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穆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四 中华文库

徐孝穆集卷四

　　　陈郯徐陵著　　　　明东海屠隆评

　　书

　　　武皇帝作相时与岭南酋豪书

夫否终斯泰屯极则亨若日月之𢌞环犹阴阳之报

复近者数锺九厄王室中微圣主钦明还承宝运即

是高祖武皇帝之孙世祖孝皇帝之子重光累圣胤

国承家天下生民孰不归德贼勃不涯䟽戚希纂帝

图信是奸凶阶兹祸乱自王宫再沦于丑逆虏马四

飮于江沲社稷阽危銮舆幽辱勃身居列岳自御强

兵高视趑趄坐观成败既而天维重缀国歩还康翻

画凶图更谋神𪔂且其兵马之任资于长昆方牧之

权由于承圣操兄戈而斩侄藉国宠而弑君不忠不

义莫斯为甚比春初便遣大都督欧阳𬱟摭城主傅

泰等凶徒数十遂到临川吾奉承朝算指画戎略樊

滕耿贾戮力争驰天地灵祗水陆间道𫉬傅泰不劳

于一箭擒欧阳无待于尺兵伪党皆俘连城尽拔所

𭣣军资不可称算去月十六日德州刺史陈法武等

愿愤𢌞戈仍枭凶竖一夫挺剑传首上京万里澄淸

人神庆跃彼豪门著姓典牧方州拘隔天朝亟离寒

暑公私愤叹岂可为怀今王道平夷理增欢忭朱明

戒节比复何如军士平安境内淸谧吾以庸薄叨秉

国钧恒务牵诸有劳弊自天数云否朝祸荐臻东

夏崩驣西京荡覆身惟许国任在勤王宣力皇家靡

有宁岁一还京师保持鸿业四驱夷狄夺得江左始

则杜龛元恶张彪不㳟据有泰稽连纵巨震随机讨

掩触向平夷叛臣任约徐嗣徽等屡引齐虏前年末

既践京师江畔边城皆为戎戍赖𧴀貅骋力卫霍同

心殱厥胡夷不日淸殄去年将夏倾国大来铁𮪍八

千许匹甲士二十馀万胡尘飞于北阙虏鼓震于南

宫躬率偏裨聊与挑战虏便土崩瓦解投险赴坑大

小皆擒鲸鲵尽戮三江之上塞水无流千里之间伏

尸相枕生𫉬大都督萧𮜿裴英起东方老李布光王

敬宝等虏中骁将唯此数人屡破𨵿西之兵频取淮

右之地一朝俘斩无复孑遗远迩敬欣华夷怖慑如

闻彼虏稍是危亡寻命熊罴欲就征讨方可以雷行

赵魏电扫幽并混一车书𫝑在朝暮而矦瑱跋扈江

州公私阻绝即平北贼仍事南征肉袒缚归首阙

庭即为申闻优其礼秩台仪不贬位遇兼常今所擒

欧阳𬱟傅泰等莫不弘宥政尔授其兵马处以荣禄

坦然游狎无介怀抱年号武平国即淸晏君之闻此

宁不欣跃但借缘王事游践贵鄕日想山川依然旧

识吾既忝荷朝私位逾台衮身持帝王之柄手握天

下之图故鄕如此诚为衣绣故人不见还同宵锦天

涯藐藐地角悠悠言无由但以情企今者王猷帝

载化被无垠浮海穷山罔不咸格投竿𪔂驰歩苍

龙崖穴丘园争趋金马君之才具信美登朝如恋本

鄕不能游宦门中子弟望遣来仪当为申闻各处荣

禄𭰹加将保念嗣音邮今遣某甲等使彼指此不多

陈讳白

　　　与杨仆射书

夫一言所感凝晖照于鲁阳一志冥通飞泉涌于疏

勒况复元首康哉股肱良哉邻国相闻风教相期者

也天道穷剥锺乱本朝情计驰惶公私哽惧而骸骨

之请徒淹岁寒顚沛之祈空盈卷轴是所不图也非

所仰望也执事不闻之乎昔分鳌命鳸之世观河拜

洛之年则有日乌流灾风禽骋暴天倾西北地缺东

南盛旱坼三川长波含五岳我大梁应金图而有亢

纂玉镜而犹屯何则圣人不能为时斯固穷通之恒

理也至如荆州刺史湘东王机神之本无寄名言陶

铸之馀犹为尧舜虽复六代之舞陈于总章九州之

歌登于司乐虞䕫拊石晋旷调钟未足颂此英声无

以宣其盛德者也若使郊禋楚翼宁非祀夏之君戡

定艰难便是匡周之霸岂徒豳王徙雍期月为都姚

帝迁河周年成邑方今越裳藐藐驯雉北飞肃眘

风牛南吾君之子含识知归而答㫖云何所投

身斯其未喻一也又晋熙等郡皆入贵朝去我浔阳

经𡍼何几至于铛铛晓漏的的宵烽隔溆浦而相闻

临高台而可望泉流宝碗遥忆湓城峰号香𬬻依然

庐岳日者鄱阳嗣王治兵汇𣲖屯戌瀹波朝夕笺书

春秋方物吾无从以蹑𪨗彼何路而齐镳岂其然乎

斯不然矣又近者邵陵王通和此国郢中上客云聚

魏都邺下名卿风驰江浦岂卢龙之径于彼新开铜

驼之街于我长闭何彼途甚易非劳于五丁我路为

难如登于九折地不私载何其爽欤而答㫖云还路

无从斯所未喻二也晋熙卢江义阳安陆皆云𣢾附

非复危计彼中途便当静晏自斯以北桴鼓不鸣

自此以南封疆未壹如其境外脱殒轻躯幸非边吏

之羞何在匹夫之命又此賔游通无货殖忝非韩起

聘郑私买玉环吴札过徐躬要宝剑由来宴锡凡厥

囊装行役淹留皆巳虚罄散有限之微财供无期之

久客斯可知矣且据图刎首愚者不为运斧全身庸

流所鉴何则生轻一发自重千钧不以贾盗明矣骨

肉不任充𪔂爼皮毛不足入货财盗有道焉吾无忧

矣又公家遣使脱有资须本朝非隆平之时游客岂

皇华之势轻装独宿非劳聚𣝔之仪微骑间行宁望

𬨎轩之礼归人将从私具驴骡缘道亭邮唯希蔬粟

若曰留之无烦于执事遣之有费于官司或以顚沛

为言或云资装可惧固非通论皆是外篇斯所未喻

三也又若以吾徒应还矦景矦景凶𨒫殱我国家天

下含灵人怀愤厉既不𫉬投身社稷卫难乘舆四冡

磔千刀剸王莾安所谓俛首顿膝归奉冦雠佩

弭腰鞬为其皂隶日者通和方敦曩睦凶人徂诈遂

骇狼心颇疑宋万之诛弥惧荀罃之请所以奔蹄劲

角专恣慿陵凡我行人遍膺雠憾政复𦵔斤醢骨抽

舌肝于彼凶情犹当未雪海内之所知也君矦之

所具焉又闻本朝王公都人士女风行雨散东播西

流京邑丘墟葌蓬萧瑟偃师还望咸为草莱㶚陵回

首俱沾霜露此又君之所知也彼以何义争免冦雠

我以何亲争归委质昔巨平贵将悬重于陆公叔向

名流𭰹知于𩱛篾吾虽不敏常慕前修不图明庶有

怀翻其以此量物昔魏氏将亡群凶挺争诸贤戮力

想得其朋为葛荣之党邪为邢果之徒邪如曰不然

斯所未喻四也假使吾徒还为凶党矦景生于赵代

家自幽怛居则台司行为连率山川形𫝑军国章

不劳请箸为筹便当屈指能𥮅景以逋逃小丑羊豖

同群身寓江皋家河朔春春井井如鬼如神其不

然乎抑又君之所知也且夫宫闱袐事并若云霄英

俊𬣙谟宁非帷幄或阳惊以定策或焚藁而奏书朝

廷之士犹难参预羇旅之人何阶耳目至于礼乐沿

革刑政寛猛则讴歌巳远万舞成风不知手之舞之

足之蹈之也安在揺其牙齿为间谍者哉若谓复命

西朝终奔东虏虽齐梁有隔尉候奚殊岂以河曲之

难浮而曰江𨵿之可济河桥马度宁非宋典之奸关

路鸡鸣皆曰田文之客何其通蔽乃尔相妨斯所未

喻五也又兵交使在虽著前经傥同徇仆之追肆

寒山之怒则凡诸元帅并释缧囚爰及偏裨同无翦

馘乃至锺仪见赦朋笑遵途襄老𫎇归虞歌引路吾

等张𭥆拭玉修好寻盟渉泗之与浮河郊劳至于赠

贿公恩既被賔敬无违今者何𠎝翻𫎇贬责若以此

为言斯所未喻六也若曰妖氛永久丧乱悠然哀我

奔波存其形魄固巳铭兹厚德戴此洪恩譬渤澥而

俱𭰹方嵩华而犹重但山梁飮啄非有意于笼樊江

海飞浮本无情于钟鼓况吾等营魂巳谢馀息空留

悲黙为生何能支久是则虽𫎇养䕶更天天年若以

此为言斯所未喻七也若云逆竖殱夷当听反命高

轩继路飞盖相随未解其言何能善谑夫屯亨治乱

岂有意于前期谢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

有四介巳知命傧又杖鄕计彼矦生肩随而巳岂银

台之要彼未从师金灶之方吾知其诀政恐南阳菊

水竟不延龄东海桑田无由可望若以此为言斯所

未喻八也足下淸胜托书囿文林凡自洪荒终乎

幽厉如吾今日宁有其人爰至春秋㣲宜商略夫宗

姬殄坠霸道昏凶或执政之多门或陪臣之凉德故

臧孙有礼翻囚与国之賔郑伯无𠎝空怒天王之使

迁箕卿于两馆絷骥子于三年斯匪贪乱之风邪宁

当今之高例也至于双崤且帝四海争雄或构赵而

侵燕或连韩而谋魏身求盟于楚殿躬夺璧于秦庭

输宝𪔂以托齐王驰安车而诱梁客其外膏唇贩舌

分路扬镳无罪无辜如兄如弟逮乎中阳受命天下

同规巡省诸华无闻幽辱及三方之霸也孙甘言以

娬𡡾曹屈诈以羁縻旍轸岁到于句吴冠盖年驰于

庸蜀则客嘲殊险賔戏巳𭰹共尽游谈谁云猜忤若

使搜求故实脱有前踪恐是叔世之奸谋而非为

之胜略也抑又闻之云师火帝浇淳乃异其风龙跃

麟惊王霸虽殊其道莫不崇君亲以诏物敦敬养以

治民预有司曾无隆㬱吾奉违温淸仍属乱离冦

虏猖狂公私播越萧轩靡御王舫谁持瞻望鄕𨵿何

心天地自非生慿廪竹源出空枽行路含情犹其相

愍常谓择官而仕非曰孝家择事而趋非云忠国况

乎钦承有道骖驾前王郞吏明经鸱鸢知礼巡方省

化咸问高年东序西胶皆尊𦒿耋吾以圭璋玉帛通

聘来朝属世道之屯期锺生民之否运兼年累载无

申元之祈衔泣吞声长对公闾之怒情礼之䜣将

同逆鳞忠孝之言皆应齚舌是所不图也非所仰望

也且天伦之爱何得忘怀妻子之情谁能无累夫以

淸河公主之贵馀姚书佐之家莫限高卑皆被驱略

自东南丑虏抄贩饥民台署郞官俱馁墙壁况吾生

离𣦸别多历暄寒孀室婴儿何可言念如得身还鄕

土躬自推求犹冀提携俱免凶虐夫四聪不逹华阳

君所谓乱臣百姓无𡨚孙叔敖称为良相足下高才

重誉叅赞经纶非豹非𧴀闻诗闻礼而中朝大议曾

未矜论淸禁嘉谋安能相及谔谔非周舍容容𩔖胡

广何其无诤臣哉岁月如流平生何几晨看旅雁心

赴江淮昏望牵牛情驰扬越朝千悲而掩泣夜万绪

而廽肠不自知其为生不自知其为也足下素挺

词锋兼长理窟匡丞相解頥之说乐令君淸耳之谈

向所咨疑谁能晓喻若鄙言为谬来㫖必通分请灰

钉甘从斧镬何但规规黙黙齰舌低头而巳哉若一

理存焉犹希矜眷何必期令我等必齐都足赵魏

之黄尘加幽并之片骨遂使东平拱树长怀向汉之

悲西洛坟恒表思鄕之梦千祈以屡哽恸增𭰹

　　　与王僧辩书

昔者云师火帝非无战阵之风尧誓汤征咸用干戈

之道至于揺山荡海驱电乘雷歼厥凶渠无亏皇极

若夏锺夷羿周厄犬戎汉委珠秦亡宝镜然则皆

闻之矣未有膺龙图以建国御凤邸以承家二后钦

明三灵交㤗而天崩地坼妖冦横行者也自古铜头

铁额兴暴皇年梼杌穷奇流灾中国王弥石勒吞噬

𨵿河绿林靑犊之群黑山白马之众校彼兵荒无闻

前史八王故事曾未混淆九州春秋非去祸乱我皇

受命中兴光宅天下㤗宁琐琐安敢执鞭建武栖栖

何其扶毂抑又闻之陶唐既作天归鸟喙之臣丰毕

将兴特挺鹰扬之佐明公量苞金铉神表玉璜俪衮

钦才平阶伫德固以留连管乐惆怅风云濡足维时

投竿斯在去岁凶徒不骋言次巴丘鼔声闻一柱之

台烽火照三休之殿公则悬麾羽扇犹𡭊投壸戎羯

咸奔鲸鲵俱剪楼船万轴还系昆明胡马千群皆输

长乐于是乎夏首西浮云行电迈彭波东汇谷静山

空扼鹊尾而据王畿登牛头而扫天阙渐台伪帅仍

传首于帝京郿坞元凶咸刳肠于军市靑羌赤狄同

𢌿豺狼胡服夷言咸为京观公园陵尽拜忠贯长沙

神主咸安勲逾高密重以秦宫既𫉬鲁殿犹存辟绿

草于应门开靑槐于武库长安五陵之族鄠杜六迁

之民褓而归都壥斯满鬻脂藏脯游骑击钟故市

新城飞甍华屋东筦旧宅人识桑榆南顿荒田家分

禾𮮐岂以鄕名谷熟邑号禾兴而巳哉若夫卦起龙

文书因鸟迹劬劳王室大拯生民自开辟以来未之

有也虽十六才子明允笃诚八百诸矦专心同德中

宗佐命俱画丹靑光武功臣皆悬星𧰼栈道木阁田

单之奉霸齐绾玺将兵周勃之扶强汉壤虫之比黄

鹄辙鲋之仰河宗未足云也子阶缘多幸叨簉皇

华鄕国屯危公私燋迫邳之切长乱心胸徐庶之

祈终无开𠃔既而屏居空馆多历岁时衅犯幽祗躬

当剿灭何图衅咎灾极苍旻号暮烦𡨚肝肠屠殒酷

痛柰何无状奈何惟枽与梓翻若天涯杖柏栽松悠

然长绝明明日月号叫无闻宇宙容身何所穷

剧奈何自忝膺嘉聘仍属乱离上下年尊偏婴此酷

昔人迎门请盗恒怀废寝之忧当挽舆亲犹有危途

之惧况乎逆冦崩腾京师播越兴居动止长隔山河

温淸𫗴𩠂谁经心眼程糜不继原粟何资瞻望风云

朝夕呜咽固乃游魂巳谢非复全生馀息空留非为

全死同冰鱼之不绝似蛰燕之犹苏良可哀也良可

哀也自东都绍汉南亳兴殷修好征兵弥留星琯韩

宣范武方驾连镳苏秦张仪朱轮华毂而子三危

是摈四罪同科听别马而长号杖归旍而永恸王稽

反命既无托乘之恩椒举相逢谁为班荆之位昔人

违齐处鲁时䧏征求亡晋奔秦犹𫎇招请问管宁于

辽左追王朗于浙东并物誉时贤卿门公族悬须应

务𭰹挟情祈斯岂庸贱之俦耶非馀生之敢望也但

预在𬨎轩诚为过误圭璋特逹通聘河阳貂珥雍容

寻盟漳水差有黄门启封非无靑𥿄诏书郡将州司

郊迎弩鄕亭里𠉀餙馆陈兵岂是复介而奔齐宁

当窃妻而逃晋巳焉哉羌难得而言也汉之谷吉捐

躯者几人楚之申胥埋魂者何极子何所叹焉但

顿伏苫庐徒延光晷夫以啁噍燕雀踯躅鸣号含识

怀情未有其痛且夫曾耕雨雪犹尚悲歌苏使幽囚

无驰哽噎公履忠弘孝冠冕缙绅化感烟云量标海

岳行糜仲月王政无塞分榖高年仁风斯远固以衣

缨仰训黎庶投怀今日憔惶弥布洪泽虽复骸不

返方为漠北之尘营魄知归终结江南之草

徐孝穆集卷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