,与天为一,岂有我所能勉哉?乃德盛自致尔。大抵思虑静乃能照物,须放心宽快公平以求之,乃可见道。况德性自是广大,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岂浅心可得!
化不可言难知,可以言难见,如日景之行则可知之,其所以行则难见也。雷霆感动虽速,然其所由来亦渐尔。能穷神知化,德之盛也欤!神化者,天之良能,非人能。故大而位天德,则穷神知化。
气有阴阳,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其在人也,智义利用,则神化之事备矣。德盛者,穷神则智不足道,知化则义不足云。天之化也运诸气,人之化也顺夫时;非化非时,则化之名何有?化之实何施?中庸曰“至诚为能化”,孟子曰“大而化之”,皆以其德合阴阳,与天地同流而无不通也。所谓气也者,非待其郁蒸凝聚,接于目而后知之;苟健顺、动止、浩然、湛然之得言,皆可名之象尔。然则象若非气,指何为象?时若非象,指何为时?世人取释氏销碍入空,学者舍恶趋善以为化,直可为始学遣累者薄乎云尔,岂天道神化所同语也哉!
物无孤立之理,非同异、屈信、终始以发明之,则虽物非物也。事有始卒乃成,非同异、有无相感则不见其成,不见其成,则虽物非物。故一屈一信相感而利生焉。
知几者为能以屈为信。君子无所争,彼信则我屈,知也。彼屈则吾不信而信矣,又何争!无不容,然后能尽屈信之道,至虚则无不信矣。
君子无所争,知几于屈信之感而已。精义入神,交信于不争之地,顺莫甚焉,利莫大焉。
将致用者,几不可缓;将进德者,徙义必精。此君子所以立多凶多惧之地,乾乾进德,不少懈于趋时也。明庶物,察人伦,然后能精义入神,因性其仁而行。
不知来物,未足以利用。易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将至,妻其可得见邪!
此明不能利其用者也,寡助之至,亲戚畔之。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
此明能精义以致用者也。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戒,此小人之福也。
暗于事变者也。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明君子之见几。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不知利用以安身者也。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
“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人事不过于上下之交,此可尽人道也。
人道之用,尽于接人而已,谄渎召祸,理势必然,故君子俯仰之际,直而好义,知几莫大焉。(知几者为能以屈为信)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
几者象见而未形者也,形则涉乎明,不待神而后知也。“吉之先见”云者,顺性命则所见皆吉也。
观其几者,善之几也,恶不可谓之几。如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亦止言吉尔。且如孝弟仁之本亦可以言几,造端乎夫妇亦可以言几,亲亲而尊贤亦可以为几,就亲亲尊贤而求之又有几焉。又如言不诚其身,不悦于亲,亦是几处。苟要入德,必始于知几。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
知几其神,由经正以贯之,则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既知其几,则随有所处,不可过也,岂俟终日?“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夫几则吉凶皆见,特言吉者,不作则已,作则所求向乎吉。
(不终日贞吉言速正则吉也六二以阴居阴独无累于四故其介如石虽体柔顺以其在中而静何俟终日必知几而正矣)常易故知险,常简故知阻,豫之六二常不动,故能得动之微。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苟见其几则时处置不欲过何俟终日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特言吉者事则直须求向吉也)(豫之六二常不动故能得动之微)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未尝不得其中,故动止为众人之表。一无止字。(知崇礼卑叩其两端而竭也崇既效天卑必法地)(易曰原始要终故知死生之说死生止是人之终始也)
学必知几造微。“知微之显,知风之自,知远之近,可以入德。”由微则遂能知其显,由末即至于本,皆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之道也。
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知不善未尝复行,不贰过也。
盛德之士,然后知化,如颜子庶乎知化也。有不善未尝不知,已得善者,辨善与不善也。易曰“有不善未尝不知”,颜子所谓有不善者,必祇是以常意有迹处便为不善而知之,此知几也,于圣人则无之矣。
知德为至当而不忘至之,可见善于微也。盖欲善不舍,则善虽微必知之。不诚于善者,恶能为有为无,虽终身由之不知其道,乌足与几乎!颜子心不违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其致一也。
孔子称颜子“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其知不善,非独知己,凡天下不善皆知之,不善则固未尝复行也。又曰“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亦是非独自见其过,乃见人之过而自讼。“其殆庶几”,言庶几于知几。
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始陈上下交以尽接人之道,卒具男女致一之戒而人道毕矣。
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易所谓“絪缊”,庄生所谓“生物以息相吹”、“野马一者欤!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通聚结,为风雨,为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炉,无非教也。
心所以万殊者,感外物而不一也。天大无外,其为感者絪缊而已。物物所以相感者,利用出入,莫知其乡,一万物之妙者欤!
虚则受,盈则亏,阴阳之义也。故阴得阳则为益,以其虚也;阳得阴则为损,以其盈也。艮三索而得男,乾道之所以成也;兑三索而得女,坤道之所以成也。故三之与上,有天地絪缊、男女构精之义者此也。
阴虚而阳实,故阳施而阴受;受则益,施则损,盖天地之义也。艮三索而得男,兑三索而得女,乾坤交索而男女成焉,故三之与上,所以有絪缊构精之义。夫天地之絪缊,男女之构精,其致一至矣。是理也,可以意考,而言之所不能喻也。以干之三而索于坤,则是三人行而损一人也;索之而男女成焉,是得其友也。乾坤合而损益之义著,非致一其孰能与于此!
子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
此又终以昧于致用之戒。
子曰:乾坤其易之门邪!干,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推而行之存乎通,所谓合德;确然𬯎然,所谓有体。干于天为阳,于地为刚,于人为仁;坤于天则阴,于地则柔,于人则义。先立乾坤以为易之门户,既定刚柔之体,极其变动以尽其时,至于六十四,此易之所以教人也。
其称名也杂而不越。其文辞错综而条理不杂,杂而不越。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邪!
世衰则天人交胜,其道不一,易之情也。人一作理。夫易,彰往而察来,而微显阐幽。
如坤初六验履霜于已然、察坚冰于将至之类。一云:“数往知来”,其义一也。
其事肆而隐,显者则微之使求其原,幽者则阐之使见其用;故曰“其事肆而隐”。
卦有称名至小而与诸卦均齐者,各著其义也,盖称名小而取义大也。因贰以济民行。
(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孰能与于此此言易之为书也至精者谓圣人穷理以至于极尽精微处也)天下之理既已思尽,因易之三百八十四爻变动以寓之人事告人,则当如何时,如何事,如何则吉,如何则凶,宜动宜静,丁宁以为告戒,所以因贰以济民行也。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
谙识情伪吉凶之变,故能尽性命。是故履,德之基也;系辞独说九卦之德者,盖九卦为德,切于人事。困,德之脩也。
困而不知变,民斯为下矣;不待困而喻,贤者之常也。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孟子谓“人有德慧术智恒存乎疢疾”以此。自古困于内无如舜,困于外无如孔子。以孔子之圣而下学于困,则其蒙难正志,圣德日跻,必有人所不必知而云独知者矣,故曰“莫我知也夫!”“知我者其天乎!”巽,德之制也。
量宜接物,故曰制也。履和而至,和必以礼节之,注意极佳。益长裕而不设,
(益必实为有益如天之生物长必裕之非虚设也)
益物必诚,如天之生物,日进日息。自益必诚,如川之方至,日增日得。施之妄,学之不勤,欲自益且不足,益人难矣哉!易曰:“益长裕而不设”,设,谓虚设,信夫!因铭诸牖以自讼。
“益长裕而不设”,益以实也。妄加以不诚之益,非益也。益必实为有益,如天之生物,长必裕之,非虚设也。巽称而隐。
巽顺以达志,故事举而意隐。井以辩义,称物平施,随所求小大与之,此辩义也。巽以行权。
不巽则失其宜也。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心不存之,是远也,不观其书,亦是远也,盖其为道屡迁。易之为书也,原始要终,以为质也;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
于一卦之义,原始要终,究两端以求其中。六爻则各指所之,非卦之质也,故吉凶各类其情,指其所之。
其初难知,其上易知,本末也;初辞拟之,卒成之终。若夫杂物撰德,辩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噫!亦要存亡吉凶,则居可知矣;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
初上终始,三四非贵要之用,非内外之主,中爻以要存亡吉凶。如困卦“贞大人吉无咎”,盖以刚中也,小过小事吉,大事凶,以柔得中之类。
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故撰德于卦,虽爻有小大,及系辞其爻,必喻之以君子之义。柔之为道,不利远者。柔之用近也。
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
爻者,交杂之义。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
刚柔错杂,美恶混淆,文王与纣当之矣。是故其辞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倾,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不齐戒其心,则杂而著也。百物不废,巨细无不察也。
夫干,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能说诸心,能研诸侯之虑,拟议云为,非乾坤简易以立本,则易不可得而见也。
简易故能悦诸心,知险阻故能研诸虑。简易然后知险阻,理得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至健而易,至顺而简,故其险其阻,不可阶而升,不可勉而至。
太虚之气,阴阳一物也,然而有两体,健顺而已。亦不可谓天无意,阳之意健,不尔何以发散和一?阴之性常顺,然而地体重浊,不能随则不能顺,少不顺即有变矣。有变则有象,如乾健坤顺,有此气则有此象可得而言;若无则直无而已,谓之何而可?是无可得名。故形而上者,得辞斯得象,但于不形中得以措辞者,已是得象可状也。今雷风有动之象,须得天为健,虽未尝见,然而成象,故以天道言;及其法也则是效也,效著则是成形,成形则地道也。若以耳目所及求理,则安得尽!如言寂然湛然亦须有此象。有气方有象,虽未形,不害象在其中。
横渠易说·说卦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
方其将有谋也,将有问也,命于蓍,此所谓“生蓍”,非谓在野而生蓍也。事在未来之前,吉凶在方策之上,蓍在手中,卒归三处一时合,岂非幽赞于神明而得尔也?起其用也。
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
地所以两,分刚柔男女而效之,法也;天所以参,一太极两仪而象之,性也。
一物两体者,气也。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推行于一。此天之所以参也。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两体者,虚实也,动静也,聚散也,清浊也,其究一而已。有两则有一,是太极也。若一则有两,有两亦一在,无两亦一在。然无两则安用一?不以太极,空虚
而已,非天参也。(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
(理义即是天道也易言理于义一也求是即为理义言理义不如且言求是易晓求是之心俄顷不可忘理于义此理云者犹人言语之间常所谓理者非同穷理之理凡观书不可以相类而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观其文势上下如充实之美与诗之言美轻重不同)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性尽其道,则命至其源也。一作至于原也。知与至为道殊远,尽性然后至于命,不可谓一;不穷理尽性即是戕贼,不可至于命。然至于命者止能保全天之所禀赋,本分者且不可以有加也。既言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则不容有不知。
天道即性也,故思知人者不可不知天,能知天斯能知人矣。知天知人,与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同意。
释氏元无用,故不取理。彼以有为无,吾儒以参为性,故先穷理而后尽性。
凡人刚柔缓急,趋识无有同者,此“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也,及尽性则皆忘之。
穷理亦当有渐,见物多,穷理多,从此就约,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天下之理无穷,立天理乃各有区处,穷理尽性,言性已是近人言也。既穷物理,又尽人性,然后能至于命,命则又就己而言之也。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阴阳、刚柔、仁义,所谓“性命之理”。
易一物而三才备:阴阳气也,而谓之天;刚柔质也,而谓之地;仁义德也,而谓之人。
一物而两体者,其太极之谓欤!阴阳天道,象之成也;刚柔地道,法之效也;仁义人道,性之立也;三才两之,莫不有乾坤之道也。易一物而合三才,天地人一,阴阳其气,刚柔其形,仁义其性。
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数往顺,知来逆,易逆数,如孟子曰“苟求其故,则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
全备天理,则其体孰大于此!是谓大人。以其道变通无穷,故谓之圣人。圣人心术之运,固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默而识之处,故谓之神。动万物者莫疾乎雷,挠万物者莫疾乎风,燥万物者莫熯乎火,说万物者莫说乎泽,润万物者莫润乎水,终万物、始万物者莫盛乎艮。
造化之功,发乎动,毕达乎顺,形诸明,养诸容载,遂乎悦润,胜乎健,不匮乎劳,始终乎止。
乾,健也;坤,顺也;震,动也;巽,入也;坎,陷也;离,丽也;艮,止也;兑,说也。健、动、陷、止,刚之象;顺、丽、入、说,柔之体。一阳生于两阴之上,各得其位,其势止也。巽,为鸡。
飞升躁动,不能致远,鸡之象。干为寒,为冰,为大赤。“干为大赤”,其正色也;“为冰”,健极而寒甚也。自此而下,皆所以明万物之情。明一作类。坤为文,为众。
“坤为文”,众色也;“为众”,容载广也。震为旉,为苍莨竹,为萑苇。
“震为萑苇”,“为苍莨竹”,“为旉”,皆蕃鲜也。巽为木,为风,为长女,为绳直,为工,为白,为长,为高,为进退,为不果,为臭;其于人也,为寡发,为广颡,为多白眼,为近利市三倍;其究为躁卦。
“巽为木”,萌于下,滋于上也;“为绳直”,顺以达也;“为工”,巧且顺也;“为白”,因所遇而从也;“为长,为高”,木之性也;“为臭”,风也,入也;“于人为寡发广颡”,躁人之象也。
坎为血卦,为赤。
“坎为血卦”,周流而劳,血之象也;“为赤”,其色也。离为乾卦,其于木也为科上槁。
“离为乾卦”,“于木为科上槁”,附且燥也。艮为径路,为小石。
“艮为小石”,坚难入也;“为径路”,通或寡也。或一作且。兑为毁折,为附决。
“兑为附决”,内实则外附必决也;“为毁折”,物成则止,柔者必折也。
横渠易说·序卦
序卦相受,圣人作易,须有次序。序卦无足疑。
序卦不可谓“非圣人之蕴”,今欲安置一物,犹求审处,况圣人之于易!其间虽无极至精义,大概皆有意思。观圣人之书,须布遍细密如是,大匠岂以一斧可知哉!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故受之以屯。
聚而不得出故盈,虽雷亦然。物生必蒙,蒙冒未肆。一作蒙稚者,蒙昧未肆。需者,饮4食之道也。
云上于天,物皆有待之象。比必有所畜,故受之以小畜。物畜然后有礼,故受之以履。
德积则行必有方,物积则散必有道。坎者,陷也;……离者,丽也。
一陷溺而不得出为坎,一附丽而不能去为离。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性天经,然后礼义行,故曰有父子、君臣、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夷者,伤也。伤于外者必反于家,故受之以家人。
伤于外必反于家,万物自然之理。
横渠易说·杂卦
屯见而不失其居。
险在外,故不失其居;与涣、解义反,故曰缓必有所失。蒙杂而著。
“著”,古“著”字,杂着于物,所以为蒙。蒙,昏蒙也。(兑见而巽伏也)(兑说在外巽入在隐)井通而困相遇也。泽无水,理势适然,故曰“相遇”。小过,过也。
小过,过而未颠也。履,小处也。危者安其位者也,故履以不处为吉。大过,颠也。过至于颠,故曰“大”。归妹,女之终也。
妹归而长,女之终也。一作归妹。
横渠易说·佚文
(《四库书目提要》称此书末“有总论十一则”,即指下列诸文,后人因亦以总论称之。然细审原文,大抵皆集零简断片而成,且可分为二十四则,其中仅四则可视为系辞总论,馀皆为易说或理窟、语录之错简,而见于精义者尤为不少。)
此盖编集易说时发见之佚文,以其无可归纳,附之于末。今分别移入有关各文之下,并逐条注明。系辞所举易义是圣人议论到此因举易义以成之亦是人道之大且要者也系辞反复惟在明易所以为易撮聚众意以为解欲晓后人也化不可言难知可以言难见如日景之行则可知之其所以行则难见也人于龟策无情之物不知其将如何惟是自然莫或使之然者阴阳不测之类也己方虚心以乡之卦成于爻以占之其辞如何取以为占圣人则又于阴阳不测处以为占或于梦寐或于人事卜之然圣人于卜筮亦鲜盖其为疑少故也
不见易则不识造化不识造化则不知性命既不识造化则将何谓之性命也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人虽信此说然不知能以何为有以何谓之无如人之言曰自然而鲜有识自然之为体观其几者善之几也恶不可谓之几如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亦止言吉耳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人事不过于上下之交此可尽人道也且如孝弟仁之本亦可以言几造端乎夫妇亦可以言几亲亲而尊贤亦可以为几就亲亲尊贤而求之又有几焉又如言不诚其身不悦于亲亦是几处苟要入德必始于知几
欲观易先当玩辞盖所以说易象也不先尽系辞则其观于易也或远或近或太艰难不知系辞而求易正犹不知礼而□□秋也系辞所以论易之道既知易之道则易象在其中故观易必由系辞系辞独说九卦之德者盖九卦为德切于人事有谓心即是易造化也心又焉能尽易之道易象系之以辞者于卦既已具其意象矣又切于人事言之以示劝戒释氏之言性不识易识易然后尽性盖易则有无动静可以兼而不偏举也无则气自然生气之生即是道是易
干不居正位是干理自然惟人推之使然邪主应物不能固知此行而流也入德处不移则是道不进重滞者也
动静不失其时是时措之宜也集义也集义久则自有光明静则无见必动乃见其道光明以其本之光明故其发也光明学行之乃见至其疑处始是实疑于是有学险而止蒙夫于不当止而止是险也如告子之不动心必以义为外是险而止也蒙险在内是蒙昧之义蒙方始务求学而得之始是得所止也若蹇则是险在外者也
易乃是性与天道其字日月为易易之义包天道变化易非止数春秋大义不止在元
在易则是至理在孟子则是气
经学理窟·序
横渠经学理窟,或以为先生所自撰。伟按熙宁九年秋,先生集所立言以为正蒙,其平日所俯而读,仰而思,妙契而疾书者,宜无遗矣。明年,遂捐馆舍,所谓文集语录及诸经说等,皆出于门人之所纂集。若理窟者,亦分类语录之类耳,言有详略,记者非一手也。虽然,言之精者固不出于正蒙,谓是非先生之蕴不可也。
论学则必期于圣人,语治则必期于三代,至于进为之方,设施之术,具有节级,凿凿可行,非徒托诸空言者。朱子曰:“天资高则学明道,不然,且学二程横渠。”良以横渠用功亲切,有可循守,百世而下,诵其言,若盲者忽睹日月之光,聋者忽聆雷霆之音,偷惰之夫咸有立志,其正蒙之阶梯与!其间数条,与遗书所载不殊,如为学如登山麓及尧夫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可见先生平昔与程氏兄弟议论之同,而非剿以入也。
大理丞莆田黄君伯固,志趣高远,守道笃信,有先生之勇,闲取理窟刻于官寺,俾有志之士知所向往,亦推先生多栽培,思以及天下之意云。刻成,谨题其端始,识岁月。
嘉靖元年夏五月朔旦,后学弋阳汪伟谨书。
经学理窟·周礼
周礼是的当之书,然其间必有末世添入者,如盟诅之属,必非周公之意。盖盟诅起于王法不行,人无所取直,故要之于神,所谓“国将亡,听于神”,盖人屈抑无所伸故也。如深山之人多信巫祝,盖山僻罕及,多为强有力者所制,其人屈而不伸,必咒诅于神,其间又有偶遭祸者,遂指以为果得伸于神。如战国诸侯盟诅,亦为上无王法。今山中人凡有疾者,专使巫者视之,且十人间有五人自安,此皆为神之力,如周礼言十失四已为下医,则十人自有五人自安之理。则盟诅决非周公之意,亦不可以此病周公之法,又不可以此病周礼。诗云:“侯诅侯咒,靡届靡究”,不与民究极,则必至于诅咒。
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肉刑犹可用于死刑。今大辟之罪,且如伤旧主者死,军人犯逃走亦死,今且以此比刖足,彼亦自幸得免死,人观之更不敢犯。今之妄人往往轻视其死,使之刖足,亦必惧矣。此亦仁术。
天官之职,须襟怀洪大方看得。盖其规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致曲穷究,凑合此心,如是之大必不能得也。释氏锱铢天地,可谓至大;然不尝为大,则为事不得,若畀之一钱则必乱矣。至如言四句偈等,其先必曰人所恐惧,不可思议,及在后则亦是小人所共知者事。今所谓死,虽奴隶灶间岂不知皆是空!彼实是小人所为,后有文士学之,增饰其间,或引入易中之意,或更引他书文之,故其书亦有文者,实无所依取。庄子虽其言如此,实是畏死,亦为事不得。
一市之博,百步之地可容万人,四方必有屋,市官皆居之,所以平物价,收滞货,禁争讼,是决不可阙。故市易之政,非官专欲取利,亦所以为民。百货亦有全不售时,官则出钱以留之,亦有不可买时,官则出而卖之,官亦不失取利,民亦不失通其所滞而应其所急。故市易之政,止一市官之事耳,非王政之事也。
井田至易行,但朝廷出一令,可以不笞一人而定。盖人无敢据土者,又须使民悦从,其多有田者,使不失其为富。借如大臣有据土千顷者,不过封与五十里之国,则已过其所有;其他随土多少与一官,使有租税人不失故物。治天下之术,必自此始。今以天下之土棋画分布,人受一方,养民之本也。后世不制其产,止使其力,又反以天子之贵专利,公自公,民自民,不相为计。“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其术自城起,首立四隅;一方正矣,又增一表,又治一方,如是,百里之地不日可定,何必毁民庐舍坟墓,但见表足矣。方既正,表自无用,待军赋与治沟洫者之田各有处所不可易,旁加损井地是也。百里之国,为方十里者百,十里为成,成出革车一乘,是百乘也。然开方计之,百里之国,南北东西各三万步,一夫之田为方步者万。今聚南北一步之博而会东西三万步之长,则为方步者三万也,是三夫之田也;三三如九,则百里之地得九万夫也。革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以乘计之,凡用七万五千人,今有九万夫,故百里之国亦可言千乘也,以地计之,足容车千乘。然取之不如是之尽,其取之亦什一之法也,其间有山陵林麓不在数。
“廛而不征”,廛者犹今之地基钱也。盖贮物之地,官必取钱,不征者,不税敛之也。“法而不廛”,法者,治之以市官之法而已。廛与不廛,亦观临时如何,逐末者多,则廛所以抑末也,逐末者少,不必廛也。
既使为采地,其所得亦什一之法。井取一夫之出也,然所食必不得尽,必有常限,其馀必归诸天子,所谓贡也。诸侯卿大夫采地必有贡,贡者必于时享,天子皆庙受之,是“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之义。其贡亦有常限,食采之馀,致贡外必更有馀,此所谓天子币馀之赋也。以此观之,古者天子既不养兵,财无所用,必大殷富,以此知井田行,至安荣之道。后世乃不肯行,以为至难,复以天子之威而敛夺人财,汲汲终岁,亦且不足。
卿大夫采地、圭田,皆以为永业,所谓世禄之家。然古者世禄之家必不如今日之官户也,必有法。盖舍役者惟老者,疾者,贫者,贤者,能者,服公事者,舍此,虽世禄之家,役必不免也明矣。
井田亦无他术,但先以天下之地棋布画定,使人受一方,则自是均。前日大有田产之家,虽以田授民,然不得如分种、如租种矣,所得虽差少,然使之为田官以掌其民。使人既喻此意,人亦自从,虽少不愿,然悦者众而不悦者寡矣,又安能每每恤人情如此!其始虽分公田与之,及一二十年,犹须别立法。始则因命为田官,自后则是择贤。欲求古法,亦先须熟观文字,使上下之意通贯,大其胸怀以观之。井田卒归于封建乃定。封建必有大功德者然后可以封建,当未封建前,天下井邑当如何为治?必立田大夫治之。今既未可议封建,只使守令终身,亦可为也。所以必要封建者,天下之事,分得简则治之精,不简则不精,故圣人必以天下分之于人,则事无不治者。圣人立法,必计后世子孙,使周公当轴,虽揽天下之政,治之必精,后世安得如此!且为天下者,奚为纷纷必亲天下之事?今便封建,不肖者复逐之,有何害?岂有以天下之势不能正一百里之国,使诸侯得以交结以乱天下!自非朝廷大不能治,安得如此?而后世乃谓秦不封建为得策,此不知圣人之意也。
人主能行井田者,须有仁心,又更强明果敢及宰相之有才者。唐太宗虽英明,亦不可谓之仁主;孝文虽有仁心,然所施者浅近,但能省刑罚,薄税敛,不惨酷而已。自孟轲而下,无复其人。扬雄择圣人之精,艰难而言之正,止得其浅近者,使之为政又不知如何,据此所知,又不遇其时,无所告诉。然扬雄比董生孰优?雄所学虽正当,而德性不及董生之博大,但其学差溺于公羊谶纬而已。
妇人之拜,古者首低至地,肃拜也,因肃遂屈其膝。今但屈其膝,直其身,失其义也。
一亩,城中之宅授于民者,所谓廛里,国中之地也。百家谓之廛,二十五家为里,此无征。其有未授闲宅,区外有占者征之,“什一使自赋”也。
五亩,国宅,城中授于士者五亩,以其父子异宫,有东宫西宫,联兄弟也,亦无征。城外郭内授于民者亦五亩,于公无征。
十亩,场圃所任园地也,诗“十亩之间”此也,不独筑场纳稼,亦可毓草木也。城在郭外,征之二十而一,盖中有五亩之宅当受而无征者,但五亩外者出税耳。
二十五亩,宅田、士田、贾田所任近郊之地也,孟子曰“馀夫二十五亩”此也。宅田,士之在郊之宅田也;士田,士所受圭田也,兼宅田,共五十亩;贾田,贾者所受之田。孟子曰“卿以下有圭田五十亩”,此言士者,卿士通言之。
五十亩,官田、牛田、赏田、牧田者所任远郊之地也。官田,庶人在官者之田;牛田,牧公家牛之田;赏田,赏赐之田;牧田有二:牧六畜者一也,授于乡民者一也。此四者皆以五十亩为区,赏田以厚薄多寡给之。
百亩,乡民所受井田不易者也。此乡田百亩,兼受牧田五十亩,故其征二十而三。
百五十亩,田百亩,莱五十亩。遂人职曰:“夫廛,馀夫亦如之”,廛者,统百亩之名也。又有莱五十亩,可薪者也。野曰莱,乡曰牧,犹民与氓之别。其受田之家,耕者之外犹有馀夫,则受二十五亩之田,莱亦半之,故曰“亦如之”,其征二十而三。
二百亩,田百亩,莱百亩,此在二十而三与十二之征之间,必更有法。
三百亩,田百亩,莱二百亩者,其征十二。以莱田半见耕之田,通田莱三百亩都计之得十二也。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者,其上园地,近郊、远郊、甸、稍、县、都之漆林也。
周制受田自一亩至三百亩,计九等,馀夫增减犹在数外耳。
国中以免者多,役者少,故晚征而早蠲之;野以其免者少,役者多,故早征而晚蠲之;贵者、贤者、能者、服公事者、老疾者多居国中,故免者多。
宅不毛者乃郭中受五亩之宅者,于公则无征。然其间亦可毓草木取利,但于里中出布,止待里中之用也。居于田而不耕者,出屋中之粟。
闲民转移之馀无职事者无所贡,故出夫家之征,或征其力,不用力则必有他征,孟子所谓“力役之征”。夫者一夫,家者兼馀夫。
旅师闲粟野之田者,有未受而闲者,或已受之民徙于他处,或疾病死亡不能耕者,其民之有力者权耕所出之粟也,旅师掌而用之。锄粟,助贷于民之粟,或元有官给之本,或以屋粟、闲粟贷之,得其兴积则平颁之。
币,金、玉、齿、革泉布之杂名。
近郊疑亦通谓之国中,十一使自赋之者,盖迫近王城,未容井授,故其税十一以为正。
远郊二十而三,谓远郊地宽,虽上地犹更给莱田五十亩,故其法二十而三。馀夫则无莱田,六遂然后馀夫有莱田,故遂人职云“馀夫亦如之”。国宅无征,则远郊之宅有征可知。
锄粟,兴助之粟。屋粟,不授田徙居之粟。
闲粟,井田耕民不时死徙,其田偶闲而未归空土,有量力者暂资以为生者之粟。
此三粟非公家正赋,专以资里宰之师所谓旅师者里中之养,供服器之用,为赏罚之柄。
廛里与园廛之别:廛,城中族居之名;里,郭内里居之称;园廛在园地,其制,百亩之间,十家区分而众居者,诗人所谓“十亩之间”之田也。作诗者以国地侵削,外无井受之田,徒有近郭园廛而已,故耕者无所用其力,则“桑者闲闲”而多也。十亩之外,他人亦然,则削小无所容尤为著矣。
一夫藉则有十亩之收尽入于公,一夫税则计十亩中岁之收取其一亩,借如十亩藉中岁十石,则税当一石而无公田矣。十一而税,此必近之。
夫家之征疑无过。家一人者谓之夫,馀夫竭作,或三人,或二人,或二家五人,此谓之家。夫家之征,疑但力征而已,无布缕米粟之征,若岁无力征则出夫布,闾师所谓“无职者出夫布”,非谓常出其布,不征其力则出夫布以代之也。
周制,上田以授食多者,下田以授食少者,此必天下之通制也。又遂人“上田莱五十亩,中百亩,下二百”。上田莱五十亩,比远郊井受牧田之民二十而税三者无以异;中莱百亩,以肥瘠倍上莱;下莱二百亩,以肥瘠倍中莱;此三等盖折衷之均矣。然授上莱者税二十而三,受下莱者乃多至十二,盖田均则食少者优,不得不加之税尔。“周道如砥”,此之谓也。
周礼惟太宰之职难看,盖无许大心胸包罗,记得此复忘彼。其混混天下之事,当如捕龙蛇,搏虎豹,用心力看方可。故议论天下之是非易,处天下之事难,孔子常语弟子:“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其他五官便易看,止一职也。
守祧先公之迁主于后稷之庙,疑诸侯无祧庙,亦藏之于始祖之庙。
“谓之圭田”,恐是畦田,若菜圃之类,故授之在近又少也。
经学理窟·诗书
周南召南如乾坤。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但仪刑文王则可以取信家邦,言当学文王者也。
𬟽者,阴气薄而日气见也。有二者,其全见者是阴气薄处,不全见者是阴气厚处。
圣人文章无定体,诗、书、易、礼、春秋,只随义理如此而言。李翱有言:“观诗则不知有书,观书则不知有诗”,亦近之。
“顺帝之则”,此不失赤子之心也,冥然无所思虑,顺天而已。赤子之心,人皆不可知也,惟以一静言之。
古之能知诗者,惟孟子为以意逆志也。夫诗之志至平易,不必为艰险求之,今以艰险求诗,则已丧其本心,何由见诗人之志!
文王之于天下,都无所与焉。“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只观天意如何耳。观文王一篇,便知文王之美,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
万事只一天理。舜举十六相,去四凶,尧岂不能?尧固知四凶之恶,然民未被其虐,天下未欲去之。尧以安民为难,遽去其君则民不安,故不去,必舜而后因民不堪而去之也。
高宗梦傅说,先见容貌,此事最神。夫梦不必须圣人然后梦为有理,但天神不间,人入得处便入也。万顷之波与污泥之水,皆足受天之光,但放来平易,心便神也。若圣人起一欲得灵梦之心,则心固已不神矣。神又焉有心?圣人心不艰难,所以神也。高宗只是正心思得圣贤,是以有感。
天无心,心都在人之心。一人私见固不足尽,至于众人之心同一则却是义理,总之则却是天。故曰天曰帝者,皆民之情然也,讴歌讼狱之不之焉,人也而以为天命。武王不荐周公,必知周公不失为政。
尚书难看,盖难得胸臆如此之大,只欲解义则无难也。
书称天应如影响,其福祸果然否?大抵天道不可得而见,惟占之于民,人所悦则天必悦之,所恶则天必恶之,只为人心至公也,至众也。民虽至愚无知,惟于私己然后昏而不明,至于事不干碍处则自是公明。大抵众所向者必是理也,理则天道存焉,故欲知天者,占之于人可也。
“稽众舍己”,尧也;“与人为善”,舜也;“闻善言则拜”,禹也;“用人惟己,改过不吝”,汤也;“不闻亦式,不谏亦入”,文王也;皆虚其心以为天下也。
“钦明文思”,尧德也;“浚哲文明,温恭允塞”,舜德也。舜之德与尧不同,盖圣人有一善之源,足以兼天下之善。若以字之多寡为德之优劣,则孔子“温、良、恭、俭、让”又多于尧一字;至于八元、八凯,“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忠肃恭懿,宣慈惠和”,则其字又甚多,如是反过于圣人。如孟子言“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盖知所本。
今称尚书,恐当称“尚书”。尚,奉上之义,如尚衣尚食。
先儒称武王观兵于孟津,后二年伐商,如此则是武王两畔也。以其有此,故于中庸言“一戎衣而有天下”解作一戎殷,盖自说作两度也。孟子称“取之而燕民不悦弗取,文王是也”,只为商命未改;“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武王是也”。此事间不容发,当日而命未绝则是君臣,当日而命绝则为独夫;故“予不奉天,厥罪惟均”。然问命绝否,何以卜之?祇是人情而已。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当时岂由武王哉?
灵台,民始附也,先儒指以为文王受命之年,此极害义理。又如司马迁称文王自羑里归,与太公行阴德以倾纣天下,如此则文王是乱臣贼子也。惟董仲舒以为文王闵悼纣之不道,故至于日昃不暇食;至于韩退之亦能识圣人,作羑里操有“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之语。文王之于纣,事之极尽道矣,先儒解经如此,君臣之道且不明,何有义理哉?如考盘之诗永矢弗过、弗告,解以永不复告君过君,岂是贤者之言!
诗序必是周时所作,然亦有后人添入者,则极浅近,自可辨也。如言“不肯饮食教载之”,只见诗中云“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便云“教载”,绝不成言语也。又如“高子曰灵星之尸”,分明是高子言,更何疑也。
七月之诗,计古人之为天下国家,只是豫而已。
(尧夫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者温润之物若两玉相攻则无所成必石以磨之譬如君子与小人处为小人侵凌则修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如此便道理出来)
经学理窟·宗法
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世族与立宗子法。宗法不立,则人不知统系来处。古人亦鲜有不知来处者,宗子法废,后世尚谱牒,犹有遗风。谱牒又废,人家不知来处,无百年之家,骨肉无统,虽至亲,恩亦薄。
宗子之法不立,则朝廷无世臣。且如公卿一日崛起于贫贱之中以至公相,宗法不立,既死遂族散,其家不传。宗法若立,则人人各知来处,朝廷大有所益。或问:“朝廷何所益?”公卿各保其家,忠义岂有不立?忠义既立,朝廷之本岂有不固?今骤得富贵者,止能为三四十年之计,造宅一区及其所有,既死则众子分裂,未几荡尽,则家遂不存,如此则家且不能保,又安能保国家!
夫所谓宗者,以己之旁亲兄弟来宗己。所以得宗之名,是人来宗己,非己宗于人也。所以继祢则谓之继祢之宗,继祖则谓之继祖之宗,曾高亦然。
言宗子者,谓宗主祭祀。宗子为士,庶子为大夫,以上牲祭于宗子之家。非独宗子之为士,为庶人亦然。
“宗子之母在,不为宗子之妻服”,非也。宗子之妻与宗子共事宗庙之祭者,岂可夫妇异服!故宗子虽母在亦当为宗子之妻服也,东酌牺象,西酌罍尊,须夫妇共事,岂可母子共事也?未娶而死,则难立后,为其无母也。如不得已须当立后,又须并其妾母与之,大不得已也。未娶而死,有妾之子,则自是妾母也。
“天子建国,诸侯建宗”,亦天理也。譬之于木,其上下挺立者本也,若是旁枝大段茂盛,则本自是须低摧;又譬之于河,其正流者河身,若是泾流泛滥,则自然后河身转而随泾流也。宗之相承固理也,及旁支昌大,则须是却为宗主。至如伯邑考又不闻有罪,只为武王之圣,顾伯邑考不足以承太王之绪,故须立武王。所以然者,与其使祖先享卿大夫之祭,不若享人君之礼。至如人有数子,长者至微贱不立,其间一子仕宦,则更不问长少,须是士人承祭祀。
古所谓“支子不祭”也者,惟使宗子立庙主之而已。支子虽不得祭,至于斋戒致其诚意,则与祭者不异;与则以身执事,不可与则以物助之,但不别立庙,为位行事而已。后世如欲立宗子,当从此义,虽不与祭,情亦可安。若不立宗子,徒欲废祭,适足长惰慢之志,不若使之祭犹愈于已也。今日大臣之家,且可方宗子法。譬如一人数子,且以适长为大宗,须据所有家计厚给以养宗子,宗子势重,即愿得之,供宗子外乃将所有均给族人。宗子须专立教授,宗子之得失,责在教授,其他族人,别立教授。仍乞朝廷立条,族人须管遵依祖先立法,仍许族人将己合转官恩泽乞回授宗子,不理选限官,及许将奏荐子弟恩泽与宗子,且要主张门户。宗子不善,则别择其次贤者立之。
后来朝廷有制,曾任两府则宅舍不许分,意欲后世尚存某官之宅或存一影堂,如尝有是人,然宗法不立,则此亦不济事。唐狄人杰、颜杲卿、真卿后,朝廷尽与官,其所以旌别之意甚善,然亦处之未是。若此一人死遂却绝嗣,不若各就坟冢给与田五七顷,与一闲名目,使之世守其禄,不惟可以为天下忠义之劝,亦是为忠义者实受其报。又如先代帝王陵寝,其下多有闲田,每处与十亩田,与一闲官世守之。
礼言“祭毕然后敢私祭”,为如父有二子,幼子欲祭父,来兄家祭之,此是私祭;祖有诸孙;适长孙已祭,诸孙来祭者祭于长孙之家,是为公祭。
王制言“大夫之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若诸侯则以有国,指始封之君为太祖,若大夫安得有太祖!
宗子既庙其祖祢,支子不得别祭,所以严宗庙,合族属,故曰“庶子不祭祖祢,明其宗也”。
宗子为士,立二庙;支子为大夫,当立三庙;是曾祖之庙为大夫立,不为宗子立。然不可二宗别统,故其庙亦立于宗子之家。
经学理窟·礼乐
“礼反其所自生,乐乐其所自成”。礼别异不忘本,而后能推本为之节文;乐统同,乐吾分而已。礼天生自有分别,人须推原其自然,故言“反其所自生”;乐则得其所乐即是乐也,更何所待!是“乐其所自成”。
周乐有象,有大武,有酌。象是武王为文王庙所作,下武继文也,武功本于文王,武王继之,故武王归功于文王以作此乐,象文王也。大武必是武王既崩,国家所作之乐,奏之于武王之庙。酌必是周公七年之后制礼作乐时于大武有增添也,故酌言“告成大武”也,其后必是酌以祀周公。
“治乱以相”,为周召作;“讯疾以雅”,为太公作。
“入门而县兴金奏”,此言两君相见,凡乐皆作,必肆夏也。至升堂之后,其乐必不皆作,奏必有品次。大合乐犹今之合曲也,必无金石,止用匏竹之类也。“八音克谐”,堂上堂下尽作也明矣。
古乐不可见,盖为今人求古乐太深,始以古乐为不可知。只此虞书“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一求之,得乐之意盖尽于是。诗只是言志。歌只是永其言而已,只要转其声,合人可听,今日歌者亦以转声而不变字为善歌。长言后却要入于律,律则知音者知之,知此声入得何律。古乐所以养人德性中和之气,后之言乐者止以求哀,故晋平公曰:“音无哀于此乎?”哀则止以感人不善之心。歌亦不可以太高,亦不可以太下,太高则入于噍杀,太下则入于啴缓,盖穷本知变,乐之情也。
周礼言“乐六变而致物各异”,此恐非周公之制作本意,事亦不能如是确然。若谓“天神降”,“地只出”,“人鬼可得而礼”,则庸有此理。
商、角、征、羽皆有主,出于唇、齿、喉、舌,独宫声全出于口,以兼五声也。征恐祇是征平,或避讳为征仄,如是则清浊平仄不同矣,齿舌之音异矣。
今尺长于古尺,尺度权衡之正必起于律。律本黄锺,黄锺之声,以理亦可定。古法律管当实千有二百粒黍,后人以羊头山黍用三等筛子透之,取中等者用,此特未为定也。此尺只是器所定。更有因人而制,如言深衣之袂一尺二寸,以古人之身,若止用一尺二寸,岂可运肘,即知因身而定。羊头山老子说一稃二米黍,直是天气和,十分丰熟。山上便有,山下亦或有之。
律吕有可求之理,德性深厚者必能知之。
后之言历数者,言律一寸而万数千分之细,此但有其数而无其象耳。
声音之道,与天地同和,与政通。蚕吐丝而商弦绝,正与天地相应。方蚕吐丝,木之气极盛之时,商金之气衰。如言“律中大簇”,“律中林锺”,于此盛则彼必衰。方春木当盛,却金气不衰,便是不和,不与天地之气相应。
先王之乐,必须律以考其声,今律既不可求,人耳又不可全信,正惟此为难。求中声须得律,律不得则中声无由见。律者自然之至,此等物虽出于自然,亦须人为之;但古人为之得其自然,至如为规矩则极尽天下之方圆矣。
郑卫之音,自古以为邪淫之乐,何也?盖郑卫之地滨大河,沙地土不厚,其间人自然气轻浮;其地土苦,不费耕耨,物亦能生,故其人偷脱怠惰,弛慢颓靡。其人情如此,其声音同之,故闻其乐,使人如此懈慢。其地平下,其间人自然意气柔弱怠惰;其土足以生,古所谓“息土之民不才”者此也。若四夷则皆据高山溪谷,故其气刚劲,此四夷常胜中国者此也。
移人者莫甚于郑卫,未成性者皆能移之,所以夫子戒颜回也。
今之琴亦不远郑卫,古音必不如是。古音祇是长言,声依于永,于声之转处过,得声和婉,决无预前定下腔子。
礼所以持性,盖本出于性,持性,反本也。凡未成性,须礼以持之,能守礼已不畔道矣。
礼即天地之德也,如颜子者,方勉勉于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勉勉者,勉勉以成性也。
礼非止著见于外,亦有无体之礼。盖礼之原在心,礼者圣人之成法也,除了礼天下更无道矣。欲养民当自井田始,治民则教化刑罚俱不出于礼外。五常出于凡人之常情,五典人日日为,但不知耳。
今之人自少见其父祖从仕,或见其乡闾仕者,其心正欲得利禄纵欲,于义理更不留意。有天生性美,则或能孝友廉节者,不美者纵恶而已,性元不曾识磨砺。
时措之宜便是礼,礼即时措时中见之事业者,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但非时中者皆是也。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又不可以一概言,如孔子丧出母,子思不丧出母,又不可以子思守礼为非也,又如制礼者小功不税,使曾子制礼,又不知如何,以此不可易言。时中之义甚大,须是精义入神以致用,始得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此则真义理也;行其典礼而不达会通,则有非时中者矣。礼亦有不须变者,如天叙天秩,如何可变!礼不必皆出于人,至如无人,天地之礼自然而有,何假于人?天之生物便有尊卑大小之象,人顺之而已,此所以为礼也。学者有专以礼出于人,而不知礼本天之自然,告子专以义为外,而不知所以行义由内也,皆非也,当合内外之道。
能答曾子之问,能教孺悲之学,斯可以言知礼矣。进人之速无如礼。
学之行之而复疑之,此习矣而不察者也。故学礼所以求不疑,仁守之者在学礼也。
学者行礼时,人不过以为迂。彼以为迂,在我乃是径捷,此则从吾所好。文则要密察,心则要洪放,如天地自然,从容中礼者盛德之至也。
古人无椅卓,智非不能及也。圣人之才岂不如今人?但席地则体恭,可以拜伏。今坐椅卓,至有坐到起不识动者,主人始亲一酌,已是非常之钦,盖后世一切取便安也。
经学理窟·气质
变化气质。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况居天下之广居者乎!居仁由义,自然心和而体正。更要约时,但拂去旧日所为,使动作皆中礼,则气质自然全好。礼曰“心广体胖”,心既弘大则自然舒泰而乐也。若心但能弘大,不谨敬则不立;若但能谨敬而心不弘大,则入于隘,须宽而敬。大抵有诸中者必形诸外,故君子心和则气和,心正则气正。其始也,固亦须矜持,古之为冠者以重其首,为履以重其足,至于盘盂几杖为铭,皆所以慎戒之。
人之气质美恶与贵贱夭寿之理,皆是所受定分。如气质恶者学即能移,今人所以多为气所使而不得为贤者,盖为不知学。古之人,在乡闾之中,其师长朋友日相教训,则自然贤者多。但学至于成性,则气无由胜,孟子谓“气壹则动志”,动犹言移易,若志壹亦能动气,必学至于如天则能成性。
诚意而不以礼则无征,盖诚非礼无以见也。诚意与行礼无有先后,须兼修之。诚谓诚有是心,有尊敬之者则当有所尊敬之心,有养爱之者则当有所抚字之意,此心苟息,则礼不备,文不当,故成就其身者须在礼,而成就礼则须至诚也。
天本无心,及其生成万物,则须归功于天,曰:此天地之仁也。仁人则须索做,始则须勉勉,终则复自然。人须常存此心,及用得熟却恐忘了。若事有汩没,则此心旋失,失而复求之则才得如旧耳。若能常存而不失,则就上日进。立得此心方是学不错,然后要学此心之约到无去处也。立本以此心,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是亦从此而辨,非亦从此而辨矣。以此存心,则无有不善。
古人耕且学则能之,后人耕且学则为奔迫,反动其心。何者?古人安分,至一箪食,一豆羹,易衣而出,只如此其分也;后人则多欲,故难能。然此事均是人情之难,故以为贵。
所谓勉勉者,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继继不已,乃善而能至于成性也。今闻说到中道,无去处,不守定,又上面更求,则过中也,过则犹不及也。不以学为行,室则有奥而不居,反之他而求位,犹此也。是处不守定,则终复狂乱,其不是亦将莫之辨矣。譬之指鹿为马,始未尝识马,今指鹿为之,则亦无由识鹿也。学释者之说得便为圣人,而其行则小人也,只闻知便为了。学者深宜以此为戒。
孔子、文王、尧、舜,皆则是在此立志,此中道也,更勿疑圣人于此上别有心。人情所以不立,非才之罪也。善取善者,虽于不若己采取亦有益,心苟不求益,则虽与仲尼处何益!君子于不善,见之犹求益,况朋友交相取益乎?人于异端,但有一事存之于心,便不能至理。其可取者亦尔,可取者不害为忠臣孝子。
如是心不能存,德虚牢固,操则存,舍则亡,道义无由得生。如地之安静不动,然后可以载物,生长以出万物;若今学者之心出入无时,记得时存,记不得时即休,如此则道义从何而生!于不贤者犹有所取者,观己所问何事,欲问耕则君子不如农夫,问织则君子不如妇人,问夷狄不如问夷人,问财利不如问商贾,但临时己所问学者,举一隅必数隅反。
“后生可畏”,有意于古,则虽科举不能害其志。然不如绝利一源。
学者有息时,一如木偶人,搐则动,舍之则息,一日而万生万死。学者有息时,亦与死无异,是心死也身虽生,身亦物也。天下之物多矣,学者本以道为生,道息则死也,终是伪物,当以木偶人为譬以自戒。知息为大不善,因设恶譬如此,只欲不息。
欲事立须是心立,心不钦则怠惰,事无由立,况圣人诚立,故事无不立也。道义之功甚大,又极是尊贵之事。苟能屈于长者,便是问学之次第云尔。
整齐即是如切如磋也,鞭后乃能齐也。人须偏有不至处,鞭所不至处,乃得齐尔。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既实作则须有疑,必有不行处,是疑也。譬之通身会得一边或理会一节未全,则须有疑,是问是学处也,无则祇是未尝思虑来也。
君子不必避他人之言,以为太柔太弱。至于瞻视亦有节,视有上下,视高则气高,视下则心柔,故视国君者,不离绅带之中。学者先须去客气,其为人刚,行则终不肯进,“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盖目者人之所常用,且心常记之,视之上下且试之。己之敬傲必见于视,所以欲下其视者,欲柔其心也,柔其心则听言敬且信。
人之有朋友,不为燕安,所以辅佐其仁。今之朋友,择其善柔以相与,拍肩执袂以为气合,一言不合,怒气相加。朋友之际,欲其相下不倦,故于朋友之间主其敬者,日相亲与,得效最速。仲尼尝曰:“吾见其居于位也,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则学者先须温柔,温柔则可以进于学,诗曰:“温温恭人,惟德之基”,盖其所益之多。
多闻见适足以长小人之气。“君子庄敬日强”,始则须拳拳服膺,出于牵勉,至于中礼却从容,如此方是为己之学。乡党说孔子之形色之谨亦是敬,此皆变化气质之道也。
道要平旷中求其是,虚中求出实,而又博之以文,则弥坚转诚。不得文无由行得诚。文亦有时,有庸敬,有斯须之敬,皆归于是而已。存心之始须明知天德,天德即是虚,虚上更有何说也!
求养之道,心只求是而已。盖心弘则是,不弘则不是,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悟后心常弘,触理皆在吾术内,睹一物又敲点着此心,临一事又记念著此心,常不为物所牵引去。视灯烛亦足以警道。大率因一事长一智,只为持得术博,凡物常不能出博大之中。
求心之始如有所得,久思则茫然复失,何也?夫求心不得其要,钻研太甚则惑。心之要祇是欲平旷,熟后无心如天,简易不已。今有心以求其虚,则是已起一心,无由得虚。切不得令心烦,求之太切则反昏惑,孟子所谓助长也。孟子亦只言存养而已,此非可以聪明思虑,力所能致也。然而得博学于文以求义理,则亦动其心乎?夫思虑不违是心而已,“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交相养之道。夫屈者所以求伸也,勤学所以修身也,博文所以崇德也,惟博文则可以力致。人平居又不可以全无思虑,须是考前言往行,观昔人制节,如此以行其事而已,故动焉而无不中理。
学者既知此心,且择所安而行之己不愧。疑则阙之,更多识前言往行以养其德,多闻阙疑,多见阙殆,而今方要从头整理,将前言往行常合为一,有不合自是非也。
人能不疑,便是德进,盖已于大本处不惑,虽未加工,思虑必常在此,积久自觉渐变。学者恶其自足,足则不复进。
立本既正,然后修持。修持之道,既须虚心,又须得礼,内外发明,此合内外之道也。当是畏圣人之言,考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度义择善而行之。致文于事业而能尽义者,只是要学,晓夕参详比较,所以尽义。惟博学然后有可得以参较琢磨,学博则转密察,钻之弥坚,于实处转笃实,转诚转信。故只是要博学,学愈博则义愈精微,舜好问,好察迩言,皆所以尽精微也。舜与仲尼心则同,至于密察处料得未如孔子。大抵人君则有辅弼疑丞,中守至正而已,若学者则事必欲皆自能,又将道辅于人。舜为人君,犹起于侧微。
学者所志至大,犹恐所得浅,况可便志其小,苟志其小,志在行一节而已,若欲行信亦未必能信。自古有多少要如仲尼者,然未有如仲尼者。颜渊学仲尼,不幸短命,孟子志仲尼,亦不如仲尼。至如乐正子,为信人,为善人,其学亦全得道之大体,方能如此。又如漆雕开言“吾斯之未能信”,亦未说信甚事,祇是谓于道未信也。
慎喜怒,此只矫其末而不知治其本,宜矫轻警惰。若天祺气重也,亦有矫情过实处。
人多言安于贫贱,其实只是计穷力屈,才短不能营画耳,若稍动得,恐未肯安之。须是诚知义理之乐于利欲也乃能。
天资美不足为功,惟矫恶为善,矫惰为勤,方是为功。人必不能便无是心,须使思虑,但使常游心于义理之间。立本处以易简为是,接物处以时中为是,易简而天下之理得,时中则要博学素备。
经学理窟·义理
学未至而好语变者,必知终有患。盖变不可轻议,若骤然语变,则知操术已不正。
吾徒饱食终日,不图义理,则大非也,工商之辈,犹能晏寐夙兴以有为焉。知之而不信而行之,愈于不知矣,学者须得中道乃可守。
人到向道后,俄顷不舍,岂暇安寝?然君子向晦入燕处,君子随物而止,故入燕处。然其仁义功业之心未尝忘,但以其物之皆息,吾兀然而坐,无以为接,无以为功业,须亦入息。
此学以为绝耶?何因复有此议论,以为兴耶?然而学者不博。孟子曰:“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孔子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今欲功及天下,故必多栽培学者,则道可传矣。
人不知学,其任智自以为人莫及,以理观之,其用智乃痴耳。棋酒书画,其术固均无益也,坐寝息,其术同,差近有益也,惟与朋友燕会议论良益也。然大义大节须要知,若细微亦不必知也。
凡人为上则易,为下则难。然不能为下,亦未能使下,不尽其情伪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为之则能使人。
凡事蔽盖不见底,祇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义所得,所至不得见底,又非于吾言无所不说。
人虽有功,不及于学,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祇是俗事。
今人自强自是,乐己之同,恶己之异,便是有固、必、意、我,无由得虚。学者理会到此虚心处,则教者不须言,求之书,合者即是圣言,不合者则后儒添入也。
要见圣人,无如论孟为要。论孟二书于学者大足,只是须涵泳。
以有限之心,止可求有限之事;欲以致博大之事,则当以博大求之,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也。
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凡未理会至实处,如空中立,终不曾踏着实地。性刚者易立,和者易达,人只有立与达。“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然则刚与和犹是一偏,惟大达则必立,大立则必达。
学者欲其进,须钦其事,钦其事则有立!有立则有成;未有不钦而能立;不立则安可望有成!
人若志趣不远,心不在焉,虽学无成。人惰于进道,无自得达,自非成德君子必勉勉,至从心所欲不逾矩方可放下,德薄者终学不成也。
闻见之善者,谓之学则可,谓之道则不可。须是自求,己能寻见义理,则自有旨趣,自得之则居之安矣。合内外,平物我,自见道之大端。道德性命是长在不死之物也,己身则死,此则常在。
耳目役于外,揽外事者,其实是自惰,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不能反躬者也。
天地之道要一言而道尽亦可,有终日善言而只在一物者,当识其要,总其大体,一言而乃尽尔。
释氏之学,言以心役物,使物不役心;周孔之道,岂是物能役心?虚室生白。
今之人灭天理而穷人欲,今复反归其天理。古之学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后,其心不传,如荀扬皆不能知。
义理之学,亦须深沈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盖惟深则能通天下之志,只欲说得便似圣人,若此则是释氏之所谓祖师之类也。
此道自孟子后千有馀岁,今日复有知者。若此道天不欲明,则不使今日人有知者,既使人知之,似有复明之理。志于道者,能自出义理,则是成器。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曰能者,是今日不能而能之,若以圣人之能而为不能,则狂者矣,终身而莫能得也。学贵心悟,守旧无功。
知德斯知言,己尝自知其德,然后能识言也。人虽言之,己未尝知其德,岂识其言!须是己知是德,然后能识是言,犹曰知孝之德则知孝之言也。三代时人,自幼闻见莫非义理文章,学者易为力,今须自作。
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尔皆为人之弊,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故学者先须变化气质,变化气质与虚心相表里。大中,天地之道也;得大中,阴阳鬼神莫不尽之矣。
仁不得义则不行,不得礼则不立,不得智则不知,不得信则不能守,此致一之道也。
大率玩心未熟,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兹愈远。
学不能推究事理,祇是心粗。至如颜子未至于圣人处,犹是心粗。观书必总其言而求作者之意。
学者言不能识得尽,多相违戾,是为无天德,今颦眉以思,已失其心也。盖心本至神,如此则已将不神害其至神矣。能乱吾所守脱文。
有言经义须人人说得别,此不然。天下义理只容有一个是,无两个是。
且滋养其明,明则求经义将自见矣。又不可徒养,有观他前言往行便畜得己德,若要成德,须是速行之。
当自立说以明性,不可以遗言附会解之。若孟子言“不成章不达”及“所性”“四体不言而喻”,此非孔子曾言而孟子言之,此是心解也。
读书少则无由考校得义精,盖书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读书则此心常在,不读书则终看义理不见。书须成诵精思,多在夜中或静坐得之,不记则思不起,但通贯得大原后,书亦易记。所以观书者,释己之疑,明己之未达,每见每知所益,则学进矣,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
学者潜心略有所得,即且志之纸笔,以其易忘,失其良心。若所得是,充大之以养其心,立数千题,旋注释,常改之,改得一字即是进得一字。始作文字,须当多其词以包罗意思。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次,己亦了此文义,二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尝以因己而坏人之才为之忧,则不敢惰,四益也。
有急求义理复不得,于闲暇有时得。盖意乐则易见,急而不乐则失之矣。盖所以求义理,莫非天地、礼乐、鬼神至大之事,心不弘则无由得见。
语道不简易,盖心未简易,须实有是德,则言自归约。盖趣向自是居简,久则至于简也。闻之知之,得之有之。
孔子适周,诚有访乐于苌弘,问礼于老聃。老聃未必是今老子,觐老子薄礼,恐非其人,然不害为两老子,犹左丘明别有作传者也。
家语国语虽于古事有所证明,然皆乱世之事,不可以证先王之法。
观书且勿观史,学理会急处,亦无暇观也。然观史又胜于游,山水林石之趣,始似可爱,终无益,不如游心经籍义理之间。
心解则求义自明,不必字字相校。譬之目明者,万物纷错于前,不足为害,若目昏者,虽枯木朽株皆足为梗。
观书且不宜急迫了,意思则都不见,须是大体上求之。言则指也,指则所视者远矣。若只泥文而不求大体则失之,是小儿视指之类也。常引小儿以手指物示之,而不能求物以视焉,只视于手,及无物则加怒耳。
博大之心未明,观书见一言大,一言小,不从博大中来,皆未识尽。既闻中道,不易处且休,会归诸经义。己未能尽天下之理,如何尽天下之言!闻一句语则起一重心,所以处得心烦,此是心小则百物皆病也。今既闻师言此理是不易,虽掩卷守吾此心可矣。凡经义不过取证明而已,故虽有不识字者,何害为善!易曰“一致而百虑”,既得一致之理,虽不百虑亦何妨!既得此心,复因狂乱而失之,譬诸亡羊者,挟策读书与饮酒博塞,其亡羊则一也,可不鉴!
人之迷经者,盖己所守未明,故常为语言可以移动。己守既定,虽孔孟之言有纷错,亦须不思而改之,复锄去其繁,使词简而意备。
经籍亦须记得,虽有舜禹之智,唫而不言,不如聋盲之指麾。故记得便说得,说得便行得,故始学亦不可无诵记。
某观中庸义二十年,每观每有义,已长得一格。六经循环,年欲一观。观书以静为心,但祇是物,不入心,然人岂能长静,须以制其乱。发源端本处既不误,则义可以自求。
学者信书,且须信论语孟子。诗书无舛杂。礼虽杂出诸儒,亦若无害义处,如中庸大学出于圣门,无可疑者。礼记则是诸儒杂记,至如礼文不可不信,己之言礼未必胜如诸儒。如有前后所出不同且阙之,记有疑议亦且阙之,就有道而正焉。
尝谓文字若史书历过,见得无可取则可放下,如此则一日之力可以了六七卷书。又学史不为为人,对人耻有所不知,意只在相胜。医书虽圣人存此,亦不须大段学,不会亦不甚害事,会得不过惠及骨肉间,延得顷刻之生,决无长生之理,若穷理尽性则自会得。如文集文选之类,看得数篇无所取,便可放下,如道藏释典,不看亦无害。既如此则无可得看,唯是有义理也。故唯六经则须著循环,能使昼夜不息,理会得六七年,则自无可得看。若义理则尽无穷,待自家长得一格则又见得别。
语道断自仲尼,不知仲尼以前更有古可稽,虽文字不能传,然义理不灭,则须有此言语,不到得绝。
由学者至颜子一节,由颜子至仲尼一节,是至难进也。二节犹二关,然而得仲尼地位亦少诗礼不得。孔子谓学诗学礼,以言以立,不止谓学者,圣人既到后,直知须要此不可阙。不学诗直是无可道,除是穿凿任己知。诗、礼、易、春秋、书,六经直是少一不得。
大凡说义理,命字为难,看形器处尚易,至要妙处本自博,以语言复小却义理,差之毫厘,缪以千里。
从此学者,苟非将大有为,必有所甚不得已也。
经学理窟·学大原上
学者且须观礼,盖礼者滋养人德性,又使人有常业,守得定,又可学便可行,又可集得义。养浩然之气须是集义,集义然后可以得浩然之气。严正刚大,必须得礼上下达。义者,克己也。
书多阅而好忘者,只为理未精耳,理精则须记了无去处也。仲尼一以贯之,盖只著一义理都贯却。学者但养心识明静,自然可见,死生存亡皆知所从来,胸中莹然无疑,止此理尔。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盖略言之。死之事只生是也,更无别理。
下学而上达者两得之,人谋又得,天道又尽。人私意以求是未必是,虚心以求是方为是。夫道,仁与不仁,是与不是而已。
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事也。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斫希不伤手也。
为学须是要进有以异于人,若无以异于人则是乡人。虽贵为公卿,若所为无以异于人,未免为乡人。富贵之得不得,天也,至于道德,则在己求之而无不得者也。
汉儒极有知仁义者,但心与迹异。
戏谑直是大无益,出于无敬心。戏谑不已,不惟害事,志亦为气所流。不戏谑亦是持气之一端。善戏谑之事,虽不为无伤。
圣人于文章不讲而学,盖讲者有可否之疑,须问辨而后明,学者有所不知,问而知之,则可否自决,不待讲论。如孔子之盛德,惟官名礼文有所未知,故其问老子郯子,既知则遂行而更不须讲。
“忠信所以进德一者何也?闲邪则诚自存,诚自存斯为忠信也。如何是闲邪?非礼而勿视听言动,邪斯闲矣。
日月星辰之事,圣人不言,必是颜子辈皆已理会得,更不须言也。
学者不可谓少年,自缓便是四十五十。二程从十四岁时便锐然欲学圣人,今尽及四十未能及颜闵之徒。小程可如颜子,然恐未如颜子之无我。心既虚则公平,公平则是非较然易见,当为不当为之事自知。
正心之始,当以己心为严师,凡所动作则知所惧。如此一二年间,守得牢固则自然心正矣。
其始且须道体用分别以执守,至熟后只一也。道初亦须一意虑参较比量,至已得之则非思虑所能致。
古者惟国家则有有司,士庶人皆子弟执事。又古人于孩提时已教之礼,今世学不讲,男女从幼便骄惰坏了,到长益凶狠,只为未尝为子弟之事,则于其亲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
近来思虑大率少不中处,今则利在闲,闲得数日,便意思长远,观书到无可推考处。
颜子所谓有不善者,必祇是以常意有迹处便为不善而知之,此知几也,圣人则无之矣。
耳不可以闻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子贡以为不闻,是耳之闻未可以为闻也。忧道则凡为贫者皆道,忧贫则凡为道者皆贫。
道理今日却见分明,虽仲尼复生,亦只如此。今学者下达处行礼,下面又见性与天道,他日须胜孟子,门人如子夏、子贡等人,必有之乎!
气质犹人言性气,气有刚柔、缓速、清浊之气也,质,才也。气质是一物,若草木之生亦可言气质。惟其能克己则为能变,化却习俗之气性,制得习俗之气。所以养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者,集义犹言积善也,义须是常集,勿使有息,故能生浩然道德之气。某旧多使气,后来殊减,更期一年庶几无之,如太和中容万物,任其自然。
人早起未尝交物,须意锐精健平正,故要得整顿一早晨。及接物,日中须汩没,到夜则自求息反静。
仁之难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盖人人有利欲之心,与学正相背驰。故学者要寡欲,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乐则生矣”,学至于乐则自不已,故进也。生犹进,有知乃德性之知也。吾曹于穷神知化之事,不能丝发。礼使人来悦己则可,己不可以妄悦于人。
婢仆始至者,本怀勉勉敬心,若到所提掇,更谨则加谨,慢则弃其本心,便习以性成。故仕者入治朝则德日进,入乱朝则德日退,只观在上者有可学无可学尔。
学得周礼,他日有为却做得些实事。以某且求必复田制,只得一邑用法。若许试其所学,则周礼田中之制皆可举行,使民相趋如骨肉,上之人保之如赤子,谋人如己,谋众如家,则民自信。
火宿之微茫,存之则烘然,少假外物,其生也易,久可以燎原野,弥天地,有本者如是也。
孔子谓“柴也愚,参也鲁”,亦是不得已须当语之。如正甫之随,丙之多疑,须当告使知其病,则病上偏治。庄子谓牧羊者止鞭其后,人亦有不须驱策处,则治其所不足。某只是太直无隐,凡某人有不善即面举之。
经学理窟·学大原下
天下之富贵,假外者皆有穷已,盖人欲无餍而外物有限,惟道义则无爵而贵,取之无穷矣。
圣人设教,便是人人可以至此。“人皆可以为尧舜”,若是言且要设教,在人有所不可到,则圣人之语虚设耳。
慕学之始,犹闻都会纷华盛丽,未见其美而知其有美不疑,步步进则渐到,画则自弃也。观书解大义,非闻也,必以了悟为闻。
人之好强者,以其所知少也,所知多则不自强满。“学然后知不有若无,实若虚”,此颜子之所以进也。
(某与人论学二三十年所恨不能到人有得是人人各自体认至如明道行状后语亦甚铺(原稿已残)体认尽可以发明道理若不体认亦是“场闲言长语)
今人为学如登山麓,方其迤逦之时,莫不阔步大走,及到峭峻之处便止,须是要刚决果敢以进。
学之不勤者,正犹七年之病不蓄三年之艾。今之于学,加工数年,自是享之无穷。
人多是耻于问人,假使今日问于人,明日胜于人,有何不可!如是则孔子问于老聃、苌弘、郯子、宾牟贾,有甚不得!聚天下众人之善者是圣人也,岂有得其一端而便胜于圣人也!
心且宁守之,其发明却是末事,只常体义理,不须思更无足疑。天下有事,其何思何虑!自来只以多思为害,今且宁守之以攻其恶也。处得安且久,自然文章出,解义明。宁者,无事也,只要行其所无事。
心清时常少,乱时常多。其清时即视明听聪,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谨,其乱时反是。如此者何也?盖用心未熟,客虑多而常心少也,习俗之心未去而实心未全也。有时如失者,只为心生,若熟后自不然。心不可劳,当存其大者,存之熟后,小者可略。
人言必善听乃能取益,知德斯知言。
所以难命辞者,只为道义是无形体之事。今名者已是实之于外,于名也命之又差,则缪益远矣。
人相聚得言,皆有益也,则此甚善。计天下之言,一日之间,百可取一,其馀皆不用也。
答问者命字为难,己则讲习惯,听者往往致惑。学者用心未熟,以中庸文字辈,直须句句理会过,使其言互相发明,纵其间有命字未安处,亦不足为学者之病。
草书不必近代有之,必自笔札已来便有之,但写得不谨,便成草(原稿已残)其传已久,祇是法备于右军,附以己书为说。既有草书,则经中之字,传写失其真者多矣,以此诗(原稿已残)字,尽有不可通者。
静有言得大处,有小处,如“仁者静”大也,“静而能虑”则小也。(原稿已残)要静以入德,至成德亦祇是静。
学不长者无他术,惟是与朋友讲治,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即是养心之术也。苟以前言为无益,自谓不能明辨是非,则是不能居仁由义自弃者也决矣。
人欲得正己而物正,大抵道义虽不可缓,又不欲急迫,在人固须求之有渐,于己亦然。盖精思洁虑以求大功,则其心隘,惟是得心弘放得如天地易简,易简然后能应物皆平正。博学于文者,祇要得习坎心亨,盖人经历险阻艰难,然后其心亨通。捷文者皆是小德应物,不学则无由知之,故中庸之欲前定,将所如应物也。
人当平物我,合内外,如是以身鉴物便偏见,以天理中鉴则人与己皆见,犹持镜在此,但可鉴彼,于己莫能见也,以镜居中则尽照。只为天理常在,身与物均见,则自不私,己亦是一物,人常脱去己身则自明。然身与心常相随,无奈何有此身,假以接物则举措须要是。今见人意、我、固、必以为当绝,于己乃不能绝,即是私己。是以大人正己而物正,须待自己者皆是著见,于人物自然而正。以诚而明者,既实而行之明也,明则民斯信矣。己未正而正人,便是有意、我、固、必。鉴己与物皆见,则自然心弘而公平。意、我、固、必只为有身便有此,至如恐惧、忧患、忿懥、好乐,亦祇是为其身处,亦欲忘其身贼害而不顾。祇是两公平,不私于己,无适无莫,义之与比也。
(勿谓小儿无记性所历事皆能不忘故善养子者当其婴孩鞠之使得所养令其和气乃至长而性美教之示以好恶有常至如不欲犬之升堂则时其升堂而扑之若既扑其升堂又复食之于堂则使孰适从虽日挞而求其不升堂不可得也)教之而不受,虽强告之无益,譬之以水投石,必不纳也。今夫石田,虽水润沃,其干可立待者,以其不纳故也。庄子言“内无受者不入,外无主者不出”。
学者不论天资美恶,亦不专在勤苦,但观其趣向着心处如何。学者以尧舜之事须刻日月要得之,犹恐不至,有何鬼而不为!此始学之良术也。
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心中苟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矣。更须得朋友之助,日间朋友论著,则一日间意思差别,须日日如此讲论,久则自觉进也。
学行之乃见,至其疑处,始是实疑,于是有学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学,学则须疑。譬之行道者,将之南山,须问道路之自出,若安坐则何尝有疑。
学者只是于义理中求,譬如农夫,是穮是蓘,虽在饥馑,必有丰年,盖求之则须有所得。
道理须从义理生,集义又须是博文,博文则利用。又集义则自是经典,已除去了多少挂意,精其义直至于入神,义则一种是义,只是尤精。虽曰义,然有一意、必、固、我便是系碍,动辄不可。须是无倚,百种病痛除尽,下头有一不犯手势自然道理,如此是快活,方真是义也。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谓下头必有此道理,但起一意、必、固、我便是助长也。浩然之气本来是集义所生,故下头却说义。气须是集义以生,义不集如何得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义集须是博文,博文则用利,用利即身安,到身安处却要得资养此得精义者。脱然在物我之外,无意、必、固、我,是精义也。然立则道义从何而生?洒扫应对是诚心所为,亦是义理所当为也。
凡所当为,一事意不过,则推类如此善也;一事意得过,以为且休,则百事废,其病常在。谓之病者,为其不虚心也。又病随所居而长,至死只依旧。为子弟则不能安洒扫应对,在朋友则不能下朋友,有官长不能下官长,为宰相不能下天下之贤,甚则至于徇私意,义理都丧,也只为病根不去,随所居所接而长。人须一事事消了病则常胜,故要克己。克己,下学也,下学上达交相培养,盖不行则成何德行哉!
大抵人能弘道,举一字无不透彻。如义者,谓合宜也,以合宜推之,仁、礼、信皆合宜之事。惟智则最处先,不智则不知,不知则安能为!故要知及之,仁能守之。仁道至大,但随人所取如何。学者之仁如此,更进则又至圣人之仁,皆可言仁,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犹可谓之仁。又如不穿窬已为义,精义入神亦是义,只在人所弘。
在始学者,得一义须固执,从粗入精也。如孝事亲,忠事君,一种是义,然其中有多少义理也。
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虚而为盈,约而为泰,亡而为有,以未知为已知,未学为已学。人之有耻于就问,便谓我好胜于人,只是病在不知求是为心,故学者当无我。
圣人无隐者也,圣人,天也,天隐乎?及有得处,便若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但通得处则到,只恐深厚,人有所不能见处。以颜子观孔子犹有看不尽处,所谓“显诸仁藏诸用”者,不谓以用藏之,但人不能见也。
虚则事物皆在其中,身亦物也,治身以道与治物以道,同是治物也。然治身当在先,然后物乃从,由此便有亲疏远近先后之次,入礼义处。
只有责己,无责人。人岂不欲有所能,己安可责之?须求其有渐。
世儒之学,正惟洒扫应对便是,从基本一节节实行去,然后制度文章从此而出。
经学理窟·自道
某学来三十年,自来作文字说义理无限,其有是者皆祇是亿则屡中。譬之穿窬之盗,将窃取室中之物而未知物之所藏处,或探知于外人,或隔墙听人之言,终不能自到,说得皆未是实。观古人之书,如探知于外人,闻朋友之论,如闻隔墙之言,皆未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室家之好。比岁方似入至其中,知其中是美是善,不肯复出,天下之议论莫能易此。譬如既凿一穴已有见,又若既至其中却无烛,未能尽室中之有,须索移动方有所见。言移动者,谓逐事要思,譬之昏者观一物必贮目于一,不如明者举目皆见。此某不敢自欺,亦不敢自谦,所言皆实事。学者又譬之知有物而不肯舍去者有之,以为难入不济事而去者有之。
祭祀用分至四时,正祭也,其礼,特牲行三献之礼,朔望用一献之礼,取时之新物,因荐以是日,无食味也。元日用一献之礼,不特杀,有食;寒食、十月朔日皆一献之礼。丧自齐衰以下,朔不可废祭。
某向时谩说以为已成,今观之全未也,然而得一门庭,知圣人可以学而至。更自期一年如何,今且专与圣人之言为学,闲书未用阅,阅闲书者盖不知学之不足。
思虑要简省,烦则所存都昏惑,中夜因思虑不寐则惊魇不安。某近来虽终夕不寐,亦能安静,却求不寐,此其验也。
家中有孔子真,尝欲置于左右,对而坐又不可,焚香又不可,拜而瞻礼皆不可,无以为容,思之不若卷而藏之,尊其道。若召伯之甘棠,始也勿伐,及教益明于南国,则至于不敢拜。
近作十诗,信知不济事,然不敢决道不济事。若孔子于石门,是信其不可为,然且为之者何也?仁术也。如周礼救日之弓,救月之矢,岂不知无益于救?但不可坐视其薄蚀而不救,意不安也。
凡忌日必告庙,为设诸位,不可独享,故迎出庙,设于他次,既出则当告诸位,虽尊者之忌亦迎出。此虽无古,可以意推。荐用酒食,不焚楮币,其子孙食素。
书启称台候,或以此言无义理。众人皆台,安得不台!
上曰:“慕尧舜者不必慕尧舜之迹。”有是心则有是迹,如是则岂可无其迹!上又曰:“尝谓孝宣能总人君之权,绳汉之弊。”曰:“但观陛下志在甚处。假使孝宣能尽其力,亦不过整齐得汉法,汉法出于秦法而已。”
祭用分至,取其阴阳往来,又取其气之中,又贵其时之均。寒食者,周礼四时变火,惟季春最严,以其大火心星,其时太高,故先禁火以防其太盛。既禁火须为数日粮,既有食复思其祖先祭祀。寒食与十月朔日展墓亦可,为草木初生初死。
某自今日欲正经为事,不奈何须著从此去,自古圣贤莫不由此始也。况如今远者大者又难及得,惟于家庭间行之,庶可见也。今左右前后无尊长可事,欲经之正,故不免须责于家人辈,家人辈须不喜亦不奈何,或以为自尊大亦不奈何。盖不如此则经不明,若便行之,不徒其身之有益,亦为其子孙之益者也。
今衣服以朝、燕、齐、祭四等分之,朝则朝服也,燕则寻常衣服也,齐则深衣,祭则缁帛,通裁宽袖,须是教不可便用。
某既闻居横渠说此义理,自有横渠未尝如此。如此地又非会众教化之所,或有贤者经过,若此则似系著在此,其虽欲去此,自是未有一道理去得。如诸葛孔明在南阳,便逢先主相召入蜀,居了许多时日,作得许多功业。又如周家发迹于邠,迁于岐,迁于镐。春积渐向冬,周积渐入秦,皆是气使之然。大凡能发见即是气至,若仲尼在洙、泗之间,修仁义,兴教化,历后千有馀年用之不已。今倡此道不知如何,自来元不曾有人说著,如扬雄、王通又皆不见,韩愈又只尚闲言词。今则此道亦有与闻者,其已乎?其有遇乎?
某始持期丧,恐人非笑,己亦自若羞耻,自后虽大功小功亦服之,人亦以为熟,己亦熟之。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养车马,食粗衣恶,居贫贱,皆恐人非笑。不知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锺,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惟义所在。
人在外姻,于其妇氏之庙,朔望当拜。古者虽无服之人,同爨犹缌,盖同爨则有恩,重于朋友也。故婿之同居者当拜,以其门内之事,异居则否。
“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近使家人为之。世学泯没久矣,今试力推行之。
祭堂后作一室,都藏位板,如朔望荐新只设于堂,惟分至之祭设于堂。位板,正位与配位宜有差。
日无事,夜未深便寝,中夜已觉,心中平旷,思虑逮晓。加我数年,六十道行于家人足矣。
某平生于公勇,于私怯,于公道有义,真是无所惧。大凡事不惟于法有不得,更有义之不可,尤所当避。
忌日变服,为曾祖、祖皆布冠而素带麻衣,为曾祖、祖之妣皆素冠布带麻衣,为父布冠带麻衣麻履,为母素冠布带麻衣麻履,为伯叔父皆素冠带麻衣,为伯叔母麻衣素带,为兄麻衣素带,为弟侄易褐不肉,为庶母及嫂亦不肉。
经学理窟·祭祀
无后者必祭,借如有伯祖至孙而绝,则伯祖不得言无后,盖有子也,至从父然后可以言无后也。夫祭者必是正统相承,然后祭礼正,有所统属。今既宗法不正,则无缘得祭祀正,故且须参酌古今,顺人情而为之。今为士者而其庙设三世几筵,士当一庙而设三世,似是只于祢庙而设祖与曾祖位也。有人又有伯祖与伯祖之子者,当如何为祭?伯祖则自当与祖为列,从父则自当与父为列,苟不如此,使死者有知,以人情言之必不安。礼于亲疏远近,则礼自有烦简,或月祭之,或享尝乃止。故拜朔之礼施于三世,伯祖之祭止可施于享尝,平日藏其位版于牍中,至祭时则取而祫之。其位则自如尊卑,只欲尊祖,岂有逆祀之礼!若使伯祖设于他所,则似不得祫祭,皆人情所不安,便使庶人亦须祭及三代。“大夫士有大事,省于其君,干祫及其高祖”。
近世亦有祭礼,于男子之位礼物皆同,而于其配皆有降杀,凡器皿俎豆筵席纯缘之类,莫不异也。此意亦近得之。其从食者必又有降,虽古人必须有此降杀,以明尊卑亲疏,故今设祔位,虽以其班,亦须少退,其礼物当少损。其主祭者,于祔食者若其尊也,则不必亲执其礼,必使有司或子弟为之。
祭接鬼神,合宗族,施德惠,行教化,其为备须是豫,故至时受福也。羞无他物,则虽羞一品足矣。既曰庶矣,则惟恐其不多,有则共载一器中,簿正之外多无妨。
古者既为孟月之祭,又为仲月之荐,荐者祭之略,今之祭不若仲月祭之。大抵仲月为荐新,今将新物便可仲月祭之。盖物之成不如仲月,因时感念之深又不如仲月。祭必卜日,若不卜日则时同,时同则大宗小宗之家无由相助。今之士大夫,主既在一堂,何不合祭之,分而作夏秋特祭则无义。天子七庙,一日而行则力不给,故礼有一特一祫之说,仲特则祭一,祫则偏祭。如春祭享祖,夏祫群庙;秋祭曾,冬又祫;来春祭祖,夏又祫;秋祭祢,冬又祫。
“铺筵设同几”,只设一位,以其精神合也。后又见合葬孔子善之,知道有此义。然不知一人数娶,设同几之道又如何,此未易处。奠酒,奠,安置也,若言奠挚奠枕是也,谓注之于地非也。
祭则香茶,非古也。香必燔柴之意,茶用生人意事之。膟膋升首,今已用之,所以达臭也。
古人因祭祀大事,饮食礼乐以会宾客亲族,重专杀必因重事。今人之祭,但致其事生之礼,陈其数而已,其于接鬼神之道则未也。祭祀之礼,所总者博,其理甚深,今人所知者,其数犹不足,又安能达圣人致祭之义!
凡荐,如有司执事者在外庖为之,则男子荐之;又如笾豆之类本妇人所为者,复妇人荐之。
礼义之家,虽奴婢出而之他,必能笑人之丧祭无理者,贤者之效不为细也。五更而祭,非礼也。
“庶羞不逾牲”,不丰于牲也,传者以品之不逾,非也,岂有牲体少而羞掩豆是谓之逾牲!
尸惟虞则男女皆有,是初祔庙时也,至于吉祭,则唯见男尸而不见女尸,则必女无尸也。当初祔时则不可以无尸,节服氏言郊祀而送逆尸车,则祀天有尸也。天地山川之类非人鬼者,恐皆难有尸。节服氏言郊祀有亦不害,后稷配天而有尸也。诗序有言“灵星之尸”,此说似不可取。丝衣之诗,正是既祭之明日求神于门,其始必有祭,其实所以宾礼尸也。天子既以臣为尸,不可祭罢便使出门而就臣位,故其退尸也皆有渐,言丝衣已是不著冕服,言弁已是不冠冕也,渐有从便之礼。至于燕尸必极醉饱,所谓“不吴不敖,胡考之休”,吴敖犹言娱乐也,不娱乐何以成其休考!
祭所以有尸也,盖以示教;若接鬼神,则室中之事足矣。至于事尸,分明以孙行,反以子道事之,则事亲之道可以喻矣。
“抱孙不抱子”,父于子主尊严,故不抱,孙自有其父,故在祖则可抱,非谓尸而抱也。
七庙之主聚于太祖者,此盖有意,以其当有祧者。且祧者当易檐,故尽用出之,因而祧之,用意婉转。古者言迁主,不见所以安置之所,若祭器祭服则有焚埋之说,木主不知置之何地。又公出疆及大夫出聘皆载迁庙之主而行,以此观之,则是主常存也,然则当其祫时必皆取而合祭也。庶人当祭五世,以恩须当及也,然其祫也止可谓之合食。
祫祭既不见男女异庙之文,今以人情推之,且不若男从东方,女从西方,而太祖居南面,男祔其祖,妇祔其姑,虽一人数娶,犹不妨东方虚其位以应西方之数,其次世则复对西方之配也。
凡人家正厅,似所谓庙也,犹天子之受正朔之殿。人不可常居,以为祭祀吉凶冠婚之事于此行之。厅后谓之寝,又有适寝,是下室,所居之室也。
“去坛为”,“去曰鬼”,从庙数以至坛,皆有等差定数。至于鬼只是鬼养之,又非孝经所谓鬼养也。此言鬼养,既不在庙与坛之数,即并合上世一齐养之而已,非更有位次分别,直共一养之耳,只是怀精神也。鬼者只是归之太虚,故共养之也。既曰鬼养之,又分别世数位次,则后将有百世之鬼也。既是坛,则其礼必不如宗庙,但鬼养之耳。鬼养之者,血毛以为尚也。孝经言“为之宗庙而鬼养之”,又不与此意同。彼之谓鬼者,只以人死为鬼,犹周礼言天神、地只、人鬼。
山川之祀,止是其如此巍然而高,渊然而深,蒸润而足以兴云致雨,必报之,故祀之视三公诸侯,何尝有此人像!圣人为政必去之。
八蜡:先啬,一也,始治稼穑者,据易则神农是也;司啬是修此职者,二也;农,三也;邮表叕,四也;猫虎,五也;坊,六也;水庸,七也;百种,八也。百种,百谷之种。旧说以昆虫为八,昆虫是为害者,不当祭。此岁终大报也。
“龙见而雩”,当以孟夏为百谷祈甘雨也。水旱既其气使然,祈祷复何用意也?民患若此,不可坐视,圣人忧民而已,如人之疾,其子祈祷,不过卒归无益也,故曰“丘之祷久矣”。
经学理窟·月令统
秦为月令,必取先王之法以成文字,未必实行之。“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此皆法外之意。秦苟有爱民为惠之心方能行,徒法不以行,须实有其心也。有其心而无其法,则是虽有仁心仁闻,不行先王之道,不能为政于天下。
古者诸侯之建,继世以立,此象贤也,虽有不贤者,象之而已。天子使吏治其国,彼不得暴其民,如舜封象是不得已。周礼建国大小必参相得,盖皆建大国,其势不能相下,皆小国则无纪,以小事大,莫不有法。
泰社,王为群姓所立,必在国外也,民各有社,不害为泰社。王社,王自立为社,必在城内。在汉犹有泰社,在唐只见一社。
章旒之数,自九降至五,皆降差以两。奇数有君之象,四以下恐是诸侯卿大夫之服。
井田而不封建,犹能养而不能教;封建而不井田,犹能教而不能养;封建井田而不肉刑,犹能教养而不能使。然此未可遽行之。
四时蒐狩田猎,教师行于草莽之法。行于草莽则潜师,潜师夜战声相闻,易曰:“伏戎于莽。”
经学理窟·丧纪
“丧不虑居”也,非无薪也,必毁屋扉,明于死者无所爱惜,所以趋其急也。郑氏之说恐非。丧须三年而祔,若卒哭而祔,则三年都无事。礼卒哭犹存朝夕哭,若无祭于殡宫,则哭于何处?古者君薨,三年丧毕,吉禘然后祔,因其祫,祧主藏于夹室,新主遂自殡宫入于庙。国语言“日祭月享”,庙中岂有日祭之礼?此正谓三年之中不彻几筵,故有日祭。朝夕之馈,犹定省之礼,如其亲之存也。至于祔祭,须是三年丧终乃可祔也。
“卒哭”者,卒去非常之时哭,非不哭也,故伯鱼期而犹哭也。
古人于忌日不为荐奠之礼,特致哀示变而已。古人亦不为影像,绘画不真,世远则弃,不免于亵慢也,故不如用主。古人犹以主为藏之于椟,设之于位亦为亵慢,故始死设为重鬲以为主道。其形制甚陋,止用苇篾为之,又设于中庭,则是敬鬼神而远之之义。“重,主道也”,士大夫得其重应当有主,既埋重不可一日无主,故设苴,及其已作主即不用苴。
“重,主道也”,谓人所嗜者饮食,故死以饮食依之。既葬然后为主,未葬之时,棺柩尚存,未可为主,故以重为主。今人之丧,既设魂帛又设重,则是两主道也。
古之椁言井椁,以大木自下排上来,非如今日之笼棺也,故其四隅有隙,可以置物也。
祔葬祔祭,极至理而论,只合祔一人。夫妇之道,当其初昏未尝约再配,是夫只合一娶,妇只合一嫁。今妇人夫死而不可再嫁,如天地之大义然,夫岂得而再娶!然以重者计之,养亲承家,祭祀继续,不可无也,故有再娶之理。然其葬其祔,虽为同穴同筵几,然譬之人情,一室中岂容二妻?以义断之,须祔以首娶,继室别为一所可也。
正叔尝为葬说,有五相地,须使异日决不为道路,不置城郭,不为沟渠,不为贵家所夺,不致耕犁所及。
安穴之次,设如尊穴南向北首,陪葬者前为两列,亦须北首,各于其穴安夫妇之位,坐于堂上则男东而女西,卧于室中则男外而女内也。
葬法有风水山岗,此全无义理,不足取。南方用青囊,犹或得之,西方人用一行,尤无义理。南人试葬地,将五色帛埋于地下,经年而取观之,地美则采色不变,地气恶则色变矣。又以器贮水养小鱼埋经年,以死生卜地美恶,取草木之荣枯,亦可卜地之美恶。
韩退之以少孤养于嫂,故为嫂服加等。大抵族属之丧不可有加,若为嫂养便以有恩而加服,则是待兄之恩至薄。大抵无母,不养于嫂更何处可养?若为族属之亲有恩而加等,则待己无恩者可不服乎哉?昔有士人少养于嫂,生事之如母,死自处以齐衰,或告之非先王之礼,闻而遂除之,惟持心丧,遂不复应举,人以为得体。
礼云:“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父小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可以娶妇。”疑“大功之末”已下十二字为衍,宜直云“父大功之末”云云。父大功之末,则是己小功之末也,而己之子缌麻之末也,故可以冠娶也,盖冠娶者固已无服矣,凡卒哭之后皆是末也。所以言衍者,以上十二字义无所附着。己虽小功,既卒哭可与冠取妻,是己自冠取妻也。
“子上之母死而不丧,门人问诸子思曰:“昔者先君子丧出母乎?”曰:“然。”“子之不使白也丧之何也?”子思曰:“昔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伋则安能!””出妻不当使子丧之,礼,子于母则不忘丧,若父不使子丧之,为子固不可违父,当默持心丧,亦礼也,若父使之丧而丧之,亦礼也。子思以我未至于圣,孔子圣人处权,我循礼而已。
圣人不制师之服。师无定体,如何是师?见彼之善而己效之便是师也。故有得其一言一义如朋友者,有相亲炙而如兄弟者,有成就己身而恩如天地父母者,岂可一概服之!故圣人不制其服,心丧之可也。孔子死,吊服如麻,亦是服也,却不得谓无服也。
礼称“母为长子斩三年”,此理未安。父存子为母期,母如何却服斩?此为父只一子,死则世绝,莫大之戚,故服斩,不如此岂可服斩!
父在,母服三年之丧,则家有二尊,有所嫌也。处今之宜,但可服齐衰,一年外可以墨衰从事,可以合古之礼,全今之制。
同母异父之兄弟,小功服之可也。或云未之前闻,当古之时又岂有此事!
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又两月为禫,共二十七月。礼钻燧改火,天道一变,其期已矣;情不可以已,于是再期,再期又不可以已,于是加之三月,是二十七月也。
大功以下算闰月,期已上以期断,不算闰月。三年之丧禫祥,闰月亦算之。古者为舅姑齐衰期,正服也;今斩衰三年,从夫也。
“孔子恶哭诸野者”,谓其有服之丧不哭诸家而哭诸野,是恶凶事也。所知自当哭诸野,又若奔丧者安得不哭诸野!
师不立服,不可立也,当以情之厚薄事之大小处之。如颜闵于孔子,虽斩衰三年可也,其成己之功与君父并。其次各有浅深,称其情而已。下至曲艺莫不有师,岂可一概制服!
(受祥日食弹琴恐不是圣人举动使其哀未忘则子于是日哭不饮酒食肉以全哀况弹琴可乎使其哀已忘何必弹琴)
“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不论其族远近,并以期服之。据今之律,五服之内方许为后;以礼。文言又无此文。若五服之内无人,使后绝可乎?必须以疏属为之后也。
有适母在,其所生母死,礼虽服缌,亦当心丧,难以求仕。
祭器祭服,以其尝用于鬼神,不敢亵用,故具埋焚之礼。至于衰绖冠履,不见所以毁之文,惟杖则言“弃诸隐者”。弃诸隐者,不免有时而亵,何不即焚埋之!常谓丧服非为死者,己所以致哀也,不须道敬丧服也。礼云:“齐衰不以边坐,大功不以服勤”,皆言主在哀也,非是为敬丧服。不边坐,专席而坐,礼云:“有忧者侧席而坐,有丧者专席而坐。”有忧则意不安,故侧席而坐,侧席者,坐不安也。有丧者则专在于哀,不为容也,故专席而坐;得席则坐更无所逊于前后,是以无容也。“大功不以服勤”,不以服勤劳之事,皆是不二事之义也。毁丧服者必于除日毁,以散诸贫者或诸守墓者皆可也。盖古人不恶凶事而今人以为嫌,留之家,人情不悦,不若散之,焚埋之又似恶丧服。
练亦谓之功衰,盖练其功衰而衣之尔。据曾子问,“三年之丧不吊”,又杂记,“三年之丧,虽功衰不以吊”,又服三年之丧既练矣,有期之丧既葬矣,则服其功衰。又杂记,“有父母之丧尚功衰”,此云尚功衰,盖未祥之前尚衣轻练之功衰耳。知既练犹谓之功衰者,以下文云“则练冠”,三年之丧,礼不当吊,而杂记又云“虽功衰不以吊”。“兼服之,服重者以易轻者”,旧注不可用。此为三年之丧以上而言,故作记者以斩齐及大功明之。若斩衰既练,齐衰既卒哭,则首带皆葛,又有大功新衰之麻,则与齐之首绖,麻葛两施之。既不敢易斩葛之轻,以斩葛大于大功之麻。又不敢易齐首之重,轻者方敢易去,则重者固当存。故麻葛之绖两施于首。若大功既葬,则当服齐首之葛,不服大功之葛,所谓“兼服之”,服重者则变轻者,正谓此尔。若齐麻未葛,则大功之麻亦止当免,则绖之而已。如此,丧变虽多,一用此制,前后礼文不相乖戾。
练衣必煆炼大功之布以为衣,故有言功衰。功,衰上之衣也,以其著衰于上,故通谓之衰,必著受服之上,称受者,以此得名,受盖受始丧斩疏之衰而著之。变服,其意以丧久变轻,不欲摧割之心亟忘于内也。此说昔尝与学者言之,今三年,始获二人同矣。
“古之冠也缩缝”,古之吉冠缩缝也;“今之冠也衡缝”,今之吉冠衡缝也。吉冠当缩缝,丧冠当衡缝,今丧反吉,非古也。
小功大功言“末”,恐止是以卒哭之后为末。齐衰不言“末”,谓其无是礼也。“小祥乃练其功衰而衣之”,则练与功衰非二物也。
“有父母之丧尚功衰”,此尚功衰,谓末祥犹衣所练之功衰,未衣麻衣也。特牲少牢馈食,一出孺悲之学,不胜钦欢父母。
经学理窟·黄巩跋
右横渠先生子张子经学理窟凡五卷。按先生西铭正蒙皆列学宫,若文集、语录、诸经说之类,朱文公编次近思录则固取之矣,独理窟世所罕见。然晁氏读书志有“经学理窟一卷,张某撰”,黄氏日抄亦谓横渠好古之切,故以诗书次周礼焉。但晁云一卷而此则五卷,岂本自一卷而为后人所分?未可知也。考之近思录,凡取之先生文集、语录、诸经说者,乃皆出于理窟,意理窟亦其门人汇辑文集、语录、诸经说之语而命以是名,殆非先生所自著也。然则晁氏与日抄之所云者,其又未必然与?先生文集及诸经说皆不传,其见于近思录者亦无几,犹幸是编之存,先生所谓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者,盖屡书焉。世之欲求先生之学者,其可忽诸!
嘉靖元年四月望日,后学莆阳黄巩谨识
张子语录·语录上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子贡曾闻夫子言性与天道,但子贡自不晓,故曰“不可得而闻也”。若夫子之文章则子贡自晓。圣人语动皆示人以道,但人不求耳。
“不可使知之”,以其愚无如之何,不能使知之耳。圣人设学校以教育之,岂不欲使知善道?其不知,愚也。后世以为民使由之而不使知之,则其待圣人也浅。
上智下愚不移,充其德性则为上智,安于见闻则为下愚,不移者,安于所执而不移也。
毋固者不变于后,毋必者不变于前。毋四者则心虚,虚者,止善之本也,若实则无由纳善矣。
“先之劳之”,身先之必劳之。“爱之能勿劳乎”,爱之,则己须勤劳以求其养之之道。
子贡谓夫子所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既云夫子之言,则是居常语之矣。圣门学者以仁为己任,不以苟知为得,必以了悟为闻,因有是说。明贤思之。
生知有小大之殊,如贤不肖莫不有文武之道也。“忠信如丘”,生知也;“克念作圣”,学知也。仲尼谓我非生知,岂学而知之者欤?以其尽学之奥,同生知之归,此其所以过尧舜之远也。
舜好问,仲尼每事问,德同矣,学亦同否?仲尼发愤而化至于圣耶?抑每有悟而忘食一作饥。遗老耶?“仁者寿”,安静而久长,寿之象也。“信近于义”,犹言言近于义;则信可复也,复,践也。
仲尼自志学至老,德进何晚?窃意仲尼自志学固已明道,其立固已成性,就上益进,盖由天之不已。为天已定,而所以为天不穷。如有成性则止,则舜何必孜孜,仲尼何必不知老之将至,且叹其衰,不复梦见周公?由此观之,学之进德可知矣。
“择不处仁,焉得智”,是择善也。孔子所择亦不过乎仁,然而仁也又有守,得处在求之。
舜非致曲而至于圣人,何以以孝闻?曰:不幸舜之父母异于人之父母,故以孝著也。夫子之门,父子共学而贤者,点与参也。点好学乐道。
“禹吾无间然”,无问隙也,故其下所举之事皆善也。圣人犹看之无隙,众人则可知。
“颜子问为邦”云云,三代之文章,颜渊固皆知之,故于其所知而去取之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又曰:“放郑声,远佞人”,此则法外意,如“道千乘之国”之意,不与已举行者故事相干。郑声佞人最为治之害,亦人之所难。
论语问同而答异者至多,或因人才性,或观人之所问意思言语及所居之位。
“诵诗三百止亦奚以为”,诵诗虽多,若不心解而行之,虽授之以政则不达,使于四方,言语亦不能,如此则虽诵之多奚以为?
大武可以为也,尽见武王之事便可为。看了武,特地知虞舜。舜之时又好,德性又备,礼文又备。文而静,孔子言弗可及也,更不说可知。
“揖让而升下”,或以为绝句,谓揖让而升降也,及以射礼不胜者亦饮之堂上,故不言。“下而饮”非也。升而让可也,下而让无此理也。礼文虽不说“下而饮”,不胜者自下而请饮,胜者又不可饮之于下,故升饮也。
“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止试矣”,言于人之毁誉,谁为毁?谁为誉?若有所来誉者则我将有所试矣。不言试所毁,此义正与采苓问人之为言者“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惟下言“人之为言胡得焉”,亦不考其舍旃之言,独于人之为言者考其实。仲尼未尝见毁人,其于弟子有所进退者,止是言其实耳。
“圣之时”,当其可之谓时,取时中也。可以行,可以止,此出处之时也,至于言语动作皆有时也。
颜孟有无优劣同异?颜子用舍与圣人同,孟子辨伯夷伊尹而愿学孔子,较其趋固无异矣。考孟子之言,其出处固已立于无过之地。颜子于仁三月不违,于过不贰,如有望而未至者,由不幸短命故欤!
“时雨化之”,春诵夏弦,又言当其可之谓时。“成德”,因人之有心,当成说之,如好货好勇,因为其说以教之。“私淑艾”,大人正己而物正。
“形色”,如生色也,“然见于面”云云。
舜三十而征庸,是有闻于朝也。成圣之速,自古无如舜也,舜为仁之大端也。学者至于与孟子之心同,然后能尽其义而不疑。告子不动心,必未有以取材也。
“必有事焉”四字更求之。四词以溢、侈、偏、妄四字推之。
贤人当为天下知,圣人当受命。虽不受知、不受命,然为圣为贤,乃吾性分当勉耳。
事实到如此,则更何须言!“天何言哉”“成德者”如孟子语宋𢀖之言是也,本有是善意,因而成之。“答问者”,必问而后答也。
古之人亦有仕而不受禄者,仕者未尝遽受其禄以观可否,在上者亦不欲便臣使之。
“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不为,不为不义也,不为不义则可以为义。孟子于圣人,犹是粗者。
以善服人者,要得以善胜人也,然其术未至者,又乌能服人?以善养之者,凡教之养之皆养人也。
夷子谓“爱无差等”非也;谓“施由亲始”,则施爱固由亲始矣。孟子之说,辟其无差等也,无差等即夷子之二本也。“彼有取焉耳”,谓“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所取者在此。
存心养性以事天,尽人道则可以事天。
忘势之人,不资其力而利其有,则能忘人之势,若资仰其富贵而欲有所取,则不能忘人之势。五人者能忘献子之家也,不能忘献子之家则为所轻,献子亦不肯与之为友矣。
尽天下之物,且未须道穷理,祇是人寻常据所闻,有拘管局杀心,便以此为心,如此则耳目安能尽天下之物?尽耳目之才,如是而已。须知耳目外更有物,尽得物方去穷理,尽了心。性又大于心,方知得性便未说尽性,须有次叙,便去知得性,性即天也。
富贵贫贱皆命也。今有人,均为勤苦,有富贵者,有终身穷饿者,其富贵者祇是幸会也。求而有不得,则是求无益于得也。道义则不可言命,是求在我者也。
贤者在尧舜之世,亦有不得遇者,亦有甚不幸者,是亦有命也。即智之于贤者不获知也。学者须要识所恶。穷理亦当有渐,见物多,穷理多,如此可尽物之性。
不常者与常者处,则十事必十次怒,为他常是过,九次未怒已是大段包忍,十次则须怒。
观虞书礼大乐备,然则礼乐之盛直自虞以来。古者虽有崩坏之时,然不直至于泯绝天下,或得之于此国,或得之于彼国,互相见也。假令宫县虽锺鼓四面同设,其四隅必别各有鼓。
人有阴疾者,先雨必有验,斯可候雨,此“动乎四体”也。
天地之道,可以一言而尽也。凡言道,皆能尽天地,但不得其理;至如可欲皆可以至圣神,但不尝得圣神滋味。天地之道,以术知者却是妄。※又有人语怪为人所难,理不胜则就上更说将去,是质疑事,如此则过益过,非可遂非也。
祭用分至启闭,取其阴阳往来,又得其气之中,又贵时之均也。
大凡礼不可大段骇俗,不知者以为怪,且难之,甚者至于怒之疾之。故礼亦当有渐,于不可知者,少行之已为多矣,但不出户庭亲行之可也,毋强其人为之。己德性充实,人自化矣,正己而物正也。
食则遇毒,不悟凡食不义便是遇毒。人之出处,则出而足以利天下亦可出,为免死之仕亦可出。
今人过忧盗贼祸难,妄动避之,多致自伤者,又祸未必然而自祸者,此恶溺而投河之类也。
古之衣服器皿之类必要知者,以其作之者古人道古物,故尽物之象,然后经义可说也,无征不信。感亦须待有物,有物则有感,无物则何所感!
若以闻见为心,则止是感得所闻见。亦有不闻不见自然静生感者,亦缘自昔闻见,无有勿事空感者。
闻见不足以尽物,然又须要他。耳目不得则是木石,要他便合得内外之道,若不闻不见又何验?
订顽之作,只为学者而言,是所以订顽。天地更分甚父母?只欲学者心于天道,若语道则不须如是言。
理不在人皆在物,人但物中之一物耳,如此观之方均。故人有见一物而悟者,有终身而悟之者。
以己孝友施于有政之人,是亦己为政之道。如以温、良、恭、俭、让化于国君,犹国君重信之,是以温、良、恭、俭、让施于有政也。“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言泰山之神不歆享也。
路鼓鼓鬼享,必在北近堂,天子五门,路正在北。路,大也,路门路寝皆特大,路鼓之名恐由此得之。
“击石拊石”,独击谓之击,若编磬则声有高下,击之不齐,故谓之拊。今谓之拊,响然也,琴瑟亦谓之拊,以其声不同也。
物怪,众见之即是理也,神也,偏见之者非病即伪。岂有有一物有不见者有见者?偏见者即病也,人心病则耳目亦病。今日月之明,神也,谁有不见者?又如殒石于宋,是昔无今有,分明在地上皆见之,此是理也。
人言不信怪,须是于实事上不信,又晓其理,方是了当。苟不然者,才劫之不测,又早是信也。
质疑非遁辞之比也,遁辞者无情,祇是他自信,元无所执守。见人说有,己即说无,反入于太高;见人说无,己则说有,反入于至下。或太高,或太下,只在外面走,元不曾入中道,此释老之类。故遁辞者本无情,自信如此而已。若质疑者则有情,实遂其非也。
凡言自信,与不动心同,亦有差等,告子不动心,孟子亦不动心。勇亦然。孔子所不语怪者,只谓人难信,所以不语也。
十诗之作,信知不济事,然不敢决道不济事。若孔子于石门,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然且为之者何也?仁术也。如周礼救日之弓,救月之矢,岂不知无益于救?但不可坐视其薄蚀而不救,意不安也,救之不过失数矢而已。故此诗但可免不言之失。今同者固不言,不同者又一向不言,不言且多故识,言之亦使知不同者不徒闲过而已,极祇是有一不同耳。
礼但去其不可者,其他取力能为之者。
寒食,周礼禁火惟季春最严,以其大火心星高,其时禁之以防其太盛,野人乡里尤甚。既禁火须为数日粮,既有食因重其祭祀。十月一展墓亦可用,以其草木初生初死。
老子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是也;“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此则非也。圣人岂有不仁?所患者不仁也。天地则何意于仁?“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圣人则仁,此其为能弘道也。人则可以管摄于道,道则管摄人,此“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人则可以推弘于道,道则何情,岂能弘人也!
(勿谓小儿无记性隔日事皆能不忘故善养子者必自婴孩始鞠之使得所养令其和气乃至长性美教之便示以好恶有常至如不欲犬之上堂则时其上堂而扑之若或不常既挞其上堂又食之于堂则使孰适从虽日挞而求不升堂不可得也是施之妄庄生有言养虎者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有杀之之怒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有决之之怒养异类尚尔况于人乎故养正者圣人也)
人言四月一日为麦受胎,殆不知受胎也久矣。草木之实,自其初结时已受胎也。
教之而不受,则虽强告之无益,譬之以水投石,不纳也。今石田,虽水润之不纳,其干可立而待者,以其不纳故也。庄子谓“内无受者不入,外无正者不行”。
知之为用甚大,若知,则以下来都了。只为知包著心性识,知者一如心性之关辖然也。今学者正惟知心性识不知如何,安可言知?知及仁守,祇是心到处便谓之知,守者守其所知。知有所极而人知则有限,故所谓知及只言心到处。
“狎大人”,大人,宽容有德度者,以其有德度容人故狎。狎,侮之也。“侮圣人之言”,圣人之言直是可畏,少犯之便有君子小人之别。
张子语录·语录中
温、良、恭、俭、让何以尽夫子之德?人只为少他名道德之字,不推广,见得小。温、良、恭、俭、让,圣人惟恐不能尽此五德。如“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圣人惟忧不能尽忠恕,圣人岂敢自谓尽忠恕也!“所求乎君子之道四”,是实未能。道何尝有尽?圣人人也,人则有限,是诚不能尽道也。圣人之心则直欲尽道,事则安能得尽!如博施济众,尧舜实病诸。尧舜之心,其施直欲至于无穷,方为博施,言朔南暨,声教西被于流沙,是犹有限,此外更有去处,亦未可以言众。然安得若是!修己以安百姓,是亦尧舜实病之,欲得人人如己,然安得如此!
某比来所得义理,尽弥久而不能变,必是屡中于其间,祇是昔日所难,今日所易,昔日见得心烦,今日见得心约,到近上更约,必是精处尤更约也。尤一作必。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于礼,庶人之礼至略,直是不责之,难责也,盖财不足用,智不能及。若学者则不在此限,为己之所得所一作为行,己之所识也。某以为先进之说,祇是行己之志,不愿乎其外,诚尽而止。若孔子必要行大夫之祭,当其退时直是不可为也,故须为野人,无奈何又不可不为,故以礼乐为急。“刑不上大夫”,虽在礼有之,然而是刑不上大夫,官有士师而已。
有虞氏止以其身而得天下,自庶人言。尧舜祇是纳于大麓,元不曾有封大麓如后世尚书之任。夏后氏谓以君而得天下,商人周人谓以众而得天下。以君者止以其君之身,以众者谓以其国之众。有此分别,各以其所以得天下名之。
昔谓颜子不迁怒为以此加彼,恐颜子未至此地,处之太高,此则直是天神。颜子未必能寂然而感。故后复以为不迁他人之怒于已。不贰过,不贰己之过,然则容有过,但不贰也,圣人则无过。
孔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圣人取善。颜子亦在此术中,然犹著心以取益,比圣人差别,圣人则所见是益。
“毋意”,毋常心也,无常心,无所倚也,倚者,有所偏而系著处也,率性之谓道则无意也。性何尝有意?无意乃天下之良心也,圣人则直是无意求斯良心也。颜子之心直欲求为圣人。学者亦须无心,故孔子教人绝四,自始学至成圣皆须无此,非是圣人独无此四者,故言“毋”,禁止之辞也。所谓倚者,如夷清惠和,犹有倚也。夷惠亦未变其气,然而不害成性者,于其气上成性也。清和为德亦圣人之一节,于圣人之道取得最近上,直邻近圣人之德也。圣人之清直如伯夷之清,圣人之和直如下惠之和,但圣人不倚著于此,祇是临时应变,用清和取其宜。若言圣人不清,圣人焉有浊?圣人不和,圣人焉有恶?
禹、稷、颜同易地皆然。颜固可以为禹稷之事,颜子不伐善不施劳,是禹稷之事也。颜子,勿用者也,颜子当禹稷之世,禹稷当颜子之世,处与不处,此则更观人临时志如何也。虽同时人,出处有不同,然当平世,贤者自显,夫子岂有弃颜子而不用?同室乡邻之别,有责无责之异耳。孔颜出处自异,当乱世德性未成,则人亦尚未信,苟出则妄动也,孔子其时德望,天下已信之矣。
“作者七人”,伏羲也,神农也,黄帝也,尧也,舜也,禹也,汤也。所谓作者,上世未有作而作之者也。伏羲始服牛乘马者也,神农始教民稼穑者也,黄帝始正名百物者也,尧始推位者也,舜始封禅者也,尧以德,禹以功,故别数之。汤始革命者也。若谓武王为作,则已是述汤事也,若以伊尹为作,则当数周公,恐不肯以人臣谓之作。若孔子自数为作,则自古以来实未有如孔子者,然孔子已是言“述而不作”也。
“果哉末之难矣,言为之果,容易发也,无所难,是易其言也。彼之“有心哉,亦未必知音如此,盖素知孔子德望,故往来耳。又作来往言耳。
“为命云云犹成人之为。我为命则须是讨论、修饰、润色,乃善取此众人之长,方尽其善。郑介于大国之间,其时得以不屈辱,特由为命之善也,言此时未有能兼备此众善以为命者。成人之义,亦谓兼此众善可以为成人。孟公绰,赵魏虽大家,然令不出家,事不至大;滕薛虽小国,盖具国体,有礼乐征伐之事,其事亦大,须才足以治之。此评人品也。
“林放问礼之本”,礼之本,所以制奢也。凡礼皆所以制奢,独丧则情异,故特举之。丧只为人易志,所以勉人之难,孔子犹曰“丧事不敢不勉”。
“二十博学,内而不出”,不敢遽为成人之事也。“三十博学无方”,犹智虑通达也。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言战栗,孔子罪其穿凿也。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若以不知为知,则所知亦不知也。“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此皆言其不可救。且言有浅深,事已成何须说,事已遂不可复谏止,既往何必咎之!
“近臣守和”,和,平也,和其心以备顾对,不可徇其喜怒好恶。
“红紫不以为亵服”,近身衣也,以红紫为之不宜也,非为以间色而贱之,虽亵服不用也。礼服非止用五色之正,虽间色亦有为之者。
“宁武子其愚不可及也”,言非所取也。无道则愚近于诈,不可学也。
“攻乎异端”,攻,难辟之义也,观孔子未尝攻异端也。道不同谓之异端。若孟子自有攻异端之事,故时人以为好辨。
“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小道,道之小成者也,若言必信、行必果是也,小人反中庸亦是也,此类甚多。小道非为恶,但致远恐泥。信果者亦谓士之次。反中庸而无忌惮者自以为是,然而非中庸。所谓小道,但道之小耳,非直谓恶。
“笙镛以间”,谓东西镛磬间作也。乐言拊者,大凡杂音谓之拊,独者为击。笙镛锺磬皆可言拊。为天地立志,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所思所存,益以坚莹。万物生死成坏,均为有知。不碍于物而物亦不能碍。
学者当须立人之性。仁者人也,当辨其人之所谓人。学者学所以为人。
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尔皆为人之弊,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学者观书,每见每知新意则学进矣。义理有碍,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
权,量宜而行,义之精,道之极者,故非常人所及。取名则近,取材则难,即道也,不可妄分。
多求新意以开昏蒙。吾学不振,非强有力者不能自奋。足下信笃持谨,何患不至!正惟求一作来。自粹美,得之最近。
万物皆有理,若不知穷理,如梦过一生。释氏便不穷理,皆以为见病所致。庄生尽能明理,反至穷极亦以为梦,故称孔子与颜渊语曰“吾与尔皆梦也”,盖不知易之穷理也。
有志于学者,都更不论气之美恶,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夺志也”,惟患学者不能坚勇。
学须以三年为期,孔子曰:“期月可也,三年有成”,大凡事如此,亦是一时节。期月是一岁之事,举偏也,至三年事大纲惯熟。学者又且须以自朝及昼至夜为三节,积累功夫,更有勤学,则于时又以为限。
义理无形体,要说则且说得去,其行持则索人工夫,故下学者所以鞭后而趋齐也。
人与动植之类已是大分不齐,于其类中又极有不齐。某尝谓天下之物无两个有相似者,虽则一件物亦有阴阳左右。譬之人一身中两手为相似,然而有左右,一手之中五指而复有长短,直至于毛发之类亦无有一相似。至如同父母之兄弟,不惟其心之不相似,以至声音形状亦莫有同者,以此见直无一同者。
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如此不至者,犹难罪性,语气可也;同行报异,犹难语命,语遇可也。气与遇,性与命,切近矣,犹未易言也。
“君子之道费而隐”,费,日用;隐,不知也。匹夫匹妇可以与知与行,是人所常用,故曰费,又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不能,是隐也。圣人若夷惠之徒,亦未知君子之道,若知君子之道亦不入于偏。
“望道而未之见”,望太平也。
“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言其体也。言其大则天下莫能载,言其小则天下莫能破,此所以见其虚之大也。
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如“充实之谓美”,与诗之言美轻重不同。近思作程语。
乡原徇欲而畏人,其心乃穿窬之心也,苟徇欲而不畏人,乃明盗耳。遁辞乃乡原之辞也,无执守故其辞妄。
当自立说以明性,不可以遗言附会解之。若孟子言“不成章不达”及“所性”“四体不言而喻”,此非孔子曾言而孟子言之,此是心解也。
世学不明千五百年,大丞相言之于书,吾辈治之于己,圣人之言庶可期乎!顾所忧谋之太迫则心劳而不虚,质之太烦则泥文而滋弊,此仆所以未置怀于学者也。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此鬼神所以体物而不可遗也。
“志于道”,道者无穷,志之而已。“据于德”,据,守也,得寸守寸,得尺守尺。“依于仁”者,居仁也。“游于艺”,藏脩息游。
利,利于民则可谓利,利于身利于国皆非利也。利之言利犹言美之为美,利诚难言,不可以概而言。
乐山乐水,言其成德之□。仁者如山之安静,智者如水之不穷,非谓仁智之必有所乐,言其性相类。
诐、淫、邪、遁之辞,古语孰近?诐辞苟难,近于并耕为我;淫辞放侈,近于兼爱齐物;邪辞离正,近于隘与不恭;遁辞无守,近于揣摩说难;四者可以尽天下之狂言。
孟子之言性情皆一也,亦观其文势如何。情未必为恶,哀乐喜怒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不中节则为恶。
“可欲之谓善”,凡世俗之所谓善事可欲者,未尽可欲之理,圣贤之所愿乃为可欲也,若夷惠尚不愿,言“君子不由也”。清和亦可言善,然圣贤犹以为未足,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释氏之说所以陷为小人者,以其待天下万物之性为一,犹告子“生之谓性”。今之言性者汗漫无所执守,所以临事不精。学者先须立本。
阴阳者,天之气也,亦可谓道。刚柔缓速,人之气也。亦可谓性。生成覆帱,天之道也;亦可谓理。仁义礼智,人之道也;亦可谓性。损益盈虚,天之理也;亦可谓道。寿夭贵贱,人之理也,亦可谓命。天授于人则为命,亦可谓性。人受于天则为性;亦可谓命。形得之备,不必尽然。气得之偏,不必尽然。道得之同,理得之异。亦可互见。此非学造至约不能区别,故互相发明,贵不碌碌也。
大率玩心未熟,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兹愈远。
子夏未尽反身处,可更求之。题不动心章。告子所止到己言所不及处,孟子所止到己所难名处。然则告子所见所言与孟子所守所见可知矣。同上。不知命则大无信,故命立而后心诚。题尽心章。诚则实也,太虚者天之实也。万物取足于太虚,人亦出于太虚,太虚者心之实也。
诚者,虚中求出实。虚者,仁之原,忠恕者与仁俱生,礼义者仁之用。敦厚虚静,仁之本;敬和接物,仁之用。太虚者自然之道,行之要在思,故又曰“思诚”。
虚心然后能尽心。虚则生仁,仁在理以成之。虚心则无外以为累。
人生固有天道。人之事在行,不行则无诚,不诚则无物,故须行实事。惟圣人践形为实之至,得人之形,可离非道也。
与天同原谓之虚,须事实故谓之实,此叩其两端而竭焉,更无去处。
天地之道无非以至虚为实,人须于虚中求出实。圣人虚之至,故择善自精。心之不能虚,由有物榛碍。金铁有时而腐,山岳有时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坏,惟太虚无动摇,故为至实。诗云:“德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言虚者未论阴阳之道。静者善之本,虚者静之本。静犹对动,虚则至一。
气之苍苍,目之所止也;日月星辰,象之著也;当以心求天之虚。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今不可知也,以其虚也。
天地以虚为德,至善者虚也。虚者天地之祖,天地从虚中来。
张子语录·语录下
中央土寄王之说,于理非也。大率五行之气,分王四时,土固多于四者,然其运行之气,则均施错见。金木水火皆分主四时,独不见土之所主,是以有寄王之说。然于中央在季夏之末者,且以易言之,八卦之作,坤在西南,西南致养之地,在离兑之间,离兑即金火也,是以在季夏之末。
五纬,五行之精气也。所以知者,以天之星辰独此五星动,以色言之又有验,以心取之,亦有此理。谓五帝皆黄帝子孙,于理亦无。黄帝以上,岂无帝王?
大雩,“龙见而雩”是也,当以孟夏为百谷祈甘雨,有水旱则别为雩。
礼文参校,是非去取,不待已自了当。盖礼者理也,须是学穷理,礼则所以行其义,知理则能制礼,然则礼出于理之后。今在上者未能穷,则在后者乌能尽!今礼文残缺,须是先求得礼之意然后观礼,合此理者即是圣人之制,不合者即是诸儒添入,可以去取。今学者所以宜先观礼者类聚一处,他日得理,以意参校。
“八蜡以记四方”,八者:先啬一也,先啬是始治稼者,据易是神农也;司稼是修此职者,二也;农,三也;邮表缀,四也;猫虎,五也;坊,六也;水庸,七也;百种,八也。百种,百谷之种,祭之,以民食之重,亦报其穑所成。旧说以昆虫为百种,昆虫是为害者,不当为百种。或致此百种而祭之,或只祭穑而已。此蜡是报成之祭,故所祭甚有重祭之者。
“知之于贤者”,知人之谓知,贤者当能知人,有于此而不受知于贤者,知不施于贤者也。晏婴之贤亦不知仲尼,于仲尼犹吹毛,直欲陷害孔子,如归女乐之事。
“隐居以求其志”,求志,欲尽道也;问学,求放心于其失而已。
“时雨化之者”,如春诵夏弦亦是时,反而教之亦是时,当其可之谓。言及而言亦是时,言及而言,非谓答问也,亦有不待问而告之,当其可告而告之也,如天之雨,岂待望而后雨?但时可雨而雨。
“私淑艾者”,自修使人观己以化也。如颜子大率私艾也,“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但修此以教人。颜子尝以己德未成而不用,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故也。至于圣人神道设教,正己而物正,皆是私淑艾,作于此,化于彼,如祭祀之类。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但非时中者皆是也。大率时措之宜者即时中也。时中非易得,谓非时中而行礼义为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又不可一概如此,如孔子丧出母,子思不丧出母,不可以子思为非也。又如制礼者小功不税,使曾子制礼又不知如何,以此不可易言。时中之义甚大,须是精义入神以致用,始得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此方是真义理也,行其典礼而不达会通,则有非时中者矣。今学者则须是执礼,盖礼亦是自会通制之者。然言不足以尽天下之事,守礼亦未为失,但大人见之,则为非礼非义不时中也。君子要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者,以其看前言往行熟,则自能比物丑类,亦能见得时中。礼亦有不须变者,如天叙天秩之类,时中者不谓此。
时中之义甚大。如“蒙亨,以亨行时中也”,蒙何以有亨?以九二之亨行蒙者之时中,此所以蒙得亨也。蒙无遽亨之理,以九二循循行时中之亨也。蒙卦之义,主之者全在九二,彖之所论皆二之义。教者但只看蒙者时之所及则导之,是以亨行时中也,此时也,正所谓“如时雨化之”。若既引之中道而不使之通,教者之过也;当时而引之使不失其正,此教者之功也。“蒙以养正,圣功也”,是养其蒙以正,圣人之功也。
孟子言水之有本无本者,以况学者有所止也。大学之道在止于至善,此是有本也。思天下之善无不自此始,然后定止,于此发源立本。乐正子,有本者也,日月而至焉,是亦有本者也。声闻过情,是无本而有声闻者也,向后伪迹俱辨则都无也。
明庶物,察人伦,庶物,庶事也,明庶物须要旁用;人伦,道之大原也。明察之言不甚异,明庶物,察人伦,皆穷理也。既知明理,但知顺理而行而未尝以为有意仁义,仁义之名,但人名其行耳,如天春夏秋冬何尝有此名,亦人名之尔。
某比年所思虑事渐不可易动,岁年间只得变得些文字,亦未可谓辞有巧拙,其实是有过。若果是达者,其言自然别,宽而约,没病痛。有不是,到了是不知。知一物则说得子细必实。圣人之道,以言者尚其辞,辞不容易,只为到其间知得详,然后言得不错,譬之到长安,极有知长安子细者。然某近来思虑义理,大率亿度屡中可用,既是亿度屡中可用则可以大受。某唱此绝学亦辄欲成一次第,但患学者寡少,故贪于学者。今之学者大率为应举坏之,入仕则事官业,无暇及此。由此观之,则吕范过人远矣。吕与叔资美,但向学差缓,惜乎求思也褊,求思虽犹似褊隘,然褊不害于明。褊何以不害于明?褊是气也,明者所学也,明何以谓之学?明者言所见也。大凡宽褊者是所禀之气也,气者自万物散殊时各有所得之气,习者自胎胞中以至于婴孩时皆是习也。及其长而有所立,自所学者方谓之学,性则分明在外,故曰气其一物尔。气者在性学之间,性犹有气之恶者为病,气又有习以害之,此所以要鞭辟至于齐,强学以胜其气习。其间则更有缓急精粗,则是人之性虽同,气则有异。天下无两物一般,是以不同。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性则宽褊昏明名不得,是性莫不同也,至于习之异斯远矣。虽则气禀之褊者,未至于成性时则暂或有暴发,然而所学则却是正,当其如此,其一作不。则渐宽容,苟志于学则可以胜其气与习,此所以褊不害于明也。须知自诚明与自明诚者有异。自诚明者,先尽性以至于穷理也,谓先自其性理会来,以至穷理;自明诚者,先穷理以至于尽性也,谓先从学问理会,以推达于天性也。某自是以仲尼为学而知者,某今亦窃希于明诚,所以勉勉安于不退。孔子称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苟惟未止,则可以窃冀一成就。自明诚者须是要穷理,穷理即是学也,所观所求皆学也。长而学固谓之学,其幼时岂可不谓之学?直自在胞胎保母之教,己虽不知谓之学,然人作之而已变以化于其教,则岂可不谓之学?学与教皆学也,惟其受教即是学也,祇是长而学,庸有不待教习便谓之学,只习有善恶。只一作作。某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世习熟缠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上去即是理明矣,又何求!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所谓长而学谓之学者,谓有所立自能知向学,如孔子十五而志于学是学也。如谓有所成立,则十五以前庸有不志于学时。一本云:如孔子十五而学是学也,如谓有所成立,则十五以前庸有不志于学。若夫今学者所欲富贵声誉,博闻继承,是志也。某只为少小时不学,至今日勉强,有太甚则反有害,欲速不达,亦须待岁月至始得。
音训虽真伪未可知,然从之不害为经义,理所主义则音使不动。如地名,名从中国,号从主人,名者文字,号,称呼也。
鸡鸣,雏不能如时,必老鸡乃能如时。蚁,必有大者将领之,恐小者不知。然风雨阴晦,人尚不知早晚,鸡则知之,必气使之然。如蚁之,不知何缘而发。
言不下带,是不大声也。人发声太高则直自内出,声小则在胸臆之间。不下带者,气自带以上也。
汤征而未至怨者,非史氏之溢辞,是实怨。今郡县素困弊政,亦望一良吏,莫非至诚,平居亦不至甚有事,当其时则倾望其上之来,是其心若解倒悬也。天下之望汤是实如父母,愿耕愿出莫非实如此。至如朋来而乐,方讲道义有朋来,尽是实可乐也。
“武成取二三策”,言有取则是有不取也。孟子只谓是知武王,故不信漂杵之说,知德斯知言,故言使不动。从心莫如梦。梦见周公,志也;不见周公,不逾矩也。
问:“智愚之识殊,疑于有性;善恶之报差,疑于有命。”答曰:“性通极于无,气其一物尔;命禀同于性,遇乃适然尔。”
颜子知当至而至焉,故见其进也;不极善则不处焉,故未见其止也。知必至者,如志于道,致广大,极高明,此则尽远大;所处则直是精约,颜子方求而未得,故未见其止也。极善者,须以中道方谓极善,故大中谓之皇极,盖过则便非善,不及亦非善,此极善是颜子所求也。所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高远处又要求,精约处又要至。颜子之分,必是入神处又未能,精义处又未至,然颜子雅意则直要做圣人。学者须是学颜子,发意便要至圣人犹不得,况便自谓不能。雅意则然,非宜见于议论。
性美而不好学者无之,好学而性不美者有之,盖向善急便是性美也,性不美则学得亦转了。故孔子要好仁而恶不仁者,只好仁则忽小者,只恶不仁则免过而已,故好恶两端并进,好仁则难遽见功,恶不仁则有近效,日见功。若颜子是好仁而恶不仁者也,云未见者,或此道近,或颜子后。言“见善如不及”,此好仁者也,“见不善如探汤”,此恶不仁者也。“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同此义。
尽得天下之物方要穷理,穷得理又须要实到。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实到其间方可言知,未知者方且言识之而已。既知之,又行之惟艰。万物皆备于我矣,又却要强恕而行,求仁为近。礼自外作故文,与孟子义内之说如相违。孟子方辨道,故言自得深造,作记者必不知内,且据掠浅知。
“知之于贤者”,彼此均贤也,我不知彼是我所患,彼不知我是命也。钧圣人也,舜禹受命受禄,舜禹亦无患焉。颜子乐正子皆到可欲之地,但一人向学紧,一人向学慢。
言尽物者,据其大总也。今言尽物且未说到穷理,但恐以闻见为心则不足以尽心。人本无心,因物为心,若只以闻见为心,但恐小却心。今盈天地之间者皆物也,如只据己之闻见,所接几何,安能尽天下之物?所以欲尽其心也。穷理则其间细微甚有分别,至如偏乐,其始亦但知其大总,更去其间比较,方尽其细理。若便谓推类,以穷理为尽物,则是亦但据闻见上推类,却闻见安能尽物!今所言尽物,盖欲尽心耳。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孔子曰:“绘事后素。”子夏曰:“礼后乎?”礼因物取称,或文或质,居物之后而不可常也。他人之才未美,故宜饰之以文,庄姜才甚美,故宜素以为绚。下文“绘事后素”,二素字用不同而义不相害。倩盼者,言其质美也,妇人生而天才有甚美者,若又饰之以文未宜,故复当以素为绚。礼之用不必只以文为饰,但各物上各取其称。文太盛则反素,若衣锦尚褧,礼太盛则尚质,如祭天扫地。绘事以言其饰也,素以言其质也。素不必白,但五色未有文者皆曰素,犹人言素地也,素地所以施绘。子夏便解夫子之意,曰“礼后乎”,礼所以为饰者也,素字使处虽别,但害他子夏之意不得。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子曰:“不占而已矣。”此当通为一段。中有“子曰”隔不得。论语中若此者多。中行固善也,狂狷亦是有恒德,若无恒不可以测度,乡原是其一。故曰“不占而已矣”。
张子语录·附:语录抄七则
坎惟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凝滞之在前,惟知有义理而已,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
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弘则不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何为不为!
姤初六,“羸豕孚蹢躅”,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蹢躅,得伸则伸矣。如李德裕处置阉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妄逞,照察少不至,则失其几也。
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数,己亦了此文义,二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坏人之才为忧,则不敢惰,四益也。
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人未安之,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材,不顾安,不由诚,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后告之。圣人之明,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馀地,无全牛矣。人之才足以有为,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才,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诚哉!
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详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较,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岂小补哉!
张子语录·后录上
◎遗事
伯淳尝与子厚在兴国寺讲论终日,而曰“不知旧日曾有甚人于此处讲此事”。以下并见程氏遗书。子厚则高才,其学更先从杂博中过来。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学者先有所据守。
子厚闻皇子生甚喜,见饿莩者食便不美。横渠言气,自是横渠作用,立标以明道。订顽之言极纯无杂,秦汉以来学者所未到。
西铭,颢得此意,祇是须得他子厚有如此笔力,他人无缘做得。孟子已后未有人及此文字,省多少言语。且教他人读书,要之仁孝之理备于此,须臾而不于此,则便不仁不孝也。
孟子之后只有原道一篇,其间言语固多病,然大要尽近理。若西铭则是原道之宗祖也。
问:“西铭如何?”伊川先生曰:“此横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尽时如何?一曰:“圣人也。”“横渠能充尽否?”曰:“言有多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说自己事,如圣人言圣人事也,造道之言则智足以知此,如贤人说圣人事也。”横渠道尽高,言尽醇。自孟子后,儒者都无他见识。
杨时致书。伊川曰:“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子比而同之,过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为用也,反谓不及,不亦异乎!”见程氏文集。
问:“横渠言由明以至诚,由诚以至明,如何?伊川曰:“由明至诚,此句却是,由诚至明则不然,诚则明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只“我知言”一句已尽。横渠之言不能无失类若此。若西铭一篇,谁说得到此!今以管窥天固是见北斗,别处虽不得见,然见北斗不可谓不是也。”程氏遗书。
子厚言:“关中学者用礼渐成俗。”正叔言:“自是关中人刚劲敢为。子厚言:“亦是自家规矩太宽。”
子厚言:“十诗之作,止是欲验天心于语默间耳。”正叔谓:“若有他言语,又乌得已也?一子厚言:“十篇次叙固自有先后。”
子厚言:“今日之往来俱无益,不如闲居与学者讲论,资养后生,却成得事。”正叔言:“何必然!义当来则来,当往则往尔。”
张子厚罢礼官归,过洛阳相见,某问云:“在礼院有甚职事?”曰:“多为礼房检正所夺,只定得数个谥,并龙女衣冠。”问:“如何定龙女衣冠?”曰:“请依品秩。”曰:“若使某当是事,必不如此处置。”曰:“如之何?”曰:“某当辨云:大河之塞,天地之灵,宗庙之祐,社稷之福,吏士之力,不当归功水兽。龙,兽也,不可衣人衣冠。”子厚以为然。见程氏遗书。
吕与叔作横渠行状,有“见二程尽弃其学”之语。尹子言之,伊川曰:“表叔平生议论,谓颐兄弟有同处则可,若谓学于颐兄弟,则无是事。顷年属与叔删去,不谓尚存斯言,几于无忌惮矣。”遗书。
问:“横渠之书有迫切处否?”伊川曰:“子厚谨严,才谨严便有迫切气象,无宽舒之气。”同上。
横渠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学不成有多少病在。”见上蔡语录。
叹息斯文约共修,如何夫子便长休!东山无复苍生望,西土谁供后学求!千古声名联棣萼,二年零落去山丘。寝门恸哭知何限,岂独交亲念旧游!明道哭子厚诗。
张子语录·后录下
“心妙性情之德”,妙是主宰运用之意。朱子语录。
伊川“性即理也”,横渠“心统性情”,二句攧扑不破。惟心无对,“心统性情”,二程却无一句似此切。“心统性情”,统犹兼也。
性对情言,心对性情言。今如此是性,动处是情,主宰是心。横渠云“心统性情者也”,此语极佳。大抵心与性情,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此处最当体认。
“心统性情者也。”寂然不动而仁义礼智之理具焉,动处便是情。有言“静处便是性,动处是心”,如此则是将一物分作两处了。心与性不可以动静言。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虚,如饮食中鸡心猪心之属,切开可见。人心亦然,只这些虚处便包藏许多道理,弥纶天地,该括古今,推广得来,盖天盖地莫不由此,此所以为人心之妙欤!理在人心,是之谓性。性如心之田地,充此中虚莫非是理而已。心是神明之舍,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许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于心者,发于智识念虑处皆是情,故曰“心统性情者也”。
性、情、心惟孟子横渠说得好。仁是性,恻隐是情,须从心上发出来。横渠曰“心统性情者也”,性只是合如此底。又曰:性只是理,非是有这个物事,若性是有底物事,则既有善亦必有恶,惟其无此物只是理,故无不善。
“心统性情”,性情皆因心而后见,心是体,发于外谓之用。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恻隐之心”,性情上都下个心字。“仁人心也”是说体,“恻隐之心”是说用,必有体而后有用,可见“心统性情”之义。
问心统性情。先生云:“性者理也。性是体,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故心能统之。统如统兵之统,言有以主之也。且如仁义礼智是性也,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本是情也,孟子曰“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以此言之,则见得心可以统性情。“心之中自有动静,静者性也,动者情也。”
问:“心统性情,统如何?”曰:“统是主宰,如统百万军。心是浑然底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动处。”又曰:“人受天地之中,只有个心性安然不动,情则因物而感。性是理,情是用,性静而情动。且如仁义礼智信是性,然又有说仁心义心,这是性亦与心通说。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是情,然又说道“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这是情亦与心通说。这是情性皆主于心,故恁地通说。”问:“意者心之所发,与情性如何?”曰:“意也与情相近。”问:“志如何?”曰:“志也与性相近,只是心寂然不动,方发出便唤做意。横渠云“志公而意私”,看这自说得好。志便清,意便浊;志便刚,意便柔;志便有立作意思,意便有潜窃意思;公自子细看自见得。意多是说私意,志便说“匹夫不可夺志”。”
横渠云“心统性情”,盖好善而恶恶,情也;而其所以好善而恶恶,性之节也。且如见恶而怒,见善而喜,这便是情之所发。至于喜其所当喜而喜不过,谓如人有二分合喜底事,我却喜至七分便不是。怒其所当怒而怒不迁,谓如人有一分合怒底事,我却怒至三四分便不是。以至哀、乐、爱、恶、欲皆能中节而无过,这便是性。
先生取近思录,指横渠“心统性情”之语以示学者。力行问曰:“心之未发则属乎性,既发则情也?”先生曰:“是此意。”因再指伊川之言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或问:“通蔽开塞,张横渠、吕芸阁说孰为亲切?”先生曰:“与叔倒分明,似横渠之说,看来塞中也有通处。如猿狙之性即灵,猪则全然蠢了,便是通蔽不同处。“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如人头向上,所以最灵,草木头向下,所以最无知,禽兽之头横了,所以无知,猿狙稍灵,为他头有时也似人,故稍向得上。”
横渠先生曰:“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闭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一。”先生曰:“此段不如吕与叔分别得分晓。吕曰:“蔽有浅深,故为昏明,蔽有开塞,故为人物。”云云。程子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云云。”先生曰:“此继之者善也,指发处而言之也。性之在人,犹水之在山,其清不可得而见也,流出而见其清,然后知其本清也。所以孟子只就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处指以示人,使知性之本善者也。易所谓继之者善也,在性之先,此所以引继之者善也,在性之后。盖易以天道之流行者言,此以人性之发见者言,唯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发见亦如此。如后段所谓“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某尝谓易在人便是心,道在人便是性,神在人便是情,缘他本原如此,所以生出来个个亦如此,一本故也。”
问:“张子云:“以心克己即是复性,复性便是行仁义。”窃谓克己便是克去私心,却云“以心克己”,莫剩却“以心”两字否?”曰:“克己便是此心克之,公但看“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非心而何?“言忠信,行笃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这不是心是什么?凡此等皆心所为,但不必更著心字。所以夫子不言心,但只说在里教人做,如吃饭须是口,写字须是手,更不用说口吃手写。”又问:“复性便是行仁义,复是方复得此性,如何便说行得?”曰:“既复得此性便恁地行,才去得不仁不义,则所行便是仁义,那得一个在不仁不义与仁义之中底物事?不是人欲便是天理,不是天理便是人欲,所以谓“欲知舜与跖之分者无他,利与善之间也。”所隔甚不多,但圣贤把得这界定尔。”问横渠说“以道体身”等处。曰:“只是有义理,直把自家作无物看。伊川亦云:“除却身祇是理,悬空只有个义理。””
问“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一章。先生曰:“未知立心,则或善或恶,故胡乱思量,惹得许多疑起。既知所立,则是此心已立于善而无恶了,便又恶讲治之不精,又却用思。讲治之思,莫非在我这道理之内,如此则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盖急于可欲之善,则便是无善恶之杂,便是立吾心于不疑之地。人之所以有疑而不果于为善也,以有善恶之杂。今既有善而无恶,则若决江河以利吾往矣。逊此志,务时敏,须是低下著这心以顺他道理,又却抖擞起那精神,敏速以求之,则厥脩乃来矣。这下面云云,只是说一敏字。”
横渠云:“学者识得仁体后,如读书讲明义理,皆是培壅。”且只于仁体上求得一个真实,却尽有下工夫处也。
问:“横渠观驴鸣如何?”先生笑曰:“不知他抵死著许多气力鸣做甚?”良久复云:“也祇是天理流行,不能自已。”
先生云:“横渠说道,止于形器中拣个好底说耳。谓清为道,则浊之中果非道乎?“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未免有两截之病,圣人不如此说,如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或者别立一天,疑即是横渠。
“清虚一大”,形容道体如此。道兼虚实□□言,虚祇说得一边。
横渠“清虚一大”却是偏。他后来又要兼清浊虚实言,然皆是形而下。盖有此理则清浊虚实皆在其中。
问:“横渠“清虚一大”恐入空去否?一曰:“也不是入空,他都向一边了。这道理本平正,清也有是理,浊也有是理,虚也有是理,实也有是理,皆此之所为也。他说成这一边有,那一边无,要将这一边去管那一边。”
问:“横渠有“清虚一大”之说,又要兼清浊虚实。”曰:“渠初云“清虚一大”,为伊川诘难,乃云“清兼浊,虚兼实,一兼二,大兼小”。渠本要说形而上,反成形而下,最是于此处不分明。如参两云以参为阳,两为阴,阳有太极,阴无太极,他要强索精思,必得于己,而其差如此。”又问:“横渠云“太虚即气”,乃是指理为虚,似非形而下。”曰:““纵指理为虚,亦如何夹气作一处?”问:“西铭所见又的当,何故却于此差?”曰:“伊川云:“譬如以管窥天,四旁虽不见,而其见处甚分明。”渠他处见错,独于西铭见得好。”
问:“横渠言“十五年学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学不成有多少病在。”莫是如伊川说:“若不知得,只是觑却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知,怎生得似他动容周旋中礼?””曰:“也是。如此更有多少病。”良久曰:“人便是被一个气质局定,变得些子了又更有些子,变得些子又更有些子。”又云:“圣人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发愤便忘食,乐便忘忧,直是一刀两段,千了百当。圣人固不在说,但颜子得圣人说一句,直是倾肠倒肚便都了,更无许多廉纤缠绕,丝来线去。”问:“横渠祇是硬把捉,故不安否?”曰:“他祇是学个恭,自验见不曾熟,不是学个恭又学个安。”
问横渠说遇。曰:“他便说命,就理说。”曰:“此遇乃是命?”曰:“然。命有二,有理有气”。曰:“子思天命之谓性是理,孟子是带气?”曰:“然。”横渠言遇,命是天命,遇是人事,但说得亦不甚好,不如孟子。某又问。曰:“但不知他说命如何?”
问:“近思录横渠语范巽之一段如何?”先生曰:“惟是个人不能脱然如大寐之得醒,只是捉道理说。要之也说得去,只是不透彻。”又曰:“正要常存意使不忘,他释氏只是如此,然他逼拶得又紧。”直卿曰:“张子语比释氏更有穷理工夫在?”曰:“工夫固自在,也须用存意。”问:“直卿如何说存意不忘?”曰:“只是常存不及古人意。”曰:“设此语者,只不要放倒此意尔。”
问:“横渠物怪神奸书,先生提出“守之不失”一句。”曰:“且要守那定底。如“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此是鬼神定说。又如孔子说“非其鬼而祭之诌也”,“敬鬼神而远之”等语,皆是定底。其他变处如未晓得,且当守此定底。如前晚说怪便是变处。”
横渠所谓“物怪神奸不必辨,且只守之不失”,如“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此是理之常也。“守之勿失”者,以此为正,且恁地去,他日当自见也。若要之无穷,求之不可知,此又溺于茫昧,不能以常理为主者也。一伯有为厉别是一种道理”,此言其变,如世之妖妄者也。文集。
问横渠说一敦笃虚静者仁之本”。曰:“敦笃虚静是为仁之本。”
胡叔器问:“横渠似孟子否?”先生曰:“一人是一样,规模各不同,横渠严密,孟子弘阔,孟子是个有规矩底康节。”
横渠工夫最亲切。程氏规模广大。
张子语录·跋
右张子语录三卷,后录二卷,无纂辑人姓氏,宋史艺文志、马氏经籍考、陈氏书录解题均不载,独晁氏读书志附志有横渠先生语录,卷数同,无后录。是本卷上首叶缺前九行,旧藏汲古阁毛氏。艺芸书舍汪氏迄铁琴铜剑楼瞿氏均未补得。馀闻滂喜齐潘氏有宋刻诸儒鸣道集,因往假阅,则是书所缺九行俨然具存,遂得影写补足。鸣道集所收亦三卷,且序次悉合,间有异同,可互相是正。时刻张子全书第十二卷有语录抄,取以对勘,乃仅得六十七节,减于是本者约三之二。然卷末有六节,为是本及鸣道集所无,意者其明人增辑耶?
是书及龟山语录,卷末均有“后学天台吴坚刊于福建漕治”二行。按宋、元史,坚于德祐元年签书枢密院事,二年正月晋左丞相兼枢密使。先受命与文天祥同使元军,时元兵进次近郊,坚与贾馀庆檄告天下守令以城降;二月又与馀庆谢堂家弦翁充祈请使。坚等北至镇江,天祥亡去。闰三月奉元副枢张易命与夏贵等同赴上都,至至元十四年十二月与夏贵等司拜元世祖银钞币帛之赐,盖其后遂终为降臣矣。坚刊是书,意必服膺张杨二子之学者,乃既跻高位,遽易初衷,稽首敌庭,偷生异域,至不克与文文山家则堂诸子同为宋室之完臣,岂不大可哀乎!海盐张元济。
文集佚存
○答范巽之书
所访物怪神奸,此非难说,顾语未必信耳。孟子所论知性知天,学至于知天,则物所从出当源源自见,知所从出,则物之当有当无莫不心喻,亦不待语而知。诸公所论,但守之不失,不为异端所劫,进进不已,则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胜矣。若欲委之无穷,付之以不可知,则学为疑挠,智为物昏,交来无间,卒无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朝廷以道学政术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忧者。巽之谓孔孟可作,将推其所得而施诸天下邪?将以其所不为而强施之于天下欤?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母之心,非徒见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为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不为秦汉之少恩,必不为五伯之假名。巽之为朝廷言,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能使吾君爱天下之人如赤子,则治德必日新,人之进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学与政不殊心而得矣。
○与赵大观书载启:
不造诲席逾年,仰怀温谕,三反朝夕。仲冬渐寒,恭惟使职公馀,寝兴百顺。辱书惠顾,钦佩加恤。兼聆被旨边干,行李勤止。
载抱愚守迷,未厌山僻,修慝免过弗能,固无暇撰述,空自言说鄙谬。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迨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辱问及之,不识明贤谓之然否?更赐提耳,幸甚!末由前拜,恭惟尊所闻,力所逮,淑爱自厚,以需大者之来,不胜切切!
○与吕微仲书
浮屠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亦出庄说之流,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以人生为妄见,可谓知人乎?天人一物,辄生取舍,可谓知天乎?孔孟所谓天,彼所谓道者。惑者指“游魂为变”为轮回,未之思也。大学当先知天德,知天德则知圣人,知鬼神。今浮屠极论要归,必谓生死转流,非得道不免,谓之悟道可乎?悟则有义有命,均死生,一天人,惟知昼夜,道阴阳,体之不二。自其说炽传中国,儒者未容窥圣贤门墙,已为引取,沦胥其间,指为大道。乃其俗达之天下,致善恶知愚,男女臧获,人人著信。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已谓不必事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异言满耳,上无礼以防其伪,下无学以稽其弊。自古诐、淫、邪、遁之词,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向非独立不惧,精一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来简见发狂言,当为浩叹,所恨不如佛氏之著明也。
未尽,更冀开谕,倾俟。
○贺蔡密学启
兹审显被眷图,擢升要近。宠辉之涣,虽儒者至荣;付任所期,盖朝廷有待。蔼传中外,孰不欣愉!
窃以笃实辉光,日新而不可掩者,德之修;祸福吉凶,人力所不能移者,命之正。今天下谋明守固,功累治勤,浮议不能摇,强力不能破,未有若明公之盛也。上知之,民信之,所不足独未施于庙堂之上耳。
顷庆卒内向,惶骇全陕,府郡昼闭,莫知所为,士民失措,室家相吊。继闻为渭师所败,溃遁而东,其气沮摧,十亡八九。虽非盛举,然应机敏捷,使大患遽销,明识之士知有望焉。
今戎毒日深而边兵日弛,后患可惧而国力既殚,将臣之重,岂特司命王卒!惟是三秦生齿存亡舒惨之本,莫不系之。旌旆在秦,正犹长城巨防,利兵坚甲,幸少选未召,乃西陲不资之福。载投迹山荒,所有特一家之众,担石之储,方且仰依兵庇,有恃而生。诚愿明公置怀安危,推夙昔自信之心,日升不息,以攘患保民为己任。盖知浮议强力不足以胜人心,夺天命,则含识之徒不胜至幸。引跂门仞,无任欢欣祈俟之极!
○庆州大顺城记
庆历二年某月某日,经略元帅范公仲淹,镇役总若干,建城于柔远寨东北四十里故大顺川,越某月某日,城成。汴人张载谨次其事,为之文以记其功。词曰:
兵久不用,文张武纵,天警我宋,羌蠢而动。恃地之疆,谓兵之众,傲侮中原,如抚而弄。天子曰:“嘻!是不可舍。养奸纵残,何以令下!”讲谟于朝,讲士于野,鍖刑斧诛,选付能者。
皇皇范侯,开府于庆,北方之师,坐立以听。公曰:“彼羌,地武兵劲,我士未练,宜勿与竞,当避其疆,徐以计胜。吾视塞口,有田其中,贼骑未迹,卯横午纵。馀欲连壁,以御其冲,保兵储粮,以俟其穷。”将吏掾曹,军师卒走,交口同辞,乐赞公命。
月良日吉,将奋其旅,出卒于营,出器于府,出币于帑,出粮于庾。公曰:“戒哉!无败我举!汝砺汝戈,汝銎汝斧,汝干汝诛,汝勤汝与!”既戒既言,遂及城所,索木箕土,编绳奋杵。
胡虏之来,百千其至,自朝及辰,众积我倍。公曰:“无哗!是亦何害!彼奸我乘,及我未备,势虽不敌,吾有以恃。”爰募疆弩,其众累百,依城而阵,以坚以格。戒曰:“谨之,无以力!去则勿追,往终我役。”
贼之逼城,伤死无数,谟不我加,因溃而去。公曰:“可矣,我功汝全;无怠无遽,城之惟坚。”劳不累日,池陴以完,深矣如泉,高焉如山,百万雄师,莫可以前。公曰:“济矣,吾议其旋。”择士以守,择民而迁,书劳赏才,以饫以筵。图到而止,荐闻于天。天子曰:“嗟!我嘉汝贤。”锡号大顺,因名其川。于金于汤,保之万年。
○女戒
妇道之常,顺惟厥正。妇正柔顺。是曰天明,天之显道。是其帝命。命女使顺。嘉尔婉娩,克安尔亲,往之尔家,吕氏,汝家。克施克勤!能行孝顺,为勤。
尔顺惟何?无违夫子。夫子,婿也。无然皋皋,皋皋,难与言也。无然訿訿!訿訿,难共事也。彼是而违,尔焉作非?违是则非。彼旧而革,尔焉作仪?改旧乃汝妄立制度。惟非惟仪,女生则戒。在毛诗斯千篇。王姬肃雍,酒食是议。周王之女亦然。
贻尔五物,以铭尔心:锡尔佩巾,墨予诲言。铜尔提匜,谨尔宾荐。宾客、祭祀。玉尔奁具,素尔藻绚。藻绚妆饰不可太华。枕尔文竹,席尔吴莞。念尔书训,因枕文思训。思尔退安。安尔退居之席。彼实有室,男当有室。尔勿从室。不得从而有其室也。逊尔提提,逊,谨退也。提提,安也。尔生引逸。引,长也。逸,乐也。
○策问
问:三代道失而民散,民散浸淫而盗不胜诛矣。鲁之衰也,季康子患盗,孔子谓“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夫制产厚生,昭节俭,贱货财,使人安其分,宜若可为也。今欲使举世之民,厚赏焉不窃如夫子之言,其亦有道乎?
问:世禄之荣,王者所以录有功,尊有德,爱之厚之,示恩遇之不穷也。为人后者,所宜乐职劝功以服勤事任,长廉远利以嗣述世风。而近世公卿子孙,方且下比布衣,工声病,售有司,为不得已为贫之仕,诚何心哉?盖孤秦以战力窃攘,灭学法,坏田制,使儒者风义浸弊不传,而士流困穷,有至糟孚不厌。自非学至于不动心之固,不惑之明,莫不降志辱身,起皇皇而为利矣。求口实而朵其颐,为身谋而屈其道,习久风变,固不知求仕非义,而反羞循理为不能,不知荫袭为荣,而反以虚名为善继。今欲举三王教胄之法,使英才知劝而志行修,阜四方养士之财,使寒暖有归而衣食足,取充之计,讲擢之方,近于古而适于今,必有中制。众君子疆学待问,固将裨益盛明,助朝廷政治,著于篇,观厥谋之得失。
○边议
城中之民既得以依城,自郊外百姓,朝廷不豫为虑,非溃亡失生,则杀戮就死。纵或免焉,则其老幼孳畜,屋庐积聚,莫不为之驱除荡焚,于死亡均矣。欲为之计,莫如选吏行边,为讲族闾邻里之法,问其所谋,谕之休戚。使之乐群以相聚,协力以相资,听其依山林,据险阻,自为免患之计。官不拘制,一从其宜,则积聚幼老,得以先自为谋而处之有素。寇虽深入,野无所资而民免诛掠,此为计之当先者也。右清野。
师为虏致,则丧陷之患多;城不自完,则应援之兵急。凡今近城边邑,尤当募善守之人,计定兵力,庶使势可必全,不假外救,足以技捂逾月,应援之师不为仓皇牵制,则守必力而师不劳,此御患之尤急者也。然所谓善守者,要以省兵为能。假设一城之小,千夫可完,不才者十倍之而未必固,善守者加损之而尚可全,则守城乘障之人,必也力与之计而省吾兵,厚赏其功而示之信。右固守。
戍而费财,岂善戍之计!欲不费,必也计民以守,不足然后益之以兵,如是,则为守之力在民居多而用兵无几。守既在民,则今日守兵,凡城有馀,皆得以移用他所,或乘间可战以自解其围矣。窃计关内守馀之兵,无虑十万,四帅之城,各馀万人为备,间其多少之羌,此其大略也。则举中大数,有移使之卒常不减六七万人,义勇既练,则六七万人从而省去,亦攻守为有馀矣。兵省费轻,就使戎垒对峙,用日虽多而吾计常足,顾朝廷未尝资守于民,以兵多为患耳。种世衡守环州,吏士有罪,射中则释之;僧道饮酒犯禁,能射则纵之;百姓系者,以能射则必免;租税逋负,以能射必宽。当是时,环之内外,莫不人人乐射,一州之地,可不用一卒而守。以此观之,省戍岂甚难之计哉!右省戍。
计民以守,必先相视城池大小,夫家众寡,为力难易,为地缓急,周围步尺,莫不尽知。然后括以保法,萃以什伯,形以图绘,稽以文籍,便其居处,正其分位。平时使之知所守,识所向,习登降,时缮完;贼至则授甲付兵,人各谨备,老幼供饷,妇女守室。如是,则民心素安,伎艺素讲,寇不能恐,吏不能侵,无仓卒之变,无颠乱之忧,民力不足,然后济之以兵。此三代法制,虽万世可行,不止利今日之民。右因民。
城池之实,欲其牢不可破;甲盾之实,欲其坚不可攻;营阵之实,欲其虏不可摇;士卒之实,欲其人致死力;讲训之实,欲其伎无不精;兵矢之实,欲其中无不壳。今众物备具而事不可期,盖实未始讲而讲不致实。今朝廷未假塞外之功,徒欲自固,然尚且忧形庙堂而民不安土,则讲实之说,岂容一日而缓!盖亿万矢之利,其致利也必自一矢而积;亿万人之能,其尽能也必自一人而求。千里之防,必由一锸而致坚;江河之广,必由一勺而浸至。今欲物一作均。求其实而阔步高视,谓小事无一有伤字,一作小无事。而忽之,恐卒不见其成也。本朝之论,虽必以大计为言,至于讲治之精,亦不可不思虑而至。思可至而力不容缓,则授补之方,当知未易轻议。趋今之急,急在治兵矢,举射。种世衡守环州,吏士有罪,能射则释之;胥徒请告,能射则给之;僧道饮酒犯禁,能射则置之;百姓轻系者,能射则纵之;租税逋负者,能射则缓之。当是时,环之士民人人乐射,一州之地可不烦一卒而守。然则得一臣如种世衡,则朝廷不问其细而一城守矣,宜推世衡之术于四方。右讲实。
择帅之重,非议者得言。本朝以武臣典强藩,轻战忘患,故选用文臣节制,为计得矣。然寇仇入境,则举数万之甲付一武人,驱之于必战之地,前后取败,非一二而已。然则副总管之任,系安危胜负之速,甚于元帅,而大率以资任官秩次迁而得,窃为朝廷危之。右择帅。
帅得其人,则守边之守听帅择为宜;帅不可知,则守之废置一从内也,不为过矣。御大体极边之郡,攻守兼固,须精选异才,方称其任。其次边及腹心州军,利于滋谷食,教民战,为持久取胜之策。为守必择爱民谨事精审之人,爱民则虽亟使之而不匮,精审谨事则大小必举。事无不举,则虽深入不能乘间于腹心,民不匮,则战精而食足。右择守。
养兵之费,在天下十居七八。今边患作矣,将谨防于外,修实于内,为持久之计,而不爱用吾财,则患日增而力日不足,岂善为计议者哉!今关内诸城,诚能因民固守以省戍,教义勇知一作习。战以省兵,则每岁省费不啻二百馀万,不逾数年,粟实财丰而不可胜用矣。不如是,恐财匮力殚,虏乘吾敝,将无从而制也。右足用。
警败者,以中国取败戎虏,古今相继,而莫知所以致败之端,此言败一作警。之由。一作欲。既知此弊,则免为所败,故曰警败。其不以制胜为言者,以戎虏用兵,习知此利,今吾亦得之,适与之势均法同,故止可以免为所败而已,制胜之法当他图矣。凡用兵于山,必能制人于原;用兵于水,一作原。必能制人于川;除高下逆顺之利,馀利皆得以一无以字。继此而言矣。屋瓦将坠,人居其下则不安;岩壁有罅,人过其下则必走;女子乘城,勇夫不敢出其前。寇仇据胜地,苟不计利而后进,苟一作则。后一作妄。暗于战而必败也不疑,间或获全者,非将之才智殊绝不侔则天耳。大凡居高瞰下,无可遁之情,使之知所守,识所向,习登降,时缮完,贼至则授甲付兵云云。右警败。
○与蔡帅边事画一
近日传闻谅祚身死,已有朝旨令接引告哀人使过界,足见朝廷含容之意,务在息民,随物应机,达于事变,虽元凶巨恶,尚不欲乘其忧患,别议讨除,使四夷知中国为一无为字。仁义,为计甚善。然谅祚猖狂,罪在不赦,边陲衅隙,已动干戈,君臣之义既亏,约束之令不守。今其嗣子始立,遣介告哀,事同初附,理必精思。若不以丁宁指挥,提耳告谕,的确事节,当面叙陈,将恐羽翼既成,却论旧怨,志怀稍适,辄踵前非,谋之不臧,乱靡有定。某今有人使到阙,朝廷合降指挥画一事件,伏望少赐裁择!具如后:当面,一作当回。
一、乞降朝旨,令馆伴臣僚分明说与西界人使:“自种谔等及沿边得力使臣,所以建议开纳横山人户,为见汝主谅祚招纳过沿边逃亡罪人景珣之徒,信其狂谋,公然任用,僭拟官名制度,及诸般妄动不臣之状,一一指实事言与,自来内外臣僚多议兴兵问罪,朝廷不欲烦民,致使沿边忠臣义士不胜愤怒,遂有今日专辄之举。”
一、乞降朝旨说与西人,言:“种谔等所以专擅修筑绥州,安存嵬名山等投来人口,为见汝主有从来招收下本朝逃亡军人百姓作乐官工匠及僭创作簇马御龙直名目,诸般占使,是致边臣久一作不。愤。”
一、乞降朝旨令说与西人,令:“先缚送取景珣并其家属及前后谅祚所存洎逃走军人百姓,尽还汉界,朝廷当与汝国别定两界约束事件,各常遵守。”
一、乞降朝旨说与西人:“汝主谅祚违拒朝命,不纳诏使,前后逆节不一。今来朝廷以汝主谅祚既死,不欲乘汝国凶丧饥旱,便谋剪戮,爱惜两地百姓。须仰汝主将取知恩改过结罪文字进来,朝廷更待观汝主诚意,礼节如何,别有指挥。”
一、乞说与西界人使,言:“有谅祚猖狂及今来汝主幼小,窃虑主张本国事体不定,常萌僭逆。今来欲将本国岁赐分减一半与汝国近上主兵用事臣僚十数人,正令受朝廷官禄,主持国事,安存汝幼主,不令妄动,及为朝廷保守封疆,不扰百姓,令本国君臣具利害文字进来。”
一乞将上件五事,拣择中外有心智词笔臣僚,令作诏书付夏国新主,以观其谋,以夺其心,以正其初,使知过恶在彼,不敢妄动。及宣示陕西一路及沿边蕃汉军民,令自今后更不得乱出一人一骑,妄生事节,听候夏国新主奏报如何,别听处分。
○泾原路经略司论边事状
当司据今月二十一日西路先锋巡检王宁状:“探报候得西界已议遣人诣保安军进奉,及界首斩戮诱杀杨知军贼人,纳誓表请和。”观西贼意度,委实是为国内饥凶,厌苦兵革,思欲却通旧好,苟假安息,故凡百婉顺,一如朝旨。有以见朝廷德泽之盛,威略之远,上干天心,下副人望,其备职边帅,不胜庆幸!然某窃以安危之几,必通其变;誓约之信,在正其初。今日谅祚已亡,其子方立,遣使告哀纳款,词礼恭顺,义同初附,事必正名。若不得丁宁指挥,提耳告谕,的当事节,当面指陈,乘其求也要之以誓书,及其衰也啖之以厚利,将恐志怀稍适,却踵前非,羽翼既成,辄修旧怨。某今有时几所见,条一如右:
一、访闻传西界有意缚送景珣并母妻,却出一作至。汉界交付,此虽未知虚的,然闻景珣于谅祚在日,特见信任,以是西界内外臣僚,莫不侧目憎恶,视如寇仇。今谅祚已死,其国中主议之人却欲送还,未足深怪。然虑西人既还景珣之后,必却有系送嵬名山之请,窃恐朝廷未能决从,转滋嫌怨。况景珣才识鄙下,无足观取,留之贼中,决不能为边陲大患。伏乞朝廷示之以优游闲暇,特赐诏书”褒嘉夏国臣主奉诏官守誓约之心,及引用登极赦恩,免景珣一家死刑,更不令送归汉界,置之度外,听其用舍,以示朝廷涵濡之广,赦令之信。仍仰就问景珣,更有无亲属兄弟尚在中国,悉令遣送与之,以愧快其心,亦屏之远方终身不齿之义,使四夷知朝廷天包海蓄之度无以窥测,且免日后有难从之请,委得允当。
一、勘会陕西一路,射入之饶,商市之富,自来亦赖戎夷博易之便。自兴兵以来,盐弊亏损,议者皆知由边市不通、商旅不行所致。从来西人只知本国利中原物货,愿欲稍通博买,但苦朝廷未尝许与,故已各定一作安。分,不敢妄有求请。治平元年中,施昌言在本路,尝因诱引过景珣,公事断绝,私下博买。西界点集压境,欲谋奔冲,令德顺运通判刘忱静、边塞监押党武与之说话,开示意度,却许令民间暗行些小博易。西人乐闻此言,即时唱喏,遣罢兵众,此足见西界愿欲通行博买之意,然不知此事若行,尤系朝廷大利。今来西人若再议通和,窃恐主计臣僚,为见即目课利频亏,遽陈此说,不务艰难其事,因以成功为拓土息兵、丰财制虏之计。伏望朝廷爱惜此事,重惜之无为轻发,必候擘画得长久大计,十分详顺,西人凡百听命,然后与之商量。
一、窃见古渭州一带生熟蕃户,据地数百里,兵数十万,土壤肥沃,本汉唐名郡。自来以头项不一,无所统属,厌苦西贼侵陵,乐闻内附,但以朝廷避引惹,未甚开纳。今为西贼贪噬,岁被驱劫,往往不战就降,甘为臣制。然西贼所以不能举兵跨有者,良由道路差远,恐延庆、泾、原之乘其虚也;锐意攻侵而不能舍者,贪其富,利其弱,且欲渐有之,通右臂以为秦蜀之患也。今朝廷每欲修一城,筑一堡,未尝不点兵侵占,以诛讨顺蕃熟户为名,只缘分未定而贪未息也。朝廷诚能先使敏干才辨之人,诱得一方人心尽皆归顺,择一能臣贤将,使之都护一隅,开府塞外,横绝古渭西南一带,分疆堑山,尽为汉界。使人一面晓谕夏国,应系今日以前顺汉蕃户,不能妄有侵害,则许令延庆、泾、原三路议定榷场通市之法,著于誓书,垂为永久。某以为平夏之人,必将舍远取未成之谋,就近便乐趋之利,欣然听命而边患消矣。纵彼不能尽从所议,然秦凤事宜,兵备亦可十去六七。至若经界之规画,行移之辞令,则在巧者为之,此不容悉也。
○经略司画一
今据邻路关报及诸处城塞探到,西界见有黄河里外点集人马,深虑乘此秋熟妄行寇抄及蹂践缘边苗稼,未见得本路州军至时如何御捍邀杀,须当预行指挥审问,逐处画一,合行事件如后:
一、要见本州从将来果若西贼大段入寇,本州除坚壁清野不失防守外,更有如何画策可以立功取胜。
一、要见本州从来准拟下是何将校,缓急贼至,令带领甚色额甲兵,多少人数,更令与甚人同心共力会合出入,不至落贼奸便。
一、要见本州如是贼众深入,有几处可以伏截邀击山川道路,及除见战城壁外,更有几处须索战守要害地方。
一、要见本州自来有几人官员将佐有心力胆量,逐人宜合将领蕃兵或弓箭手或马军步人,及约量逐人才力可以将领得多少人数。
一、要见本州得力官员将校从来如何训练得手下人马武艺精强,及各人手下的实拣练得多少来堪战人数,有无籍记定姓名及逐人所长事艺。
一、要见本州官员将校,一本有几人二字。或遇事宜出入,各愿在甚人名下及与甚人从来熟分,至时可与同谋共力,相助立功。
一、要见本州据所有兵马,相度将校材力,各人胜销人数,合作几头项使唤。
一、要见本州如是西贼入寇,邻路或邻州至时有甚人可令将兵策应,及销多少人马可以必然立功,仍令各自供析,斟量己力可将人数,不得妄有张皇,务令当司可以应副其间。若系素有材量之人,必是擘画布置,便见方略如何。
一、本州一州利害,尽委自知州、通判及主将官员通同商量拣择,聚议所长,预先准拟下逐节合行应敌事件,各择有心力官员一,二人,一本中更知州及各有心力官员二人。寻委恭详可否,密切实封供申,不得看狗人情,务要公当,不误临时边事。
一、本州举内如有素负胆勇才武有心计敢战,不系正兵诸色人,委本州劝诱招募,令各自推择首领,预先赴官投状,情愿团结面分相得材勇之人,令各自团结队递相委保,自备弓马衣粮,候西贼果是入寇,先经逐近官司验呈过处领人数,任便各取胜地,邀杀立功。如委有显效,别无诸般情弊,当议比附正兵功劳倍加酬赏,仍更量其功大小,特与敷奏,不须广求人数及夹带徼幸无用之人在内,准备当司勾抽试验。
一、本州知州将校如有急速合行事件,委是难以文字陈述,须索亲到本司商量,便仰权交割职事,与以次官员径马赴当司取禀。
一、本州不拘僧道、举人、公人、百姓、弓箭手,如有拽硬及八九斗以上,一本有射亲二字。有胆气可使之人,并仰召来试验,如委是上等事艺,当议勾赴当司,特与相度安排,或纳与请受,令各自团结,取情愿处使用。
一、本州诸军下如有似此上项弓箭事艺,并仰籍记姓名,供申当司,准备缓急勾来试验。○始定时荐告庙文
自周衰礼坏,秦暴学灭,天下不知鬼神之诚,继孝之厚,致丧祭失节,报享失虔,狃尚浮屠可耻之为,杂信流俗无稽之论。载私淑祖考遗训,圣贤简书,岁耻月惭,朝偾夕惕,比用瞻拜,愧汗不容自安。
窃自去秋以来,稍罢无谓节名,闾阎俗具,一用拜朔之辰,移就新荐;然而四时正祀,尚未讲修。礼谓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祭用四孟,荐用仲月,载于秩命,乃视天子;中士当用四仲,择日申荐成礼。故议自今春二月为始,决用四时分至之日举行常仪。然尚惧采择之未明,恬俗之易骇,或财用不足,或时不得为,不免杂用亵味燕器。参从近事,遽尔变创,要之所安。
恭惟考妣恩明,尚赐矜享!间有未尽,仍幸稍益改修。方岁之初,不敢不告,惟赐鉴谅,幸甚!○张天祺墓志铭哀哀吾弟,而今而后,战兢免夫!
有宋太常博士张天祺,以熙宁九年三月丙辰朔暴疾不禄。越是月哉生魄,越翌日壬申,归祔大振社先大夫之茔。其兄载,以报葬不得请铭他人,手疏哀词十二,各使刊石置圹中,示后人知德者。
博士讳戬,世家东都,策名入仕,历中外二十四年。立朝莅官,才德美厚,未试百一,而天下耸闻乐从,莫不以公辅期许。率己仲尼,践修庄笃,虽孔门高弟,有所后先。不幸寿禀不遐,生四十七年而暴终他馆。志亨交戾,命也奈何!
治其丧者:外姻侯去感、盖节贲及婿李上卿、郭之才,从母弟质凉,甥宋京,攀号之不足,又属辞为之志。○杂诗〖鞠歌行〗
鞠歌胡然兮,邈馀乐之不犹。宵耿耿其尚寐,日孜孜焉继予乎厥修。井行恻兮王收。曰曷贾不售兮,阻德音其幽幽?述空文以继志兮,庶感通乎来古。搴昔为之纯美兮,又申申其以告。鼓弗跃兮麾弗前,千五百年,寥哉寂焉。谓天实为兮,则吾岂敢,惟审己兮干干。
〖君子行〗
君子防未然,见几天地先;开物象未形,弭灾忧患前。公旦立无方,不恤流言喧。将圣见乱人,天厌惩孤偏。窃攘岂予思,瓜李安足论!
〖送苏修撰赴阙四首〗
秦弊于今未息肩,高萧从此法相沿。生无定业田疆坏,赤子存亡任自然。
道大宁容小不同,颛愚何敢与机通!井疆师律三王事,请议成功器业中。
阖辟天机未始休,袗衣胝足两何求。巍巍只为苍生事,彼美何尝与九州!
出异归同禹与颜,未分黄阁与青山。事机爽忽秋毫上,聊验天心语默间。
〖别馆中诸公〗
九天宫殿郁岧尧,碧瓦参差逼绛霄。藜藿野心虽万里,不无忠恋向清朝。
〖圣心〗
圣心难用浅心求,圣学须专礼法修。千五百年无孔子,尽因通变老优游。
〖老大〗
老大心思久退消,倒巾终日面岧尧。六年无限诗书乐,一种难忘是本朝。
〖有丧〗
有丧不勉道终非,少为亲嫌老为衰。举世只知隆考妣,功缌不见我心悲。
〖土床〗
土床烟足衾暖,瓦釜泉干豆粥新。万事不思温饱外,漫然清世一闲人。
〖芭蕉〗
芭蕉心尽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随。愿学新心养新德,旋随新叶起新知。
〖贝母〗
贝母阶前蔓百寻,双桐盘绕叶森森。刚强顾我磋跎甚,时欲低柔警寸心。
〖题解诗后〗
置心平易始通诗,逆志从容自解颐。文害可嗟高叟固,十年聊用勉经师。
〖诗上尧夫先生兼寄伯淳正叔〗
先生高卧洛城中,洛邑簪缨幸所同。顾我七年清渭上,并游无侣又春风。
病肺支离恰十春,病深樽俎久埃尘。人怜旧病新年减,不道新添别病深。
〖附邵雍和凤翔横渠张子厚学士亡后篇〗
秦甸山河半域中,精英孕育古今同。古来贤杰知多少,何代无人振素风。
拾遗·性理拾遗
横渠言:日月五星亦随天转,如二十八宿随天而定,皆有光芒,五星逆行而动,无光芒。
张子曰:天地变化至著至速者目为鬼神,所谓吉凶害福,诛殛窥伺,岂天所不能耶?必有耳目口鼻之象而后能之耶?
张子曰:范巽之尝言神奸物怪,某以言难之,谓“天地之雷霆草木至怪也,以其有定形故不怪,人之陶冶舟车亦至怪也,以其有定理故不怪。今言鬼者不可见其形,或云有见者且不定,一难信;又以无形而移变有形之物,此不可以理推,二难信。又尝推天地之雷霆草木,人莫能为之,人之陶冶舟车,天地亦莫能为之。今之言鬼神,以其无形则如天地,言其动作则不异于人,岂谓人死之鬼反能兼天人之能乎?今更就世俗之言评之:如人死皆有知,则慈母有深爱其子者,一旦化去,独不日日凭人言语托人梦寐存恤之耶?言能福善祸淫,则或小恶反遭重罚而大憝反享厚福,不可胜数。又谓“人之精明者能为厉一,秦皇独不罪赵高,唐太宗独不罚武后耶?又谓“众人所传不可全非”,自古圣人独不传一言耶?圣人或容不言,自孔孟而下,荀况、扬雄、王仲淹、韩愈,学亦未能及圣人,亦不见略言者。以为有,数子又或偶不言,今世之稍信实亦未尝有言亲见者。
张子曰:所谓山川门溜之神,与郊社天地阴阳之神,有以异乎?易谓“天且弗违,而况于鬼神乎”!仲尼以何道而异其称耶?又谓“游魂为变”,魂果何物?其游也情状何如?试求之使无疑,然后可以拒怪神之说,知亡者之归。此外学素所援据以质成其论者,不可不察以自祛其疑耳。
张子曰:天下凡谓之性者,如言金性刚,火性热,牛之性,马之性也,莫非固有。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一。
张子曰:富贵贫贱者皆命也。今有人均为勤苦,有富贵者,有终身穷饿者,其富贵者即是幸会也。求而有不得,则是求无益于得也;道义则不可言命,是求在我者也。
问:“智愚之识殊,疑于有性;善恶之报差,疑于有命。”曰:“性通极于无,气其一物尔;命禀同于性,遇乃适然尔。”张子曰:心统性情者也。有形则有体,有性则有情。发于性则见于情,发于情则见于色,以类而应也。
张子曰:道所以可久可大,以其肖天地而不杂也;与天地不相似,其违道也远矣。
事无大小,皆有道在其间,能安分则谓之道,不能安分谓之非道。显诸仁,天地生万物之功,则人可得而见也;所以造万物,则人不可得而见,是藏诸用也。
接物处皆是小德,统会处便是大德。
洪锺未尝有声,由扣乃有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或谓:“圣人无知,则当不问之时,其犹木石乎?”曰:“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故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也。圣人无私无我,故功高天下而无一介累于其心,盖有一介存焉,未免乎私己也。”张子曰:孟子于圣人,犹是粗者。
为学所急,在于正心求益,若求之不已,无有不获,惟勉勉不忘为要耳。
人若志趣不远,心不在焉,虽学无成。人惰于进道,无自得达。自非成德君子必勉勉,至从心所欲不逾矩方可放下,德薄者终学不成也。
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则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利,利于民则可谓利,利于身利于国皆非利也。利之言利,犹言美之为美。利诚难言,不可一概而言。教之而不受,则虽强告之无益,庄子谓“内无受者不入,外无正者不行”。
张子曰:“近臣守和”,和,平也,和其心以备顾对,不可徇其喜怒好恶。
井田而不封建,犹能养而不能教;封建而不井田,犹能教而不能养;封建井田而不肉刑,犹能教养而不能使。然此未可遽行之。
礼但去其不可者,其他取力能为之者。
拾遗·近思录拾遗
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生曰:“此非难悟。设此语者,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耳。”文集。
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讲治之思莫非术内,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江河以利吾往。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故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资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文集。
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问学为心,日自求于问学有所背否,于德性有所懈否。此义亦是博文约礼,下学上达,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长!每日须求多少为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读书求义理,编书须理会有所归著,勿徒写过,又多识前言往行,此学问上益也,勿使有俄顷闲度,逐日似此,三年庶几有进。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又为人以道义先觉处之,不可复谓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不知。论语说。
多闻不足以尽天下之故,苟以多闻而待天下之变,则道足以酬其所尝知,若劫之不测,则遂穷矣。孟子说。
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
博学于文者,祇要得习坎心亨,盖人经历险阻艰难,然后其心亨通。
凡致思到说不得处始复审思明辨,乃为善学也。若告子则到说不得处遂已,更不复求。孟子说。
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凿。
横渠先生曰: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文集。
人又要得刚,太柔则入于不立。亦有人生无喜怒者则又要得刚,刚则守得定不回,进道勇敢。载则比他人自是勇处多。语录。
敦笃虚静者仁之本,不轻妄则是敦厚也,无所系阂昏塞则是虚静也。此难以顿悟苟知之,须久于道实体之,方知其味。“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孟子说。
有潜心于道,忽忽为他虑引去者,此气也。旧习缠绕,未能脱洒,毕竟无益,但乐于旧习耳。古人欲得朋友与琴瑟简编,常使心在于此。惟圣人知朋友之取益为多,故乐得朋友之来。论语说。
舜之事亲有不悦者,为父顽母嚚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性,其爱恶略无害理,姑必顺之。亲之故旧,所喜者当极力招致以悦其亲,凡于父母宾客之奉,必极力营办,亦不计家之有无。然为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苟使见其为而不易,则亦不安矣。记说。
斯干诗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言兄弟宜相好,不要厮学。犹,似也。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见报则辍,故恩不能终,不要相学,已施之而已。诗说。下同。
人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常深思此言诚是,不从此行,甚隔着事,向前推不去。盖至亲至近莫甚于此,故须从此始。
横渠先生曰:兵谋师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其术见三王方策,历代简书。惟志士仁人为能识其远者大者,素求预备而不敢忽忘。文集。肉辟于今世死刑中取之,亦足宽民之死,过此当念其散之之久。
横渠先生曰;古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宫而同财,此礼亦可行。古人虑远,目下虽似相疏,其实如此乃能久相亲,盖数十百口之家,自是饮食衣服难为得一。又异宫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不成为子。古之人曲尽人情,必也同宫,有叔父伯父,则为子者何以独厚于其父?为父者又乌得而当之?父子异宫,为命士以上,愈贵则愈严,故异宫犹今世有逐位,非如异居也。乐说。
郑卫之音悲哀,令人意思留连,又生怠惰之意,从而致骄淫之心,虽珍玩奇货,其始感人也亦不如是切,从而生无限嗜好,故孔子曰必放之。亦是圣人经历过,但圣人能不为物所移耳。礼乐说。
孟子言反经特于乡原之后者,以乡原大者不先立,心中初无作,惟是左右看,顺人情不欲违,一生如此。孟子说。
附录
○吕大临横渠先生行状
先生讳载,字子厚,世大梁人。曾祖某,生唐末,历五代不仕,以子贵赠礼部侍郎。祖复,仕真宗朝,为给事中、集贤院学士,赠司空。父迪,仕仁宗朝,终于殿中丞、知涪州事,赠尚书都官郎中。涪州卒于西官,诸孤皆幼,不克归,侨寓于凤翔鄑县横渠镇之南大振谷口,因徙而家焉。
先生嘉祐二年登进士第,始仕祁州司法参军,迁丹州云严县令,又迁著作佐郎,签书渭州军事判官公事。熙宁二年冬被召入对,除崇文院校书。明年移疾。十年春复召还馆,同知太常礼院。是年冬谒告西归。十有二月乙亥,行次临潼,卒于馆舍,享年五十有八。是月以其丧归殡于家,卜以元丰元年八月癸酉葬于涪州墓南之兆。先生娶南阳郭氏,有子曰因,尚幼。
先生始就外傅,志气不群,知虔奉父命,守不可夺,涪州器之。少孤自立,无所不学。与邠人焦寅游,寅喜谈兵,先生说其言。当康定用兵时,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公一见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未以为足也,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佑初,见洛阳程伯淳、正叔昆弟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尽弃异学,淳如也。间起从仕,日益久,学益明。
方未第时,文潞公以故相判长安,闻先生名行之美,聘以束帛,延之学宫,异其礼际,士子矜式焉。其在云岩,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于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有所教告,常患文檄之出不能尽达于民,每召乡长于庭,谆谆口谕,使往告其里闾。间有民因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问“某时命某告某事闻否”,闻即已,否则罪其受命者。故一言之出,虽愚夫孺子无不预闻知。京兆王公乐道尝延致郡学,先生多教人以德,从容语学者曰:“孰能少置意科举,相从于尧舜之域否?”学者闻法语,亦多有从之者。在渭,渭帅蔡公子正特所尊礼,军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从事,所以赞助之力为多。并塞之民常苦乏食而贷于官,帑不能足,又属霜旱,先生力言于府,取军储数十万以救之。又言戍兵徒往来,不可为用,不若损数以募土人为便。
上嗣位之二年,登用大臣,思有变更,御史中丞吕晦叔荐先生于朝曰:“张载学有本原,四方之学者皆宗之,可以召对访问。”上即命召。既入见,上问治道,皆以渐复三代为对。上悦之,曰:“卿宜日见二府议事,朕且将大用卿。”先生谢曰:“臣自外官赴召,未测朝廷新政所安,愿徐观旬月,继有所献。”上然之。他日见执政,执政尝语曰:“新政之更,惧不能任事,求助于子何如?”先生对曰:“朝廷将大有为,天下之士愿与下风。若与人为善,则孰敢不尽!如教玉人追琢,则人亦故有不能。”执政默然,所语多不合,浸不悦。既命校书崇文,先生辞,未得谢,复命案狱浙东。或有为之言曰:“张载以道德进,不能使之治狱。”执政曰:“淑问如皋陶,犹且献囚,此庸何伤!”狱成,还朝。会弟天祺以言得罪,先生益不安,乃谒告西归,居于横渠故居,遂移疾不起。
横渠至僻陋,有田数百亩以供岁计,约而能足,人不堪其忧,而先生处之益安。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又以为教之必能养之然后信,故虽贫不能自给,苟门人之无赀者,虽粝蔬亦共之。其自得之者,穷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异学,自孟子以来,未之有也。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
近世丧祭无法,丧惟致隆三年,自期以下,未始有衰麻之变;祭先之礼,一用流俗节序,燕亵不严。先生继遭期功之丧,始治丧服,轻重如礼;家祭始行四时之荐,曲尽诚洁。闻者始或疑笑,终乃信而从之,一变从古者甚众,皆生先倡之。
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喻,安行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其家童子,必使洒扫应对,给侍长者;女子之未嫁者,必使亲祭祀,纳酒浆,皆所以养孙弟,就成德。尝曰事亲奉祭,岂可使人为之!”闻人之善,喜见颜色。答问学者,虽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尝不开其端。其所至必访人才,有可语者,必丁宁以诲之,惟恐其成就之晚。岁值大歉,至人相食,家人恶米不凿,将春之,先生亟止之曰:“饿殍满野,虽蔬食且自愧,又安忍有择乎!”甚或咨嗟对案不食者数四。
熙宁九年秋,先生感异梦,忽以书属门人,乃集所立言,谓之正蒙,出示门人曰:“此书予历年致思之所得,其言殆于前圣合与!大要发端示人而已,其触类广之,则吾将有待于学者。正如老木之株,枝别固多,所少者润泽华叶尔。”又尝谓:“春秋之为书,在古无有,乃圣人所自作,惟孟子为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穿凿,及诗书礼乐之言,多不能平易其心,以意逆志。”方且条举大例,考察文理,与学者绪正其说。
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望道而欲见。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讲求法制,粲然备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尔。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未之行尔。”乃言曰:“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菑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此皆有志未就。
会秦凤帅吕公荐之曰:“张载之学,善法圣人之遗意,其术略可措之以复古,乞召还旧职,访以治体。”诏从之。先生曰:“吾是行也,不敢以疾辞,庶几有遇焉。”及至都,公卿闻风慕之,然未有深知先生者,以所欲言尝试于人,多未之信。会有言者欲请行冠婚丧祭之礼,诏下礼官。礼官安习故常,以古今异俗为说,先生独以为可行,且谓“称不可非儒生博士所宜”,众莫能夺,然议卒不决。郊庙之礼,礼官预焉。先生见礼不致严,亟欲正之,而众莫之助,先生益不悦。会有疾,谒告以归,知道之难行,欲与门人成其初志,不幸告终,不卒其愿。
殁之日,惟一甥在侧,囊中索然。明日,门人之在长安者,继来奔哭致赙襚,始克敛,遂奉柩归殡以葬。又卜以三月而葬,其治丧礼一用古,以终先生之志。
某惟先生之学之至,备存于书,略述于谥议矣,然欲求文以表其墓,必得行事之迹,敢次以书。
朱熹伊洛渊源录:“按行状今有两本,一云“尽弃其学而学焉”,一云“尽弃异学淳如也”。其他不同处亦多,要皆后本为胜。疑与叔后尝删改如此,今特据以为定。然龟山集中有跋横渠与伊川简云:“横渠之学,其源出于程氏,而关中诸生尊其书,欲自为一家。故予录此简以示学者,使知横渠虽细务必资于二程,则其他固可知已。”按横渠有一简与伊川,问其叔父葬事,末有“提耳悲激”之言,疑龟山所跋即此简也。然与伊川此言,盖退让不居之意。而横渠之学,实亦自成一家,但其源则自二先生发之耳。”
○宋史张载传
张载,字子厚,长安人。少喜谈兵,至欲结客取洮西之地。年二十一,以书谒范仲淹,一见知其远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一因劝读中庸。载读其书,犹以为未足,又访诸释老,累年究极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尝坐虎皮讲易京师,听从者甚众。一夕,二程至,与论易,次日语人曰:“比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撤坐辍讲。与二程语道学之要,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
举进士,为祁州司法参军,云岩令。政事以敦本善俗为先,每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
熙宁初,御史中丞吕公著言其有古学,神宗方一新百度,思得才哲士谋之,召见,问治道。对曰:“为政不法三代者,终苟道也。”帝悦,以为崇文院校书。他日见王安石,安石问以新政,载曰:“公与人为善,则人以善归公;如教玉人琢玉,则宜有不受命者矣。”
明州苗振狱起,往治之,末杀其罪。还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敝衣蔬食,与诸生讲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大蔽也。故其学尊礼贵德,乐天安命,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黜怪妄,辨鬼神。其家昏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传以今礼。又论定井田、宅里、发敛、学校之法,皆欲条理成书,使可举而措诸事业。
吕大防荐之曰:“载之始终,善发明圣人之遗旨,其论政治,略可复古,宜还其旧职以备咨访。”迺诏知太常礼院,与有司议礼不合,复以疾归。中道疾甚,沐浴更衣而寝,旦而卒。贫无以敛,门人共买棺奉其丧还。翰林学士许将等言其恬于进取,乞加赠恤,诏赐馆职半赙。
载学古力行,为关中士人宗师,世称为横渠先生。著书号正蒙,又作西铭。
程颐尝言:“西铭明理一而分殊,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自孟子后盖未之见。”学者至今尊其书。
嘉定十三年,赐谥曰明公。淳熙元年,封郿伯,从祀孔子庙庭。
○司马光论谥书
光启:昨日承问张子厚谥,仓卒奉对,以“汉魏以来此例甚多,无不可者”。退而思之,有所未尽。
窃惟子厚平生用心,欲率今世之人,复三代之礼者也,汉魏以下盖不足法。郊特牲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爵,谓大夫以上也。檀弓记礼所由失,以为士之有诔自县贲父始。子厚官比诸侯之大夫则已贵,宜有谥矣。然曾子问曰:“贱不诔贵,幼不诔长,礼也。惟天子称天以诔之。诸侯相诔,非礼也。”诸侯相诔,犹为非礼,况弟子而诔其师乎!孔子之没,哀公诔之,不闻弟子复为之谥也。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以为欺天;门人厚葬颜渊,孔子叹不得视犹子也。
君子爱人以礼,今关中诸君欲谥子厚而不合于古礼,非子厚之志。与其以东文范、陶情节、王文中、孟贞曜为比,其尊之也。曷若以孔子为比乎?承关中诸君决疑于伯淳,而伯淳谦逊,博谋及于浅陋,不敢不尽所闻而献之以备万一,惟伯淳择而折衷之!光再拜。横渠之没,门人欲谥为“明诚夫子”,质于明道先生。先生疑之,访于温公,以为不可。此帖不见于文集,令藏龟山杨公家。
○又哀横渠诗
先生负才气,弱冠游穷边;麻衣揖巨公,决策期万全,谓言叛羌辈,坐可执而鞭。意趣少参差,万金莫留连。中年更折节,六籍事钻研;义农及周孔,上下皆贯穿。造次循绳墨,儒行无少愆。师道久废阙,模范几无传;先生力振起,不绝尚联绵。教人学虽博,要以礼为先;庶几百世后,复睹百王前。释老比尤炽,群伦将荡然;先生论性命,指示令知天。声光动京师,名卿争荐延;寘之石渠阁,岂徒修简编!丞相正自用,立有荣枯权;先生不可屈,去之归卧坚。孤嫠聚满室,糊口耕无田;欣欣茹藜藿,皆不思肥鲜。近应诏书起,寻取病告旋;旧卢不能到,丹风翩翩。人生会归尽,但问愚与贤;借令阳虎寿,讵足骄颜渊!况于朱紫贵,飘忽如云烟;岂若有清名,高出太白巅!门人俱绖带,雪涕会松阡。厚终信为美,继志仍须专。读经守旧学,勿为利禄迁;好礼效古人,勿为时俗牵;修内勿修外,执中勿执偏。当令洙泗风,郁郁满秦川。先生倘有知,无憾归重泉。
○吕柟张子抄释序
横渠张子书甚多,今其存者止二铭、正蒙、理窟、语录及文集;而文集又未完,止得二卷于三原马伯循氏。然诸书皆言简意实,出于精思力行之后。至论仁孝、神化、政教、礼乐,盖自孔孟后未有能如是切者也。顾其书散见漫行,涣无统纪,而一义重出,亦容有之。暇尝稡抄成帙,注释数言,略发大旨,以便初学者之观省。谪解之第三年,巡按潜江初公,恐四方无是本也,命刻诸解梁书院以广布云。
嘉靖五年,三月,辛丑,后学高陵吕柟序。
○袁应泰万历戊午本张子全书序
斯道自孔孟而后,得其传者莫盛于周、程、张、朱,其所论著与四书埒,有补于学者大矣。郡伯沈公表章理学,刻行周子全书矣;复念张子郡产也,为建横渠书院,肖像以祀之,并刻其全书而属序于余。
张子立言,精深浩渺,岂馀不佞所能窥测!请序其略。如曰“孙其志于仁则得仁,孙其志于义则得义”;“志大则才大事业大,志久则气久德性久一,“发意便要至圣人犹不得,况便自谓不能,人若志趣不远,虽学无成”,欲学者之立志也。曰“天下之富贵,在外者皆有穷已,惟道义则无爵而贵,取之无穷”;“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仁之难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盖人人有利欲之心,与学正相背驰,故学者要寡欲”;“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锺,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惟义所在”,欲学者之寡欲也。曰“学者中道而立,则有位以弘之,无中道而弘,则穷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无地以崇其德”;“大中至正之极,文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其通”,“博文以集义,集义以正经,正经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欲学者之立本也。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太和所谓道”,“至当之谓德”,“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气有无形、客形,性有无感、客感;欲学者之识道体也。曰“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天本参和不偏,养其气,反之本而不偏,则性尽”;“气与志,天与人,有交胜之理,必学至于如天则成性,成性则气无由胜”,欲学者之变气质也。曰“仁体事无不在,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礼之原在心,礼所以持性,凡未成性,须礼以持之,能守礼已不畔道矣,礼即天地之德,圣人之成法,进人之速,无如礼学”,欲学者之崇礼也。曰“敬斯有立,有立斯有为,不诚不庄,不可谓之尽性穷理”;“静者善之本,虚者静之本,学者静以入德,至成德亦祇是静”,欲学者之主敬而主静也。曰“和乐道之端,和则可大,乐则可久”;“有无一,内外合,此人心之所自来也”;“精义入神,事豫吾内以利吾外,利用安身,素利吾外以养吾内”;“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欲学者之密涵养也。曰“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牿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祇是俗事,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欲学者之默体认也。曰“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欲学者之常省察也。曰“人私意以求是未必是,虚心以求是方为是,责己者当知天下国家无皆非之理,人之耻于就问,便谓我胜于人,只是病在不知求是为心。故学者当无我”,“无我而后大,大成性而后圣”;欲学者之克己也。
其极功在于穷神化,一天人,尽性以至命。其说曰:“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故以乾坤称父母,民物为胞与,“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后已。其尤所惓惓者,在于穷理率性,辨诸子之浅妄,辟释氏之诐淫以卫道。故其说曰:“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诸子浅妄,有有无之分”,“释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灭天地”,比之凝冰;谓儒者“天人合一,致学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遗人”;“自释氏之说炽传中国,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宗尚之言,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脩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巳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以不知穷理蔽浮鄙之失,以闻知便了为学者深戒。此其大略也。
今学者大患,患其志之不立。志立矣而功或不继,功勤矣乃复沦胥空寂,变于夷而不自觉,悠悠氾氾,斯道何赖焉!倘读是书者,爽然悟,慨然有立志,进进不已,而不为异学所惑,非苟知之,亦允蹈之,发张子之蕴以发孔孟之蕴,而衍斯道之传于不坠,斯固张子立言之旨,沈公表章之意乎!
万历戊午九月朔,岐阳后学袁应泰序。
○喻三畏顺治癸巳本张子全书序
予髫年于芸窗之下披阅图史,每值横渠先生撰著,初读一过,辄目爽心豁,及再四吟咏,不觉意旷神怡,徘徊击节,不能去怀,知先生之羽翼道统,宗盟斯文,系匪浅鲜也,但以不获先生全集之为歉耳。后得筮仕关中,叨佐岐阳,知关中为先生故里,岂意先生竟凤之郿坞人也,大快予数年来景仰之至意矣。甫下车,即展拜祠下,先生仪像俨然,令人起敬起肃,恍如受先生耳提面命焉。
遂求先生全集于文献之家,而乡先达果进予而言曰:“先生著作,虽传今古,遍天下,惟吾郡实为大备。前都门芳扬沈太公祖尊先生教,搜索殆偏,寿之木以广其传,至今家弦户诵,衍先生泽使之灵长者,沈公力也。惜兵火频仍,灾及枣梨,致残其半矣。”予聆之,恻然心惕,随命取旧刻而序次之,果落遗者不仅数十叶也。予叹曰:“予幼而学先生学,佩服先生有年矣,至今日而忍令先生之文章道德沦为断简残编耶!”敬捐薄俸,爰命梓人补为完璧,敢曰媲前贤沈大人之有功文教乎?特快予夙心云尔,并亦使后起者继先生为有据也。敬序。
顺治癸巳之吉,三韩后学喻三畏序。
○李月桂康熙壬寅本张子全书序
粤考雍州之域,土厚风朴,故其间多淳庞博雅,或以理学鸣,或以词翰显,论列非不烂然盈帙,裒然为一代文章宗匠,至究其实,则支离衍蔓,无裨世教,君子奚取乎!今观于横渠先生所著而有感焉。
先生性嗜诵习,初上书谒见范文正公,因劝读中庸,先生犹以为未足,又访诸释老之旨,知无所得,反而求之经学。故乃静座一室,右左简编,仰而读,俯而思,将以顺性命之理,合阴与阳而立天之道,合柔与刚而立地之道,合仁与义而立人之道。不尚释氏,不崇虚无,上接羲文之奥义,下承周孔之薪传;表章绝学,阐发微言,深得河洛之密旨,浑然太极之纯粹。千秋百代之后,读先生书,想见先生之为人,俎豆尸祝,直更仆难数,其与程朱诸贤共为宗盟道统,非浅鲜也。
余弱冠时,披诵历代名籍,夙闻先生载籍,学有本源,景仰遐芳,有求未获,每一念及,徘徊太息。馀今分藩关西,亲炙里居,得全集而置之案头,政事暇而讲求吟咏,绎领略,心旷神怡,严如师保在前,不啻耳提面命。先生之有功数圣,有补世教,殆非饰章绘句炫人观美者所可拟也。先生序中有确论矣,奚俟馀言!馀得受读抚卷,窥著作之奥而不扬先生之休,有弗忍也,谨漫为序,亦以少慰仰企之心云耳。
时康熙壬寅仲秋,钦差分守关西道兼管粮饷驿传陕西布政司右参政后学李月桂谨撰。
○张伯行康熙四十七年本张横渠集序
道以居正为大,学以尽心为要,此古今不易之理也。然不极于知性知天,则心无由尽,正大之情无从可见,而道于是乎晦矣。
溯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以道相承,为万世立极,而子思孟子从而发明之,斯道始大著。孟子没而微言绝,历千馀载,濂、洛、关、闽诸君子又起而修明之,今其书俱在,可考而知也。
横渠张先生著西铭、正蒙、经学诸书,吕与叔撰行状,以为“穷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异学,自孟子以来未之有也”;明道亦言”西铭道理,孟子以后无人及此”,是岂虚称也哉!其学当时盛传于关中,虽自成一家之言,然与二程昆弟首推气质之说,以明性善之本然,而汉唐以下诸儒纷议之惑泯焉。其有功性教,夫岂浅小哉!
闲尝窃读先生之书,其高极乎干父坤母之大,而实不离乎吾体吾性之常;其诣必造于穷神知化之妙,而实不外乎存心养性以为功;其旨归在乎有无合一以为常,而动静虚实之机灼然不爽;其致用务为化裁推行以尽利,而隐微幽独之际防亦不懈。大中至正之道毕具乎此,而巨细精粗亦莫不贯,其正且大为何如哉!
夫大亦吾心所自有,何待他求?但不能穷理好学,则无以知夫吾性之所固有而自尽其心,或牿于见闻之狭,或惊为高远之论,其于道也何有!
余窃惧焉,故编辑是集,以破庸浅之见,以祛习俗之陋,俾学者有所操持存养以趋向于本原之地,而因以自尽其心焉。虽然,其未易言也。
张子之于道,盖自谓“俯读仰思,求之六经而后得”者也。今学者于六经、孔、孟之言不日浸灌于胸中,而骤而语之,未有不河汉其言而逡巡退却也;且无张子昼为宵得、息养瞬存功夫,亦无以识其用意之所存,而能反复究研,庶几有得也。噫!学者于此不一尽其心,而徒汲汲于华靡之词以博世资,吾知其渺乎小矣,是何足以语道也哉!
余固非知道者也,然不敢谓无志于尽心之学,略附管见于正蒙,余俟同志君子其为讨论焉。铢铢而较之,寸寸而度之,深造而有得焉,是亦张子而已矣。
康熙四十七年戊子孟秋月,仪封后学张伯行书于榕城之正谊堂。
○朱轼康熙五十八年本张子全书序
岁己丑,余奉命巡学陕右,莅扶风,率诸生谒横渠张子庙,虽车服礼器鲜有存者,然登其堂,不觉敛容屏息,肃然起敬焉。
既而博士绳武示馀横渠全集,且曰:“是书多错简,欲重刻未逮也。”余自幼读西铭正蒙,虽未窥见奥蕴,然每一展卷,辄胸臆爽豁,既得读全书,益有鼓舞不尽之致焉。大抵言性言命,使人心玩之而如其所欲言者,必身体之而适得其力之能至者也。
集中经学理窟诸篇,于礼乐、诗书、井田、学校、宗法、丧祭,讨论精确,实有可见之施行。薛思庵曰:“张子以礼为教。”不言理而言礼,理虚而礼实也。儒道宗旨,就世间纲纪伦物上着脚,故由礼入最为切要,即约礼复礼的传也。西铭言仁,大而非夸,盖太极明此性之全体,西铭状此性之大用,体虚而微,用弘而实焉。正蒙论天地太和絪缊,风雨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即器即道,皆前人之所未发,朱子所谓“亲切严密”是也。
史称横渠以易为宗,以中庸为体,以孔孟为法。与诸生言学,每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为圣人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学者大蔽也”;又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卓哉张子,其诸光辉而近于化者欤!若其所从入,则循循下学,正蒙所谓“言有教,动有法,息有养,瞬有存”,数语尽之矣。
是故学张子之学而实践其事者,斯不愧读张子之书而洞晰其理。余也不敏,何足以言学!然窃喜读张子书而有鼓舞不尽之致,用校正而梓之,以成博士志焉。
时康熙五十八年冬至月,高安后学朱轼序。
○叶世倬嘉庆丙寅本张子全书序
张横渠先生后裔,世居郿县之槐芽镇,有全集木刻藏于贡生景留家。嘉庆三年二月十八日,白莲贼焚掠镇上,家人惊避,痉版地下,贼掘视之,且詈且掷,凡碎四十馀片,景留家赤贫,无力补刻,自是集非完书,流传益鲜。今年三月四日,余代守岐阳,郡城东街旧有先生祠,下车次日往谒,询得其情,随检所缺,亟付剞劂补之。工竣,爰识颠末于后,以授景留,俾知版之厄于贼,而犹幸未毁于火也,世世子孙其善藏之!
时嘉庆十一年,岁次丙寅六月下浣,知凤翔府事西安清军同知上元叶世倬谨识。
○武澄道光壬寅本张子全书序
太守豫星阶先生自丙申来典郡,尊儒重道,广立义学以端风化之原。一日,过横渠祠,见其废圮,慨焉伤之,乃延郑冶亭士范、李静算正诸名士建议重修,且又捐廉以为绅士倡,至庚子功竣,盖欲以乡之前贤勉来学也。
越壬寅春,澄假馆祠内,贤裔张君连科谓澄曰:“祠宇者,所以妥横渠之神;全书者,所以载横渠之道也。今将杀青重刊,子盍为我校之。”澄譬犹撼树蚍蜉,不自量力,因竭数月之功,与李静葊同年雠校商订,讫九月告成,时冶亭远仕贵阳,以不获就正为憾。
吁!全书成矣,读全书者,空读其书无益也。横渠生于千载之上,人也;吾侪生于千载之下,亦人也。然横渠之心,能视天地万物为吾父母同胞,而吾侪肝胆间,顾格格焉判若楚越,此何故哉?
道光二十二年,岁在壬寅,秋九月穀旦,岐山后学武澄谨序。
○李慎同治九年本张子全书序
孔子之道,坠绪就湮,微言中绝者屡矣。何以至有宋濂、洛、关、闽诸贤出而圣人之道大明,既明而遂不复晦?岂非由于诸贤之扶正教,辟邪说,同时奋起,百折不回,而又各有着述,其择也精,其语也详,足以抉奥阐微,羽翼斯道于千载也哉!
余束发受书,溺于俗学,以记诵词章为务,于道毫无所窥。继与友人崇文山游,见其持论行事一轨于正,因尽弃所学而学焉,始解读小学、近思录与诸先儒之书以发明经旨。因文山而获见倭艮峰先生,得读所著为学大旨,始知圣人之道如日用饮食之不可一日或离,而从事之久,则趣益深,理益明,又不容以一蹴而至也。无如力学不勇,悠忽终无所得。
同治六年,出守凤翔,固横渠夫子之乡也。拜谒祠下,肃然仰前哲之遗徽,徘徊久之不能去,从守祠张生述铭求全书之所在。张生曰:“是书旧刻之在郿邑者,板多残阙,临潼本,则不知藏于谁氏。道光初,郡中有新锓本,第不敢出以示人。”余讶其言,固诘之,则曰:“是书之刊也,彼时岐邑明经武子鲜名澄者,实任校雠事,于语录、附录诸卷多所移置,且补著张子年谱而参以己议,谓井田不可复行,于是是书出而读者哗然,是以不敢复示人。”余亟索观,知武生亦汲古好学士,第其所著井田论,未能窥先贤之深意,无足存者。乃属张生,将所移易者重辑如旧,商之罗诚兹明府骧,共捐资而补刻之。以武生所编年谱,删其繁冗附于后,以不没其勤。
编既定,张生固乞序于余,郿邑贤裔张书云亦以为请。余曰:“子误矣。夫子之书,广大精微,程子、朱子及诸儒论之详矣,余涉道浅,乌足以赞一词哉!且值正学倡明之会,是书之传,久已如日月之经天,江河之行地,又乌待乎序耶!”张生则曰:“人之读是书者,往往静言而庸违。自罹兵革后,读之者益鲜,其不可以无言也。”
余悚然曰:“是守土者之责也。夫天下之祸乱不遽作,实人心风俗有以酿成之;人心风俗之坏,由于教化之不行;教化之不行,由于学术之不讲。凤郡民俗,夙称敦朴,今则学校久废,诗书之道不闻,人知趋利而不知向义,较之往昔,其风亦稍漓矣。果能取夫子之书读之,而身体力行,观摩而善焉;其君子知励存养之修,宏胞与之量,循其性而无违;其小人亦知笃尊高年、慈孤弱之义,尽其职而无愧;皋皋熙熙,祸乱其庶几息乎!第古学校之制未能遽复,而今之从事学校者,又往往以操觚吮墨、媒爵秩而贸冠裳为毕乃事也,是岂张子著书卫道垂教后世与馀所以期望郡人士之本心哉!”爰书之以告读夫子之书者。
时在同治九年,岁次庚午仲秋之吉,赐进士出身知凤翔府事后学李慎谨序。
○叶适因范育序
正蒙遂总述讲学大指道始于尧,“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易传虽有包牺、神农、黄帝在尧之前,而书不载,称“若稽古帝尧”而已。“命羲和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吕刑“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左氏载尤详。尧敬天至矣,历而象之,使人事与天行不差;若夫以术下神而欲穷天道之所难知,则不许也。次舜,“睿哲文明,温恭允塞”,“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舜之知天,不过以器求之,日月五星齐,则天道合矣。其微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至可见,执中至易知,至易行,不言性命。子思赞舜,始有大知、执两端、用中之论,孟子尤多,皆推称所及,非本文也。次禹,“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
洪范者,武王问以天,箕子亦对以天,故曰“不畀鲧洪范九畴”,“乃锡禹洪范九畴”,明水有逆顺也;孔子因箕子周公之言,故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欢治有兴废也。前世以为龙马负图自天而降,洛书九畴亦自然之文,其说怪诬,甚至有先天后天之说,今不取。次皋陶,训人德以补天德,观天道以开人治。能教天下之多材,自皋陶始。
禹以才难得、人难知为忧,皋陶言“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卿大夫诸侯皆有可任,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以人代天,典礼赏罚,本诸天意,禹相与共行之,夏、商、周一遵之。次汤,“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克猷惟后”。其言性盖如此。次伊尹,言“德惟一”,又曰“终始惟一”又曰“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汤自言“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伊尹自言“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以伊尹次之。呜呼!尧、舜、禹、皋陶、汤、伊尹,于道德性命天人之交,君臣民庶均有之矣。次文王,“肆戎疾不殄,烈假不遐。不闻亦式,不谏亦入”。“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备道尽理如此。岂特文王为然哉?固所以成天下之材;而使皆有以充乎性,全于命也。
案中庸言“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德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夫鸟至于高,鱼起于深,言文王作人之功也;德如毛,举轻以明重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言天不可即而文王可象也。古人患夫道德之难知而难求也,故自允恭克让以至主善协一,皆尽己而无所察于物也,皆有伦而非无声臭也。今颠倒文义,指其至妙以示人,后世冥惑于性命之理,盖自是始,不可谓文王之道固然也。
次周公,治教并行,礼刑兼举,百官众有司,虽名物卑琐,而道德义理皆具。自尧舜以来,圣贤继作,措于事物,其该括演畅,皆不得如周公。不惟周公,而召公与焉,遂成一代之治,道统历然如贯联,不可违越。
次孔子,周道既坏,上世所存皆放失,诸子辩士,人各为家,孔子蒐补遗文坠典,诗、书、礼、乐、春秋,有述无作,惟易著彖象,旧传删诗定书作春秋,予考详知明其不然。然后唐、虞、三代之道赖以有传。
案论语,“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而考孔子言仁多于他语,岂有不获闻者,故以为罕邪?孔子殁,或言传之曾子,曾子传子思,子思传孟子。
案孔子自言德行颜渊而下十人,无曾子,曰“参也鲁”。若孔子晚岁独进曾子,或曾子于孔子殁后,德加尊,行加修,独任孔子之道,然无明据。又案曾子之学,以身为本,容色辞气之外不暇问,于大道多遗略,未可谓至。又案孔子尝言“中庸之德民鲜能”,而子思作中庸,若以为遗言,则颜闵犹无足告而独其家,非是。若所自作,则高者极高,深者极深,非上世所传也。然则言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必有谬误。孟子亟称尧、舜、禹、汤、伊尹、文王、周公,所愿则学孔子,圣贤统纪,既得之矣;养气知言,外明内实,文献礼乐,各审所从矣。夫谓之传者,岂必曰授之亲而受之的哉?世以孟子传孔子,殆或庶几。然开德广,语治骤,处己过,涉世疏,学者趋新逐奇,忽亡本统,使道不完而有迹。
案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皆古人所未及,故曰“开德广”;齐滕大小异,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以为汤、文、武固然,故曰“语治骤”;自谓“庶人不见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后车从者之盛,故曰“处己过”;孔子亦与梁丘据语,孟子不与王欢言,故曰“涉世疏”。学者不足以知其统而袭其迹,则以道为新说奇论矣。自是而往,争言千载绝学矣。易不知何人所作,虽曰伏羲画卦,文王重之,案周太卜掌三易,经卦皆八,别皆六十四,则画非伏羲,重非文王也。又周有司以先君所为书为筮占,而文王自言“王用享于岐山”乎?亦非也。有易以来,筮之辞义不胜多矣,周易者,知道者所为而有司所用也。孔子为之著彖象,盖惜其为他异说所乱,故约之中正,以明卦爻之指,黜异说之妄,以示道德之归。其馀文言、上、下系、说卦诸篇,所著之人,或在孔子前,或在孔子后,或与孔子同时,习易者汇为一书。后世不深考,以为皆孔子作,故彖象拼郁未振,而十翼讲诵独多。魏晋而后,遂与老庄并行,号为孔老。佛学后出,其变为禅,喜其说者,以为与孔子不异,亦援十翼以自况,故又号为儒释。本朝承平时,禅说尤炽,豪杰之士,有欲修明吾说以胜之者,而周、张、二程出焉,自谓出入于老佛甚久,已而曰:“吾道固有之矣。”故无极太极,动静男女,太和参两,形气聚散,絪缊感通,有直内,无方外,不足以入尧舜之道,皆本于十翼,以为此吾所有之道,非彼之道也。及其启教后学,于子思孟子之新说奇论,皆特发明之,大抵欲抑浮屠之锋锐,而示吾所有之道若此。然不悟十翼非孔子作,则道之本统尚晦。不知夷狄之学本与中国异,
案佛在西南数万里外,未尝以其学求胜于中国,其俗无君臣父子,安得以人伦义理责之!特中国好异者折而从彼,盖禁令不立而然。圣贤在上犹反手,恶在校是非、角胜负哉!而徒以新说奇论辟之,则子思孟子之失遂彰。范育序正蒙,谓此书以“六经所未载、圣人所不言”者,与浮屠老子辩,岂非以病为药,而与寇盗设郛郭,助之捍御乎?呜呼!道果止于孟子而遂绝耶?其果至是而复传邪?孔子曰:“学而时习之”,然则不习而已矣。
案浮屠书言识心,非曰识此心;言见性,非曰见此性;其灭非断灭,其觉非觉知;其所谓道,固非吾所有,而吾所谓道,亦非彼所知也。予每患自昔儒者与浮屠辩,不越此四端,不合之以自同,则离之以自异,然不知其所谓而疆言之,则其失愈大,其害愈深矣。予欲析言,则其词类浮屠,故略发之而已。昔列御寇自言忘其身而能御风,又言至诚者入火不燔,入水不溺,以是为道大,妄矣。若浮屠之妄,则又何止此!其言天地之表,六合之外,无际无极,皆其身所亲历,足所亲履,目习见而耳习闻也,以为世外环特广博之论置之可矣。今儒者乃援引大传“天地絪缊”,“通昼夜之道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思“诚之不可掩”,孟子“大而化,圣而不可知”,而曰吾所有之道盖若是也。誉之者以自同,毁之者以自异,嘻,末矣!
○刘玑正蒙会稿序
易有“蒙以养正”之文,故张子取之以名书,篇内东铭西铭,初曰砭愚订顽,皆正蒙之谓也。
是书也,出入乎语、孟、六经及庄老诸书,凡造化人事,自始学以至成德,大学之所谓格物致知,孟子之所谓尽心知性,无不备于此矣。故朱子谓其“规模广大”,范氏称其“有六经之所未载,圣人之所未言”,而张子亦自谓“如晬盘”示儿,百物俱在,顾取者如何耳”。惜乎先儒论注虽多,而或散见于各传。况张子多断章取义,又有与本注不同者,初学之士,未及旁搜,不能不开卷思睡也。
玑何人斯,乃敢窃议!顾自蚤岁得有所闻于介庵李先生及提学恭简戴先生之门,兹又承蓫庵杨先生之命,因与同志诸友会讲成禀。中间所引经传,旧有注者,固不敢妄为之说。其有非本文所当注而注者,则欲学者因此识彼,而且易于考证也。虽尚多郢书燕说之误,而为高为下,则敢以此为措手之地云。
○王夫之张子正蒙注序论
谓之“正蒙”者,养蒙以圣功之正也。圣功久矣大矣,而正之惟其始,蒙者知之始也。孟子曰:“始条理者,智之事也。”其始不正,未有能成章而达者也。
或疑之曰:“古之大学,造之以诗书礼乐,迪之以三德六行,皆日用易知简能之理,而正蒙推极夫穷神知化,达天德之蕴,则疑与大学异。子夏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今以是养蒙,恐未能猝喻而益其疑。”
则请释之曰:“大学之教,先王所以广教天下而纳之轨物,使贤者即以之上达而中人以之寡过。先王不能望天下以皆圣,故尧舜之仅有禹、皋陶,汤之仅有伊尹、莱朱,文王之仅有太公望、散宜生;其他则德其成人,造其小子,不强之以圣功而俟其自得,非有吝也。正蒙者,以奖大心者而使之希圣,所由不得不异也。
“抑古之为士者,秀而未离乎其朴,下之无记诵词章以取爵禄之科,次之无权谋功利苟且以就功名之术,其尤正者,无狂思陋测,荡天理,蔑彝伦,而自矜独悟,如老聃、浮屠之邪说,以诱聪明果毅之士而生其逸获神圣之心,则但习于人伦物理之当然,而性命之正自不言而喻。至于东周而邪慝作矣。故夫子赞易而阐形而上之道,以显诸仁而藏诸用;而孟子推生物一本之理,以极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所由生。大学之道,明德以修己,新民以治人,人道备矣,而必申之曰‘止于至善’。不知止至善,则不定、不静、不安,而虑非所虑,未有能得者也。故夫子曰:‘吾十有五志于学’,所志者知命、耳顺、不逾之矩也。知其然者,志不及之,则虽圣人未有得之于志外者也。故孟子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宜若登天而不可使逸获于企及也。
“特在孟子之世,杨墨虽盈天下,而儒者犹不屑曲吾道以证其邪,故可引而不发以需其自得。而自汉魏以降,儒者无所不淫,苟不抉其跃如之藏,则志之摇摇者,差之黍米而已背之霄壤矣。此正蒙之所由不得不异也。
“宋自周子出,而始发明圣道之所由一出于太极阴阳人道生化之终始,二程子引而伸之,而实之以静一诚敬之功,然游谢之徒,且岐出以趋于浮屠之蹊径。故朱子以格物穷理为始教,而檠括学者于显道之中,乃其一再传而后,流为双峰、勿轩诸儒,逐迹蹑影,沈溺于训诂。故白沙起而厌弃之,然而遂启姚江王氏阳儒阴释诬圣之邪说,其究也,为刑戮之民,为阉贼之党,皆争附焉,而以充其无善无恶圆融理事之狂妄流害,以相激而相成,则中道不立,矫枉过正有以启之也。
书目提要
△《张子全书》十四卷,附录一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宋张载撰。考载所著书,见于宋史艺文志者,有易说三卷,正蒙十卷,经学理窟十卷,文集十卷。虞集作吴澄行状,称“尝校正张子之书,以西铭冠篇,正蒙次之”,今未见其本。此本不知何人所编,题曰“全书”,而止有西铭一卷,正蒙二卷,经学理窟五卷,易说三卷,语录钞一卷,文集钞一卷,又拾遗一卷,又采宋元诸儒所论及行状等作为附录一卷,共十五卷。自易说西铭以外,与史志卷数皆不相符,又语录文集皆称曰“钞”,尤灼然非其完帙,盖后人选录之本,名以“全书”,殊为乖舛。然明徐时达所刻,已属此本。嘉靖中吕柟作张子钞释,称文集已无完本,惟存二卷。康熙己亥,朱轼督学于陕西,称“得旧槁于其裔孙五经博士绳武家,为之重刊”,勘其卷次篇目,亦即此本,则其由来久矣。张子之学主于深思自得,本不以著作繁富为长。此本所录,虽卷帙无多,而去取谨严,横渠之奥论微言,其精英业已备采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九十二。
张子抄释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明吕柟撰。是编摘录张子之书,以西铭东铭为冠,次正蒙十九篇,次经学理窟十一篇,次语录,次文集,而终以行状,亦每条各附以释,如周子钞释之例。首有嘉靖辛丑柟自序,称:“张子书存者止二铭、正蒙、理窟、语录、文集,而文集又未完,止得二卷于马伯循氏。诸书皆言简意实,出于精思力行之后。顾其书散见漫衍,涣无统纪,而一义重出,亦容有之。暇尝钞撮成帙,注释数言,略发大旨以便初学观省。”盖其官解州时作也。案虞集作吴澄行状,称澄“校正张子之书,挈东西铭于篇首,而正蒙次之”,大意与柟此本合。澄本今未见,柟此本简汰不苟,较世所行张子全书亦颇为精要矣。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九十三
周张全书二十二卷内府藏本明徐必达编。周子书自太极图说通书而外,仅得诗文尺牍数首,附以年谱、传、志及诸儒之论为七卷、张子书正蒙、理窟、易说而外,兼载语录文集,其散见于性理近思录二程书者,搜辑荟稡,别为拾遗、附录,通十五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九十五。
△《正蒙书》十卷
右皇朝张载子厚撰。张舜民尝乞追赠载于朝云:“横渠先生张载着书万言,名曰正蒙,阴阳变化之端,仁义道德之理,死生性命之分,治乱国家之经,罔不究通,方以前人,其孟轲扬雄之流乎?”宋晁公武郡齐读书志卷三上。
△《正蒙书》十卷
崇文校书长安张载子厚撰,凡十九篇。案晁公武读书志:“是书初无篇次,其后门人苏丙等区别成十七篇。”范育、吕大临、苏昞为前后序,皆其门人也。又有待制胡安国所传,编为一卷,末有行状一卷。宋陈振孙直齐书录解题卷九。
△横渠易说三卷内府藏本
宋张子撰。宋志着录作十卷,今本惟上经一卷,下经一卷,系辞传以下至杂卦为一卷,末有总论十一则,与宋志不合。然书录解题已称横渠易说三卷,则宋志误也。杨时乔周易古今文称“今本祗六十四卦,无系辞,实未全之书”,则又时乔所见之本偶残阙耳。是书较程传为简,往往经文数十句中一无所说,末卷更不复全载经文,载其有说者而已。董真卿谓“横渠易说发明二程所未到处”,然考宋史,张子卒于神宗时,程子易传序则作於哲宗元符二年,其编次成书则在徽宗崇宁后,张子不及见矣,真卿谓发明所未到,非确论也。其说干彖用“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说文言用“谷神”字,说“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语,皆借老子之言而实异其义,非如魏晋人合老易为一者也。惟其解复卦“后不省方”,以后为继体守成之主,以不省方为富庶优暇,不甚省事,则于义颇属未安,此又不必以张子故而曲为之辞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二。
△张横渠崇文集十卷
右皇朝张载字子厚,京师人,后居凤翔之横渠镇,学者称曰横渠先生。吕晦叔荐之于朝,命校书崇文,未几,诏按狱浙东,既归,卒。郡齐读书志卷四下。横渠先生语录三卷右张献公载字子厚之语也。公秦人,举嘉祐二年进士,历崇文检书,同知太常礼院,议礼不合,复以病请归,卒。门人谥为明诚夫子。吕大临为谥议。有正蒙理窟二书行于世。嘉定中有旨赐谥,礼官议谥曰达,或者不以为然,改议曰诚,或者又以谥法至诚感神为疑,久之乃谥曰献。淳祐初从祀于学,封郿伯云。赵希弁郡齐读书志附志。
△《理窟》二卷
右题曰金华先生,未详何人,为程张之学者。郡齐读书志卷三上。横渠先生经学理窟一卷
右张献公载之说也。读书志云:“理窟二卷,右题金华先生,未详何人,为程张之学者。”希弁所藏横渠先生经学理窟一卷,其目有所谓周礼、诗书、宗法、礼乐、气质、义理、学大原、自道、祭祀、月令统、丧纪,凡十二云。赵希弁郡齐读书志附志。
△《系辞精义》二卷
吕祖谦集程氏诸家之说,程传不及系辞故也。馆阁书目以为托祖谦之名。直齐书录解题卷一。
△《周易系辞精义》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旧本题宋吕祖谦撰。祖谦有古周易,已着录。初程子作易博,不及系辞,此书似集诸家之说补其所快。然去仅未为情审,陈辰系书录解题引馆阁书目,以是书为托祖兼之名,殆必有据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七。
△附杨守敬《古逸丛书》易程传周易系辞精义跋节录
右元至正己丑积德书堂刊本,中缺宋讳,当为重翻宋本。唯首载朱子九图,又精义题“晦庵先生校正”,恐皆是坊贾所为。……至系辞精义,书录解题称“馆阁书目以为托祖谦之名”。今按所载诸家之说,翦截失当,谓为伪托似不诬。然此书流传尤少,其中所载龟山易说,久已失传,存之亦未必不无考证焉。光绪癸未嘉平月,宜都杨守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