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遗规 中华文库
从政遗规 清 陈弘谋辑 |
从政遗规序
余幼承父兄师友之训。知肆力于读书。不以世故纷其心。而赋性迂拙。作辍无常。诵读不多。体认尤浅。悠悠忽忽。竟不知读书将以何为也。迨入仕途。官场事宜。尤未娴习。临民治事。茫无所措。未优而仕。不学制锦。心窃忧之。然平时偶有得于圣贤之绪论。合之今时情事。多所切中。此心稍有把握措之事。为幸免陨越。不至如夜行者之伥伥。何之乃益悔前此之鲜学。而古训之不可一日离也。因于簿书馀闲时。一展卷藉。兹陈编以祛固陋凡。切于近时之利弊。可为居官箴规者心慕手追不忍舍置不敢谓仕优而学亦庶几即仕即学之意云尔。方今民生蕃庶。待治方殷。圣天子本躬行心得之馀。布范世𫍯民之政。有司牧之责者。益当从根本上讲求教养之方。为民生久远之计。若仅以因循陋习。了官场之故套。何以上副圣训。何以下符民望。自惟德薄能浅。无以为同僚诸君倡。惟奉兹古训。随时考镜。转相传布。以此自勉。即以此勉人。较之门面牌檄差为亲切焉。苏子云。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自古及今。此心同。此理同。故以古人之方。医后人之病。而无不立效。愿诸君推心理之相同。以尽治人之责。而又参之前言往行。以善其措施。则宜民善俗或有取焉。幸毋曰业已仕矣。何暇言学。竟等诸古人之糟粕也。
乾隆壬戌长至月桂林陈弘谋书于西江使署。
从政遗规卷之上
◆吕东莱《官箴》
〈【公名祖谦南宋时婺州人官至著作郎直秘阁谥曰成从祀庙庭】〉
觅举求权要书 舍人官箴 杂说附
○觅举求权要书
弘谋按东莱先生。以体道自任。以立教为心。朱子称其德宇宽弘。识量闳廓。所立甚高无求不备。盖相推者至矣。所著《官箴》。首以觅举求权要书为戒。见居官者。必先自立。然后可以有为。士大夫不讲气节。虽有才华。徒工奔竞。患得患失。何所不至耶。至于谨小慎微。慈祥岂弟。任理而不任气。此儒术之异于俗吏也。杂说中。有语最精确。足为居官之箴者。并附录焉。
觅举。求权要书保庇。
容尼媪之类入家。刑责过数。
接伎术人。及荐导往他处。
荐人于管下买物。〈【茶墨笔之类。】〉
亲知雇船脚。用官钱。或令吏人陪备。〈【须令自出钱。但催促令速。足矣。】〉
遇事不可从。不当时明说。误人指拟。以致生怨。
受所部送馈。及赴会。如送馈果食之类。则受。仍当厅对众开合子。置簿抄上。随即答之。馀物不可受。
凡治事有涉权贵。须平心看理之所在。若其有理。固不可避嫌。故使之无理。〈【直须平心看。若有一毫畏祸自恕之心。则五分有理。便看作十分有理。】〉若其无理。亦不可畏祸。曲使之有理。政使见得无理。只须作寻常公事看。断过后。不须拈出说。寻常犯权贵取祸者多。是张大其事。邀不畏强御之名。所以彼不能平。若处得平稳妥贴。彼虽不乐。视前则有间矣。然所以不欲拈出者。本非以避祸。盖乃职分之常。若特然看做一件事。则发处已自不是矣。
○舍人官箴〈【此先生曾叔祖名大中之言而先生述之者也】〉
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则知所以持身矣。然世之仕者。临财当事。不能自克。常自以为不必败。持不必败之意。则无不为矣。然事常至于败。而不能自已。故设心处事。戒之在初。不可不察。借使役用权智。百端补治。幸而得免。所损已多。不若初不为之为愈也。司马子微坐忘论云。与其巧持于末。孰若拙戒于初。此当官处事之大法。用力寡而见功多。无如此言者。人能思之。岂复有悔吝耶。
事君如事亲。事官长如事兄。与同僚如家人。待群吏如奴仆。爱百姓如妻子。处官事如家事。〈【有才识而不能任事。皆由不肯如此着想耳。】〉然后为能尽吾之心。如有毫末不至。皆吾心有所不尽也。故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居家治。故事可移于官。岂有二理哉。
当官处事。常思有以及人。如科率之行。即不能免。便就其间。求所以使民省力。不使重为民患。其益多矣。
予尝为泰州狱掾。颜岐夷仲。以书劝予治狱次第。每一事。写一幅相戒。如夏月取罪人。早间在西廊。晚间在东廊。以避日色之类。又如狱中遣人勾追之类。必使之毕此事。不可更别遣人。恐其受赂已足。不肯毕事也。又如监司郡守。严刻过当者。须平心定气。与之委曲详尽。使之相从而后已。如未肯从。再当如此详之。其不听者少矣。
当官之法。直道为先。其有未可一向直前。或直前反败大事者。须用冯宣徽所称惠穆称亭之说。此非特小官然也。为天下国家当知之。
前辈尝言小人之性。专务苟且。明日有事。今日得休且休。当官者不可徇其私意。忽而不治。谚曰。劳心不如劳力。此实要言也。当官既自廉洁。又须关防小人。如文字历引之类。皆须明白以防中伤。不可不至谨。不可不详知也。
当官者。凡异色人。皆不宜与之相接。巫祝尼媪之类。尤宜疏绝。要以清心省事为本。
后生少年。乍到官守。多为猾吏所饵。不自省察。所得毫末。而一任之间。不复敢举动。大抵作官嗜利。所得甚少。而吏人所盗不赀矣。以此被重谴。可惜也。
当官者。先以暴怒为戒。事有不可。当详处之。必无不中。若先暴怒。只能自害。岂能害人。前辈尝言。凡事只怕待。待者。详处之谓也。盖详处之。则思虑自出。人不能中伤也。尝见前辈作州县。或狱官。每一公事难决者。必沉思静虑累日。忽然若有得者。则是非判矣。是道也。唯不苟者能之。〈【治狱不苟。皆一点不忍之心非仅惧祸而已。】〉
处事者。不以聪明为先。而以尽心为急。不以集事为急。而以方便为上。〈【方便二字。即利济也。要尽心体贴方得。】〉
同僚之契。交承之分。有兄弟之义。至其子孙。亦世讲之。前辈专以此为务。今人知之者盖少矣。又如旧举将。及旧尝为旧任按察官者。后己官虽在上。前辈皆辞避坐下坐。风俗如此。安得不厚乎。
当官取庸钱般家钱之类。多为之程。而过受其直。所得至微。而所丧多矣。亦殊不知此数。亦吾分外物也。畏避文法。固是常情。然世人自私者。率以文法难事。委之于人。殊不知人之自私。亦犹己之自私也。以此处事。其能有济乎。〈【在己畏为其难。偏欲以难责人。不恕故也。不恕由于不公。】〉
唐充之。〈【广仁】〉贤者也。深为陈邹二公所知。大观政和间。守官苏州。朱氏方盛。充之数讥刺之。朱氏深以为怨。傅致之罪。刘器之以为充之为善。欲人之见知。故不免自异。以致祸患。非明哲保身之谓。
当官大要。直不犯祸。和不害义。在人消详斟酌之尔。然求合于道理。本非私心专为己也。
当官处事。但务着实。如涂擦文书。追改日月。重易押字。万一败露。得罪反重。亦非所以养诚心。事君不欺之道也。百种奸伪。不如一实。反复变诈。不如慎始。防人疑众。不如自慎。智数周密。不如省事。〈【养诚心句所包甚广。】〉
事有当死不死。其诟有甚于死者。后亦未必免死。当去不去。其祸有甚于去者。后亦未必得安。世人至此。多惑乱失常。皆不知义命轻重之分也。此理非平居熟讲。临事必不能自立。古之欲委质事人。其父兄日夜。先以此教之矣。中材以下。岂临事一朝一夕所能至哉。教之有素。其心安焉。所谓有所养也。
忍之一字。众妙之门。当官处事。尤是先务。若能清慎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办。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此处事之本也。谚有之。曰。忍事敌灾星。少陵诗云。忍过事堪喜。此皆切于事理。为世大法。非空言也。王沂公尝说。吃得三斗酽醋。方做得宰相。盖言忍受得事也。〈【耐琐屑。习烦苦。不轻喜。不易怒。不激不随皆忍字之妙。故居官以此为尚】〉
○杂说附
大抵人臣多顾一分之害。坏国家十分之利。
仕宦须脱小规模。一仰羡官职。二随人说是非。三乘空接响。揣量测度。四谓求知等事为当为之事。
凡世俗所谓不妨。有例。不见得。未必知。众人都如此。也是常事之类。皆不可听。〈【许多苟且之事。俱由此起。】〉
士大夫喜言风俗不好。风俗是谁做来。身便是风俗。不自去做。如何得会好。〈【讲风俗。能就自己身上讲起。便有许多不肯苟且之意。】〉
凡听讼。不可先有所主。以此心而听讼。必有所蔽。若平心去看。便不偏于一。曲直自见。
凡人有所干求。可不可。须便说。不可含糊。
凡使人。须度其可行。然后使之。若度其不可而强使之。后虽有可行者。人亦不信。且如立限令三日可办。却只限一日。定是违限。其势不得不展。自此以后。虽一日可到之事。亦不信矣。
与人交际。须是通情。若直以言语牢笼人情。岂能感人。须是如与家人妇子说话。则情自通。〈【居官临民。尤宜体此。】〉
两人不足。自处其间。甲必来说乙不是。乙亦来说甲不是。若都不应和。人将以我为深。或以为党。在应和之语。须是如与甲同坐。对乙面前也说得方可。
听人说话。或有不中节者。亦无都不应答之理。说十句中。岂无一句略可取。将此一句推说应之。亦于其人有益。〈【略其所短。取其所长。既不失己。亦不失人。推之。即大舜之隐恶扬善也。】〉
◆何西畴《常言》
〈【先生名坦。字少平。广昌人朱淳熙进士。官宝谟阁直学士。谥文定。】〉
弘谋按先生初仕宜黄尉。陆子静称其廉洁刚毅。竭力卫民。有富贵贫贱。不能淫移之概。后提刑粤东。政迹尤著。盖宋儒之德业兼懋者也。惜其著述多不传。遍访仅得《常言》一帙。所采录者。寥寥数语。而其砥励志节。体恤人情。不激不随。亦可以为居官者劝矣。
一毫善行皆可为。毋徼福望报。一毫恶念不可萌。当知出乎尔者反乎尔。〈【居官不可存徼福望报之心。又当知有出尔反尔之事。】〉
惟俭足以养廉。盖费广则用窘。盻盻然每怀不足。则所守必不固。虽未至有非义之举。苟念虑纷扰。已不克以廉靖自居矣。
士能寡欲。安于清澹。不为富贵所淫。则其视外物也轻。自然进退不失其正。
君子有偶为小人所困抑。若自反无愧怍。于我何损。又安知其不为道德之助欤。
富儿因求宦倾赀。污吏以黩货失职。初皆起于慊其所无。而卒至于丧其所有也。各泯其贪心。而安分守节。则何夺禄败家之有。
凡居人上。有势分之临。惟以恕存心。乃可以容下。故行动必先謦欬。步远则有前导。燕坐则毋帘窥壁听。是故君子不发人阴私。不掩人之所不及也。〈【何等光明正大。】〉
人事尽而听天理。犹耕垦有常勤。丰歉所不可必也。不先尽人事者。是舍其田而弗芸也。不安于静听者。是揠苗而助之长也。孔子进以礼。退以义。非尽人事与。得之不得曰有命。非听天理与。
君子之事上也。必忠以敬。其接下也。必谦以和。小人之事上也。必谄以媚。其待下也。必傲以忽。媚上而忽下。小人无常心。故君子恶之。〈【小人刻刻在势利上讲求。所以无常。】〉
为政宽严孰尚。曰。张严之声。行宽之实。政有纲。令有信。使人望风肃畏者。声也。法从轻。赋从薄。使人安静自适者。实也。乃若始焉玩易启侮。终焉刑不胜奸。虽欲行爱人利物之志。吾知其有不能也。〈【法不可玩。心主于慈。】〉
凡莅事之始。不可自出意见。以立科条。虽尝有所受之。亦恐易地不便于俗也。苟人情有咈而固行之。终必扞格。如病其难行而中变。后有命令。人弗信矣。故初政莫若一仍旧贯。如行之宜焉。何必改作。或节目未便。熟察而徐更之。人徒见朏上下相安。而泯不知其所自。不亦善乎。故君子视俗以施教。察失而后立防也。〈【视俗以施教。察失而立防。当今政教之极则也。】〉
官职崇卑。当安义命。自抱关击柝上下。苟能官修其方。职思其忧。虽未著殊庸伟绩。亦可无愧于心。无负于国。若苟且以侥求幸进。将谁欺乎。
居下位。求应上之期会。则莅事毌拘早晏也。然须群吏咸集。则观听无疑。吏或独抱文书以进。在我者。固不为其私请而曲徇。万一小人巧设阴计。姑炫外以售其私。则瓜李何能自明。兹不可不防也。
敝政有当革者。必审稽源委。而其更也。于公私兼利。夫复何疑。若动而利少害多。不若用静吉也。
举事而人情俱顺。上也。必不得已。利无十全。则宁诎己以求利乎人。毌贻害于人而求便乎己。
法示防闲。非必尽用。职存临莅。安在逞威。但使条教章明。则易避而难犯。吾谨无以扰之。任其耕食凿饮而已矣。〈【以不扰为安。乃善政也。】〉
守曰牧民。令曰字民。抚养惟钧。而孳育取义尤切也。盖求牧与刍。不过使饱适而无散佚耳。凡乳儿有所欲恶。不能自言。所以察其疾痒。时其饥饱。勿违其意。是可为乳哺者责也。若保赤子。故县令于民为最亲近世长民者。每立抑强扶弱之论。往往所行多失之偏。未免富豪有辞于罚。夫强弱何常之有。固有赀厚而谨畏者。有怙贫而亡藉者。当置强弱而论曲直。可也。〈【情伪百出。何所不有。一有成见。自然不得其平。】〉直者伸之。曲者挫之。一当其情。人谁不服。若任事者。律己不严。而为强有力者所持。则政格不行。孰执其咎哉。
君子当官任职。不计难易。〈【所计者是非耳。】〉而志在必为。故动而成功。小人苟禄营私。择己利便。而多所避就。故用必败事。〈【趋利而利未必得。避害而害未必免。往往如此。】〉
仲弓问政。夫子告之以举贤才。子游宰武城。方叩其得人。而遽以澹台灭明对。夫邑宰之卑。仕非得志也。而圣门之教。必使之以举贤为先。子游方闲暇时。已得人于察访之熟。后世有位通显。而蔽贤不与之立。何以逃窃位之诮哉。
天下不能常治。有弊所当革也。犹人身不能常安。有疾所当治也。溺于宴安。而因循弗革。是却药屏医。而觊疾之自愈也。率意更张。而躁求速效。是杂方俱试。而幸其一中也。〈【以因循为安静。以纷更为振作者。所宜鉴此。】〉
使人当用其所长。而略其所短。则无弃才。事上当度己量力。以肃共王命。则无败事。责人以其所不能。是使马代耕也。强己才之所不逮。是行舟于陆也。
冠婚丧祭。民生日用之礼。不可苟也。在上莫为之制节。而一听俚俗之自为。鄙陋不经甚矣。考古酌今。著为一典。颁之以革猥习。是当今之急务也。
三代盛时。民德归一。农祥祈报而已。今也祠社非时。率敛征醵。急于官府。是以丰年常苦不给。一遇饥歉。则流亡矣。上之教不明。下由之而莫知悔也。如之何而使斯民之富庶也。
◆王伯厚《困学纪闻》
〈【先生名应麟。宋咸淳时人。官尚书。】〉
弘谋按有道之言。泛应曲当。盖由所见者透。而所筹者远也。伯厚先生《困学纪闻》。言近指远。字字精奥。所采数则。不专为从政者言。实从政切当不易之理。有心者。当自得之。
危者使平。易者使倾。易之道也。处忧患而求安平者。其惟危惧乎。故干以惕无咎。震以恐致福。
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乱。故以丛脞为戒。器久不用则蠹。政不常修则坏。故以屡省为戒。多事。非也。不事事。亦非也。
君子在下位。犹足以美风俗。汉之清议是也。小人在下位。犹足以坏风俗。晋之放旷是也。诗云。君子是则是效。
神之听之。中和且平。朋友之信。可质于神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正直之道。无愧于幽隐。
四十始仕。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古之人自其始仕。去就已轻。色斯举矣。去之速也。翔而后集。就之迟也。〈【可为贪荣躁进者戒。】〉
互乡童子则进之。开其善也。阙党童子则抑之。勉其学也。〈【兼此二义。可以因人施教。可谓以德化民。】〉
游执中曰。尝以昼验之妻子。以观其行之笃与否也。夜考之梦寐。以卜其志之定与未也。
延平先生论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节义。厉廉耻为先。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白乐天谓牡丹也。岂知两片云。戴却数乡税。郑云叟谓珠翠也。侈靡之蠹甚矣。〈【四句诗中。有无限爱惜民力之意。】〉
有问心远之义于胡文定公者。公举上蔡语曰。莫为婴儿之态。而有大人之器。莫为一身之谋。而有天下之志。莫为终身之计。而有后世之虑。此之谓心远。〈【总是为天下。不为一身。计久远。不计目前。可为居官者法。】〉
化书曰。奢者富不足。俭者贫有馀。奢者心常贫。俭者心常富。季元衡俭说曰。贪饕以招辱。不若俭而守廉。干请以犯义。不若俭而全节。侵牟以聚仇。不若俭而养福。放肆以逐欲。不若俭而安性。皆要言也。〈【若璩按炳烛斋随笔。啬于己。不啬于人。谓之俭。啬于人。不啬于己。谓之吝。啬于人。并啬于己。谓之爱。俭者。君子之德也。吝与爱。小人之事也。斯言出晏子。如晏子者。真能俭者也。】〉
荀悦申鉴曰。睹孺子之驱鸡。而见御民之术。孺子之驱鸡。急则惊。缓则滞。驯则安。〈【治民少不得宁耐二字此喻切妙。】〉
钱文季维摩庵记云。维摩诘。非有位者也。而能视人之病。为己之病。今吾徒奉君命。食君禄。乃不能以民病为己责。是诘之罪人也。
◆龙图梅公《五瘴说》
〈【公名挚。字公仪。宋成都人。官谏议大夫。此徙昭州时作。】〉
弘谋按此文刻于桂林龙隐洞之岩石。当时仕于斯者多患瘴。故作此说。所列五瘴。皆仕宦之积病。而水土之恶不与焉。盖瘴自外来者可却。瘴自内出者不可避也。大凡居官。每每计较地方苦乐。以为忧喜。若惟恐地方之有累于己。而不虑己之有负于地方。以此五者自省。亦可知所置力。正不徒身在瘴乡者。书之以自壮耳。
仕有五瘴。避之犹未能也。急征暴敛。剥下以奉上。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刑狱之瘴也。晨昏荒宴。废弛王事。饮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实私储。货财之瘴也。盛陈姬妾。以娱耳目。帷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得以怨之。神得以怒之。而后逆气成象。俾安者疾之。疾者殛之。以示天戒。虽日在辇毂下。亦不可逭。矧荒远乎。世之仕者。或不自知五瘴之过。止归咎于土瘴。得不谬与。
◆许鲁斋语录
〈【先生名衡。字平仲。元时。河南河内人。官国子监祭酒。谥文正。从祀庙庭。】〉
弘谋按先生数逢阳九。陭■〈阝区〉戎马之间。独以正心诚意之学倡其徒。以学校农桑之务告其君。使尧舜之所以为治。孔孟之所以为教者。灿然复明于世。厥功巨矣。惜其疏稿。多削而不存。集中所载。十无二三。兹采其言之关于治道者。附见一斑。有志者悉心玩味。随事体验。亦可以卓然自立矣。
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也。
革人之非。不可革其事。要当先革其心。其心既革。其事有不言而自革者也。
恐害己者。必思所以害人也。岂知利人则未有不利于己者也。至于推勘公事。已得人情。适当其法。不旁求深入。是亦利人之一端也。彼俗吏不达此理。专以出罪为心。谓之阴德。予曰。不然。履正奉公。嫉恶举善。人臣之道也。有违于此。则恶者当害之。而反利之。善者当利之。而反害之。明不能逃其刑责。幽不能欺于神明。顾阴德何有焉。
每临事。且勿令人见喜。既令人见喜。必是偏于一处。随后便有弊。既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便是得中。
地力之生物有大数。人力之成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生物之丰歉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
为人臣者。常存心于君。以君心为心。承顺不忘。愿国家之事。都得成就。即是至公心。可谓仁也。于自己为臣之分。各有所当职。常保守其分。不致亏失。可谓义也。〈【以公心谓仁。仁字才有分晓。以尽职守分谓义。义字乃见着实。】〉
人要宽厚包容。却要分限严。分限不严。则事不可立。人得而侮之矣。魏公素宽厚。及至朝廷事。凛然不可犯也。所以为当世名臣。今日宽厚者易犯。威严者少容。于事业之际。皆有病。
天地只是个生物心。圣人只是个爱物心。与天地心相似。百端用意。只是如此。礼乐刑政。皆是也。刑法家说。便不如此。便失了圣人本心。便与事物为敌。一切以法治之。无复仁恩。
圣人如何能使百姓无讼。只是说谎不着实的人。向圣人面前。不敢尽意说他那妄诞的虚辞。盖因圣人能明自家的明德。于事理所止处。件件都明白。能使百姓每畏服他。自然无那颠倒曲直。相争讼的。所以讼不待听。而自然无了。
小儿或饥或寒。自家不会说。为慈母的保爱他。用心诚求。探求他所欲。虽不能尽中其意。也不甚相远。若百姓的好恶。比小儿又容易晓。为人上的。但推此心。诚实去求之。未有不得其所欲者。
古者大学之道。以修身为本。凡一事之来。一言之发。必求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不牵于爱。不蔽于憎。不因于喜。不激于怒。虚心端意。熟思而密处之。虽有不中者盖鲜矣。
人之情伪。有易有险。险者难知。易者易知。易知者。虽谈笑之顷。几席之间。可得其底蕴。难知者。虽同居共事。阅月穷年。犹莫测其意之所向。虽然。此特系夫人之险易者然也。又有众寡之辨焉。寡则易知。众则难知。难知非不智也。用智分也。易知非多智也。合小智而成大智也。故在上之人。难于知下。在下之人。易于知上。其势然也。处难知之地。御难知之人。欲其不见欺也盖难矣。
审而后发。发无不中。否则触事遽喜。喜之色见于貌。喜之言出于口。人皆知之。徐考其故。知无可喜者。则必悔其喜之失。甚至先喜后怒。先喜是。则后之怒非也。号令数变。无他也。喜怒不节之故。
任用人材。兴作事功。自己已有一定之见。然不可独用己意。则排沮者必多。吾事败矣。稽于众。取诸人以为善。然后可。
◆薛文清公要语
〈【公名瑄。号敬轩。河津人。永乐进士。仕至礼部侍郎。从祀庙庭。】〉
弘谋按先生以理学巨儒。为一代名臣。兹编所录。皆从躬行实践。生平阅历而出。故言之平正无疵。而亲切有味若此。人能悉心体究。严义利之辨。观物我之源。则心地日就光明。规模日就宏远。孰谓儒术迂疏而寡效耶。
吾居察院中。每念韦苏州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之句。惕然有警于心云。
孔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惟亲历者知其味。余忝清要。日夜思念。于职事万无一尽。况敢恣肆于礼法之外乎。
凡国家礼文制度。法律条例之类。皆能熟观而深考之。则有以酬应世务。而不戾乎时宜。
为官最宜安重。下所瞻仰。一发言不当。殊愧之。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尽。以是知克己最难。人之子孙。富贵贫贱。莫不各有一定之命。世之人不明诸此。往往于仕宦中。昧冒礼法。取不义之财。欲为子孙计。殊不知子孙诚有富贵之命。今虽无立锥之地以遗之。他日之富贵将自至。使其无富贵之命。虽积金如山。亦将荡然不能保矣。况不义而入者。又有悖出之祸乎。
余每夜就枕。必思一日所行之事。所行合理。则恬然安寝。或有不合。即展转不能寐。思有以更其失。又虑始勤终怠也。因笔录以自警。
视民如伤。当铭诸心。〈【铭诸心。则满腔皆恻隐之心。触处有利济之事矣。】〉
宁人负我。毌我负人。此言当留心。〈【治民亦当晓此。】〉
修德行义之外。当一听于天。若计较利达。日夜思虑万端。而所思虑者。又未必遂。徒自劳扰。祗见其不知命也。〈【修德行义。原无听命之理。此即义字也。故义命二字。不可偏废。】〉
不可因小人包承而易其志。
处人之难处者。正不必厉声色。与之辨是非。较长短。惟谨于自修。愈谦愈约。彼将自服。不服者。妄人也。又何校焉。
有益者不为。无益者为之。所以苦其劳。而不见成功。不可乘喜而多言。不可乘快而易事。
不可因人曲为承顺。而遂与之合。惟以义相接。则可以与之合。
待吏卒辈。公事外。不可与交一言。
待下固当谦和。谦和而无节。反纳其侮。所谓重巽吝也惟和而庄。则人自爱而畏。
事才入手。便当思其发脱。〈【所谓能发能收也。】〉
事已往。不追。最妙。
文中子曰。僮仆称恩。可以从政矣。
文中子曰。多言不可与远谋。多动不可与久处。
所见既明。当自信。不可因人所说如何。而易吾之自信。
君子取人之德义。小人取人之势利。
疑人轻己者。皆内不足。〈【官场中。因此害事不少。】〉
不可强语人以不及。非惟不能入。彼将易吾言矣。
人未己知。不可急求其知。人未己合。不可急与之合。闻人毁己而怒。则誉己者至矣。
人誉己。果有善。但当持其善。不可有自喜之心。无善。则增修焉可也。人毁己。果有恶。即当去其恶。不可有恶闻之意。无恶。则加勉焉可也。
自家一个身心。尚不能整理。更论甚政治。
当官不接异色人。最好。不止巫祝尼媪。宜疏绝。至于匠艺之人。虽不可缺。亦当用之以时。大不宜久留于家。与之亲狎。皆能变易听闻。簸弄是非。儒上固当礼接。亦有本非儒者。或假文辞。或假字画以媒进。一与之款洽即堕其术中。如房琯为相。因一琴工董庭兰出入门下。依倚为非。遂为相业之玷。若此之类。皆能审察疏节。亦清心省事之一助。
心不可有一毫之偏向。有则人必窥而知之。余尝使一走卒。见其颇敏捷。使之稍勤。下人即有趋重之意。余遂逐去之。此虽小事。以此知当官者。当正大明白。不可有一毫之偏向。
余于坐立方向。器用安顿之类。稍有不正。即不乐。必正而后已。非作意为之。亦其性然。〈【推广此心。可使万物得所。】〉
见事贵乎理明。处事贵乎心公。理不明。则不能辨别是非。心不公。则不能裁度可否。惟理明心公。则于事无所疑惑。而处得其当矣。
立法之初。贵乎参酌事情。必轻重得宜。可行而无弊者。则播告之。既立之后。谨守勿失。信如四时。坚如金石。则民知所畏。而不敢犯矣。或立法之初。不能参酌事情。轻重不伦。遽施于下。既而见其有不可行者。复遂废格。则后有良法。人将视为不信之具矣。令何自而行。禁何自而止乎。
中者。立法之本。信者。行法之要。
为政以爱人为本。
法者。因天理。顺人情。而为之防范禁制也。当以公平正大之心。制其轻重之宜。不可因一时之喜怒而立法。若然。则不得其平者多矣。
论事不可趋一时之轻重。当思其久而远者。
用人当取其长而舍其短。若求备于一人。则世无可用之才矣。
凡取人。当舍其旧而图其新。自贤人以下。皆不能无过。或早年有过。中年能改。或中年有过。晚年能改。当不追其往而图其新。可也。若追究其往日之过。并弃其后来之善。将使人无迁善之门。而世无可用之才也。以是处心。刻亦甚矣。
大抵常人之情。责人太详。而自责太略。是所谓以圣人望人。以众人自待也。惑之甚矣。
酒色之类。使人志气昏酣荒耗。伤生败德。莫此为甚。俗以为乐。余不知果何乐也。惟心清欲寡。则气平体胖。乐可知矣。
人所以千病万病。只为有己。为有己。故计较万端。惟欲己富。惟欲己贵。惟欲己安。惟欲己乐。惟欲己生。惟欲己寿。而人之贫贱危苦死亡。一切不恤。由是生意不属。天理灭绝。虽曰有人之形。其实与禽兽奚以异。若能克去有己之病。廓然大公。富贵贫贱。安乐生寿。皆与人共之。则生意贯彻。彼此各得分愿。而天理之盛。有不可得而胜用者矣。
使民如承大祭。然则为政临民。岂可视民为愚且贱。而加慢易之心哉。
在古人之后。议古人之失。则易处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事。则难。〈【一恕字尽之。恕则公。恕则厚。其理如此。】〉
治人当有操纵。人不得而怨之。
常见人寻常事。处置得宜者。数数为人言之。陋亦甚矣。古人功满天地。德冠人群。视之若无者。分定故也。如治小人。宽平自在。从容以处之。事已。则绝口不言。则小人无所闻以发其怒矣。
法者。天讨也。或重或轻。一付之于天可也。或治奸顽。而务为宽纵。暴其小慈。欲使人感己之惠。其慢天讨也甚矣。
情可矜。虽从宽典。又当使之不知其宽可也。
为政当以公平正大行之。是非毁誉。皆所不恤。必欲曲徇人情。使人人誉悦。则失公正之体。非君子之道也。〈【必要人人道好。亦是私心。况人之愿欲不齐识见各别。事关重大。岂能尽如人意。】〉
只令在己者处得是。何恤浮言。
世有假官柄以济贪欲者。吾不知此何心也。
至诚以感人。犹有不服者。况设诈以行之乎。
养民生。复民性。禁民非。治天下之三要。
文中子曰。古之从仕者养人。今之从仕者养己。切中后世禄仕之病。〈【仕者能就养人着想。才有可观。】〉
政出于一。则治有所统。而民心信。
惟以文辞名位自高。而贪鄙之行。有不异常人者。斯亦不足贵也巳。
人当大着眼目。则不为小小者所动。如极品之贵。举俗之所歆重。殊不知自有天地来。若彼者多矣。吾闻其人亦众矣。是又足动吾念邪。惟仁义道德之君子。虽愿为之执鞭。可也。 以己之廉。病人之贪。取怨之道也。
为政通下情为急。
爱民而民不亲者。皆爱之不至也。书曰。如保赤子。诚能以保赤子之心爱民。则民岂有不亲者哉。
锦衣玉食。古人谓惟辟可以有此。以其功在天下。而分所当然也。世有一介之士。得志一时。即侈用无节。甚至里衣皆绫绮之类。宜其颠覆之无日。此余有目睹其事者。可为贪侈之戒。
不欺君。自不欺心始。
正以处心。廉以律己。忠以事君。恭以事长。信以接物。宽以待下。敬以处事。居官之七要也。
凡所为。当下即求合理。勿曰今日姑如此。明日改之。一事苟。其馀无不苟矣。
去弊当治其本。本未治而徒去其末。虽众人之所暂快。而贤知之所深虑。
李景让母郑氏曰。士不勤而禄。犹灾其身。虽妇人之言。亦可以为居官怠职者之戒。
不可假公法以报私仇。不可假公法以报私德。
为官者。切不可厌烦恶事。苟视民之冤抑。一切不理。曰我务省事。则民不得其死者多矣。可不戒哉。
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必有所济。盖天下事。莫非分所当为。凡事苟可用力者。无不尽心其间。则民之受惠者多矣。
昔人谓律是八分书。盖律之条目。莫非防范人欲。扶翼天理。故谓之八分书。〈【看得律是防范人欲。扶翼天理。则可以用律矣。】〉
临属官。公事外。不可泛及他事。
作官常知不能尽其职。则过人远矣。
处大事。不宜大厉声色。付之当然可也。
为政须通经有学术者。不学无术。虽有小能。不达大体。所为不过胥吏法律之事尔。
识量大。则毁誉欣戚。不足以动其中。
法者辅治之具。当以教化为先。
◆王文成公告谕
〈【公名守仁。号阳明。明馀姚人。官四省总制。封新建伯。崇祀庙庭。】〉
弘谋按为治虽有德礼。不废政刑。告谕者。所以章德礼之化。与民相告语。唯恐民之不知而有犯。乃以政防刑。而非以刑为政也。张横渠为令。每有告诫之事。必谆谆恳恳。令其转相传述。并不时觇其晓喻与否。即是此意。近世告文。不论理而论势。止图词句之可听。不顾情事之可行。不曰言出法随。则曰决不宽恕。满纸张皇。全无真意。官以挂示便为了事。而民亦遂视为贴壁之空文矣。阳明先生告谕。动之以天良。剖之以情理。而后晓之以利害。看得士民如家人子弟。推心置腹。期勉备至。民各有心。宜其所至感动也。其馀持论。大概即仕即学。扩公溥之量。远功利之习。皆居官之药石。因并录之。
兵荒之馀。困苦良甚。其各休养生息。相勉于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妇从。长惠幼顺。勤俭以守家业。谦和以处乡里。心要平恕。毌怀险谲。事贵含忍。毌轻鬬争。父老子弟。曾见有温良逊让。卑己尊人。而人不敬爱者乎。曾见有凶狠贪暴。利己侵人。而人不疾怨者乎。夫嚚讼之人。争利而未必得利。求伸而未必能伸。外见疾于官府。内破败其家业。上辱父祖。下累儿孙。何苦而为此乎。此邦之俗。争利健讼。故吾言恳恳于此。吾愧无德政。而徒以言教。父老其勉听吾言。各训戒其子弟。〈【谕军民】〉
莅任之始。即闻尔等积年流劫乡村。杀害良善。本欲即调大兵。剿除尔等。因念尔等巢穴之内。岂无胁从之人。况闻尔等亦多大家子弟。其间固有识达事势。颇知义理者。自吾至此。未尝遣一人抚谕。遽尔兴师剪灭。是亦近于不教而杀。今特遣人告谕。尔等勿自谓兵力之强。更有兵力强者。勿自谓巢穴之险。更有巢穴险者。皆巳诛灭无存。尔等岂不闻见。夫人情之所共耻者。莫过于身被盗贼之名。人心之所共愤者。莫甚于身遭劫掠之苦。今使有人骂尔等为盗。尔必怫然而怒。岂可心恶其名而身蹈其实。又使有人焚尔室庐。劫尔财货。掠尔妻女。尔必愤恨切骨。宁死必报。尔等以是加人。人其有不怨者乎。人同此心。乃必欲为此。想亦有不得已者。或是为官府所迫。或是为大户所侵。一时错起念头。误入其中。此等苦情。亦甚可悯。然亦皆由尔等悔悟不切。尔等当初去从贼时。乃是生人寻死路。尚且要去便去。今欲改行从善。乃是死人求生路。乃反不敢何也。若尔等肯如当初去从贼时。■〈扌弃〉死出来。求要改行从善。我官府岂有必要杀尔之理。我每为尔等思念及此。辄至于终夜不能安寝。亦无非欲为尔等寻一生路。尔等冥顽不化。然后不得已而兴兵。此则非我杀之。乃天杀之也。今谓我全无杀尔之心。亦是诳尔。若谓我必欲杀尔。又非本心。尔等今虽从恶。其始同是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所生十子。八人为善。二人背逆。要害八人。父母之心。须除去二人。然后八人得以安生。均之为子。父母之心。何故必欲偏杀二子。不得已也。若此二子者。一旦悔恶迁善。号泣投诚。为父母者。亦必哀悯而收之。何者。不忍杀其子者。乃父母之本心也。吾于尔等。亦正如此。闻尔等辛苦为贼。所得亦不多。其间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为贼之勤苦精力。而用之于耕农。运之于商贾。可以坐致饶富。游观城市之中。优游田野之内。岂如今日担惊受怕。出则畏官避雠。入则防诛惧剿。潜形遁迹。忧苦终身。卒之身灭家破。妻子戮辱。亦有何好。尔能改行从善。吾即视尔为良民。抚尔如赤子。更不追咎尔等既往之罪。若习性已成。更难改动。亦由尔等为之。吾亲率大军。围尔巢穴。尔之财力有限。吾之兵粮无穷。纵皆为有翼之虎。谅亦不能逃于天地之外。尔等若必欲害吾良民。使吾民寒无衣。饥无食。居无庐。耕无牛。父母死亡。妻子离散。吾欲使吾民避尔。则田业被尔等所侵夺。已无可避之地。欲使吾民贿尔。则家资为尔等所掳掠。已无可贿之财。就使尔等今为我谋。亦必须尽杀尔等而后可。尔等好自为谋。吾言已无不尽。吾心已无不尽。如此而不听。非我负尔。乃尔负我矣。呜呼。尔等皆吾赤子。吾终不能抚恤尔等。而至于杀尔。痛哉。〈【谕浰头巢○谕叛盗尚须设身处地。委曲缠绵。冀其感动。况良民耶。】〉
风俗不美。乱所由兴。穷苦已甚。而又竞为淫侈。岂不重自困乏。夫民习染已久。亦难一旦尽变。吾姑就其易改者。渐次诲尔。吾民居丧。不得用鼓乐。为佛事竭赀分帛。费财于无用之地。而俭于其亲之身。投之水火。亦独何心。病者宜求医药不得听信邪术。专事巫祷。嫁娶之家。丰俭称赀。不得计论聘财装奁。不得大会宾客。酒食连朝。亲戚随时相问。惟贵诚心实礼。不得徒饰虚文。为送节等名目。奢靡相尚。街市村坊。不得迎神赛会。百十成群。凡此皆糜费无益。有不率教者。十家互相纠察。容隐不举正者。十家均罪。尔民之中。岂无忠信循理之人。顾一齐众楚。寡不胜众。不知违弃礼法之可耻。惟虑市井小人之非笑。岂独尔民之罪。有司者教导之不明。与有责焉。〈【谕南安赣州军民】〉
各教读。务遵原定教条。尽心训导。视童蒙如己子。以启迪为家事。不但训饬其子弟。亦复化谕其父兄。不但勤劳于诗礼章句之间。尤在致力于德行心术之本。务使礼让日新。风俗日美。庶不负有司作兴之意。与士民趋向之心。凡教授兹土者。亦有光矣。〈【社学条约】〉
昔人有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黑。民俗之善恶。岂不由于积习使然哉。往者新民。盖尝弃其宗族。畔其乡里。四出为暴。岂独其性之异。亦由我有司治之无道。教之无方。尔父老子弟。所以诲训戒饬于家庭者不早。熏陶渐染于里闬者无素。诱掖奖劝之不行。连属协和之无具。又或愤怨相激。狡伪相残。故遂使之靡然日流于恶。则我有司与尔父老子弟。皆宜分受其责。呜呼。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故今特为乡约。以协和尔民自今凡尔同约之民。皆宜孝尔父母。敬尔兄长。教训尔子孙。和顺尔乡里。死丧相助。患难相恤。善相劝勉。恶相告戒。息讼罢争。讲信修睦。务为良善之民。共成仁厚之俗。呜呼。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己则昏尔等父老子弟。毌念新民之旧恶。而不与其善。彼一念而善。即善人矣。毌自恃为良民。而不修其身。尔一念而恶。即恶人矣。人之善恶。由于一念之间。尔等慎思吾言。〈【南赣乡约】〉
凡立十家牌。专为止息盗贼。若使每甲各自纠察甲内之人。不得容留贼盗。右甲如此。左甲复如此。城郭乡村。无不如此。以至此县如此。彼县复如此。远近州县。无不如此。则盗贼亦何自而生。夫以一甲之人。而各自纠察十家之内。为力甚易。使一甲而容一贼。十甲即容十贼。百甲即容百贼。千甲即容千贼矣。聚贼至于千百。虽起一县之兵剿除之。为力固已甚难。今有司往往不严十家牌法。及至盗贼充斥。却乃兴师动众。欲于某处屯兵。某处截捕。不治其本。而治其末。不为其易。而为其难。皆由平日怠忽因循。未尝思念及此也。目今务令各甲各自纠举甲内。但有平日习为盗贼者。即行捕送官司。明正典刑。其或过恶未稔。尚可教戒者。照依牌谕。报名在官。令其改化自新。官府时加点名省谕。又逐日督令各家。轮流沿门晓谕觉察。如此。则奸伪无所容。而盗贼自可息矣。
大抵法立弊生。必须人存政举。若十家牌式。徒尔编置张挂。督劝考较之法。虽或暂行。终归废弛。各该县官。务于坊里乡都之内。推选年高有德。众所信服之人。或三四十人。或一二十人。厚其礼貌。特示优崇。使之分投巡访劝谕。深山穷谷必至。教其不能。督其不率。面命耳提。多方化导或素习顽梗之区。亦可间行。乡约进见之时。咨询民瘼。以通下情。其于邑政。必有裨补。若巡访劝谕。著有成效者。县官备礼亲造其庐。重加奖励。如此。庶几教化兴行。风俗可美。今之守令。不知教化为先。徒恃刑驱势迫。由其无爱民之实心。若果然视民如己子。亦安忍不施教诲劝勉。而辄加棰楚鞭挞。孟子云。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况非善政乎。〈【能以此为政。则教亦在其中矣。总要有一片爱民实心。惟恐民之愚而犯法。乃善。】〉
访得各官。于所行十家牌。视为虚文。不肯着实奉行查考。恐未悉本院立法之意。故特再行申谕。凡置十家牌。须先将各家门面小牌。挨审的实。如人丁若干。必查某丁为某官吏。或生员。或当某差役。习某技艺。作某生理。或过某房出赘。或有某残疾。及户籍田粮等项。俱要逐一查审的实。十家编牌既定。照式造册一本。留县以备查考。如遇勾摄。及差调等项。按册处分。更无躲闪脱漏。一县之事。如视诸掌。每十家。各令挨报。甲内平日习为偷窃等项不良之人。同具不致隐漏结状。官府为置舍旧图新簿。记其姓名。姑勿追论旧恶。令其自今改行迁善。果能改化者。为除其名。境内有盗窃。即令自相挨缉。若系甲内漏报。仍并治同甲之罪。又每日各家照依牌式。轮流沿门晓谕觉察。如此。则奸伪无所容。而盗贼亦可息矣。十家之内。但有争讼等事。同甲即时劝解和释。如有不听劝解。恃强凌弱。及诬告他人者。同甲相率禀官。官府当时量加责治省发。不必收监淹滞。凡遇问理词状。但涉诬告者。仍要查究同甲。不行劝禀之罪。又每日各家照牌。互相劝谕。务令讲信修睦。息讼罢争。日渐开导。如此。则小民益知争鬬之非。而词讼亦可简矣。凡十家牌式。其法甚约。其治甚广。有司果能着实举行。不但盗贼可息。词讼可简。因是而修之。补其偏而救其弊。则赋役可均。连其伍而制其什。则外侮可御。警其薄而劝其厚。则风俗可淳。导以德而训以学。则礼乐可兴。凡有司之有高才远识者。亦不必更立法制。其于民情土俗。或有未备。但循此而润色修举之。则一邑之治。真可以不劳而致。〈【以上谕十家牌○如此。方见保甲之有益。】〉
安上治民。莫善于礼。冠婚丧祭诸仪。固宜家喻而户晓者。今皆废而不讲。欲求风俗之美。其可得乎。况兹边方远郡。土夷错杂。顽梗成风。有司徒事刑驱势迫。是谓以火济火。何益于治。若教之以礼。庶几所谓小人学道则易使矣。福建莆田。儒学生员陈大章。前来南宁游学。进见之时。每言及礼因而叩以冠婚乡射诸仪。颇能通晓。近来各学诸生。类多束书高阁。饱食嬉游。散漫度日。岂若使与此生。朝夕讲习于仪文节度之间。亦足以收其放心。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不犹愈于博奕之为贤乎。南宁府官吏。即便馆谷陈生于学舍。于各学诸生中。选取有志习礼。及年少质美者。相与讲解演习。使诸生有所观感兴起。砥砺切磋。修之于家。而被于里巷。达于乡村。则边徼之地。自此遂化为邹鲁之乡。亦不难矣。〈【讲礼牌○礼教始于绅士振兴全在官司。】〉
稔恶各猺。举兵征剿。刑既加于有罪矣。然破败奔窜之馀。即欲招抚。彼亦未必能信。必须先从其旁良善各巢。厚加抚恤。使为善者益知所劝。而不肯与之相连相比。则党恶自孤。而其势自定。令良善各巢传道引谕。使各贼咸有回心向化之机。然后吾之招抚。可得而行。而凡绥怀制御之道。可以次而举矣。古之人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能通天下之志。凡举大事。必顺其情而使之。因其势而导之。乘其机而动之。及其时而兴之。是以为之但见其易。而成之不见其难。天下阴受其庇。而莫知其功之所自也。今皆反之。岂所见若是其相远乎。亦由无忠诚恻怛之心以爱其民。不肯身任地方利害。为久远之图。凡所施为。不本于精神心术。而惟事补凑掇拾。支吾粉饰于其外。以苟幸吾身之无事。此盖今时之通弊也。〈【绥柔流贼牌】〉
庐陵文献之地。而以健讼称。甚为吾民羞之。县令不明。不能听断。且气弱多疾。今与吾民约。自今非有迫于躯命。大不得已事。不得辄兴词。兴词但诉一事。不得牵连。不得过两行。每行不得过三十字过是者不听。故违者有罚。县中父老。谨厚知礼法者。其以吾言归告子弟。务在息争兴让。呜呼。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破败其家。遗祸于子孙。孰与和巽自处。以良善称于乡族。为人之所敬爱者乎。吾民其思之。
灾疫大行。无知之民。惑于渐染之说。至有骨肉不相顾疗者。汤药𫗴粥不继。多饥饿以死。乃归咎于疫。夫乡邻之道。宜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乃今至于骨肉不相顾。县中父老。岂无一二敦行孝义。为子弟倡率者乎。夫民陷于罪。犹且三宥致刑。今吾无辜之民。至于阖门相枕籍以死。为民父母。何忍坐视。言之痛心。中夜忧惶。思所以救疗之道。惟在诸父老劝告子弟。兴行孝弟。各念尔骨肉。毌忍背弃。洒扫尔室宇。具尔汤药。时尔𫗴粥。贫弗能者。官给之药。虽已遣医生老人。分行乡井。恐亦虚文无实。父老凡可以佐令之不逮者。悉以见告。有能兴行孝义者。县令当亲拜其庐。凡此灾疫。实由令之不职。乖爱养之道。上干天和。以至于此。县令亦方有疾。未能躬问疾苦。父老其为我慰劳存恤。谕之以此意。
吾之所以不放告者。非独为吾病不任事。以今农月。尔民方宜力田。苟春时一失。则终岁无望若放告。尔民将牵连而出。荒尔田亩。弃尔室家。老幼失养。贫病莫全。称贷营求。奔驰供送。愈长刁风。为害滋甚。昨见尔民号呼道路。若真有大苦而莫伸者。姑一放告。尔民之来讼者。以数千。披阅其词。类皆虚妄。取其近似者穷治之。亦多凭空架捏。曾无实事。甚哉尔民之难喻也。自今吾不复放告。尔民果有大冤抑。人人所共愤者。终必彰闻。吾自能访而知之。有不尽知者。乡老据实呈县。不实。则反坐乡老以其罪至馀宿憾小忿。自宜互相容忍。夫容忍美德。众所悦爱。非独全身保家而已。嗟乎。吾非无严刑峻罚。以惩尔民之诞。顾吾为政之日浅。尔民未吾信。未有德泽及尔。而先概治以法。是虽为政之常。然吾心尚有所未忍也。姑申教尔。申教尔而不复吾听。则吾亦不能复贷尔矣。尔民其熟思之。毌遗悔。
县境多盗。良由有司不能抚缉。民间又无防御之法。是以盗起益横。近与父老豪杰谋。居城郭者。十家为甲。在乡村者。村自为保。平时相与讲信修睦。寇至务相救援。庶几出入相友。守望相助之义。今城中略已编定。父老其各写乡村为图。付老人呈来。子弟平日染于薄恶者。固有司失于抚缉。亦父老素缺教诲之道也。今亦不追咎。其各改行为善。老人去。宜谕此意。毌有所扰。
昨军民互争火巷。赴县腾告。以为军强民弱已久。在县之人。皆请抑军扶民。何尔民视吾之小也。夫民。吾之民。军。亦吾之民也。其田业。吾赋税。其屋宇。吾井落。其兄弟宗族。吾役使。其祖宗坟墓。吾土地。可彼此乎。今吉安之军。差役亦甚繁难。吾方悯其穷。又何抑乎。彼为之官长者。平心一视。未尝稍有同异。而尔民先倡为是说。使我负愧于彼多矣。今姑未责尔。教尔以敦睦。其各息争安分。毌相侵凌。火巷吾将亲视。一不得其平。吾罪尔矣。〈【以上庐陵告谕】〉
赣州致仕县丞龙韬。平素居官清谨。迨其年老归休。遂致贫乏不能自存。薄俗愚鄙。反相讥笑。夫贪污者乘肥衣轻。扬扬自以为得志。而愚民竞相歆羡。清谨之士。至无以为生。乡党邻里。不知周恤。又从而笑之。风俗薄恶如此。有司岂能辞责。赣州府官吏。即便措置无碍官银十两。米二石。羊酒一付。掌印官亲送本官家内。以见本院优恤奖待之意。赣县官吏。岁时常加存问。量资柴米。毌令困乏。呜呼。养老周贫。王政首务。况清谨之士。既贫且老。有司坐视而不顾。其可乎。远近父老子弟。仍各晓谕。务洗贪鄙之俗。共敦廉让之风。〈【优奖致仕官牌。】〉
有一属官。听讲日久。曰。此学甚好。只是簿书讼狱繁难。不得为学。先生曰。我何尝教尔离却簿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事。便从官司之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起个怒心。不可因其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请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此许多意思皆私。须精细省察克治。惟恐有一毫偏椅。枉人是非。此便是格物致知。簿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若离却事物为学。却是著空。
功利之毒。沦浃人心。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谷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事。则不得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可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敖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辞章之富。适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借号。未尝不曰。吾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心则以为不如是。无以济其私。满其欲也。呜呼。以若是之积染。若是之心志。又讲之以若是之学术。宜其闻圣人之教。而视为赘疣枘凿。谓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所必至矣。〈【以上传习录附】〉
朝廷用人。不贵其有过人之才。而贵其有事君之忠。苟无事君之忠。而徒有过人之才。则其所谓才者。仅足以济其一己之功利。全躯保妻子而已。〈【乞养老疏附】〉
蛮夷性犹麋鹿。必欲制中土郡县。绳之以流官之法。是群糜鹿于堂室之中。而欲其驯扰帖服。终必触樽俎。翻几席。狂跳而骇踯矣。故必放之闲旷之区。以顺适其犷野之性。今所以仍土官之旧者。是顺适其犷野之性也。然一惟土官之为。而不思有以散其党与。制其猖獗。是纵麋鹿于田野之中。而无有墙墉之限。豮牙童梏之道。终必长奔直窜。而无以维絷之矣。今所以分立土目者。是墙墉之限。豮牙童梏之道也。然分立土目。而终无连属纲维于其间。是畜麋鹿于苑囿。而无守视之人。以时守其墙墉。禁其群触。终将逾垣远逝而不知。践禾稼。决籓篱。而莫之省矣。今所以特设流官者。是守视苑囿之人也。〈【抚夷之论。千古不易。】〉
思田初服。朝廷威德方新。可无反侧之虑。但十馀年后。其众日聚。其力日强。则其志日广。亦将渐有纵肆并兼之患。故必特设流官知府以节制之。其御之之道。则虽不治以中土之经界。而纳其岁办租税之入。使之知有所归效。虽不莅以中土之等威。而操其袭授调发之权。使之知有所统摄。虽不绳以中土之礼教。而制其朝会贡献之期。使之知有所尊奉。虽不严以中土之法禁。而申其冤抑不平之鸣。使之知有所赴诉。因其岁时伏腊之请。庆贺参谒之来。而宣其间隔之情。通其上下之义。矜其不能。教其不逮。寓警戒于温恤之中。消倔强于涵濡之内。使之日驯月习。忽不自知其为善良之归。盖含洪坦易以顺其俗。而委曲调停以制其乱。此今日知府之设。所以异于昔日之流官。而为久安长治之策也。〈【以上图久安疏附】〉
古之君子。惟知天下之情。不异于一乡。一乡之情。不异于一家。而一家之情。不异于吾之一身。故视其家之尊卑长幼。犹家之视身也。视天下之尊卑长幼。犹乡之视家也。是以安土乐天。而无入不自得。后之人。视其兄之于己。固已有间。则又何怪其险易之异趋。而利害之殊节也哉。今仕于世。而能以行道为心。求古人之意。以达观夫天下。则岭广虽远。固其乡闾。岭广之民。皆其子弟。郡邑城郭。皆其父兄宗族之所居。山川道里。皆其亲戚坟墓之所在。而岭广之民。亦将视我为父兄。以我为亲戚。雍雍爱戴。相眷恋而不忍去。况以为惧而避之耶。〈【送黄敬夫序附】〉
习俗与古道为消长。尘嚣溷浊之既远。则必高明清旷之是宅。此远俗之所由名也。然以提学为职。又兼理狱讼军赋。则彼举业词章。俗儒之学也。簿书期会。俗吏之务也。二者公皆不免焉。舍所事而曰。吾以远俗。俗未远而旷官之责近矣。君子之行也。不远于微近纤曲。而盛德存焉。广业著焉。故诵其诗。读其书。求古圣贤之心。以蓄其德而达诸用。不远于举业辞章。而可以得古人之学。是远俗也。公以处之。明以决之。宽以居之。恕以行之。不远于簿书期会。而可以得古人之政。是远俗也。苟其心凡鄙猥琐。而徒闲散疏放之是托。以为远俗。其如远俗何哉。〈【远俗亭记附】〉
人者。天地之心也。民者。对己之称也。曰民焉。则三才之道举矣。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而天下之父子。莫不亲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而天下之兄弟。莫不亲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推而至于鸟兽草木也。而皆有以亲之。无非求尽吾心焉。以自明其明德也。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亲民堂记附】〉
古者岁旱。则为之主者。减膳撤乐。省狱薄赋。修祀典。问疾苦。引咎赈乏。为民遍请于山川社稷。故有叩天求雨之祭。有省咎自责之文。有归诚请改之祷。盖史记所载。汤以六事自责。礼谓大雩。帝用盛乐。春秋书九月大雩。皆此类也。仆之所闻于古如是。未闻有所谓书符咒水。而可以得雨者也。仆谓执事且宜出斋于厅事。罢不急之务。开省过之门。洗简冤滞。禁抑奢繁。淬诚涤虑。痛自悔责。为八邑之民。请于山川社稷。而彼方士之祈请者。听民间从便。得自为之。但弗之禁。而不专倚以为重轻。〈【答佟太守书附】〉
君子与小人居。决无苟且之理。不幸势穷理极。而为彼所中伤。则安之而已。处之未尽于道。或过于疾恶。或伤于愤激。无益于事。而致彼之怨恨仇毒。则皆君子之过也。昔人有言。事之无害于义者。从俗可也。君子岂轻于从俗。独不以异俗为心耳。〈【与胡伯忠书附】〉
在我果无功利之心。虽钱谷兵甲。搬柴运水。何往而非实学。何事而非天理。况子史诗文之类乎。使在我尚存功利之心。则虽日谈道德仁义。亦只是功利之事。况子史诗文之类乎。一切屏绝之说。是犹泥于旧习。平日用功未有得力处。故云尔。〈【与陆清伯书附】〉
夫权者。天下之大利大害也。小人窃之以成其恶。君子用之以济其善。故君子之致权也有道。本之至诚以立其德。植之善类以多其辅。示之以无不容之量以安其情。扩之以无所竞之心以平其气。昭之以不可夺之节以端其向。神之以不可测之机以慑其奸。形之以必可赖之智以收其望。坦然为之下以上之。退然为之后以先之。是以功盖天下而莫之嫉。善利万物而莫与争。〈【杨邃庵书附】〉
古礼之存于世者。老生宿儒。当年不能穷其说。世之人苦其烦且难。遂皆废置而不行。故今之为人上而欲导民于礼者。非详且备之为难。惟简切明白。而使人易行之为贵耳。〈【答邹谦之书附】〉
凡荐贤于朝。与自己用人。又自不同。自己用人。权度在我。虽小人而有才者。亦可以器使。若以贤才荐之于朝。则评品一定。便如白黑。其间舍短录长之意。若非明言。谁复知之。小人之才。岂无可用。如砒硫芒硝。皆有攻毒破壅之功。但混于参苓蓍术之间。而进之养生之人。万一用之不精。鲜有不误者矣。〈【答方叔贤书附】〉
诸公名位俱极。是迺圣天子崇德任贤。更化善治。非常之举。诸公当之无愧。但贵不期骄。满不期溢。更须警惕朝夕。谦虚自居。其所以感恩报德者。不必务速效。求近功。要在诚心实意。为久远之图。〈【与黄宗贤书附】〉
当进身之始。德业未著。忠诚未显。上之人岂能遽相孚信。使其以上之未信。而遂汲汲于求知。则将有失身枉道之耻。而悔吝之来必矣。故当宽裕雍容。安处于正。则德久而自孚。诚积而自感。使其已当职任。不信于上而优裕废弛。将不免于旷官失职。其能以无咎乎。〈【五经臆说附】〉
子礼为诸曁宰。问政。阳明子与之言学。而不及政。子礼退而省其身。惩己之忿。而因以得民之所恶也。窒己之欲。而因以得民之所好也。舍己之利。而因以得民之所趋也。惕己之易。而因以得民之所忽也。去己之蠹。而因以得民之所患也。明己之性。而因以得民之所同也。三月而政举。叹曰。吾乃今知学之可以为政也已。他日又见而问学。阳明子与之言政。而不及学。子礼退而修其职。平民之所恶。而因以惩己之忿也。从民之所好。而因以窒己之欲也。顺民之所趋。而因以舍己之利也。警民之所忽。而因以惕己之易也。拯民之所患。而因以去己之蠹也。复民之所同。而因以明己之性也。期年而化行。叹曰。吾乃今知政之可以为学也巳。〈【书朱子礼卷附○即学即仕之义。此为透切。】〉
◆耿恭简公《耐烦说》
〈【公名定向。字在伦。湖广黄州人。嘉靖进士。官户部尚书。】〉
弘谋按居官莅事。牒诉纷错。日出事生。欲每事躬亲料理。未有不以为苦者。一有厌苦之心。便有不耐之意。或草率了事。或假手他人。或阘茸稽延。或急遽无序。民亦多蒙其累。事便不得其平。不耐烦之流弊。良不浅矣。天台先生。所著《耐烦说》。入情入理。切中锢病。并谓耐烦。更在廉之上。尤自来官箴所未及也。大抵有不容已于斯世斯民之心。则汲汲孜孜。津津亹亹。委曲诚求。以期有济。虽烦而不厌其烦。君子之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古圣之不泄迩。不忘远。无非此意。切毌视作好为烦琐。更不可徒视为能耐劳苦而已也。
有筮仕为令者。请教于先生。先生反之曰。子兹往也。要如何。令曰。要廉。先生曰。否否。要耐烦。令不达。请曰。廉。士人美节也。先生顾不见可。而曰耐烦。是平平语也。先生曰。前。吾语汝。耐烦未易言也。子试对境验之。彼令之职。是上之所藉以承宣。而下之所寄以为命者也。其事任盖丛且伙矣。兹于上也。诸所关白。诸所谳审。吾心尽矣。而上或时吾格也。如不耐烦。则愤怼之心生。愤怼之心生。则上下之情暌矣。弗获乎上。民可得治耶。既未可逆上以怼。又不容违道以徇。是惟耐烦。始能积诚以相感也。下而林林总总。待命于我者弗齐矣。倏有甿隶之子。款启之氓。席其粗戾之习。直突咆哮于吾前。如此而不耐烦。则淫怒以逞。不免有毙于非命者矣。当此之际。须耐烦。而后能原其无知之愚。察其愤惋之情也。又如公务鞅掌。昃食靡遑。倏旅宾之鹢报踵至。倏造请之竿刺频投。此非耐烦。则。应之也。仪不及物。貌不称情。弗宾之咎丛。礼下之诚荒矣。故须耐烦。而后无众寡。毌敢慢也。又如勾稽期会之琐委。筦库犴狴之检防。少不耐烦。则蠹孔弊窦。酝酿于兹矣。故曰耐烦。是为令要领也。若夫服官而廉。犹之为女而贞。此其本分之常道。而非异人之奇节也。今曰要廉。即此要之一字。便将自负以矜贤。上或有弗礼焉。则自负曰。吾廉如是。而何弗我礼也。由是不耐烦以承上。而傲所不免矣。下或有弗顺焉。则自负曰。吾廉如是。而何弗我顺也。由是不耐烦以恤下。而暴所不免矣。或值不速之客。或当劻勷之务。则又自负曰。吾廉如是。是足自树矣。世俗人何足礼。浅鲜事无足虑也。由是不耐烦以酬世理纷。而惰慢丛脞。所不免矣。是要廉者。诸过之所生。而耐烦者。众善之所由集也。故曰耐烦为要。昔象山陆先生曰。耐烦是学脉。其为道也深矣。非特为令要术也。犹龙氏之言曰。知美之为美。不美矣。其要廉之谓欤。
◆吕新吾《明职》
〈【公名坤。字叔简。河南宁陵人。嘉靖进士。官至侍郎。此巡抚山西时作。】〉
朝廷设官分职。衙门各命以名。百官庶府。各顾名而思职。缘职而尽分。人人皆满其分量。而天下无事矣。今天下无一事不设衙门。无一衙门不设官。而政事日隳。民生日困。则吾辈溺于其职之故也。呜呼。何可道哉。乃发明职掌。申饬大小职官。终日思其所行。经岁验其成效。称职乎。不称职乎。子夜点检。自慊自愧。必有独得者。奚俟喋喋乎余言。宁陵吕坤书。
弘谋按有是事。始设是官。官因事而设。事即待官以理者也。世之人。动曰官耳。而于国家所以设是官。与世所以不可无是官之意。杳不相属。则由未明于职之故。吕公《明职》一篇。循名责实。可为居官者当头一棒。太原谕属。语语透辟。分为八等。使人反观对照。知所决择。其垂戒至深切也。或有病其言之太尽者。不知先生惟有此不容已之心。乃为此垂涕洟之道。细玩之。有一字一句。不从人情物理。体贴而出者乎。有一字一句。不从世道人心起见者乎。正虑人看作口头话。漠然无所动于心。岂复以尽言为病也。博野尹健馀先生。抚中州时。曾为刊示。余服其深得训属之要。而流布未远。故复列于此。以告同官。且亦时时警省。用以自朂云。
○督抚之职
吏治无良。未有不自大吏始者。我洁己而后责人之廉。我爱民而后责人之薄。我秉公而后责人之私。我勤政而后责人之慢。若以有诸己者非人。止多众口耳。势必不行。以藏身不恕也。夫百司庶僚。以治军民。督抚者。治治军民者也。三晋民物。分治于州县。总治于府。监临于守巡道。统属于布政司。弹压于按察司。而本院则拊绥之者也。树畜不教。荒芜不辟。流移不复。衣食不足。茕独不恤。寇盗不息。奸暴不戢。衙蠹不除。诸弊不革。积衰不振。教化不行。邪民不禁。流民不察。游民不业。量衡不式。学政不严。地土不均。赋役不平。杂累不蠲。山泽不殖。讼狱不清。仓库不慎。僭奢不约。积贮不充。钱粮不办。道涂不治。商旅不集。乡甲不联。贪酷不斥。昏庸不戒。势豪不敛。馈遗不省。驿递不节。虚糜不去。幽隐不烛。有如此者。三晋司府。责有攸归。而倡率无道。驱策难前。致吏治不修。而民生不遂。本院安所归咎耶。顾本院所自信者。除本省乡士夫吉凶礼节。不敢尽废。亦不能过丰外。其馀不彼此交际。假手以润身家。不馈送要津。结心以固荣宠。不以奉承喜属吏。不以虚套责有司。纸赎商税酒课获功。及一切不义等物。分毫不入私箧。以遗子孙之殃。酒席下程。供张驺从。及一切公会等事。分毫不费民。以为州县之累。诸所举动。不能欺百司庶僚。不能欺吏书门皂。顾如此硁硁。亦只了自家身上事耳。苟于地方。不足为轻。不足为重。则是官也。焉能为有。焉能为无。前所云云。所赖监司守令。共力同心。次第举行。为军民造无穷之福。为地方垂永久之利。凡本院牌札条示。苟于民情无当。不妨明白申呈。苟于事体可行。岂宜延迟废格。诸君子其奋扬精采。殚竭心思。详观往哲良规。痛革俗吏积套。匡我愚迷。规我舛谬。共图治理。是所惓惓注望者也。
○布政司之职
行中书省。与中书省分表里。秩皆二品。至崇重也。为外僚领袖。为朝政橐龠。表率吏治。通达民情。至枢要也。名其司曰承宣布政。盖政者。天子之惠泽。使臣承其流而宣政于一省。俾一省之政教号令。雷厉风行。一民一物。无不得其所。一政一事。无不得其宜者也。两院之所监临。监临此政。按察之所廉访。廉访此政。守巡之所分理。分理此政。府州县之所推行。推行此政。元人艳之。名曰外政府。姑无论执掌之全。惟是学校之政。总属其提调。故贡举起送。无不由焉。境内人才。总属其体察。故选官保结。无不由焉。钱粮完欠。总属其稽考。故征收起解。无不由焉。官吏淑慝。总属其品题。故举刺考察。无不由焉。土田赋役。总属其均釐。故差粮册籍。无不由焉。军匠户口。总属其清理。故内府图籍。无不由焉。至于典常经制。水利农桑。养老恤孤。储蓄蠲赈。凡关系军民利病。地方安危。风教盛衰。政治得失。无不由之。而今也止知其为钱粮衙门耳。经年以催解为职。终日以收放为事。或官吏起送保甲。或复命觐贺。造送册揭。虽皆衙门事体所关。而以此毕承宣布政之职。恐小之乎其为藩司矣。执事者果顾斯名也。协分守巡道。督郡邑百司。尽地力以开利源戒侈靡以节耗费。课桑麻以诘惰农。通商贩以裕财用。引水利以备旱潦。驱游民以安生业。禁异端以息煽诱。均地粮以苏偏累。定征收以杜侵牟。严起解以足国用。罪包揽以重钱粮。善摧科以革积弊。停滥役以息民肩。惩衙蠹以除民害。清课税以恤民贫。定斗秤以息奸伪。访把持以通市情。兴礼教以端士习。定社学以正蒙养。重乡约以善风俗。崇节孝以兴行谊。严保甲以弭窃劫。简词讼以省劳费。修祀典以事鬼神。严乡饮以示观感。广收鳏寡孤独。疲癃残疾。而设法存活。以哀茕民。各道不率循者。规正之。有司不奉行者。督责之。虚文罔上。生弊扰下者。参治之。全省之民。庶几其得所乎。不然。承宣布政四字。毫无关涉。而建官之本意。迷失愈远矣。
○按察司之职
廉访之职。盖綦重矣。古者御史大夫掌西台。察奸刑罪。盖瘅恶之司也。以中台不便于察外吏。乃设按察司为外台。弹压百寮。震慑群吏。藩司以下。皆得觉举。实与御史大夫表里均权。厥后和同溺职。而事权俱归两院矣。所可叹者。司曰按察司。官曰按察使。按察谓何。但以刑名为职掌。人亦以刑名吏目之。弃其尤重。而独任兼衔。可谓之提刑司提刑使耳。今内外详。皆转都察院。人未尝以都察院为刑曹。何按察司独专谓刑名乎。即刑名一事。亦多可言。夫廷尉。天下之平。提刑者。一省之平也。遣戍充徒。一失其平。皆得理枉伸冤。今也强盗人命。非两院批驳。竟不与闻矣。夫死刑必由按察司转详者。谓必按察司以为可杀。而后以闻也。果情法无当于心。则□驳不嫌于再。至于一省真正强盗人命。郡县俱当申报。问明之日。俱当照详。看得可疑。一体批问。案候两台定夺。以凭同异平反。如是庶不失提刑之职。百官不法。时加体访。可训迪者训迪。可督责者督责。可奖戒者奖戒。其应参拿论劾。指事开陈两院。使一省官吏。视宪使如雷霆。莫不洁己爱民。勤政集事。宋人谓之天垣执法。人代阎罗。如是庶不失按察之职。若一崇长厚。百无听闻。贤否取正于府官。依样署考。重轻定拟于院道。代之转详。则法司之权。非人我侵。而我自失之矣。此何官也。而可自失其权哉。惟执事者留意。
○提学道之职
两司之清重。莫如督学。世道之污隆。亦惟系于督学。今有督学于此。文学甚优。澡身甚洁。关防甚密。持法甚公。校士甚精。阅卷甚敏。贤矣乎。曰贤矣。而职未尽也。天下之治乱系人才。人才之邪正关学校。譬之器物。学校其造作处。庙堂其发用处。譬之菽粟布帛。学校其耕织处。海宇其衣食处也。是学政美恶。士习善败。三公九卿。不任其咎。百司庶府。不任其咎。舍督学将谁归咎哉。夫入学帮补。甚荣进也。宾兴。甚巨典也。此富贵利达之最途也。朝廷悬此以艳天下士。天下士不啻竭蹶趋之。岂以学校乏人。待督学以足数。贡举缺额。待督学以取盈邪。即使朝督暮责。人人尽一等。士士可三元。止作养了许多文章之士。富贵之人。何益于国家理乱之数哉。虞周既远。世教久亡。桓荣稽古一说。已属醉生梦死之言。宋时劝学诸歌。类皆病狂丧心之语。其在当时。明理穷经。尚以天爵要人爵。直至于今。拟题摘段。竟以捷阶取要阶。视学校为利禄之场。以诗书为富贵之籍。理义身心之学。未见聚谈。天下国家之忧。无人介意。如是而授之天下国家之寄。令其敷理义身心之教。以成移风易俗之治。臻民安物阜之功。其将能乎。夫天下英俊豪雄。尽收之学校。更于何处求兴道致治之人。而今学校。反足以坏英俊豪雄。更于何人望济世安民之效。是世道终不还古昔。民生终不见太平。不知国家养贤取士何用也。乃论取士者有曰。当兼乡举里选之法。夫乡举里选之法。至今未尝不在。曰何在。保结是已。夫保者。事发连坐。结者。要以终身。立法至严也。书一名。画一押。用印而附之卷。干系至重也。其责保人曰。如虚甘罪。责所保之人曰。身家并无违碍。夫不遵理道曰违。犯于过恶曰碍。身有违碍。弃之可也。其家并无违碍。里老邻佑保结。据之可也。又取师生县州府司保结。士而至于无身家违碍之事。保结惟取身家无违碍之人。不谓乡举里选可乎。有违碍。虽班马曹刘。不得进取。聪明才辨之士。既亟亟于富贵利达。虽欲不勉为善。强寡过得乎。已入仕途。丁忧养病。起复补官。仍取保结。终身虽欲不勉为善。强寡过。得乎。士而至于勉为善。强寡过。则保结法严之效也。所望督学使君。以修己治人之术为科条。以进德修业之实教诸士。立以章程。时其纠察。严其劝惩。端身范以先诸士。责提调以警怠荒。督教官以修实政。举善必极其优崇。伸德行于文学之上。瘅恶当正其法纪。约诸生于礼教之中。异日荐之乡书者。皆端人正士。列之朝着者。皆实学真才。庶人心世道。有转移之机。而国祚民生。享无疆之福矣。
○守巡道之职
守巡两道。非止为理词讼设也。一省之内。凡户婚田土。赋役农桑。悉总之布政司。凡劫窃鬬杀。贪酷奸暴。悉总之按察司。两司堂上官。势难出巡。力难兼理。故每省计近远。设分守巡道。令之督察料理。所分者总司之事。所专者一路之责。凡一路之官吏不职。士民不法。冤枉不伸。奸蠹不除。废坠不举。地粮不均。差役偏累。衣食不足。寇盗不息。邪教不衰。土地不辟。流移不复。树蓄不蕃。武备不修。城池不饬。积贮不丰。讼狱不息。教化不行。风俗不美。游民不业。鳏寡孤独。疲癃残疾之人。不得其所。凡接于目者。皆得举行。听于耳者。皆得便宜。应呈请者。呈请两院施行。应牌札者。牌札各州县条议。督责守令。详密如主婆。守令奉法。恐惧如严师。务使一路风清弊绝。所部事理民安。入其疆。无愁叹之声。见其民。无憔悴之色。然后尽守巡之职。本院做秀才时。曾见本道经历吾邑。民间疾苦。不问一声。邑政短长。不谈一语。留州县茶坐。则沾沾煦煦。皆虚夸色笑之言。批州县文书。则婉婉曲曲。无切问直驳之语。下司无不感激。以为盛德。盖嘉靖末年时事。近日诸君子。约己爱民。肃僚勤政。必不然矣。夫两道之位。不为不尊。权不为不重。所以董督守令。爱养蒸黎。修举政事者也。乃中怯外柔若是。其何以正体统而肃纪纲乎。何以策不振而惩不法乎。何以令能行而禁能止乎。何以兴治道而起颓风乎。然则一路不治。千里未安。其故可知已。诸君子慎无复然。
○知府之职
一尺之地。不属某州某里。则属某县某里。未有曰属某府地土者。一丁之民。不属某州某籍。则属某县某籍。未有曰属某府人民者。然则府不虚设而无用乎。曰。无用而为有用之资者。府是已。何者。府非州非县。而州县之政。无一不与相干。府官非知州知县。而知州知县之事。无一不与相同。是知府一身。州县之领袖。而知州知县之总汇也。今之为知府者。廉爱严明。公诚勤慎。便自谓好官。而课知府者。见其能是。亦以好官称之矣。不知此八字者。知州知县之职。而非知府之职也。知府无此八字。固为不肖。仅有此八字。是增一好知州知县耳。设府治。建府官之意。岂谓是哉。为知府者。或奉院司之科条。董督寮属。或酌郡邑之利病。细与兴除。所属州县掌印正官。及佐领合属一切大小官员。有用刑不当者。持己不廉者。政不宜民者。怠不修政者。昏不察奸者。涂饰耳目者。虚文搪塞者。前件废格者。阿徇权势者。差粮不均者。催科无法者。收解累民者。窃劫公行者。奸暴为害者。风俗无良者。教化不行者。仓库不慎者。狱囚失所者。老幼残疾失养者。听讼淹滥者。桥梁道路不修者。荒芜不治。流移不招者。衙役纵横不禁者。属官如是。知府皆得以师帅之。师帅不从。知府得以让责之。让责不改。知府得以提问其首领吏书。提问不警。知府得以指事申呈于两院该道。譬之一人。一肢病。不得谓之完身。譬之一裘。一幅斜。不得谓之完衣。所属州县。有一不肖之吏。有一失所之民。有一不妥之事。不能安缉而处置之。尚得谓之完府乎。务俾所属之吏。廉爱严明。公诚勤慎如我一身。所属之政。废兴坠举。弊革奸除。如我一堂。所属之民。无一不得其所。所属之物。无一不得其理。循良者署以上考。无论卑微。不肖者署以下考。无附炎热。使属吏知有府之可畏。不敢不守官。知有府之可服。不患不共命。如是而千里之封疆。凛凛风生。万井之黎民。瀼瀼雨润。知府之职。不当如是乎。贤太守其细思之。
○同知通判推官之职
府总州县之政。事务繁多。又设佐贰以分之。同知通判之职掌不同。大率清军捕盗。水利盐法。管粮管马。而推官则专理刑名者也刑名余详之风宪约。捕盗余详之狱政。而清军水利管粮。似不必专曹设职。故余独不言。三官各有职掌。惟一以安静为事。则府佐所同也。
○知州知县之职
士君子无济人利物之心。则希清华。慕通显。总之无益于苍生。听其求富贵可也。苟平生怀救民利物之心。欲朝兴一利。而朝即泽被闾阎。夕除一害。而夕即仁流市井。随事推恩。听我自便。因心出治。惟我施行。则莫妙于知州知县矣。夫朝廷设官。自公卿以至驿递。中外职衔。不啻百矣。而惟牧令。人称之曰父母。父母云者。生我养我者也。故土地不均。我为均之。差粮不明。我为明之。树木不植。我为植之。荒芜不垦。我为垦之。逃亡不复。我为复之。山林川泽。果否有利。我为兴之。讼狱不平。我为平之。凶豪肆逞。良善含冤。我为除之。狡诈百端。愚朴受害。我为剪之。嫖风赌博。扛帮痴幼。我为刑之。寡妇孤儿。族属侮夺。我为镇之。盗贼劫窃。民生不安。我为弭之。老幼残疾。鳏寡孤独。我为收之。教化不行。风俗不美。我为正之。远里无师。贫儿失学。我为教之。仓廪不实。民命所关。我为积之。狱中囚犯。果否得所。我为恤之。斛斗秤尺。市镇为奸。我为一之。贫民交易。税课滥征。我为省之。衙门积蠹。狼虎舞民。我为逐之。吏书需索。刁勒吾民。我为禁之。征收无法。起解困民。我为处之。游手闲民。荡产废业。我为惩之。异端邪教。乱俗惑民。我为驱之。庸医乱行。民命枉死。我为训之。士风学政。颓败废弛。我为兴之。市豪集霸。专利虐民。我为治之。捏空造虚。起祸诬人。我为杜之。聚众党恶。主谋唆讼。我为殄之。火甲负累。乡夫骚扰。我为安之。某事久废当举。我为举之。某事及时当修。我为修之。民情所好。如己之欲。我为聚之。民情所恶。如己之雠。我为去之。使四境之内。无一事不得其宜。无一民不得其所。深山穷谷之中。无隐弗达。妇人孺子之情。无微不照。是谓知此州。是谓知此县。俾一郡邑。爱戴吾身。如坐慈母之怀。如含慈母之乳。一时不可离。一日不可少。是洞其弊原。酌其治法。日积月累。责效观成。自初仕以至去任。光景改观几何。民愁苏醒几何。政事修举几何。或享利于目前。或垂恩于永久。俾士民得数其事而称之。吾于临去。亦自点检之曰。吾于地方。兴得某利。除得某害。如此治民。即是良医治病。何快如之。倘到任时。地方是这般景象。离任时。地方依旧是这般景象。如此等官。虚享数年俸薪。无益百姓毫厘。试一省察。称职废职。两院之奖荐。有愧无愧。戒劾有屈无屈。自有一点不死之真心在。又何暇计较考语优劣。归咎他人诬陷哉。贤者必不谓吾言过激云。
○教官之职
官之重。无如教官。官之坏。亦无如教官矣。国初以学校为首善之地。教职为风化之官。每选上舍。俾为郡邑师。考其立身端谨。学政精严。作养人材。堪为世用。则行取为编修检讨。御史给事中。后为大臣。皆有建树。当时以起家教官。为第一荣进。匪朝廷滥擢此官。乃教官实称此职也今日士习何如乎。使为教官者。正其心术。端其趣向。教以立身行己之法。迪以济世安民之要。使居乡。则为端人正士出仕。则为良吏忠臣。一言而乡党相传。一行而家邦取法。不愧俊秀之才。堪为社稷之重。一学得此数人。翘然出色。其馀皆小心谨畏。不辱其身。教官如此。可谓称职矣。而抚按不以国初之典荐。庙堂不照国初之例行。必有任其咎者。今也无论教以修己治人之术。望其成德达材之效。即以举业讲课者。有几人哉。居是官者。能知学校非爱老怜贫之地。教官是正己率物之身。诸生是世道民生之赖。朝廷付我以满庠青衿之士。委我以养贤待用之责。岂区区索贽见。勒节规。遂足尽教训之职哉。
○州县佐贰之职
州同。州判。县丞。主簿。分牧令之政。共州县之民者也。官虽有正副。而权不轻。位虽有尊卑。而事不异今汝佐贰各官。有管粮者。当思如何恤民。如何足国奸顽富势。如何催征。负累荒逃。如何处置。巡捕者。须获真贼。莫漏网真贼。却将无辜良民受拷。奉堂官批词。切莫不分贫富。但问有力稍力以奉承。切莫受富势嘱托。不问曲直。只是要打要钱以出气。耳软听皂快支使。性慵任左右通同。至于私接呈状。擅作威福。署印。则随事科财。营差。则所至媒利。此皆不肖常态。而有志向上者之所耻也。况佐贰之中。容易出色。有一好官。自然荐拔。自得优陞。若欲速见小。如前所为。轻则戒饬。重则拿问。后悔何追。
○库官之职
库官吏之弊有三。重收以苦纳户。轻放以苦支人。暗益以亏公帑。是也。然不得单责库官与吏。收放重轻。关系甚大。我平收。则在下者不得借口。而万姓省一分半分之财。我重收。则在下者幸其有名。而万姓多加二加三之费。我得几何。而大家所得者。皆我之财。彼罪几何。而众人剥削者。皆我之罪。且我既借左右以行私。左右亦借我以请托。非分之恩。只得从其所欲。难开之例。无能拒其所求。法尽废。令难行。职此之故至于库官库吏。侵盗官银。倘若无所狎昵。何敢遽萌邪念。向见一府收银。堂下多树木桩。系以横绳。解户投到公文。即时堂下伺候。各将银囊。塔挂桩头绳上。挨名点近天平。掣签唤吏监兑。听令解户自敲针管。监吏报足。便令收封。如两有争。亲下审视。一面即填库收。一面即押印信。秤兑既毕。当时领文至于出放钱粮。亦令解人自兑库官虽怨而无辞。群小希恩而不敢。衙门之内。凛凛风生。故曰廉生威。正大者必光明。光明则吐气扬眉。令行禁止。何利不兴。而何害不除。余因论库官。而有感于所见。以告凡有出纳之责者。
○司狱官之职
监中人犯。多非良民。纵是徒罪充军。那非违条犯法。况颈上长枷。更是重刑但系强贼。尤为死鬼。朝思暮想。只求撞网脱笼。得便乘机。便要劫囚反狱。司狱官若肯用心关防。无缝锁。锁在镣头。白日不消带肘。密棂■〈木匣〉。■〈木匣〉住手脚。夜间更须轮防。纵在荒坡野地。岂能插翅腾空。况监墙重重门户。乃重犯往往脱逃。狱官吏禁。疏慢之罪。百口何辞。至于囚犯发解出门。州县官吏。全不坚牢镣锁。又不拣选兵夫。严加申谕。夫囚犯怀百计脱死之心。解夫无一点妨奸之意。力倦心慵。情熟志懈。忽然逃走。尽坐受赃。疏虞失守。解夫固难辞罪。然卖放罪囚。与囚同罪。解夫岂不习闻。安肯以三五钱银。替人死罪。彼久囚穷困。又安得许多财物。买求性命哉。祗缘发解之时。松羁绊之计。狱官吏禁。不能逃其责。至于牢头狱霸。行暴殴人当衣夺食。放钱卖饭。或囚饭入门。而本囚未得入口。或囚粮到狱。而本囚不得霑恩。秽污不肯扫除。疾病不报调理。忍寒受热。叫号不彻于公堂。抱屈含冤。心事难白于官府。女监纵吏卒奸淫。轻犯将重■〈木匣〉凌虐。如此作官。必有天祸。明理者。知监铺乃阴德之地。狱官乃方便之人。轻犯存哀矜之心。时加体悉。重犯严关防之法。不肯凌虐。斯为称职。而子孙享其馀庆矣。
○税课司之职
夫百工之事百货之通。以有易无。本为民便。故古者讥而不征。今税课设官。一则收馀利以充国家之用。一则征商贾以抑逐末之人。虽非正大公平。犹不苛刻纤细。近日巡拦抽税。将小民穷汉。卖鸡鸭。携苕菷。疋布上街。担箧入市。无不抽税。油行既税店。又税油。屠行既税生。又税死有司官。指此为科敛之媒。巡税官。指此为攘夺之具。针头削铁。所馀几何。树剥重皮。岂能堪命。如此刻剥贫民。何异盗贼抢夺。且税课原无定数。税钱岂尽报官割众家之肉。安自己之身。天灾人祸。岂肯宽饶。本院原有禁约。但有违犯。定行拿问追赃。呜呼。有司若肯清廉。其所以钤制关防。不患于无法。不然。税课巡拦。且得借我以肥其身。所得几何。而恶名皆我受矣。可不慎哉。
○驿递之职
仓巡看驿递。谓之热闹衙门。盖驿递衙门。路当冲要。常见上官。年貌才能。容易显露。钱粮出入。常得自由。不知也有苦处。站银急支不来。过客急送不起。怒夫马之不齐者。不管死活。恨供具之不丰者。尝加责骂。上司之公差。不免凌索。配来之囚犯。每费关防。但官穷。穷不过人夫。官累。累不过骡马。做驿丞的。重索马头常例。一不遂心。便派苦差。逼取徒夫面银。一不如意。便加凌虐。以官钱放债。领银则加倍叩还。指过客为名。开销则半属冒破。徒夫有钱者卖放。有力者保放。纪法荡然。马骡无钱者多差。有势者不差。公道灭尽。事事可恨。不知近来上司耳目。专是寻你小官。百姓口嘴。也只柰何小官。一经访察。或被告发。戒饬的也是你。斥逐的也是你。拿问的也是你。不如小心谨守。多做几年。再转两任。长短算来。名利两得而今世道清明。何尝亏枉好官哉。
○巡检之职
巡检之设。原为盘诘奸细。查问逃亡缉捕盗贼。弓兵要选精壮。枪刀要常演习。山川险隘。到处巡逻。村落居民。全无骚扰。使军民商贩。得以自在通行。盗贼奸徒。不敢公然往来。如此三年。方为称职。北方巡检。委实贫寒。有在荒山野岭之中。或居人稀路僻之处。妻子不得宽绰。钱财无处得来。但既做寒官。须安穷分。果能有功无过。自得上考优陞。而今作巡检的。弓兵不论壮衰。器械不求坚利。武艺全不操演。囚盗全不缉拿只索弓兵常例。甚者一半折干。扰害居民。刁难过客。是增一巡检。添一伙强贼。一毫无益于地方。万分有害于黎庶。以后遵守法度。能尽职业者。分外奖励上等者。一体荐扬。仍旧殃民不改者。访知定行拿问。使家乡难还妻子流落。有甚好处。试自思之。
○太原谕属〈【附】〉
壬辰六月。余召所属府州县掌印正官。而谕之曰。宇宙之内。一民一物。痛痒皆与吾身相干。故其相养相安。料理皆是吾人本分。书云。山川鬼神。亦莫不宁。及鸟兽鱼鳖咸若。鸟兽鱼鳖。非吾同类也。而且使之咸若。然犹曰彼有血气心知。欲生恶死所同。鬼神奚赖吾人。山川有何知识。而亦使之亦莫不宁者何。盖圣人以天地为心。为生民立命。心思既竭。仁爱无穷。必使乾坤清泰。海宇安康。无一事不极其妥贴。无一物不得其分愿。而后其心始遂。伊尹。有莘之耕夫也。当隐居时。便乐尧舜之道其言曰。予弗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曰时予之辜。夫君不尧舜。自有当其耻者。一夫不获。自有任其辜者而伊尹引为己责。深自愧罪。只是真真切切。见那君民痛痒。触著便自相干。而致君泽民。我又有此学术。是以孔席不暖。墨突不黔。汲汲皇皇。殷殷恳恳。只是这个不忍人底念头。放歇不下。吾辈七尺之躯。不短于古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不少于古人。六经四书。子史百家。至今大备。吾辈诵习。又多于古人。只似看得天下民物。与我分毫无干。岂是这腔子中。天不曾赋与不忍人底一点良心。如何百姓痛痒。全不关心。死活通不介意。大段今之为吏。品格不同。第一等人。有这一点恻隐真心。由不得自家。如亲娘之于儿女。忧饥念寒。怕灾愁病。日思夜虑。吊胆提心。温存体爱。百计千方。凡可以使儿女心遂身安者。无所不至。所以说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心切而政生。虑周而政详。圣人虽欲歇手不得。此谓率其自然第二等人。看得天地万物一体。是我性分。使天下万物各得其所。是我职分。不存此心。便有愧于形骸。不尽此心。便不满其分量。惓惓维世道。亟亟爱民生。以谓为之自我。当如是耳。此谓尽其当然。但才有强勉曰道之心。便有精神不贯之处。第三等人。看得洁己爱民。修政立事。则名誉自章。不则毁言日至。士君子立身行己。名节为先。柰何不自爱。是为名而为善者也。第四等人。守能洁己而短于才。心知爱民而懦于政。可谓善矣。然毫无益于郡邑。安能为有无哉。第五等人。志欲有为。而动不宜民。心知向上。而识不谙事。品格无议。治理难成。第六等人。知富贵之可爱。惧摈斥之或加。有欲心而守不敢肆。有怠心而事不敢废。无爱民之实。亦不肯虐。无向上之志。亦不为邪碌碌庸人而已第七等人。实政不修。粉饰以诈善。持身不慎。弥缝以掩恶要结能为毁誉之人。钻刺能降祥殃之灶。地方军民之事。毫发不为。身家妻子之图。殷勤在念。此巧宦也。近日大家成风。牢不可破矣。第八等人。嗜利耽耽。如集膻附腥。竞进攘攘。如驰骑逐鹿。多得钱而好官我为。笑骂由他笑骂耳。此明王之所不赦。明神之所以必殛者也。呜呼。正学衰。世道绝。利达之锢习既成。恻隐之真心遂死。失所民物。付托何人倘一深思。可为恸哭。天生此身。岂为酒肉之囊。锦绣之架哉。天生此民。岂为士夫之鱼肉。官府之库藏哉。倘一深思。可为大愧。本院无能振拔。罪之魁也。诸君千万努力。
○吕新吾刑戒〈【此为刑部侍郎时作】〉
刑者。圣人无可柰何之法。以济德之穷者也。原从悲愍心流出。用之者。当不以犯法为怒。不以得情为喜。怒则觉彼罪应受。绝无矜怜。喜则谓我见甚真。惟知痛快。古云。刑官无后。不可不慎也。此刑戒一书。吕叔简先生。从火坑铁床边。行清凉败毒之剂。不惟造福。即是修心。盖用刑之心。其发如火。其流若波。急宜受之以止。常存此心。便有学有养。以调伏之。不见我贵民贱。不知此德彼怨。即是圣贤根器。岂仅仕宦楷模哉。愿居官者。各留心自戒而旁观者。亦直口戒人。毌自认风霆为至教。而相谀怒骂皆文章。则世道人心之厚幸矣。颜茂猷题。 弘谋按吕公为政。尚严明。不尚姑息。今观其刑戒。委曲爱惜。无微不至。以此见用刑时。其心思固息息与民命相关者也。夫于当刑者尚有所戒。而惟恐或伤之。况其不当刑而刑。其戕人生命。上干天和也。可胜言哉。有司官。时时省览此戒。庶无愧于祥刑。
•五不打
老不打。〈【血气已衰。打必致命。】〉幼不打。〈【血气未全。打必致命。且老幼不考讯。已载律文。】〉病不打。〈【血气未平复。打则病剧必死。】〉衣食不继不打。〈【如乞儿穷汉。饥寒切身。打后无人将养。必死。】〉人打我不打。〈【或与人鬬殴而来。或被别官已打。又打。则打死之名。独坐于我。】〉
•五莫轻打
宗室莫轻打。〈【天潢之派。即无名封勿轻打。只启王戒饬。或申请上司处分。】〉官莫轻打。〈【即仓巡驿递阴医等官。亦勿轻打。彼既为官。妻子仆从。相对赧颜。亦多殒命。况其体多脆薄。有司不宜擅刑。】〉生员莫轻打。〈【干系诸生体面。有事。轻则行学责戒。重则申究如律。彼自无词。】〉上司差人莫轻打。〈【非恤此辈。投鼠忌器。打虽理直。亦损上司体面。有犯宜尽书犯状。密申上司。彼自有处。若畏势含忍。又阘茸非体矣。】〉妇人莫轻打。〈【羞愧轻生。因人耻笑。必自殒命。】〉
•五勿就打
人急勿就打。〈【彼方急迫无聊。打则适速其死。】〉人忿勿就打。〈【愚民自执己见。方以理直自负。打则其忿愈甚。死亦不服气逆伤心。易于殒命。宜多方警喻。待其自知理亏。虽打不怨。】〉人醉勿就打。〈【俗云。三官避酒客。沉醉之人。不晓天地。宁知礼法。打亦不痛。倘醉语侵官亦失体统。宜暂管押。酒醒惩戒。亦勿置之冷地。寒气入心。亦足致命。】〉人随行远路勿就打。〈【被打之人。若在家。自能将息。远路随行。日逐跋涉辛苦。又要跟上程途。亦多致命。待其回后惩之。】〉人跑来喘息勿就打。〈【捉拿人犯。从远路跑来。六脉奔腾。喘息未定。即乘怒用刑。血逸攻心。未有不死者。宜待其喘定用刑。】〉
•五且缓打
我怒且缓打。〈【有怒不迁。大贤者事。盛怒之下。刑必失中。待己气平。徐加责问试于怒定之后。详观怒时之刑。未有不过者。】〉我醉且缓打。〈【酒能令人气暴心粗。刑必不当。即当。人亦有议。当检点强制之。】〉我病且缓打。〈【病中用刑。多带火性。不惟施之不当。亦恐用刑致怒。人己俱损。】〉我不见真且缓打。〈【事才入手。未见是非。遽尔用刑。倘细审本情。与刑不对。其曲在乙。已刑甲矣。知甲为直。又复刑乙。不独甲刑为冤。颠倒周章。亦为可笑。】〉我不能处分且缓打。〈【遇有难处之事。难犯之人。必先虑其所终。作何结局。方好加刑。若浮气粗心。先即刑责。倘终难了结。反费区处。曾见有打人后。又陪事人者。只为从前慌张耳。】〉
•三莫又打
已拶莫又打。〈【语曰。十指连肝心。拶重之人。血方奔心。又复用刑。心慌血入。必致殒命。常见人曾授拶者。每风雨之夕。叫楚不宁。为其已伤骨故。嗟乎。均是皮骨。何忍至此。】〉已夹莫又打。〈【夹棍重刑。人所难受。四肢血脉。奔逸溃乱。又加刑责。岂有不死。且夹棍不列五刑。岂可轻用。下人以力为食。一受夹棍。终成废疾。决难趁食。切宜念之。人谓审强盗宜用。余谓强盗因夹招承。此心终放不下。惟多方设法。隔别细审。令其自吐真情。于心斯安。此等刑终不用可也。】〉要枷莫又打。〈【先打后枷。屈伸不便。疮溃难调。足以致命。待放枷时。责之未晚。】〉
•三怜不打
盛寒酷暑怜不打。〈【遇有盛寒酷暑。令人无处躲藏。拥毡围垆。散发振襟。犹不能堪。此时岂宜用刑。盖彼方堕指裂肤。烁筋蒸骨。复被刑责。未有不死者。】〉佳辰令节怜不打。〈【如元旦冬至。人人喜庆。宜曲体人愿。颐养天和。即有违犯。怜而恕之。】〉人方伤心怜不打。〈【或新丧父母。丧妻丧子。彼哀泣伤心。正值不幸。再加刑责。鲜不丧生。即有应刑。尚宜姑恕。】〉
•三应打不打
尊长该打。为与卑幼讼。不打。〈【尝见尊长与卑幼讼。官亦分别曲直用刑。不知卑幼讼尊长。尊长准自首。卑幼问干名犯义。遇有此等。即尊长万分不是。亦宜宽恕。即言语触官。亦不宜用刑。人终以为。因卑幼而刑尊长也。大关伦理世教。】〉百姓该打。为与衙门人讼。不打。〈【即衙门人理直。百姓亦宜从宽。否则不惟我有护衙门人之名。后即衙门人理屈。亦不敢告矣。】〉工役铺行该打。为修私衙。或买办自用物。不打。〈【即其人十分可恶。亦姑恕之。否则人有辞不服。而我之用刑。亦欠光明。】〉
•三禁打
禁重杖打。〈【五刑轻重。律有定式。大杖一。足当中杖三。小杖五。官之用刑。只见太过。未见太少。若用轻杖。即多加数杖。亦不伤生。且我见责之多。怒亦息。而杖可已。若重杖。只见数少。而不知其人已负重伤矣。】〉禁从下打。〈【皂隶求索不遂。每重打腿湾。致其断筋而死。或打在一块。同一被刑。而死生异。则贫富不同耳。贫者何辜。而令其受此。】〉禁佐贰非刑打。〈【夹棍重刑。不许佐贰首领衙私置。即正官亦止备一二副。候不常之用。各衙遇不得已而用。赴堂禀请盖正官犹有忖量。而佐贰首领。将势要送来百姓。私衙任意酷打。替人出气。正官全然不知。凡各衙人犯令其一一过堂。庶知收敛。】〉
◆李九我《宋贤事汇》
〈【公名廷机。福建晋江人。万历中会元。官大学士。谥文节。】〉
弘谋按宋世人材最盛。名公巨卿。或起家外吏。或由重臣。出历州郡。其政事卓卓可纪。皆由蕴蓄深厚。非矜才任气者。所可几也。李九我先生。所辑《宋贤事汇》。分门附类。略等世说。余手此一编。以自考镜。且惭且奋。十年于兹矣。兹辑从政遗规。特录其切于政事者若干条。九我先生有云。人之方寸。自有古人。如谷之种。如木之根。此编所以为溉之培之之助也。时势不同。心理则一。或师其事。或师其意。或更推而广之。所得良多。愿毌让美古人也。
王沂公曾尝曰。昔杨文公有言。人之操履。无如诚实。吾每钦佩斯言。苟执之不渝。夷险可以一致。
寇莱公准。年十九。举进士。时太宗取人。年少者往往罢遣。或教公增年。公曰。吾初进取。可欺君耶。
胡文定公安国。转徙流寓。至于空乏。然贫之一字。绝口不道。尝语子弟曰。对人言贫。意将何求。张忠定公咏亦尝曰。廉不言贫。〈【居官者。真贫且不必道。况未必贫也。】〉
羊简穆公次膺。虽贫不自聊。一豆羮不妄受。高宗尝面谕之曰。卿廉声著闻。士大夫言卿在闽中。不受俸。公对曰臣为贫而仕。岂有辞俸之理。但不当受者。不敢受。上曰。使人人似卿。天下何患不太平耶。上又曰。朕知卿如在家僧。名利声色。人所好者。卿皆不好。
李文定公燔曰。仕宦至卿相。不可失寒素体。君子无入不自得者。正以磨挫骄奢。不至居移气。养移体也。张文节公知白。仁宗朝在相位。自奉如河阳掌书记时。或言公自奉若此。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公叹曰。吾今日虽举家华衣美食。何患不能。顾人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俸岂能常有。身岂能常存。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至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如一日乎。
王沂公奉身俭约。每见家人华衣。即瞑目曰。吾家素风。一至如此。故家人一衣稍华。不敢令公见。一日有同年孙冲子京来辞。公留饭。安排馒头食后。合中送数轴简纸。开看。皆是他人书简后截下纸。其俭如此。〈【送纸一节。看作郑重施予。物薄情厚。其事犹小。看作爱惜物力。化无用为有用。其理甚大。】〉
仇泰然愈。大观间。知明州。爱一幕官。欲荐之。一日问君日费几何。对以十口之家。日用千钱。泰然惊曰。吾为郡守。费不及此。属僚所费倍之。安得不贪。遂不荐。自是见疏。〈【观人操守。此亦一法。俭者或不皆廉。若奢则虽欲不贪。不可得也。】〉
张子韶九成云。余平生贫困。处之亦自有法。每日用度。不过数十钱。至今不易也。郑亨仲在莱阳。亦日以数十钱悬壁间。椒桂葱姜。约一二钱。曰。吾平生贫苦。晚年登第。稍觉快意。便成奇祸。今学张子韶法。要见旧时虀盐风味。可长久也。
司马温公光曰。先公为郡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或五行。不过七行。酒沽于市。果止梨栗枣杮。殽止脯醢菜羮。器用瓷漆。当时士大夫皆然。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非珍异。食非多品。不敢会宾友。尝累日营聚。然后发书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嗟乎。风俗颓弊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助之乎。
有货玉带于王文正公。其弟以呈公。曰。甚佳。公命系之。曰。还见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见公曰。自负重而使观者称好。无乃劳乎。故平生所服止赐带。
孙侍读公甫。人尝馈一砚。直三十千。公曰。何贵也。客曰。砚以石润为贵。此石呵之水流。公曰。京师一担水。才直三钱。要此何用竟不受。〈【二条可为爱古董玩器者唤醒。】〉
谢上蔡先生显道。尝言万事有命。人力计较不得。平生未尝干人在书局。亦不谒执政。或劝之。对曰他安得陶铸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风吹草动。便生恐惧。枉做却闲工夫。枉用却闲心力。信得命及。便养得气不挫折。〈【此理随事皆可见得。人自看不破耳。】〉
范蜀公镇。不为人作荐书。有求者。不与曰。仕宦不可广求人知。受恩多。则难自立矣。
韩忠献公琦在中书。吕正惠公端为参政。忠献谓人曰。吾尝观吕公奏事。得嘉赏。未赏喜。遇抑挫。未尝惧。不形于言。真台辅之器。
吕文穆公蒙正。参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是之亦参政耶。公佯为不闻而过之。同列欲诘其人。公止之。时皆服其雅量。〈【纵知其人。亦有何益。不如不知为妙。】〉
王文正公。每荐寇莱公准。而寇数短公。一日真宗谓公曰。卿虽称准。准不称卿也。公曰。臣在位久。阙失多。准对阶下无隐。益见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准耳。上由是益贤公。先是公在中书。寇在密院。中书偶倒用印。密院勾吏行遣。他日密院亦倒用印。中书吏亦呈行遣。公问汝等且道密院当初行遣。是否。曰。不是。公曰。既不是。不要学他不是。
韩魏公在政府。与欧阳公共事。欧公见人有不中理者。辄峻折之。故人多怨。公则从容谕之以不可之理而已。未尝峻折之也。凡人语及所不平。气必动。色必变。辞必厉。唯公不然。便说到。小人忘恩背义。欲倾己处。辞和气平。如道寻常事。公家有二玉杯甚佳。一日宴客。置桌上。为一吏偶触碎。吏伏地请罪。公笑谓客曰。凡物成毁。亦自有数。俄顾吏曰。汝误也。非故也。神色不动。客皆叹服。又尝夜作书。令一侍兵执烛。忽他顾燃公须。公遽以袖摩之。作书如故。少顷回视。已易一兵。公恐主吏鞭之。亟呼曰。勿易。渠今已解执烛矣。其量如此。
王沂公当国。一朝士与公有旧。欲得齐州。公以齐州已差人。与庐州。不就。曰。齐州地望。卑于庐州。但于私便耳。相公不使一物失所。改易前命。当亦不难。公正色曰。不使一物失所。惟是均平。若夺一与一。此一物不失所。则彼一物必失所。其人惭沮而退。〈【均平二字。何等胸襟。】〉
吕文穆公夹袋中有册子。每四方官员替罢谒见。必问人材。随即疏记。分门类。有一人而数人称之者。必贤也。故所用多称职。以此。
杜祁公衍在相位。未期年而出。尝谓门人曰。衍以非才。久妨贤路。遽得解去。深遂乃心。独有一恨尔。门人曰。何也。公曰。衍平生闻某人贤。可某任。某人才。可某用。未听悉荐。此所恨也。〈【以此为恨。纯是一腔公忠。与市恩树私者迥别。】〉
程伊川一日与韩持国。范夷叟。泛舟于颍昌西湖。有一官员来谒大资。伊川谓有急切公事。既乃是求荐。伊川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为正叔太执。求荐。常事也伊川云。不然。只为曾有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之。遂致人如此。持国便服。李文正公昉为相。有求差遣。见其材可用。必正色拒之。已而擢用。或不足用。必和颜温语待之。子弟问故公曰。用贤。人主之事。若受其请。是市恩也。故峻绝之。使恩归于上。若其不用者。既失所望。又无善辞。取怨之道也。〈【公道不可偏徇。下情亦当体恤。莫认做周旋世故上。】〉
王沂公当国。进退士人。莫有知者。范文正公乘间讽之。曰。明扬士类。宰相之任。公盛德独少此尔。沂公曰。夫执政而欲使恩归己。怨将谁归。范公服其言。
程明道先生颢为鄠令。当事者。欲荐之。问所欲。先生曰。荐士当以才之所堪。不当问所欲。〈【公私之分。在此二句。】〉
刘元城先生安世。言尝见冯文简公京。言昔与陈旸叔。吕宝臣。同任枢密。旸叔聪明。遇事迎刃而解。而宝臣尤善秤停轻重。凡事经宝臣处者。人情事理。无不允当。秤停二字。最吾辈处事所宜致力。
文潞公彦博。知益州。尝宴客于钤辖廨舍。夜深。从卒折厩为薪以爇火。军校不能止。白公。坐客惊欲散。公曰。天实寒。可拆与之。神色自若。饮如故。
前辈言莅官有三莫。事来莫放。事去莫追。事多莫怕。元城先生初登第。与二同年。谒侍郎李公若谷请教。李曰。某守官尝持四字。曰勤谨和缓。一后生应声曰。勤谨和。既闻命矣。缓之一字。某所未闻。李正色曰。何尝教贤缓不及事。且道世间。甚事不因忙后错了。
马永卿自言尝问仕宦之道于元城先生。先生问家属毕。曰。贤俸禄薄。当量入为出。仆复请益。先生云。汉书云。吏以法令为师。有暇。可看条贯。不独治人。亦以保身。仆归检汉书。前语出薛宣传。先生以仆初登仕。行或违法。且为吏所欺。故有此言。
杨龟山先生时云。孔子言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今人只要事事如意。故觉宽政闷人。不知权柄在手。不是使性气处。何尝见百姓不畏官人。但见官人多虐百姓耳。然宽亦贵有制。若百事不管。惟务宽大。则胥吏舞文弄法。不成官府。须要权常在己。尽宽不妨。伯淳作县。常于左右。书视民如伤四字。观其用心。应是不错决挞了人。〈【凡仁心惠政。俱从有此四字做出。不仅于不错决挞人也。】〉
张无垢先生九成云。快意事。孰不喜为。往往事过不能无悔者。盖于他人有甚不快存焉。岂得不动于心。君子所以隐忍详复。不敢轻易也。
熙宁三年。初行新法。邵康节先生雍。门生故旧。仕宦者。皆欲投劾而归。以书问康节。答曰。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而去。何益。
邵伯温言尝闻之先辈曰。凡作官。虽属吏有罪。必立案而后决。恐或出于私怒。此案具。怒亦平。不至仓卒伤人。每决人。有未经杖责者。宜谨之。恐其或有所立。伯温终身行之。
韩魏公勤于吏职。簿书文檄。莫不躬亲。或曰。公位重名高。朝廷赐守乡郡以安养。可无亲小事。公曰。已惮烦劳。吏民当有受弊者。且日俸万钱。不事事。何安哉。欧阳文忠公修。尝语人曰。治民如治病。彼富医仆马鲜明。进退有理。为人诊脉。按医书。述病证。听之可爱。然服药无功。则不如贫医。贫医无仆马。举止生疏。不能应对。然服药疾愈。便是良医。凡治人者。不问材能设施何如。但民称便。即是良吏。故公为数郡。以宽简不扰为意。如杨州青州南京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间。事已日减五六。一两月后。官府闲如传舍。或问公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废弛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所谓简者不为繁碎耳。
张芸叟见欧阳文忠公多谈吏事。疑之。且曰。学者求见。莫不欲闻道德文章。今先生多教人吏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吾昔贬官夷陵。彼非人境。无书史可遣日。因取架阁陈案观之。见其枉直乖错。违法徇情。无所不可。且以夷陵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遇事不敢忽。迨今三十馀年。出入中外。忝历三事。亮是当时一言之报耳。张又言。自得此语。至老不忘。老苏父子亦闻之。其后子瞻亦以吏能自任。尝谓人曰。我于欧阳公及陈公弼处学来。〈【可见士人平时随所见闻。细加体贴。触处推广。皆可为当官行善之助。】〉
欧阳公代包孝肃知开封。包以威严御下。而公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有以包之政励公者。公曰。凡人材性不同。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闻者称善。
韩魏公镇大名。魏牒诉甚剧。公事无大小。必亲视之。虽疾病亦许就决于卧内。人或劝公委之佐。属公。曰两词在官。人之大事。生死。予夺一言而决。何委人乎。周濂溪先生敦颐。提点广东刑狱。尽心其职。务在矜恕。不惮出入之勤。瘴毒之侵。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至。皆缓视徐按。以洗冤泽物为己任。
真西山先生德秀。再知泉州。决讼自卯至申未已。或劝啬养精神。先生曰郡敝。无力惠民。仅有政平讼理。事当勉。〈【政平讼理。亦惠民之一端也。】〉
陆文安公九渊。知荆门军。民有诉者。无早暮。皆得造于庭。复令自持状以追。为立期。皆如约而至。即为决之。而多所劝释。其有涉人伦者。使自毁其状。以厚风俗。唯不可训者。始寘之法。
赵忠肃公鼎在越。惟以束吏恤民为务。每言不束吏。虽善政不能行。由是奸猾屏息。
吴正肃公育。为政简严。其治开封尤先豪猾。曰。吾有何以及斯人。去其为害者而已。〈【居官能知害民在何处。思过半矣。】〉
范忠宣公纯仁。知襄城县。襄城民不事蚕织。公教民植桑。民之有罪而情可宽者。使植于家多寡随其罪之轻重。按所植。与除罪。数年桑树成林。号为著作林。著作。公宰县时官也。
孙莘老觉。知福州民欠官税钱。系狱者甚众。适有富人出钱五百万。葺佛殿。请于莘老。莘老徐曰。汝辈所以施钱何也。众曰。愿得福耳。莘老曰。佛殿未甚坏。佛无露坐者。孰若为狱囚偿官。使数百人释缧绁之苦。得福岂不多乎。富人从之。囹圄遂空。
龙图阁直学士吴芾。在孝宗朝。前后守六郡。尝言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事。当如己事。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四语有无穷意味。可造无穷福泽。】〉
范文正公领浙西时。大饥。公设法赈救。仍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湖上。居民空巷出游。又谕诸佛寺兴土木。又新廒仓吏舍。日役千夫。监司劾杭州不恤荒政。伤耗民力。公乃自条叙。所以宴游兴造。皆欲发有馀之财。为贫者贸易饮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荒政之施。莫此为大。是岁两浙。惟杭州宴然。民不流徙。公之惠也。
富郑公弼。知青州会河朔大水。民流入境内。公劝民出粟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得公私庐舍十馀万间。散处其人。官吏待阙者给之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约为奏请受赏。率五日。辄遣人以酒肉劳之。人人为尽力。流民死者。葬之丛冢。自为文祭之。明年麦大熟。流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馀万人。募为兵者。万馀人。上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公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聚为疾疫。及相蹈藉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公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式。公每自言曰。过于作中书令二十四考矣。
赵清献公抃。熙宁中。以大资政知越州。两浙旱蝗。米价踊贵。诸州皆厉禁。公独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价粜之。于是米商辐凑。米价更贱。民无饥死者。〈【官以减市价为爱民。一偏之见。】〉
叶石林梦得。政和间。帅颖昌。岁值灾伤。浮殍自邓唐入境。不可胜计。公尽发常平仓。奏赈十馀万人。惟遗弃小儿无处。一日询左右曰。人之无子者。何不收以自续乎。曰。人固愿得之。但患既长。来识认耳公阅法。凡伤灾弃遗小儿。父母不得复取。古有为此法者。遂作空劵数千。具载本法。给内外厢界。凡得儿者。书券付之。凡三千八百人。皆夺之沟壑。而置之襁褓者。
伊川先生。每见后生有讥议前辈者。曰。贤且寻他好处说。邹志完浩。以谏得罪。或疑其卖直。先生曰。君子之于人也。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当于无过中求有过。张绎曰。此忠厚之道。〈【亦公论也。】〉
李文靖公沆为相。专以方严重厚。镇服浮躁。尤不乐人论说短长。胡秘监旦。谪州。久未召。尝与公同知制诰。闻公参政。以启贺之。历诋前为参政者。而誉公甚力。公慨然不乐。命小吏封置别箧。曰。吾岂真优于数公。亦适遭遇耳。乘人之后而讥其非。吾所不为。况欲扬一己而短四人乎。终为相。旦不复用。
吕正献公公著。人或议其太恕。以为除恶不尽。将失有罪。为异日患。公曰。为政去其太甚者耳。人才实难。当使之自新。岂宜使之自弃耶。
曹武惠王彬。知徐州。有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后杖之。人不晓其旨。曰。吾闻此人新娶妇。若受杖。其舅姑必以妇为不利而恶之。吾故缓其杖。亦不赦也。及讨蜀。所获妇女悉闭一第。窍以度食。戒左右曰。是将进御。洎事罢。访还其家。无者嫁之。〈【居官能为妇女养廉耻。莫大阴德。】〉
赵清献公嫁兄弟之女以十数。在官为人嫁孤女二十馀人。居乡葬暴骨。及施棺给薪者。不知其数。
庞庄敏公籍。知定州。请老。召还。请不已。或谓公精力。少年不逮。主上注意方厚。何遽引去之坚。公曰。必待筋力不支。明主厌弃。是不得已。岂止足之谓耶。
薛简肃公奎。知开封。时明参政镐。为府曹官。简肃待之甚厚。直以公辅期之。有问公何以知其必贵。公曰。其为人端肃。言简而理尽。凡人简重则尊严。此贵臣相也。其后果至参知政事。
张南轩先生栻。答郑自明书云。工于论列者。察己常阔疏。狃于讦直者。发言多弊病。
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柰何。明道先生曰。当以诚意动之。令是邑之长者。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己。善则惟恐不归于令。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范文忠公镇为谏官。赵清献公抃为御史。以论事有隙。王荆公数毁范公。且曰。陛下问赵抃。即知其为人。他日神宗以问清献。对曰。忠臣。上曰。卿何以知其忠。对曰。嘉祐初。仁宗违豫。镇首请立皇嗣。以安社稷。岂非忠乎。既退。荆公谓清献曰。公不与景仁有隙乎。清献曰。不敢以私害公。〈【总看得公事重。则私怨自轻矣。】〉
范忠宣公。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云。玉者温润之物。若将两块玉来相磨。必磨不成。须是得麄矿的物。方磨得出。譬如君子为小人侵凌。动心忍性。修省防避。便得道理出来。
范忠宣公忤章惇。落职。知随州。素苦目病。忽失明。上表乞致仕。惇抑之。不得上。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公怡然就道。每诸子怨惇。怒止之。江行。舟覆。扶出。衣尽湿。顾诸子曰。此岂章惇为之哉。至永州。诸子闻韩维谪均州。其子告惇。以父执政日。与司马公议论多不合。得免行。欲以公与司马公。议役法不合为言。公曰。吾用君实荐。至宰相。同朝论事不合。即可。今日言。不可也。诸子乃止。在永州三年。课儿孙读书。怡然自得。每对客。惟论圣贤修身行己。及医药方书。他事一语不出口。〈【前段唤醒失意而咎他人排陷者。后段唤醒议事而党同伐异者。】〉
伊川先生颐。自涪还洛。气貌髭发。皆胜平昔。门人问何以得此。先生曰。学之力。大凡学者学处患难贫贱。若富贵荣达。即不须学也。
晦翁曰。学者常以志士不忘在沟壑为念。则道义重。而计较死生之心轻矣。又曰。古人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视之若无物者。盖缘只见得道理。不见那刀锯鼎镬。又曰。须是在我者仰不愧。俯不怍。别人道好道恶。管他。〈【看得道理重。故见道理。不见刀锯鼎镬。不然。明明刀锯鼎镬在前。何能不见。】〉
司马温公。每见士大夫。询生计足否。人怪而问之。公曰。倘衣食不足。安肯为朝廷轻去就耶。
吕正献公公著。尝荐处士常秩。秩后稍变节。公谓知人实难。以语程子。且告之悔。程子曰。然不可以是而懈好贤之心。公矍然谢之。
或问伊川先生。家贫亲老。应举求仕。不免得失之累。柰何。先生曰。此只是志不胜气。然得之不得。曰有命。又问。在己固可。为亲柰何。曰。为己为亲。也只一事。若不得。其如命何。〈【家贫亲老四字。最为奔竞营求者借口。得此可以唤醒。孟子云。仕非为贫。而有时乎为贫。有时二字。极有分晓。非贫则必仕也。有贫则必仕之心。便有仕则不贫之想。患得患失。何所不至哉。李二曲云。颜子箪瓢陋巷。当其时尚有颜路在。若颜子以亲老之故。少贬徇人。虽日奉五鼎之养。亦谓之大不孝。何以为颜子。可与孟子程子语参看。】〉
张横渠任云岩令。政事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于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有所告教。常患文檄之出。不能尽达于民。每召乡长于庭。谆谆口谕。使往告其闾里。间有民因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问某时命某告某事。闻否。闻即已。否则罪其受命者。故一言之出。虽愚夫孺子。无不预闻。〈【官司行政。有惟恐不能及民之心。乃可谓亲民之官。教兴养成。莫不由此。】〉
宋仁宗性仁恕。一日语近臣曰。昨夜因不寐。甚饥。思食烧羊。侍臣曰。何不降旨取索。仁宗曰。比闻禁中每有取索。外面遂以为例。诚恐自此逐夜宰杀。以备非时供应。则岁月之久。害物多矣。岂可不忍一夕之馁。而启无穷之杀也。〈【帝王尚不肯轻有取索。恶其开端。地方官因一己口体玩好之需。贻百姓供应承值之患者。可不戒与。自此以下九则出宋稗类抄。因皆宋贤事而可法也。故附录之。】〉
莆阳一寺建大塔。工费巨万。或告陈正仲曰。当此荒岁。兴无益土木。公盍白郡禁之。正仲笑曰。寺僧能自为塔乎。莫非佣此邦人也。敛于富家。散于窭辈。是小民借此得食。而赢得一塔也。当此荒岁。惟恐僧之不为塔耳。
有范延贵者。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公时为守。因问曰。天使沿路来。曾见好官否。延贵曰。昨夜过袁州萍乡县。邑宰张希贤。虽不识之。知其好官也。忠定曰。何以见之。延贵曰自入县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惰农。至邑。则鄽市无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宿邸中。闻更鼓分明。是以知其必善政也。忠定曰。天使亦好官也。即日同荐于朝。
陈良翰在瑞安。瑞安俗号强梗。吏治尚严。陈独抚之以宽。催科不下文符。民竞乐输。听讼咸得其情。或问陈何术。答曰。良翰无术。第公此心。如虚堂悬镜耳。〈【二语无穷妙义。能此。何事不办。不仅催科听讼已也。】〉
郑清之私居青田。府鹿食民稻。犬噬杀之。府嘱守黥犬主。幕官拟曰。鹿虽带牌。犬不识字。杀某氏之犬。偿郑府之鹿。足矣。守从之。
吕文懿公初辞相位。归故里。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语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始悔之曰。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诫。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陷人于大辟也。〈【初之勿较。后之悔。纯是一片与人为善之心。与含怨怒而快恩仇者迥别。】〉
曾子固。与王荆公友善。神宗以问子固云。卿与王安石相知最厚。安石果何如。子固曰。安石文章行谊。不减杨雄。以吝。故不及。神宗遽曰。安石轻富贵。似不吝也。子固曰。臣所谓吝者。以安石勇于有为。而吝于改过耳。〈【能轻富贵。勇于有为。煞不易得止因吝于改过遂致误国祸身。况并不能轻富贵。并不足有为。而惟吝于改过者耶。】〉
鞠咏为进士。以文受知于王公化基。王公知杭州。咏知仁和县。为属吏。先以书文寄公。公不答。及到任。略不加礼。课其职事甚急。鞠大失望。于是不复冀其相知。而专脩吏干矣。后王公参知政事。首以咏荐。人问其故。公曰咏之才。不患不达。所忧者。气峻而骄。故抑之以成其德耳。〈【可为讲诗文而旷职业者法。可为恃世谊而废公论者法。】〉
张循王尝教子侄曰。子弟随父兄显宦。不患人事不熟。议论不高。见闻不广。其如居移气。养移体何。一旦从事。要当锄虚骄之气。昔之照壁后訾量人物。指摘仪度。见其或被上官诋呵。进退失措者。莫不群笑。声闻于外。及今趑趄客次。庭揖而升。回视照壁后窃窥者。乃昔日之我也。每三复斯言。为之慨叹。非身历者。不知其言之切当也〈【为官家于弟。现身说法。何等婉切。以此为从政者之家训可也。】〉
◆张侗初《却金堂四箴》
〈【先生名鼐。松江人。万历进士。官吏部侍郎。】〉
弘谋按《四箴》所云当为者。即孟子所云求在我者也。不当为者。即孟子所云求在外者也。迹虽近似。义实相妨。今一一胪列之。互举之。是非公私。显然可见矣。忆余为诸生时。于官斋屏壁间。曾见此箴。觉有怵于心。而未知其言之切而中也。比来阅历仕途。深尝世故每见士大夫。往往于此四者。辩之不明。遂致误入岐途。贻悔末路。益服先辈格言。切中世病。足发深省。而愧前此失于体认。草草读过也。然则思齐内省。为所当为。不为所不当为。愿与世之君子共勉之。
士大夫当为子孙造福。不当为子孙求福。谨家规。崇俭朴。教耕读。积阴德。此造福也。广田宅。结姻援。争什一。鬻功名。〈【究竟非求而得。】〉此求福也。造福者澹而长。求福者浓而短。〈【造福正所以求福。不可不知。】〉
士大夫当为此生惜名。不当为此生市名。敦诗书。尚气节。慎取与。谨威仪。此惜名也。竞标榜。邀津贵。务矫激。习■〈禾莫〉棱。〈【辱身丧名。莫不由此。求名适以坏名。名岂可市哉。】〉此市名也。惜名者静而休。市名者躁而拙。
士大夫当为一家用财。不当为一家伤财。济宗党。广束脩。救荒俭。助义举。此用财也。靡苑囿。教歌舞。奢燕会。聚宝玩。此伤财也。用财者损而盈。伤财者满而诎。〈【无论在己在人。义所当用。乃谓之用义不当用。则谓之伤。有财者可以鉴矣。】〉
士大夫当为天下养身。不当为天下惜身。省嗜欲。减思虑。戒忿怒。节饮食。此养身也。〈【养其身以有为也。】〉规利害。避劳怨。营窟宅。守妻子。〈【似乎爱惜此身。却不知已置此身于无用。直谓之不自爱也可。】〉此惜身也。养身者静而大。惜身者膻而细。
从政遗规卷之下
◆高忠宪公责成州县约
〈【公名攀龙。字存之。号景逸。江南无锡人。万历进士。官左都御史。赠太子少保。】〉
弘谋按所列条约。皆州县所必有之事。而士民所切切然日望于其官者也。惟能事事从民生起见。则有一番措注。即流一番福泽。余故采其尤要者。具著于编。俾世之君子。时常借以自镜。孰为循名而责实。孰为苟且以塞责。何去何从。当必有能辨之者矣。
臣观天下之治。端本澄源。必自上而率下。奉法守职。必自下而奉上。故朝廷膏泽。惟州县始致之民。州县者。奉法守职之权舆也。州县贤。则民安。州县不贤。则民不安。顾天下之为州者。凡二百二十有一。为县者。凡一千一百六十有六。岂能尽得贤者而用之。贤者视君为天。不敢欺也。视民为子。不忍伤也。奉法修职。出于心所不容已。非有所为也。其次则有所慕而勉于为善。有所畏而不敢为不善。其下则不知职业为何事。法度为何物。恣其欲而已。是民之贼也。故为政者。拔才贤。除民贼。约中人。天下惟中人为多。约之于法。皆不失为贤者。太守。约州县者也。司道。约府州县者也。抚按无所不约。约之使人人守法。如农之有畔而无越思。则天下治矣。臣谨条画州县所当持行者。令自抚按而下。以递相约。庶几皇上之仁恩。得实究之民也。谨列款如左。
一课农桑。须中心诚恳。欲开民衣食之源。赏勤警惰。使民兴起。毌得徒事虚文。差人下乡。反滋民害。
一兴教化。教化自身而出。非以弥文。故曰。民不从其令而从其好。为人上者。敬以持身。廉以励操。肃以御下。民自观而化之。更须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必表扬之。乡绅耆德。必尊礼之。邑中经明行修。令誉著闻者。必稽考其实。闻之巡按御史。疏荐于朝。以补乡举里选之废典而不孝不悌。及一切关人伦。伤风俗者。必置之法。如是久之。而教化自兴。
一育人才。朔望临学宫。必以圣贤明训。为诸生谆切教诲。俊秀之士。必令读四书。五经。小学。近思录。性理。纲目。以端其心术。正其识见。为国家有用之才。
一乡约为教化内一要事。但县官不以诚心行之。徒成虚文。而约正约副等。反为民害。果有力行者。必敦请邑中德行乡绅。或孝廉贡士。为民钦服者。主其事。而约正副等。以供奔走。乡约行。则一乡之善恶无所逃。盗息民安。风移俗易。皆得之于此有记善簿。记恶簿。又须有改过簿。许令自新。
一乡饮巨典。不得滥及匪人。
一社学。务选教读得人。
一学宫敝坏。即申详修理。境内凡有古先圣贤。及祀典所载山川祠宇。敝坏者。即时修理完好。仍要埽除洁净。关锁祠门。不得容人堆积杂物。坐卧作践。四方过客瞻拜。有识者。常以此占州县官之品。何可忽也。
一积贮。民之大命。丰无所储。荒无所赈。尚可称民父母乎。必须隋宜设法。使一县积谷。足备一县赈济。岂独活民。即以弭乱。为州县者。功在苍赤。庆流子孙。端系于此。
一社仓。是救荒良法。各乡劝缙绅及名家。自造仓廒。自放自收。不可以官府与之。其法量人户种田多少。人口多少。以二分起息。于青黄不接时借贷。又必二三十户连名保借。欠者。即同保内人户摊赔。小荒减利。中荒捐利。大荒连本米下熟征催。官府给与印信文簿。为究治奸顽。使之可久。
一境内有荒芜田土。宜竭力开垦。流移人民。宜竭力招抚。
一境内有陂池宜浚者。及时开浚圩岸宜筑者。及时修筑。城垣颓塌。桥梁毁坏者。及时整理。高原圩下所宜树木。及时种植。
一养济院。近来竟成弊薮。茕独不沾实惠。皆繇吏胥添捏诡名混冒。须是州县官。据其陈告者。审实。给以面貌木牌。仍不时查核。分别革留。凡男妇犯重罪。或游荡倾家。及有子孙婿侄可养者。不得混收。
一州县极贫待毙之民。大约可计。每岁动支预备仓谷。城中四门。择寺观宽绰者。设厂煮粥。每人米五合。即可苟延残喘。自十月十五日起。正月十五日止。孤老有粮。不许混冒。约费米百馀石耳。设诚行之。利济不少。所当委任得人。稽查出纳。无成虚文。
一钱粮一县大事。秋冬之交。必先算定分派由帖。使小民先知办纳之数。征粮则总立一簿。算定人户额田数。田粮数。均徭里甲条鞭数。分为十限。每月限完几分。比较只用此簿。不得别立第二簿。完欠俱用实写。不得用浮签。民间依限完者。即不听比。过限不完。方拘其尤者比责。须是分数明白。如欠一两而从未完者。即从重究。欠十两而完过七八分。存剩二三两者。即从宽处。毌得但论银数多寡。而不分全欠零欠之殊。催征只用里甲。间于奸顽之户。行不测之威。票拿一二。无得遍差皂快。执牌下乡。徒空鸡犬。无益茧丝。
一无情之词。十无一实。县官贪取罪赎。辄多准词。致原被两家。同归于尽。民之穷困。此其一端。为民父母。当肫切劝化。令勿轻讼。事涉伦理。而无大故者。即为焚其状词。免其雠隙。其他苟无关系。概勿听可也。
一人命状词。尤不可轻准出牌。在城告人命者。县官即至其家相验。审问四邻。诬告者重惩。情真者方准。在乡者。必令带尸到坛。带四邻到尸所。然后投状。县官即到坛中相验审问。 一如在城之法。则不真者。自不敢轻告。非但官省事。民保家。以人命诈人者亦息。老稚之获全其命者多矣。
一勾摄止差里长。非真正强盗人命巨恶。不得滥差皂快下乡。以滋诈扰。是造福小民第一义。
一妇人非犯奸。及人命。及被公婆夫男所讼。俱不许拘。
一轻犯罪人。勿得轻送监铺。致染瘟疫。及为牢头索诈。妇人不系大辟。及勘合追赃家属。虽娼妇亦勿滥禁。
一吏书门皂。昵之纵之。皆县令也。众胥役分其利。一县令受其名。所宜猛省。
一善人者。一方元气。民间有孝子悌弟其上矣。次则仗义好施者。次则终身自守。不作非为者。必须访实。各书所长。匾额表其门。免其杂泛差役。以为民劝。
一恶人者。良民之蟊贼。蟊贼去。而良民始安。凡天罡地煞。打行把棍之类。访其首恶重治。仍籍之于官。使禁其党类。一有党类诈害良民者。并其首治之。
一讼师教唆起灭。破民家。坏民俗。一片机械变诈。无识者竞以为能。浸淫入于其术而不觉。不复顾天理人心为何物矣。所当访实。悉榜其名于申明亭。审出刁诬词状。追究写状之人。并拿重治。
一刑杖。竹篦。不得过重。务要削平棱节。不许打在一处。不许打腿湾。拶指不得过两时。非强盗人命。不许轻用夹棍。不得过两时。敲杖不得过三十。
一堂上须要肃清。不得容吏书皂快门役。拥立左右致奸弊出于意外。
一每日所行事。须立一簿。逐件登记。完者勾之。一月内事。必于一月内了。使吏书不得延捱索诈。上司事。亦不至沉阁取咎。
一私衙要关防严密。多有清谨官。为妻子僮仆亲戚所坏。交通衙役。私出官票。暗骗民财。时宜觉察。
一县官乡里亲戚。不得容留在寺院。说事得财。以速官谤。
一本县每日供给。须照时价给现银。与市民两易买。不得倚官减值。亏短赊欠。不得纵容买办人。索取铺行钱物。佐贰衙。一并禁戢。
一各役工食。按季放给。不得预放扣减。
一生辰令节。不得受礼物。以长奔竞。
一不得称贷富室。及至富室监生家饮宴。
一上司铺陈。往往借用当铺。江南则派粮长借办。极为扰害。须本县节省公用置办。著库吏收领封贮。入查盘事件内。无令移用。以致缺少。
一保甲所以弭盗安民。今本县开报保长时。既餍饱吏胥。而棍徒充当保长。又诈害良民无已。竟使善法。皆成厉政。徒滋扰害而巳。既不可惩噎而废食。岂可不循名而责实要在贤者着实举行。周密防备天下多事之时。此实为未雨绸缪之计。不可忽也。
一盗贼地方大害。必有窝家。必与捕快交通。平日当密访窝家。及通盗捕快。置之于法。一有生发。即行严捕。必擒获而后已。此等风采彰闻。自然盗贼屏息。乃不肖有司。护盗如子。既欲邀盗息民安之誉。又避上司地方多盗之责。往往深怒失主呈告。反责捕快诈诬。其甚者。与盗相通。纳其货贿。致盗贼以此县便于行劫。纵横无忌。失主不敢告。捕快不敢擒酿成大乱。恒必由之。所当痛以为戒。
一强窃盗到官。县官即刻自审。勿轻用刑。只严急起赃。赃真然后具招。勿轻信扳诬。而容捕快先拷。勿先发佐贰审问。
一睹博为盗贼之源。必须严禁。民间开场赌博者。责令两邻首告不首者同罪。
一娼家为盗贼之薮。不许容留城内居住。有居住者。两邻不首同罪。
一州县官表率一方。宜先节俭。以挽侈靡之俗。即宴会名刺。不可以为小事。漫从流俗。当照宪规。刊刻小约。与本地缙绅。彼此遵行。节财用于易忽。移风俗于不觉矣。
一民间渰杀子女。最伤天地之和。有犯者重治。四邻不首者同罪。
◆傅元鼎《巡方三则》
〈【公名梅。直隶邢台人。万历举人。官刑部主事。卒赠太常卿。】〉
弘谋按为大吏者。以一人之耳目。而察数十百人之贤否。地远势隔。视听难周。于是有托密访于私人。采虚声于道路。而狙诈百出。传闻异词。若即为定论。所谓一指当前。不见泰山者也。傅公《巡方三则》。因其事之所必有。揆其理于不可易。不事揣测钩距。而光明正大。自无遁情。其察吏之金鉴哉。为属吏者。更可知所以实致其力。而不必为涂饰耳目之观矣。
一曰因文。属吏有谒见。必有谈吐。有文移。必有论议。就中细细察之。有据理据势。明白直截者。有不吞不吐。骑墙两顾者。有一问即对。条畅无隐者。有再问不答。沉吟含糊者。有实见得是。虽违众而必争者。有中实无主。一经驳而遂靡者。此中察吏。可得十之五六。〈【以言察吏。大概不出此几种。第言有诚伪。事有是非。又当有辨。故云止得五六。】〉
一曰因人。巡方时。经过阡陌。间一省视。遇佳山水。暂一登临。不拘耕牧樵渔。霁色与言。问年成。则可次及于催科。问道里。则可次及于勾摄。问保甲。则可次及于佐领。问乡约。则可次及于官师。未有大贤而百姓不极口者。未有大不肖而百姓不攒眉者。此中察吏。可得十之七八。〈【事本相因。故得十之七八。】〉
一曰因事。当揽辔入境。略一流览。桥梁道路。亦王政所关。置邮见其精神。城池见其保障。学宫见其文教。器械见其武备。仓库见其综理。养济见其慈惠。实做者。自与虚应者有间。浑坚者。自与妆点者殊科。见任去任。悉无遁情。此中察吏。百不失一也。〈【种种皆有实迹。不可假借故百不失一也。】〉
◆袁了凡《当官功过格》
〈【先生名黄。字坤仪。浙江人万历进士。官至大参。】〉
弘谋按居官者。论法则为赏罚。论理则有是非功过者。即所行之是非也。了凡先生功过格。举官司应兴应革之事。条分缕析。即其得失之轻重。以定功过之多寡。于此见居官者每日之内。一举一动。非功即过。见过易。见功亦易。返观内考。盖无刻不在功过之中。可不惧而知所勉乎。古人每晚。必将一日所行之事。焚香告天。其即此意也夫。
○功格
•吏
能为地方兴利除害。使百姓永受实惠。算千功。
劝戒同僚行善止恶。以事之大小算功。劝戒上司倍算。
劾去府州县贪酷正官一员。算千功。佐贰减半论。
下僚非得罪地方。不轻革逐。一人算十功。
遇大寒大暑大风大雨。钱粮停比。词讼停审。一次算十功。
能禁戢势宦豪奴。不使播恶。算百功。
能摘发奸恶神棍。置之于法。不使骗诈愚民。算十功。偶有错误。片念拨转。不吝改过。并不喜奉承迎合之言。算十功。
严禁佐贰。不得擅受民词。算十功。
远来人役。早发回文。一事算一功。
凡解人之怒。释人之疑。济人之急。拯人之危。皆随事之大小。人之善恶算功。
•户
催征有法。劝谕乐输。不烦敲扑。而钱粮毕办。算千功。审编里役。差遣均平。使合县受福。算千功。
清核地亩钱粮。井井有条。使里胥保歇。不得欺隐包侵。致累小民。算千功。
遇大灾大荒。能早勘早申。力请蠲赈。设法救活多命。算千功。
设法敛解。缓急有序。革除陋规积弊。不苦粮里。不累赍解员役。算十功。
较准大小法马。严加稽查。使胥吏不得出轻入重。算千功。
给发役从工食。养济口粮如期。并禁吏胥克减。一次算十功。
荒年煮粥。赈济孤独。及收养遗弃小儿。一人算一功。劝其亲戚。责以大义。令各收养者。倍算。
用物照价平买。不倚官势亏民。一日算一功。
•礼
阐明正教。维持正法。使圣贤遗旨。灿然复明于世。功德无量。
凡事惜福。躬行节俭。使风俗返醇。算千功。
祈祷能谨。斋戒祭祀。如对神明。竭诚有应。免水旱瘟疫之灾。算千功。
表章先贤。旌举忠孝。一事算百功。
亲讲乡约。惩劝有方。诲诱顽民。平其忿心。改恶从善各因人受益之大小而定功。
考较公明。不阻抑孤寒。一名算一功。
开报生员优劣。采访的确。使人知劝惩。士风丕变。算千功。
故旧经过地方。厚待加礼。一人算十功。若患难死丧而加抚恤者。倍算。
禁止恶俗。如淹女。火葬。宰牛。杀牲。酒肆台戏等类。一日算十功。
接文士下僚。有礼无慢。一日算一功。
同僚下司。身故失位而家贫者。助一两。算一功。劝人共助者同算。
瘟疫疟痢盛行。开局医疗。一人算一功。垂死而得生者算十功。
葬死人及枯骨。一人算十功。
•兵
力行保甲。亲编亲审。不致扰民。而邪教奸宄自息。算千功。
遇兵盗窃发。能豫为防范。力加捍御。免百姓被难。算十功。
严戢捕役牢囚。飞诈良善。算十功。
盗贼拿到即审。务得真情真赃。不许捕役私拷。不委衙官混供。不许扳累无辜。不专靠拶夹招承。无枉无纵。一次算十功。
•刑
凡听讼能伸冤理枉。按事之大小算功。
鬬殴人命。或故或误。为首为从。俱细细分别。立时亲检定罪。不致游移出入。干连无辜。算千功。
冤枉重辟。案成囚狱。能详复审豁者。免大辟一人。当百功。永戍一人。五十功。满徒一人。二十功。三年徒。十五功。二年者。十功。一年者。算五功。满杖一人。算三功。九十以下。算二功。
责人须明告其罪。使之知改。凡刑人而当。使受者愧服。见者惩诫。算十功。
重治不孝。重治叛奴。及赌博者。一人算十功。
惩治讼师扛证。不得刁唆构衅。废荡人家。一人算十功。
用刑有条。如老幼醉酒不打。妇女非犯奸不打。尊长告卑幼。百姓告衙役。虽失实弗打。已拶弗夹。要枷弗打。一人算十功。
供招出入。自为简点。不容吏胥上下其手。算十功。
词状少准。妇人非关节要。即为抹去。人犯一到即审。不令守候。一事算一功。
词讼据理直断。不嗔越诉。不偏护原告。不徇嘱托。耐烦受言。使两造得尽其情。及到别衙门。随其转辨。不以成心怒翻案。一事算五功。
重惩诬告以息刁讼。一事算一功。
审无重情。免供逐出。准息。量罚纸谷。如有力稍力无力。听犯自认。不以赎锾媚上司。一事算十功。
无力犯人。当时释放。纳赎徒罪。亦准召保。使免监禁之罪。一人算五功。
追赃有法。禁扳害亲友。以保无辜。依赃之多寡算功。能为开豁者。五两算一功。出己财代完者。倍算。
严禁佐贰。不得擅羁人犯。算五功。
严禁狱卒牢头。勿肆凌虐。使囚得安宁。一人算一功。牢瘟传染。命狱官狱卒。扫除积秽。多燃苍术。夏贮凉水。冬天给草荐姜汤。使囚得方便。一人算十功。
重犯无家属者。照例申请囚米。一人算一功。例有不合。自为设处者倍算。
•工
开渠筑堤。疏通水利。视事之大小算功。
役使地方及衙门人。概从宽厚。一人算一功。
修葺学宫官堂。及乡贤名宦祠。正神祠庙。仓房狱舍。桥梁。道路。费十两。算一功。劝人乐助者。同算。
当官善事。未易枚举。即此以例其馀。扩而充之。在人各尽心力。
○过格
•吏
地方利病。绝不留心。置民生疾苦于度外。其过无涯。地方利病。明知应兴应釐。不肯出身担任。一味推卸。图便己私。罔知民隐。图便目前。罔计永远。算千过。
风土异宜。时势异窾。不虚心参酌。强不知而为知。见一偏而不见全局。妄作妄为。使百姓受累。算千过。
日逐所行事件。不畏天人。惟凭吏胥。更将上司行移。或分付言语。不即用心祗奉力行。使民隐弗申。上泽不究。算千过。
开报贤否失当。随官之大小。人之善恶。算过。
保约奉行不善。轻委衙官。及致骚扰。算百过。
听信左右。指拨害人。逢迎势要。冤抑平民。受人嘱托。枉害善良。使百姓含怨。算百过。
事不即决。淹禁停滞。使讼中生讼。破人身家。一事算十过。
听审人犯已齐。因慵懒饮宴。轻为更期。累众候费烦苦者。一事算十过。
偏护衙役。姑纵奸徒。设局诈骗。阱人身家。算十过。
上司怒人。明知其枉。不敢辨救。一事算十过。
事关前任。及别衙门事。明知其枉。而泥成案。徇体面。不与开招者。一事算三十过。
毁人扬己。市恩避怨。不顾前官职司。不顾后官难继。算十过。
沽不准词状之名。使含冤者无处陈诉。一事算五过。必要贿嘱方准。一事算十过。
门禁不严。致家人通同衙役作弊。一日算十过。
出入行牌不信。使官役守候劳苦。供应耗费者。一次算十过。
•户
催征无法。任吏书欺隐。保歇包侵。不能清楚。乱拿乱责。追呼愈急。完欠愈淆。使合县不宁。算千过。
擅自加派增粮。使小民永受赔累。算千过。
点役不公。任吏胥作弊。使合县受累。算千过。
遇灾荒弗早申请。使民心不安。上泽不究。算千过。
劝地方好义。救荒积谷练兵等事。不虚公详恕。偏听率性。苛派不堪。算百过。
遇患不救。遇赈而吝。力可以济人而不肯尽。算百过。
轻用民力。随众多寡算过。
•礼
祭祀不敬谨。水旱不祈祷。及祈祷不尽诚。惟以虚文塞责。算百过。
好为奢侈。伤财害民。阴坏风俗。算千过。
考较不公。使孤寒不得上进。一名算百过。
开报生员优劣不确。使劝惩无力。士习日靡。算千过。
纵容左道惑众。及聚众赛会。不行严禁者。算百过。
不禁溺女恶俗。赌博为非。及屠宰耕牛者。算百过。
好长夜饮酒。登山玩水。耗费人财。累地方下役守候。一次算十过。
待人不诚。责人不恕。接下僚而亵慢爽仪。遇知己而含疑不尽。算十过。
拘泥旧闻。沉迷积习。见阐明正学者。反加非笑谤。阻人好修之念。自障入道之门。其过无量。
•兵
纵奸捕唆盗扳。牢囚通同烧诈。良善平民。鸡犬不宁。算千过。
获盗不即亲审。得其真情真赃。致黠盗漏网。扳累良民。算百过。
盗有或初误犯。或迫饥寒。不原情警豁。使人无自新之路者。算十过。
•刑
人命不即检验伤证定案。致招情出入。拖累多人。算千过。
问罪成招。本有生路。不开一线。只图上司不驳。一事算十过。
服毒。投水。悬梁。图赖人命。审无威逼。辄断葬埋。以长轻生之习。一事算百过。审非真命。而轻易发检。使死者不得完尸。生者多般受累。一事算百过。
情罪未核。杖死一人。算百过。
醉怒重杖责人。算二过。无罪误责。算十过。
借地方公事为名。滥罚者。一两算一过。
多问罪赎。以肥私橐。以媚上司。一事算千过。
受人嘱托。故纵应罪者一人。算一过。纵真命一人。算百过。纵大盗。及豪强奸蠹一人。算百过。若受贿故纵。倍算。
用刑不当。以多寡算过。罪不至死而杖毙者。一命算百过。
纵行杖人打下腿湾。需索诈害。一日算十过。
无过淹禁平民者。一日算十过。
以口腹之故。轻杖人。一杖算一过。
•工
地方水利。不留心查察。致有渠不开。有塘不浚。有堤不筑。不蒙水之利。但受水之害。视事之大小算过。
学校教士之处。桥道济众之处。听其颓败。亦照工程之大小算过。
当官过失。未易枚举。即此可例其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颜光衷《官鉴》
〈【先生名茂猷。福建平和人。崇祯会元。】〉
弘谋按《官鉴》者。颜光衷所著迪吉录之一类也。原书专从因果报应立论。然所采故实。皆出史鉴。其事理正自确不可易。夫果报者。数也。数或有时难知。理则千古可信。居官者。听其数于在天。而守其理于在己。岂非所谓脚踏实地者哉。至于乡绅中。未仕者。将来皆有从政之责。已仕者。即今日之从政者也。知乡绅之所得为。与所不当为。则将来之从政也必不苟。而从政者。于乡绅既不致忿疾而失平。亦不敢徇私以害公。更可即此而得倡率化导之方。以收易俗移风之效。岂不美与。
狄仁杰为宰相。有元行冲。数规谏。谓仁杰曰。公之门。珍味多矣。愿备药物攻疾。仁杰叹曰。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已复荐张柬之为宰相。又荐姚崇桓彦范敬晖等。皆为名臣。自古圣贤豪杰。无不以得人为急。汉高问人于监门卒。得郦食其。收子房于韩相。拔陈平于亡虏。汲汲求贤。无须臾离也。昭烈三屈隆中。而天下鼎足。又如夫子大圣。而齐交平仲。郑兄子产。一遇程子于途。即修币定交。其汲汲于人如此。故子游宰武城。而夫子首问得人。此第一要义也。子贱宰单父。只用父事兄事。便已了了。今世士大夫。祗急簿书。不知政本。又见一二卑贱儒绅。奔求可厌。一概峻其门户。尊己凌人。是乌足与言风化哉。故经世而不能得人。不成大功。诚使君相至于守令乡绅。莫不彰善崇德。求贤敷教。何忧人才不盛。俗化不美乎。且自家善量品格。全在此处别大小耳。〈【朝廷政事。草野风俗。均待人而成。】〉
唐杜悰节度江陵。黔南廉使秦匡谋。战蛮寇不克。来奔谒。悰怒其不趋庭。使吏让之。匡谋不为屈。乃遣絷之。奏秦匡谋擅弃城池。不能死王事。诛之。行刑之际。悰大惊。暴卒。长子无逸。相继而死。议者以悰恃权贵。枉刑戮。获兹报焉。夫杜悰不过作贵倨态。要人尊敬耳。而竟以此置人于死。折己之禄。则我慢之为累也。居官长吏。以礼节喜怒人。低昂人者。不少。当其怒时。亦自依傍道理。谓匡谋擅弃城池。死之不足为过。孰知皆为客气所使乎。此意不除。害人仍自害。何嗟及乎。〈【中有成见。有一分道理。便看作十分。皆所云依傍道理。为客气所使也。戒之哉。】〉
宋韩琦。识量英伟。临事。喜愠不形于色。自谓才器须足周八面。入粗入细。乃是经纶好手。又尝论王安石曰。为翰林则有馀。居辅弼则不足。或问其故。曰。尝见其奏议。只为一己。而不为天下也。〈【有才而无济于世。皆坐此病。】〉
钱若水。字长卿。为同州推官。有富民失女奴。父母诉于州。委之录参。录参旧与富民有求。不获。遂劾富民父子共杀。诬服。具申。独若水迟疑。录参曰。汝得。富民钱。欲出之乎。若水笑曰。父子皆坐重辟。岂不容某熟察。若水诣州所。屏人告曰。某之迟留富民狱者。虑其冤耳。使人访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呼女父母。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遂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纵之。且曰。此推官之赐也。富民诣若水来谢。闭门不纳。富人绕垣而哭。知州欲奏其功。若水辞曰。某初心止欲雪冤。非图爵赏。万一敷奏。在某固好。于录参何如。知州叹服。录参知之。诣若水叩头谢罪。太宗闻之。擢知制诰。进枢密副使。此一事也。有三善焉。谳狱平冤。一也。不自以为功。而推之知州。二也。不图爵赏。为录参地。三也。以为下。则仁。以为上。则恭。以为同僚。则恕。世之小善小德。惟恐人不闻知者。视此宁不愧耶。
明孝宗为皇太子。有典玺局郎覃吉。温雅诚笃。识大体。通书史。议论方正。虽儒生不能过。辅导东宫之功居多。四书皆口授。动作举止。悉导以正。暇则开说五府六部。及天下民情。农桑军务。以至宦者专权蠹国情弊。曰。吾老矣。安望富贵。但得天下有贤主。足矣。上尝赐东宫五庄。吉备晓以不当受。曰。天下山河。皆主所有。何以庄为。徒劳民伤财。为左右之利。竟辞之。东宫尝念高皇经。见吉至。以孝经自携。东宫出讲。必使左右迎请讲官。讲毕。则请云先生吃茶。内侍张端非之。吉曰。尊师重傅。礼当如此。后孝宗为仁圣之主。弘治之治。皆以归功覃吉云。〈【内官中能如此见大识体。可为居官者法。】〉
修隙者。多起于盛怒。盖官长威福。弄得惯手。见有拗逆者。自然容受不去。一纵其威。谁敢谏止。然此固有二。如张咏之吏。既偷盗弄法。又挟抗官长。此不可贳。若乃受屈难堪。理直气扬。又有见官不惯。罔识进退者。此所当谅者也。一概盛气加之。则曲直倒置。巧者胜而拙者败。纵督过之后。私心悔之。然雷霆弹压。已破损矣。谚云。一世为官百世冤。盖恐隐伏利害。峣崎情伪。害人不少。况复任性出之乎。且任性。则火性愈起。久且以为固然。不问是非矣。欲惠民者。宜除此一根。虚心以听。情理之自现也。〈【法堂之上。不可不常作此想。】〉
凡媢嫉之人。不能容贤。总是我见之为累耳。有闻其名。雅相慕重。及至面前相对。便有一二事忍耐不过。积久愈成雠隙。故容远贤易。容近贤难。容贱易。容贵难。容暂易。容久难。何也。气相触也。才相抵也。名相倾也。势相轧也。而彼贤人。亦未能尽平心无我。交久以后。实见他有不足处。往昔慕德。巳认为错敬。今朝嫉贤。反觉为平心矣。夫是之谓实不能容。彼实是消遣不下也。审若此。安所尽得化人而用之。故有君子相遇。而卒悖戾者。弊正坐此。须是平日克己平情。挺身为国。于一切毁誉爱憎。纤毫不挂。方能为子孙黎民造福也。〈【贤才亦有许多难耐处。容贤亦有许多难处。惟真心好贤者。止知有贤。他所不计耳。】〉
人臣所以不和者。只恐夺宠夺能。不知世界事。非一人所能独满。独则无曜。并乃有功。古来名人。俱以相翼而成。如皋夔周召。郭李韩范。并辏于一时。萧曹丙魏。姚宋王寇。晻映于前后。不闻只手孤拳。有驾声其上者也。中间化得一分。便大得一分。如召公不悦。周公留之。临淮知怨。汾阳释之。莱公结憾。王公荐之。范公拂裾。韩公就之。此皆是英贤隐隐眼目处。然非平心无我。只勉强抛却。忌根仍在。恐有决裂。此处正须学问涵养耳。
闻谤而怒者。谗之囮也。见谀而喜者。佞之媒也。谗言之入。起于好谀。士人得一第后。谀佞盈耳。虽骨月至亲。有不肯以直言自取疏忌者。何况外人。及名位愈高。则拂意之言。益复不闻。故一言不当。即谓为轻我。谓为抗我。谓为不识时务。谓为新进无知。而萋菲之口。得而中之矣。若虚心受言。闻过内省。谗言何自而入哉。愚谓士大夫先能受言。而后可以纳谏望人主。若穷措大谬膺一官。辄已予圣自雄。则奏疏必不婉挚。论事必不透彻。国家何赖焉。〈【以上公忠。】〉
商鞅。吴起。韩非。李斯。彼皆自谓信赏必罚。平天下如指诸掌者也。然与宁失不经。好生大德者。相去何迳庭哉。鞅以徙木立信。起以布幅去妻。非若斯。俱以督责致治。卒毒天下。而身随之。甚矣刑难言也。若从名法上运用。无得情哀矜者为之主持。则往往流入这边去。而恬不知。犹以为生道之杀也。此圣人教人。必自乾元处安身立命。而于刑名法律。一切不任乎。
苏绰于宇文泰时。拜左丞。典机密。始制文案。式仿周官。减冗。员置屯田。以赡军国。又为六条诏书。奏施行之。其一理身心。言守令当理心而化民也。其二敦教化言性随化迁。化于惇朴。不欲化于浇伪。宜去兵革。薄刑罚。而敦德化。使还淳而反素。垂拱而天下平也。其三尽地利。言衣食足而后教化随。宜勤劝课。禁游惰。重农时。而单劣之户。无牛之家。又劝令有无相通也。其四擢贤良。言立贤无方。先德后才。又须勤求之。实课之。省事省官。以专任之。即闾胥里正。犹必择人。其五恤狱讼。谓伐木杀草。田猎不顺。尚违时令而亏帝道。况刑罚乎。惟奸猾败伦者必诛。其六均赋役。谓当斟酌贫富。检举吏胥也。六条在凋弊疮痍之中。尤切窾会。泰常置左右。令百官诵习。非通六条。不得任。绰性俭素。常以丧乱未平为己责。博求贤俊。共弘治道爱人如慈父。训人如严师。是真用世之豪杰也。今虽有饱熟经书。挥霍长才。能知此中滋味者鲜矣。不意周隋兵难之时。乃有此人。〈【六条均关治理。爱人如父。训人如师。尤为切要。】〉
唐相魏徵与上语教化。上恐大乱之后。未易格心。征曰不然。久安民骄佚。佚则难教。经乱民愁苦。苦则易化。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漓。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耶。魏徵书生。不识时务。信其虚论。必败国家。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顾所行何如耳。昔黄帝征蚩尤。汤武当放伐。皆能致身太平。岂非大乱之后耶。若谓古人淳朴。渐至浇讹。则至今日。当悉化为鬼魅矣。上安得而治之。上卒从征言。元年。斗米值绢一匹。二年。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抚之。民虽东西就食。未尝嗟怨。四年。天下大稔。斗米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只二十九人。外户不闭。行不赍粮。帝谓群臣曰。魏徵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徐有功初为蒲州司法。宽仁为治。吏民相约有犯徐司法杖者。众共斥之。任满事治。不杖一人。刑措之风。其近如此。今人谓末俗浇漓。不严酷不治者。恐亦力量未及。不可厚诬民心也。〈【力量未及。总由爱民之心。未能真切耳。】〉
天下至广。万世至远。虽万手万目。以救济斯世。而犹未足也。故最急度人。〈【劝人做好人行好事也。】〉谓必圣贤而后度人。非也。闻善则喜。见善则乐。时时述善事。谈善言。说善报。则度已多矣。中间转移之机。自有愈进愈精处。极至变化恰合而不自知也。然度众人之人。又不若度度世之人。〈【有救世之权者也。】〉得其一焉。以旋乾转坤。以守先俟后。人复生人。则度成普度矣。圣贤经世传世。皆此一大事在。
独为善事。所及无多。若得大力量人。同存此意。则所救济何限。大略化一曲谨人。不如化一豪杰人。化一卑贱人。不如化一权贵人。化近人。不如化远人。在在言善言。行善事。交游善人。要得此善脉满世界。则福德亦满世界矣。舜之大德。亦只是乐与人为善耳。
有一士子。授徒为业。日思济人利物。而贫穷无力。因见世之为师者。多误人子弟。遂留心教道。曲意造就。果以积德至贵显焉。今之学校等官。晓得此意。则英才乐育。为利斯溥矣。长吏之化民也亦然。教人以善。原在分财之上。特人未必知之耳。
能吏多以教化为不足为。不知其日计不足。月计有馀也。如谒庙讲经。入乡行约。所以雍容揖逊。令人欲平躁释者在此。又如旌奖孝义节烈。择举乡饮大宾。视为无紧要事。着意举行。自有风励意思。要须品真意真。使耳目常触。精神不倦云尔。至于驯习童子。尤为吃紧。若以此劝化父兄。因而参验赏罚之。不八九年。儿童已成伟器矣。其成就岂浅鲜哉。〈【以上教化。】〉
汉黄霸为颍川太守。每下恩泽诏书。他郡县多废阁。霸为择良吏。分部宣诏令。令百姓咸知恩意。而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为条教。置父老师帅伍长班行之。劝以为善防奸之意。务耕桑。节用殖财。种树畜养。诸为令。颇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见者辄与语。问他阴伏相参考。以之具得事情。奸人去他郡。盗贼日少。霸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安全。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治为天下第一。
宣帝时。渤海岁饥。多盗贼。吏不能擒制。龚遂守渤海。帝问何以治。遂曰。海滨辽远。不霑圣化。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陛下赤子。盗弄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耶。帝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愿假便宜。无拘文法。帝许焉。郡闻新守至。发兵迎。遂皆遣还。移书属县。悉罢捕盗吏。诸持田器者。皆良民。毌得问。持兵者。乃为盗。遂单车至府。一郡翕然。盗贼皆弃兵弩而持钩锄。立解散。于是开仓廪。假贫民。选良夷牧养焉。齐俗多奢侈。好末作。遂乃率以俭约。劝民农桑。春课耕种。秋课收敛。益畜果实菱芡。劳来循行。民有带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柰何带牛佩犊。不数年。吏民富实。狱讼止息。帝褒之。
尹翁归为东海太守。吏民贤不肖。及黩吏豪民。奸邪主名。尽知之。县各有记籍。听其政。及出行县。辄披籍收取。即豪猾。莫能以势力变诈自解脱。以一警百。吏民恐惧。皆改行自新。翁归之政。似太精明矣。然得其廉公。亦足淑世。又知贤不肖。最吏治之吃紧者。惟先事参伍。某里贤缙绅若干。士类若干。耆老若干。则旌拔可行。耳目可寄。教化可传。子贱宰单父。只父事兄事数人。便足弹琴而理矣。后世不知急人。自屈其力。或过而信之。又或过而疑之。或过而昵之。又或过而慢之。哄然一堂。竞者争至。恬者远迹。一有隐微事机。重大功过。莫别黑白。祗恣喜怒。求其如翁归之综核。不得也。况有举一风百。使枉者直之化乎。是在循良者。精思而行之耳。〈【以精明体察民情。故不伤于苛刻。适足广其化理。】〉
郭伋转并州牧。比入界。老幼逢迎盈路。伋引见问疾苦。聘求耆旧。设几杖之礼。朝夕与参政事。行部至西河。有儿数百。骑竹马夹道次迎拜。问君何日当还。伋从容计期日告之。行部还。先期二日。伋以为违信。止野亭宿。须期日乃入。官长审状。及编剂。能如此不失儿童之期。省人民多少烦费。多少羁候。多少反复。亦一阴德事也。〈【时时体察下情。事事不失恩信。可为居官要术。】〉
宋王济为龙溪主簿。时调福建输鹤翎为箭羽。鹤非常有之物。有司督责尤急。一羽至值数百钱。民甚苦之。济谕民取鹅羽代输。仍驿奏其事。诏可其请。仍令旁部。悉如济所陈。夫使民不顾其安。则一羽一毛。皆足破家。此处能调护。在在方便。则在在功德也。长人者。可不加之意哉。
近讦讼大行矣。即不能以德化。若诬告加三等之律一严。庶可少讼。即讼。亦不至两造哄然也。最患在左右原告。雌黄审语。以鼓煽其风。吕刑狱货非宝。惟府辜功。此之谓也。
天下最亲民者。惟守令。虽圣明在上。而一二贪残居职。民不得其所者多矣。故一邑有循吏。则一邑受泽。一郡有循吏。则一郡受泽。其功德比于君相。似小而更密。似赊而更急也。大略教化为上。宽仁次之。综核又次之。严于驭役。而宽于驭民。亟于扬善。而勇于去奸。庶几得蒙至治之泽云。
居官全活生民。有有形者。有无形者。有形者。已然也。当其颠困欲毙。起沟中之瘠。而庇之生全。其为德也显而大。然他人致之。而我救之。可也。若权柄在握。则当视民如伤。先事区处。不致颠顿危急。方为妙手。盖凡饥寒流离。救之未然。则生理不失。力半而功倍。教化亦然。止恶未萌。则不至刑辟。俗美而民安。其视临事支吾。临危体察。固万万也。但业已致之。则不可无转移之巧。恻怛之实。以经理其间耳。盖古固有以爱民之心。而成害民之事者。亦有以爱民之事。而矜激功能。恢张声誉。则其饮和食德。必有不能满注矣。是在为官者。实实与民一体。则措置自别耳。〈【以上循良】〉
夷齐清。民到于今称之。其真性也。有以清直见忌者。皆由立心愤激。以气凌人所致耳。此等人虽未纯正。然不可抑倒他。盖留其名节。亦足维世也。今世波靡同俗。犹须急此。若见刻苦励行之俦。便要污蔑他。颠顿他。责以所必穷。则其人立心。先是媢嫉路上人矣。
唐卢怀慎清俭。不营产业。虽隆贵。得禄赐。散与故人亲戚辄尽。子二。奕。奂。奕至中丞。死节。赠贞烈。奂陕州刺史。清廉。帝亲题赞厅事褒焉。微杞之罪贯盈。则报犹未艾也。岂非积厚者宏施欤。曰。使贪焉若何。曰。命既无有。虽贪。何必不以赃败也。即使幸获。而损己之禄秩。坠子孙之福德。为偿多矣。昔李景让之母。早寡而贫。尝掘地得金数斛。拜祷曰。此恐上天怜氏贫苦。故赐此。若然。则愿诸孤学问有成。不愿取也。遽揜之。巳而景让兄弟皆贵。又范文正公亦极贫。尝得地埋金而不取也。已而为相归。有求施造寺者。欲出前遗金付之。则无有矣。只有契并书历仕禄入。如其金数。然则廉贪所得。均不越应分中。而顺者迟收之。逆者捷得之。究竟祸福。若霄壤焉。人宜何从哉。〈【唤醒官场计利者。】〉
黩货则必酷。彼以为不打。则群情不惊。实贿不来也。黩货则必横。彼以为不颠倒曲直。则理胜于权。人心有所恃以无恐也黩货则必护近习。通意旨。彼以为不虎噬成群。则威令不重。不曲庇私人。则过付无托。且短长既为所挟。刚肠阴有所屈也。一贪生百酷。一酷吏又生百爪牙。吁。民几何而不穷且盗哉。最难堪者。得强劫之狱。亦为卖放。受枉法之赇。转而树威。夺小可铺行之货。执彻骨穷独之刑。至于官爵愈大。统辖愈众。一人受贿。则千人骫法。十人弄法。则万人作俑。如元载胡椒八百石。似道糖霜八十瓮。其积蓄亦安在哉。官长又当禁下僚之贪。不独以清白自了也。清畏人知者。上也。畏人不知者。次也。贪畏人知。又次之。贪不畏人。贿赂公行。民斯为下矣。
凡嗜酒。嗜淫。嗜财。皆起于纵意成习。习巳成时。肝肠为换。舍死以徇。不自管其有用无用也。有初筮仕时。犹能矜持。至老境却低回就之者。只缘渐渐以官为家。以财为性命耳。〈【以上廉洁】〉
救荒有先先策。有先策。有正策。有权策。先先策者。未然也。尚书云。懋迁有无化居。又云。浚畎浍巨川。如京都边塞之地。屯田盐法。均须平时经理。又如各省水利之有无。风俗之奢俭。必当预先讲求。问其何饶何乏。可就本地经画者。则为修之教之。或须借裕邻方者。则为调之剂之。又如折色本色。顾役差役。各有利病。咸宜体悉。大要总在重农而贵粟。勤劝相而修水利。废田不耕者有惩。游手蠹食者有禁。遇良田。则驻车劝赏。遇水利。则委曲通融。至于常平仓。义仓。宜委任得人。出纳有经。不至虚费。亦不至刁难。社仓之法尤妙。若每都分。各有朱子刘如愚者。以总领之。则可无冻馁之老。流亡之人。所救不赀。吁。安得有心人。在在如此哉。〈【康济录。先事。临事。既事。最为救济要策。此亦深得其意。中有可以参观推广。故录之。】〉
先策者。将然也。如有旱有水。谷种既没。则饥馑立至。当预先广籴他邦。又检灾伤无可生理者贷之。随地利可栽种者教之。令贫富皆约食。曰。此惜福救灾宜尔也。昔程珦知徐州。久雨坏谷。珦度水涸时。则耕种巳过。乃募富家得豆数千石贷民。使布之水中。水未尽涸。而甲巳露矣。是年民不艰食。又各州县有上供粮米者。先事奏请截留。而以其粜钱计奉朝廷。则米价自落。国赋不亏。苏轼救荒议。言此甚悉。且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民得营生。官无失赋。若其饥馑巳成。流殍并作。则虽拦路散粥。终不能救死亡。而耗散仓廒。亏损课利。所伤大矣。
正策权策者。已然者也。正策。一曰开仓赈贷。二曰截留上供米赈贷。三曰自出米。及劝籴富民赈贷。四曰借库银。循环籴粜赈贷。五曰兴修水利。补辑桥道赈贷。令饥民佣工得食。而官府富民。得集事也。然所贷者。每及下户。而中等自守头面。坐而待毙。尤为狼狈。又城市之人。得蒙周恤。而乡村幽僻。拯救不及。此尤宜周详曲处者也。大略赈济之法。旬给斗升。官不胜劳。民不胜病。仰而坐待仓米。卒无以继。莫若计其地里远近。口数多寡。人给两月粮。归治本业。可无妨生理也。赵令良帅绍兴。用此法。城无死人。欢呼盈道。又李珏在鄱阳时。将义仓米多置场屋。减价出粜。既先救附近之民。却以此钱纽价计口。逐月一顿支给。以济村落。一物两用。其利甚溥。盖远者用钱。可免减窃拌和之弊。转运耗费之艰。且村民得钱。非惟取赎农器。经理生业。亦可收买杂料。和野菜煮食。一日之粮。可化数日之粮。甚简甚便。此二策者。俱可行也。曾巩救灾论。亦极谈升斗赈救之害。盖上人方图赈济。先付里正抄札。实未有定议也。村民望风扶携入郡。官司未即散米。裹粮既竭。馁死纷然。浊气薰蒸。疠疫随作。是以赈济之名。误其来而杀之也。故须预印榜四出。谕以方行措置。发钱米下乡。未可轻动。恐名籍紊乱。反无所得。庶革饥贫云集之弊民不去其故居。则家计依然。上不烦于纷给。则奸宄不生。视离乡待斗升米。而不暇他为。顾不远哉至富民之价。切不可抑之。抑之。则闭籴而民愈急。势愈嚣。其乱可立待也。况官抑价。则客米不来。境内乏食。而上户之粗有蓄积者愈不敢出矣。昔文彦博在成都。适值米贵。不抑民价只就寺院立十八处。减价粜米。仍多张榜文招籴。翌日米价遂减。范仲淹知杭州。斗粟百二十文。仲淹增至百八十。众不知所为。仍多出榜文。具述杭饥增价。招引商贾。争先趋利价亦随减此二公者。识见过人远甚。第出纳之际当核奸。赈济之际当检实。而朝夕经营。总宜尽心力为之。视为万命生死所在。自不惮勤劳也。至于弃子有收。强籴有禁。啸聚巨魁。必剪其萌。泽梁关市。暂停其税此皆因心妙用。慈祥之所必至者矣。〈【切中近时赈荒利弊。】〉
权策。如毕仲游先民未饥。揭榜示曰。郡将赈济。且平粜。若干万石。实大张其数。劝谕以无出境。民皆安堵。已而果渐艰食。饥民十七万。顾所发粟。不及万石。以民粟继之。而家给人足。民无逃亡。又如吴遵路。令民采薪刍。出官钱收买。却令于常平仓。市米物归赡老稚。凡买柴二十二万束。候冬鬻之。官不伤财。民再获利。又以飞蝗遗种。劝种豌豆。卒免艰食。又如婚葬营缮等事。皆宜劝民成之。宴乐赛愿。都不复禁。所以使贫者得财为生也。至于重罪有可出之机。令入粟救赎。亦无不可。盖借一人以生千万人耳。〈【以上救荒。】〉
汉陈寔。字仲弓。颍川人。平心率物。乡人争讼。辄求判正。寔为谕以曲直。开以至诚。皆感动退而言曰。宁为刑罚所加。毌为陈君所短。岁歉民穷。盗夜入。止于梁上。寔阴见之。呼子孙训曰。人当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迫于饥寒。习久遂至为非如梁上君子是矣。盗惊骇投地。稽首请罪寔曰。视君状貌。不似恶人。宜克己反善。遗绢二疋以归。自是邑无盗者。后除太邱长。以三公征。不起。享年八十。子纪谌齐德。时称二贤。纪为尚书令。纪子群。为司空。并著高名。时号三君。寔与李膺范滂齐名。而独无纤芥之祸者。彼专嫉恶。此专扬善故也其入人也。甘而不拂。而变化已多矣。
管宁避乱庐山邻有牛暴田。宁为牵牛着凉处牧之。牛主大惭。里中男女共汲一井。争先。有鬬者。宁多买汲器。置井傍待之。既闻。乃各自悔责。讲诗书。陈俎豆。明礼逊。所居姻旧邻里。有穷困者。必分赡救之。与人子言孝。与人弟言弟。与人臣言忠。貌甚恭。言甚顺。名行高洁。望以为不可及。而即之熙熙。能因事以导人于善。渐之者无不化焉。夫管宁一士人。便能化俗如此。今世种种敝风。守令之化也。十居其五。士大夫之化也。亦十居其五。若能于某里某都。各择善士。互相传劝。有不率者。摈不得齿。而身复严礼法。董子侄。以先帅之不出十年。可大变也。
乡绅。国之望也。家居而为善。可以感郡县。可以风州里。可以培后进。其为功化。比士人百倍。故能亲贤扬善。主持风俗。其上也。即不然。而正身率物。恬静自守。其次也。下此。则求田问舍。下此。则欺弱暴寡。风之薄也。非所忍道矣俚语云。刀趁利。炉趁热。此两语误人不浅。夫刀利炉热。用之以干许多好事。此光阴诚不可错过。又争体面。此三字最误人。今且以何者为体面若屈身求官府。此无体面之甚者也。官府即姑从我而心轻其为人。此无体面之隐者也。得势以豪乡里。而人阴指曰此翼虎不可犯耳。尚得为体面乎。认得体面真时。便不争体面。而百美集矣。
凡家世茂盛者。多以仁厚谦恭立教。故能保世滋大。不为造物之忌。但处世用宽。而律家用严其于教训子孙。方始得力不然。自家从艰辛读书得来。犹知义理。行方便至膏粱子弟。习成性气颐指骄人。且以老成为迂阔。以脱略为时行。如此安得不败。故洒扫应对。守弟子职。古人立教之最吃紧也。
乡先生能以化俗造士为念。则为善于乡。成就不少。夫出则为伊周。处则为孔孟者。惟乡绅为然耳。若乃黑白其眼。而雌黄其口。则非所谓士矣。
士夫以化俗为上品。而孝友尤所重。且宗族周其穷乏。而后善念可兴也。但不可有速成心。并以势力为之用耳。
观柳氏家法。知礼之可为国也。以此达之乡。推之国。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大抵风俗坏时。自其弟子先做坏了。好尊恶卑。乐谄怒绳。放纵败检。甚者父兄只以声色货利。权焰威宠。激其读书志意。而犹以为善教也。一朝得志。其凌厉傲慢。能有极哉。善哉柳玭之诫子弟也。而曰门第高者。可畏不可恃也知其可畏。而立身行己。增德惜福。教养子弟。达材利用得志。则泽及天下不得志。亦无愧其家庭。鬼瞰之而无隙。帝临之而有当矣。于以綦昌綦炽。何有哉。
人之力量。本参天地。况列于荐绅之中。则经世风世。皆所能为不问其在官与林下也。其有德业令望。耸一世者。则利害赖其条陈。善良受其吹嘘。风节关其主持郡县应其声气。此于福人。宁可计数诸如穷亲故戚。非无空乏。亦有冤痛。然如己未显达相似。以曲直付公庭。以盈亏关造化隆礼。可也诱善。可也显为区画而隐为调理。可也。若使之炙手瞋目。争产竞市。则所恃何势。毌论知与不知。而其罪恶。欲以谁诿哉故当静以镇之。恬俭积德。必有弥昌弥炽日子。且我不负人。人亦岂尽负我。久久见信。自无一朝之患矣〈【以上乡绅】〉
◆顾亭林《日知录》
〈【先生名炎武。号甯人江南崐山人。】〉
弘谋按《日知录》所载政事。皆探本之论。而义正词严。是非可否之间。不少假借。所谓较若画一者是已。至叙述往迹。上下千百年。了如指掌。皆有独知独见。岂徒以博物见长哉先生毕生。未尝一日历仕路。而所论治道。皆亲切得理。规模宏远。巨细不遗。由其平时读书。随处体认。与世俗记诵词章之学。无裨世用者不同耳。
岂不尔思。畏子不敢。民免而无耻也。虽速我讼。亦不女从。有耻且格也。〈【随事皆有此两种。治民者不可不知。】〉
君子不亲货贿。束帛戋戋。实诸筐篚。非惟尽饰之道。亦所以远财而养耻也。万历以后。士大夫交际。多用白金乃犹封诸书册之间。进自阍人之手。后则亲呈坐上。径出怀中。衣冠而为囊橐之寄。朝列而有市井之容。若乃拾遗金而对管宁。倚被囊而酬温峤。曾无愧色。了不关情。固其宜也。然则先王制为筐篚之文者。岂非禁于未然之前。而示人以远财之义者乎。以此坊民。民犹轻礼而重货。
民之所以不安。以其有贫有富。贫者至于不能自存。而富者常恐人之有求。而多为吝啬之计。于是乎有争心矣。夫子有言。不患贫而患不均。夫惟收族之法行。而岁时有合食之恩。吉凶有通财之义。本俗六安万民。三曰联兄弟。而乡三物之所兴者。六行之条。曰睦。曰恤。不待王政之施。而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矣。此所谓均无贫者。而财用有不足乎。至于葛藟之刺兴。角弓之赋作。九族乃离。一方相怨。而瓶罍交耻。泉池并竭。然后知先王宗法之立。其所以养人之欲而给人之求。为周且豫矣。
治化之隆。则遗秉滞穗之利。及于寡妇。恩情之薄。则耰锄箕帚之色。加于父母。故欲使民兴孝兴弟。莫急于生财。以好仁之君。用不畜聚敛之臣。则财足而化行。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
晋荀朂之论。以为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省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民以宁一。所谓清心也。抑浮说。简文案。略细苛。宥小失。有好变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诛。所谓省事也。此探本之言。
人聚于乡而治。聚于城而乱。聚于乡。则土地辟。田野治。欲民之无恒心。不可得也。聚于城。则徭役繁。狱讼多。欲民之有恒心。不可得也〈【可见省役息事。亦所以保此恒心也。】〉
尹翁归为右扶风。县县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敲至于死收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所谓收取人。即今巡按御史之访察恶人也。武断之豪。舞文之吏。主讼之师。皆得而访察之。及乎浊乱之时。遂借此为罔民之事矫其敝者。乃并访察而停之。无异因噎而废食矣。
传曰。子产问政于然明。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是故诛不仁。所以子其民也。说苑董安于治晋阳。问政于蹇老。蹇老曰曰忠。曰信。曰敢。董安于曰。安忠乎。曰。忠于主。曰。安信乎曰。信于令。曰。安敢乎。曰。敢于不善人。董安于曰。此三者足。
汉光武时。郡国群盗。处处并起攻劫。所在害杀长吏。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上遣使者下郡。听群盗自相纠擿。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内盗贼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愞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盗多为殿最惟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他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邑门不闭。光武精于吏事。故其治盗之方如此。天下之事。得之于疏。而失之于密。大抵皆然。又岂独盗贼课哉。
欧阳永叔作唐书地理志。凡一渠之间。一堰之立。无不记之其县之下。盖唐时为令者。犹得以用一方之财。兴期月之役。而志之所书。大抵在天宝以前者。居什之七。岂非太平之世。吏治修。而民隐达。故常以百里之官。而创千年之利。至于河朔用兵之后。则以催科为急。而农功水道。有不暇讲求者欤。然自大历以至咸通。犹皆书之不绝于册。而今之为吏。则数十年无闻也已。水日干而土日积。山泽之气不通。又焉得而无水旱乎。
龙门县。今之河津也。北三十里。有瓜谷山堰。贞观时筑。东南二十三里。有十石垆渠。县令长孙恕凿。溉田良沃。亩收十石。西二十一里。有马鞍坞渠。亦恕所凿。有龙门仓。开元时置。所以贮渠由之入。转般至京。以省关东之漕者也。此即汉时河东太守番系之策。河渠书所谓河移徙。渠不利。田者不能偿种。而唐人行之。竟以获利。是知天下无难举之功。存乎其人而已。谓后人之事。必不能过前人者。不亦诬乎。
唐开元八年。诏曰。同州刺史姜师度。识洞于微。智形未兆。顷职大农。首开沟洫。岁功犹昧。物议纷如。缘其忠款可嘉。委任仍旧。暂停九州之重。假以六条之察。白藏过半。绩月斯多。食乃人天。农为政本。朕故兹巡省。不惮祁寒。将申劝恤之怀。特冒风霜之弊。今原田弥望。畎浍连属。由来榛棘之所。遍为粳稻之川。仓庾有京坻之饶。关辅致亩金之润。本营此地。欲利平人。缘百姓未闻。恐三农虚弃。所以官为开发。冀令递相教诱。功既成矣。思与共之。其屯田内。先有百姓拄籍之地。比来召人作主。亦量准顷亩割还。其官屯熟田。如有贫下欠地之户。自办功力。能营种者。准数给付。馀地且依前官取。加师度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匹。〈【师度既好沟洫。所在必发众穿凿。虽时有不利。而成功亦多。】〉读此诏书。然后知无欲速。无见小利二言。为建功立事之本。
孙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庄知其可以为令尹也。魏襄王与群臣饮酒。王为群臣祝曰。令吾臣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进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邺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西门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兴。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尽。何足法也。于是以史起为邺令。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内读此。可见率作兴事之勤。授方任能之略。今日所以变化人心。荡涤污俗。莫急于劝学奖廉二事。
五代史冯道传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乎。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子之论士曰。行己有耻。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又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罗仲素曰。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
国奢。示之以俭。君子之行。宰相之事也。汉汝南许劭。为郡功曹。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入郡界。乃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之。遂以单车归家。晋蔡充。好学有雅尚。体貌尊严。为人所惮。高平刘整。车服奢丽。尝语人曰。纱縠吾服其常耳。遇蔡子尼在坐。而经日不自安。北齐李德林。父亡时。正严冬。单衰徒跣。自驾灵舆。反葬博陵。崔谌休假还乡。将赴吊。从者数十骑。稍稍减留。比至德林门。才馀五骑。云不得令李生怪人薰灼。李僧伽修整笃业。不应辟命。尚书袁叔德。来候僧伽。先减仆从。然后入门。曰。见此贤。令吾羞对轩冕。夫惟君子之能以身率物者如此。是以居官而化一邦。在朝廷而化天下。魏武帝时。毛玠为东曹掾。典选举。以俭率人。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唐大历末。元载伏诛。拜杨绾为相。绾质性贞廉。车服俭朴。居庙堂未数日。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宽。剑南西川节度使宁之弟。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当时第一。宽即日潜遣毁撤。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闻绾拜相。坐中音乐。减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每出入。驺从百馀。亦即日减损。惟留十骑而已。李师古跋扈。惮杜黄裳为相。命一干吏。寄钱数千缗。毡车子一乘。使者到门。未敢送。伺候累日。有绿舆自宅出。从婢二人。青衣褴缕。言是相公夫人。使者遽归。告师古师古折其谋。终身不敢改节。此则禁郑人之泰侈奚必于三年。变雒邑之矜夸。无烦乎三纪。修之身。行之家。示之乡党而已。道岂远乎哉。
记曰。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故欲正君而序百官。必自大臣始。然而王阳黄金之论。时人既怪其奢。公孙布被之名。真士复讥其诈。则所以考其生平。而定其实行者。惟观之于终。斯得之矣。季文子卒。大夫入敛。公在位。宰庀家器为葬备。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无藏金玉。无重器备。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无私积。可不谓忠乎。诸葛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孙衣食。悉仰于家。自有馀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夫廉不过人臣之一节。而左氏称之为忠。孔明以为无负者。诚以人臣之欺君误国。必自其贪于货赂也。
后汉袁安为河南尹。政号严明。然未尝以赃罪鞫人。此近日为宽厚之论者。所持以为口实。乃余所见数十年来姑息之政。至于网解纽弛。皆此言贻之敝矣。嗟乎。范文正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邪。
朱子谓近世流俗。惑于阴德之论。多以纵舍有罪为仁。此犹人主之以行赦为仁也。孙叔敖断两头蛇。而位至楚相。亦岂非阴德之报邪。
唐柳氏家法。居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贷赃吏。此今日士大夫居官者之法也。宋包拯戒子孙。有犯赃者。不得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此今日士大夫教子孙者之法也。
两家奴争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躢大夫门。此霍氏之所以亡也。奴从宾客。浆酒藿肉。此董贤之所以败也。然则今日之官评。其先考之僮约乎。
唐张嘉贞在定州。所亲有劝立田业者。嘉贞曰。吾忝历官荣。曾任国相。未死之际。岂忧饥馁。若负谴责。虽富田庄何用。比见朝士广占良田。及身殁后。皆为无赖子弟。作酒色之资。甚无谓也。闻者叹服。此可谓得二疏之遗意者。
晋陶侃勤于吏职。终日敛膝危坐。阃外多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诸参佐或以谈谑废事者。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于江。将吏则加鞭朴。卒成中兴之业。为晋名臣。唐宋璟为殿中侍御史。同列有博于台中者。将责名品而黜之。博者惶恐自匿。后为开元贤相。而史言文宗切于求理。每至刺史面辞。必殷勤诫敕曰。毌嗜博。无饮酒。内外闻之。莫不悚息。然则勤吏事而纠风愆。乃救时之首务矣。
今日致太平之道何由。曰。君子勤礼。小人尽力。
晋许荣上疏言。臣闻佛者。清远元虚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戒麄法。尚不能遵。而流惑之徒。竞加敬事。又侵渔百姓。取财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雒阳伽蓝记。有比丘惠凝。死去复活。见阎罗王。阅一比丘。是灵觉寺宝明。自云出家之前。尝作陇西太守。造灵觉寺成。弃官入道。阎罗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夺民财。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劳说此。付司送入黑门。此虽寓言。乃居官佞佛者之箴砭也。
◆汤子遗书
〈【先生名斌。号潜庵。河南睢州人。顺治壬辰进士。官礼部尚书。谥文正。】〉
弘谋按先生德器深厚。学术纯正。自监司解官。从学十年。被征乃出。抚吴二年。百废具兴。顽懦廉立。几于风移俗易矣。今数十年之久。士民讴思。常如一日。非至诚相感。其可强而致乎。兹采遗书中。可以风于有位者。录为一帙。恨不及见先生。而读其书。如见先生。朝夕展诵。冀以少袪固陋云。
古之民有四。今之民有六。其耗财已至。何怪匮乏相继乎。欲驱浮惰而农之。惟在使民乐为农。今之为农者。力作不足供赋税。不见其乐。止见其苦。如商贾之徒。固是奔竞之心胜。亦缘不能安业。故思他图。又如僧道辈。其心岂不欲有父母妻子之乐。多缘农困无以为生。故逃归僧道。既逸其力。又不匮于衣食。则亦安之不思返矣。是莫若轻徭薄赋。使安于农而乐为之。则游惰者。不驱而归农矣。问曰。游惰者归农矣。其间。贫富相耀。风俗终难整理。若何。先生曰。此最难处。今之时势。与古不同。古之时。无甚贫甚富之俗。所以易治。今之富者。田连阡陌。贫者。至求数亩自给而不可得。此中甚费区画。今但使一乡之中。富者明礼义。兴仁让。有以庇贫者。而不至失业。则后此可以徐图矣。〈【富者能不欺贫。贫者能不忌富。止许藉庇于富。不可肆恶于富。则风俗自厚。何嫌贫富相耀也。】〉
儒者不患不信理。患在信之过。而用法过严者。亦是一病。天地间法情理三字。原并行不悖。如官司有弗称职者。若优容贻害。固不可。必嫉之过而加以重罪。至陨命析产。亦不忍。有仁术焉。轻其罪。使之蚤去。则我亦不流于残。而民已除其害矣。
先生任潼关时。年饥。麦不熟。兵饷匮乏。人心骚动。先生欲发仓储秋粮以贷。俟来年麦收。仍以两季麦粮拨发。督镇不可。先生曰。事变仓卒。非可拘以常数。以此安抚人心。利害由我而当。督镇以为然。各营弁皆欢欣感谢。变遂寝。后督镇每谓僚属曰。作事如汤公。真可谓尽职无遗憾。有能仿而行之者。即善类也。
先生任潼关时。同列问曰。得百姓心易。得僚属心难。公何兼而致之也。先生曰。吾于属吏。不惟不取其财。且彼有善。吾力成之。以遂其愿。故人或不以为苦。同列曰。无所取于彼。何所应于上。先生曰。无所取于彼。亦无所应于上。交际之礼。不过寻常帛物四件。上官且戏谓吾礼物有班数。亦各谅之。无所受也。至往来之官。未有以金帛为赠者。其于上下间。如此而已。
年少登科。切弗自喜。见识未到。学问未足。一生吃亏在此。即使登高第。陟高位。庸庸碌碌。徒与草木同朽耳。往往老成之人。一入仕途。建立一二事。便足千古。由其阅历深也。〈【由科第者。固当由愧生奋。既不由科第。亦可以勉矣。】〉
问为政当以顺民情为第一义。也有顺不得的所在。即如我在赣州作道时。海寇猖獗。忽有贼持伪檄到抚军辕门。抚军传余甚急。食顷三至。余诣抚军所。以此贼付余。余在辕门讯之。百姓观者如堵。颇多惶惑。余请抚军急枭示。以绝贼人觊觎。抚军犹豫。欲监候上闻。余请益力。因令押送市曹。百姓震恐。遮道而请曰。杀之。则贼众大至。百万生灵不保矣。余晓百姓曰。杀之。则贼知我不惧。而不敢来。即贼众果至。我自有方略保障抵敌。尔百姓无恐。贼亦大呼曰。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余呵之曰。汝贼耳。安得云国。亟斩之。寻贼败去。竟无警。使是时稍顺民情。不断然斩之。奸宄生心。保无意外之变乎。非是当初年少气壮。只是明理耳。〈【此由小民所见不远。故顺不得。更有许多偏心私心。亦是顺不得的。故明理最要。○以上语录】〉
天下事莫患于因时苟且而无真诚之意。动辄曰。时不可为也。事多掣肘也。牧仲在刑曹。一副郎耳。每虑囚。必细审其得罪之由。察其情伪。稽之律例。有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俱无憾之意。有不合者。动色力争。即丰镐旧臣。亦谅其真诚。改容敬礼之。虽不能尽如己意。其所全活者亦多矣。〈【与宋牧仲书】〉
人身之所重者。元气也。国家之所重者。人才也。古人宦辙所至。必以咨访人才为首务。所为人才者。非词华藻丽。驰声艺苑之谓。必经术足以明道。才略足以匡时。有精苦之志。有沉深之谋。此其人必不欲以浮华显。往往在深山穷谷。可以遁世无闷。或浮湛人间。落落穆穆。非得其同志。则不能相求也。西江自宋以来。名臣大儒。不可胜数。今岂遂无其人乎。余昔参藩岭北。属有军旅之役。事定而疾作。请休归里。宁都有魏冰叔兄弟。与彭躬庵。邱邦士。方读书易堂。余知之。未暇入山一访。亦以诸子深藏交修。不求闻于世。余虽粗知其姓氏。未能悉也。今读其所著书。想见其为人。屈指当日。已二十年矣。河山阻修。光阴荏苒。惟有浩叹而已。天生人才。无间古今。往者已矣。来者未可量。牧仲更从冰叔。益求知所未知焉。勿如我之过时而悔也。还朝以此为使归之献。则所以报国者深矣。〈【牧仲司榷之官。先生不劝其献羡馀。而劝其献人才。何相期之远耶。况他官耶。○同上】〉
睢州旧有柳梢。约四万有奇。久贮河干。年来疏浚得宜。宣房无恙。今协工告急。似宜载运前去。那缓就急。既以慰河台四望之意。复以见执事救助之功。新派柳梢。接续上纳报完。协工之数既足。仍补完河上旧梢。以备万一之用。在执事不过略为通融。而民间稍缓须臾。遂可免典妻鬻子之苦。不然。限期逼迫。势难周转。鞭笞虽施。亦鲜成效。执事天地父母之心。谅必恻然动念也。如曰枝梢。各年派定。不便那移。窃思枝稍与他项钱粮不同。堆贮河滨。日久亦渐糜烂。存之数年。竟归乌有。谁非百姓脂膏。何忍听为弃物。若一通融。不但有益东工。且本地收以新易陈之效。即或培固堤堰。为预防之计。而旧数依然。新陈较胜。况士民孰无本心。感恩图报。方衔结不遑。踊跃上纳。更自敏速。〈【与冯郡判书】〉
时至今日。作善良非容易。天下君子原少。上官岂能尽贤。且人情难测。我辈爱民之心常切。而事上之才常拙。任事之意常盛。而弭谤之术常疏。万口欢腾之时。忌者即从中而起。往往然也。故今之吏。黜弊去其太甚。举事必存小心。循规蹈矩。无露锋铓。异日当国家大任。不茹不吐。正在此时磨链出来。勿谓异己者非我辈药石也。〈【答李襄水书】〉
贤者出处。关系世道。天相国家。恐有欲退不得者。以义论之。身在危疆。委曲担荷。方员并施。经权互用。总以保固地方。拯救残黎为念。古之君子。当此境界。尽有苦心不可告之人者。及事过险出。人皆服其深心大力。足以弘济时艰。物望愈重。巨任将归。此一道也。若事有难为。奉身而退。以威武不屈为高。此亦一道也。二者。总内度之心而已矣。进退所关。要彻底打算。合乎天理。无一毫私心。则进退皆道也出处二字。非人所得与。故某不敢为执一之论。〈【同上】〉
长安道上。有称颂足下新政者。未得其详。既而知立义学七十馀处。从学弟子六七百人。近且重农积谷。水旱有备。此汉代循良所为。何幸于今日见之。教养二字。王道之本。近日长吏。不讲久矣。某昔承乏潼关。亦力行社学乡约义仓保甲四事。颇费苦心。虽寮友承行。不能尽如鄙意。然亦有效可睹矣。足下学有源本。才足经世。闻以吕司寇公诸书课子弟。此书最善入人。化俗为易。妇人女子。皆能于变。真快事也半载之后。似当课以孝经小学。近世人才不古。若只为少此一段工夫。就中择其才可大成者。进以经书。讲明正学。三年之间。当有大贤出而应之。有功吾道不小也。贤才不择地而生。特振兴无人。遂就颓废耳。更闻勇于拔薤。疾恶过严。此亦初政宜然。亲民之吏。慈惠为上。民既向风。威严宜弛。〈【与王抑仲书】〉
吴下盗风日炽。由于地方官虑处分严切。遇有被盗。便与失主为仇。逼令隐匿不报。其盗情重大。势不可掩者。逼令改强为窃。甚至昧却良心。辄拿家属妇女。审询。坐以是奸非盗。敲拶并行。以故失主畏其苦累。不得不隐忍缄默。即申报矣。奉文勒缉。往来解比。差役盘费。悉出失主。盗之所馀。不尽不止。其意总要失主有不敢不讳之势。而后官长得安然遂其讳盗之心。既助盗以虐民。实驱民而为盗。是官长实盗魁。也如此作官。惟知有自己功名。不知有良民身家性命。不但上负朝廷。抑且绝灭天理。每日坐堂开衙。乘舆张盖。何面目与斯民相对乎。〈【此数语。唤醒俗吏多矣。○禁讳盗告谕】〉
苏松两府士民。纷纷具呈。妄称本院德政。请立碑。建书院。作生祠。本院不胜骇异。苏松赋重役繁。民生困苦。上下掣肘。诸事维艰。本院夙夜拮据。扪心自揣。有过无功。况现任辄自立碑。律有明禁。至于建书院。造生祠。尤为末俗谄谀之习。吴门生祠如林。岂必尽有功德。甚至过者指斥其姓名。历数其劣状。未尝以其有生祠而称羡之也。若周文襄。王端毅。海忠介三公。忠直廉惠。史册载之。儿童知之。今曾无半间之享。可见生祠不足为贵重。至于书院。原先儒讲学明道之所。人因避生祠之名。概称讲院。尤属无谓。此皆好事无耻之徒。借以媚官长。诈乡愚。渔利行私。今欲加于本院。是以本院为好谀喜佞之愚人。何待本院之薄也。〈【禁立祠告谕】〉 本都院抚吴二载。一饮一食。何莫非百姓脂膏。而地方刑名钱谷。簿书鞅掌。昼夜拮据。未尝暇逸。心虽无穷。力实有限。今蒙圣恩优擢。尔百姓念本都院爱民有心。忘本都院救民无术。罢市挽留。数日聚集院署。哀号之声。至不忍闻。本都院与尔百姓。一体相关。岂忍因本都院之行。遂使尔等士废读书。农废耒耜。商废贸易。本都院为之寝食不安。本都院于地方利弊。民生疾苦。知之颇真。入朝之后。或至尊顾问。或因事敷陈。当尽力凿凿言之。况圣主眷念财赋重地。必简公忠清惠。才德兼全之大臣。十倍于本都院者。来抚兹土。尔百姓何用多虑。本都院平日告诫尔百姓之言。历历具在。朔望率尔百姓叩拜龙亭。讲解乡约。亦欲使尔百姓知君臣大义。朝廷恩德。自今以后。愿尔百姓。孝亲敬长。教子训孙。忠信勤俭。公平谦让。事要忍耐。勿得妄兴词讼。心要慈和。勿得轻起鬬争。勿赌博。勿淫佚。勿听邪诞师巫之说。复兴淫祠。蚤完国课。共享天和。此本都院惓惓望于尔百姓者。本都院身在京华。此心当往来此地。本都院见尔百姓如此情状。既愧平日救民之道未尽。又不忍遽恝然而去。但君命不敢留。惟尔士归书舍。农归田畴。商归市肆。使本都院之心稍安。无复纷纷扰乱可也。〈【临行晓谕士民。】〉
◆魏环溪《寒松堂集》
〈【先生名象枢。蔚州人。顺治丙戌进士。官刑部尚书。谥敏果。】〉
弘谋按先生所著庸言。有关于立身行己者。已采入《训俗遗规》。慈复于全集中。节录数条。为士大夫居官之鉴。先生学问。以不欺为本。故胸次光明。议论忼爽。足以破流俗之惑。而振委靡之气。诚居官至言哉。
士大夫不负所学。不负天子者何事。亦惟是省躬治物。勿之有欺耳。勿欺于人。有何不可告人之心。勿欺于天。有何不可告天之事。既不敢告人。复不敢告天。必恣吾威福。为所欲为。视宦途为垄断。以人命为草菅。冀得富贵世世享之。未几而祸及其身。或及其子孙。始欲徼幸微功。忏悔重过。噬脐何及哉。昔人云。惟府辜功。又云。无倚势作威。无依法以削。盖官者。势与法之藉。而功过之府也。其于吏治也。功多则臧。过多则否。其于民生也。功多则安。过多则危。其于立身接物也。功多则得。过多则失。功过何等关系。可冒昧恣睢。而不知简点乎。〈【功过格序】〉
天下之事有真事。须天下之人有真心。无真心而做真事。必不得之数也。前读先生迂阔一说。尽乎天下之人矣。而总归于大法小廉之一语。又读先生妄谈五款。尽乎天下之事矣。而总归于治人治法之两端。今日正坐此弊耳。因循者曰。力不能也。贪昧者曰。时若此也。岂无贤豪。亦曰掣吾肘矣。行不得也。大事不敢任。小事不屑为。尚安得复有真心做真事者哉。某窃自愧欲死矣。欲以信朋友者信。
君父。而先不自信。求所以居仁由义。不愧不怍。如先生首篇教我者。盖戛戛难之。所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也。若止循分尽职。岂今日之所急哉。〈【答高念东书】〉
书生即不能为朝廷建大功。持大议。以济时艰。然而爱人才。惜民命。书生犹或能之。若不大破势分利欲关头。则气不扬。骨不劲。安有靡靡然。唯唯然。可任天下事哉。〈【答徐子星书】〉
谬谓居家居乡。当以父母。
君父之心为心。入则称说古昔嘉言懿行。令家人环而听之。堂上老亲。亦少开颜色。出则从州大夫讲说乡约。明朝廷之教化。启边塞之愚蒙。提出良心。风俗少变。〈【玩此二语。可以教民矣。】〉差可为先生道者。恃有此耳。〈【答汪苕文书】〉
近见士大夫。率以感应篇劝世。自是好念头。仆谓以祸福劝。不若以名节劝之之为切。方今吏治多杂。何不集古儒吏。廉吏。才吏。劳吏。四种为一刻。使作吏者之知所自择。以求进于古人之一班耶。〈【寄毕亮四书】〉
功令森严。身名为重。内外情面。概宜谢绝。然后以处女之自爱者爱身。以严父之教子者教士。士风文运。实嘉赖之。〈【与秦尾仙学使书】〉
执事廉介自持。肝肠如雪。尝言生平所见居官之家。祖父丧心取钱。欲为子孙百世之计。而子孙荡费。只如粪土。不旋踵而大祸随之。此执事自爱爱人之格言也。尤当书绅。以志不忘。若一切是非毁誉。悉归于天与命。而平心处之。又何虑哉。〈【答晋抚刘勉之】〉
再入长安。惟以职业酬应为学问妄谓即事即理。并言语亦可省却。虽一时诸君子。留心此道。尚不乏人。而仕宦中。必能立定脚跟。不为一切夺去者。乃可谓真人品。乃可谈真学问矣。仆亦常与互相砥砺。有存诸心而不敢出诸口者。惟反己自修。与人为善。八个字耳。〈【答郝雪海】〉
惟望执事执法如山。守身如玉。爱民如子。去蠹如雠。诲属吏。如师之教弟。阅招详。如弟之亲师。荐举贤良。如读古人得意之书。君命可以不辱矣。〈【答刘辑五书】〉
天灾流行。何代无之。数也。儒者不言数。咎在人。兹地也。人虞诈欤。俗健讼欤。行谊悖欤。天物暴欤。淫祠盛欤。有一于此。足以致灾。〈【祈谷说】〉
居官者。何尝不择吉日任事。而陞者陞。降者降。黜者黜。死者死。未尝皆吉也。娶妇者。亦何尝不择吉日成婚。而寿者寿。夭者夭。孕者孕。绝者绝。未尝皆吉也。类而推之。诸事皆然。其义何居。魏子曰。君子则吉。小人则凶。理也。周以甲子兴。商以甲子亡。非明验乎。
俭。美德也。余谓仕路诸君子。崇尚尤急。数椽可以蔽风雨。不必广厦大庭也。痴奴可以应门户。不必。舞女歌童也。绳床可以安梦魂。不必花梨螺钿也。竹椅可以延宾客。不必理石金漆也。新磁可以供饮食。不必成窑宣窑也。五簋可以叙间阔。不必盛席优觞也。经史可以悦耳目。不必名瑟古画也。去一分奢侈。便少一分罪过。省一分经营。便多一分道义。慎之哉。
一味疾人之恶。小人之祸君子者。十有八九。终日扬人之善。君子之化小人者。十有二三。〈【明此方能济事。不仅厚道而已。】〉
友人某致魏子书曰。予以修路故夺官矣。修路。州官责也。工弗竣。州官罪也。今不罪州官。而罪道官。桃僵李代。是非不白。予何辨。魏子曰。小臣先大臣而任劳。大臣先小臣而任过。体也。明公以水田插稻。难开新路请者。为民耳。以为民之故而夺官。吾无憾矣。置辨。是卸过也。卸过。是求官也。求官。非大臣体也。孔子曰。观过。斯知仁矣。〈【人无终身不去官之理。只要论为何事去官。或公或私。不可不辨。】〉
督抚有隙者。彼此相寻。则弹劾属员以快吾意。道府州县有隙者。彼此相寻。则鞭扑衙役以快吾意。嗟乎。以人之功名性命。为我泄忿之资。天理安在哉。吾恐子若孙。弃功名。捐性命。不足以偿矣。
今人见科目仕路中人。谓某某有功名矣。余不敢信。问客。客曰。列高榜。登甲第。得显官。居要路。非功名而何。余始知今人之功名。异于古人也。古人之功。或在社稷。或在封疆。或在匡君。或在养民。古人之名。或在尸祝。或在口碑。或在文教。或在史传。一代之有功名者。不数人。一人之有功名者。不数事也。何今人功名之多也。〈【功名二字。得此阐发。与世俗所云。有义利之分。真是同床各梦。】〉
魏文侯择相。李克曰。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推此言也。可以取友。可以延师。可以联姻。可以荐士。可以听言。〈【并自己立心制行之道。均由此五者得之矣。】〉
见居官者。不问职掌尽否。兴利除害几何。百姓安危何似。辄问何时陞转。何日出差。地方好否。宦囊有无。迁移者。有谁照管。淹滞者。是谁阻抑。凡问及此。即为薄待天下之人。〈【不但问者如此立论。缘本人亦无不如此设想也。可叹可叹。】〉
人君以天地之心为心。人子以父母之心为心。天下无不一之心矣。臣工以朝廷之事为事。奴仆以家主之事为事。天下无不一之事矣。〈【语虽阔略。义蕴该括。】〉
高景逸曰。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此士大夫实念也。居庙堂之上。无事不为吾君。处江湖之远。随事必为吾民。此士大夫实事也。夫实事本于实念。愚尝自返。深用疚心。
居大臣而德不纯。才不粹。不如下僚。居下僚而政不平。刑不中。不如素士。居素士而理不明。学不正。不如庶民。〈【可见地位高一层。则责任更重一层。非虚拥其名而已也。】〉
偶见水与油。而得君子小人之情状焉。水。君子也。其性凉。其质白。其味冲。其为用也。可以浣不洁者而使洁。即沸汤中投以油。亦自分别而不相混。诚哉君子也。油。小人也。其性滑。其质腻。其味浓。其为用也。可以污洁者而使不洁。倘滚油中投以水。必至激搏而不相容。诚哉小人也。〈【形容尽致。推勘入微。明此。可以立身。可以观人。】〉
吴芾云。与其得罪于百姓。不如其得罪于上官。李衡云。与其进而负于君。不若退而合于道。二公皆宋人也。合之可作出处铭。陕西进士刘玺云。与其得罪于赤子。宁得罪于乡士夫。此其令乌程时。禁投私书告条也。〈【枢】〉云。与其得罪于寒门素士。宁得罪于要路朝绅。此〈【枢】〉与陕西督学王功成书也。合之亦可作教养铭否。
恭谨忍让。是居乡之良法。清正俭约。是居官之良法。士君子进不能表率一国。退不能表率一乡。皆足贻诵读羞。溺于诗酒者。相去一间耳。
伊尹一介不取。方能三聘幡然。柳下惠三公不易。乃可三黜不去。故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以上皆庸言】〉
◆于清端《亲民官自省六戒》
〈【公名成龙。字北溪。山西永宁人。官兵部尚书。】〉
弘谋按。汉刺史以六条察二千石。而循良争劝。不肖者望风引去。后世科条日繁。吏道益杂。终日簿书劳攘。而扰民则有馀。惠民则不足。皆由名与实不相应也。于公《六戒》。本爱民之实心。行惠民之实政。其词曲而畅。其意婉而切。视汉世六条。尤为简要矣。篇首提出天理人心四字。为牧民者痛下针砭。噫。官无良心。无天理。民有不受其殃者哉。官如存良心。循天理。民有不蒙其泽者哉。愿诸君子以此四字。悬之心目之间也。
朝廷设官分职。皆为治民。而与民最亲。莫如州县。近来积弊成习。亲民者反以累民。甚有不知廉耻为何物。而天理人心四字。置之高阁不问矣。噫。吏治日坏。如倒狂澜。何时止乎。用是偶采成言。兼参时弊。陈列六则。朝夕省观。自为猛惕。倘反是道也。王法不及。必有天殃及之矣。谨列如左。
一曰勤抚恤。州县之官。称为父母。而百姓呼为子民。顾名思义。古人所以有保赤之道也。夫保赤者。必时其饮食。体其寒暖。事事发乎至诚。保民者。亦当规其饥寒。勤其劝化。事事出于无伪。葢无伪。则有实心。纵力有不及。与事有掣肘。然此心自在。即于万分中体认一分。亦百姓受福处也。昔阳城云。抚字心劳。知抚字必从心出。由心而发。随事加恤。便有裨益。若徒外面摭拾一二便民好事。以为得意。亦市名也。其去残忍者几希耳。是不可不戒。
一曰慎刑法。草木禽鱼。皆有生命。不可恣意杀伐。况人为万物灵。其肌肤手足。悉胞与也。人不幸而涉词讼。又不幸而于词讼中受刑罚。虽十分不可宽。必须求一分稍可宽处。此吕叔简刑戒内。所以有不轻打不就打之说也。至于囹圄福地。昔言已及。当思入此者。皆无知小民。或有冤枉。极可哀痛。自然稍加体念。若徒任意禁狱。与任意加刑。甚有徇情面。恣苞苴。以下民之皮肤。供长吏行私之具者。或身或子孙。定遭奇祸。是不可不戒。
一曰绝贿赂。为贫而仕。虽乘田委吏。止为禄养。未尝于禄养之外。有别径也。若舍此而外。多求便利。即为暮夜。杨伯起之四知。言之已可凛矣。昔人云。士大夫若爱一文。不值一文。又云。从来有名士。不用无名钱。试思长吏于民。论到钱处。亦何项为有名乎。夫受人钱而不与干事。则鬼神呵责。必为犬马报人。受人财而替人枉法。则法律森严。定当妻孥连累。清夜自省。不禁汗流。是不可不戒。
一曰杜私派。小民应办正额。尚且难应。未知私派从何起也。不过频年来。军需紧急。如解马。赔马。与兵马行粮草豆。冲途供应。动以千百。无计可支。故有派之民间。俟日后销价给发者。如近来行粮价值。檄行刊附由单之末。以防发给短少之弊。是部院大臣。亦疑州县。为先取民而后发价矣。不知先取后发。虽至公无私。小民之揭借。其利已经数倍。况长吏派一钱。则胥里派数钱。长吏派一斗。则胥里派数斗。有极不堪命者乎。何如稍那正供。现价现买。而即力请上台。迅速开销。并由单价值。亦多此一番周折。昔人云。于不得已中。求一分担当。即人民利益处也。至于任意苛敛。种种诛求。乘机自利。不啻为盗取人。定然自有后祸。是不可不戒。
一曰严征收。小民正供。自有额赋。此外分釐。非可苟也。近来征收立法。著令自封。禁绝火耗。上之所以严州县者。可谓周且密矣。夫为州县而受上之禁饬。即使无弊。自好者尚觉汗颜。至为州县而并禁饬之不灵。倘有自欺。则有心者将视为何等乎。古人云。钱粮一节。若肯请减。其善无量。今钱粮不能减。而去其钱粮中加增之弊。亦与减钱粮仿佛。况鸠形鹄面。衣食啼号。此等困苦小民。犹欲阴吸其膏血。纵令安然无事。满载还家。后日亦必生流荡子孙以覆败之。是不可不戒。
一曰崇节俭。天生财物。固供人用。然必存不得已而用之之心。方能用度相继。倘奢侈任意。饮食若流。无论暴殄固犯谴呵。即费用必思取给。是亦坏心术之萌蘖也。夫长吏近民。虽自己足食。尤当思民之无食者。自己披衣。亦当思民之无衣者。推此一心。纵令衣食淡薄。尚且不能消受。而犹欲起侈丽之想乎。郑侠语人云。无功于国。无德于民。若华衣美食。与盗何异。夫衣食甚细。而至以盗相推。此充类至尽。唯恐长吏稍奢也。是不可不戒。
◆蔡文勤公《书牍》
〈【公名世远。号梁村。福建漳浦人。康熙己丑进士。官礼部尚书。】〉
弘谋按梁村先生。未尝一日为外吏。而致书于。人及为人作。序自督抚勤郡恳。勤以县至恳。无一语不洞中窾要。良由平昔考古按今。体认真切。所谓原本经术。有体有用者也。其言治也。大概以教化为先。凡俗吏之所视为迂阔者。独言之亲切而有味焉。居官者。苟能力行推广。则趋向既端。措施自远。风俗人心。庶几有益乎。
古之所谓大臣者。居殿陛之上。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以天下为忧乐。及其拥旌旄节钺。开府于外。清操励世。正己率物。凡地方之利弊。官司之贤否。奸胥蠹役豪猾之病民。考察既周。劝惩并用。张弛悉宜。又汲汲焉以学校之兴废。人材之盛衰。大道之显晦为己忧。择学问优长。才品良逸者。萃之于学。使夫造道之方。修己治人之要。悉裕于胸中。为国家收得人之效。夫如是。故功著一时。名垂千载。史册所传。岂不伟哉。昔朱子知南康军。史称其恳恻爱民如子。兴利除害。惟恐不及。尤以厚人伦。美教化为首务。数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书院遗址。奏复其旧。每休沐。辄一至。诲诱不倦。风教大行。夫朱子南康之政。何利不兴。何害不除。而尤必谆谆以兴学为事者。盖以学术之明。伦理之修。下关风俗。上裨朝廷。近者。效行于一方一时。远者。功及于天下后世。自朱子兴鹿洞以后。宋季以及有明。气节儒林。推江右独盛。呜呼。其所留贻者远矣。
夫君子之德。风也。以诚感者。必以诚应。曩者秋深不雨。执事己饥在念。遣官往视民田。未祈祷而甘霖已沛矣。诚所感也。况兴教劝学之事。风声足以树之。诚意足以孚之。条约足以正之。居高而呼。其效自速。吾闻之。明珠之光。固不在椟。而美椟可为珠重。良工之勤。不必在肆。而居肆实为工用。今萃九府一州之士。多其书籍。聚其友朋。使之博古而通今。相与长善而救失。虽未必悉底于成。要必有一二人二三人者出焉。汉之董仲舒贾谊。已足为汉重矣。唐之昌黎陆贽。已足为唐重矣。宋之韩范欧阳。已足为宋重矣。今世之士。所谓仲舒贾谊。昌黎陆贽。韩范欧阳者。岂无其人。无亦郁而不宣。隐而不见。抑亦陶而未成欤。〈【以上与满中丞书】〉
治术关于学术。经济通于性命。大臣以身任事。必有公清之操。有恺恻之怀。有明通之识。有强毅之概。有儆惧之心。无公清之操。则不免有宠利之疚矣。无恺恻之怀。则不能有纳沟之耻矣。无明通之识。则胶执而鲜通矣。无强毅之概。则虽知其然。发之不勇。守之不固矣。无儆惧之心。则自信太过。祸且随之矣。世之号为明通者。往往不能自胜其私。而委蛇展转。流于不肖之归。其公清自矢者。又不能明通强毅。以臻于明体达用之学。今明公于数者。实能兼之。然明公意中。必不自以为能兼也。不自以为能兼者。正吾所谓儆惧之心也。儆惧之心。非畏葸也。其气弥刚。其心弥小。易之所谓乾乾。诗之所谓翼翼。书之所谓孜孜也。由是而竭诚尽慎。使五者各臻于极。则可以当古大臣之称而无疑矣。〈【与陈沧州书】〉
蠹役与健讼之徒。最为民害。蠹役朘民之膏。中人以法。至其骄横已极。凌绅士如草芥。窃谓此辈。择其甚者置之法。风声已动于九闽矣。健讼者。指无为有。饰毫末之事。以为滔天。上官不知。辄为听理。小民身家。荡散无馀。是二者。一省之内。棋置星罗。摘其尤者。宁确无滥。宁重无轻。惩奸慝以安善良。固仁政之先务也。近又闻执事数至书院。与诸生论学。碑阴所载租税。各按籍详给。夫今天下之以此为迂也久矣。曰。此何关于政事。不知学术明。教化兴。则人才盛。下以成其风俗。上以资于庙朝。政事之大。孰过于此。〈【与李瀛洲书】〉
江苏事务繁多。所望遍察官箴。洞悉民情。明以周之。断以出之。火耗。则廉其重者究之。奸猾。则择其尤者处之。禁妇女之游观。黜浮侈以从俭。如是。而吏民不悦服。风俗不淳厚者。未之有也。更有陈者。自古仁人治狱。皆以不株连。及速结为上。是故田叔之烧狱辞。至今称之。龚遂治渤海。但令持田器者。即赦之。唐太宗使崔仁师按狱青州。孙伏伽议其多所平反。仁师曰。凡治狱当以仁恕为本。岂可知其冤而不为伸耶。伏望不株连而速结。仁心之所及者弘矣。
江苏为五方商人聚处之地。稽查亦不必过于严梢迩来间有烦言。非不谅先生之竭诚尽慎。体国爱民。无纤毫之私也。然君子作事。不令人谅。而令人服。不肯姑息苟且。以徇一时之毁誉。而尤必使下情毕达。无纤息几微之不周。故世远谓米禁及船只之事。更当持之以宽。德莫大焉。〈【以上与张仪封书】〉
范华阳云。小人之得用。将以济其欲也。君子之得用。将以行其志也。先生蕴蓄宏深。正己率物。官箴自肃。吏畏则民安。然后大兴政教。以厚风俗。以正人心。
朱子称王仲淹云。使其得用。比荀杨韩子。更恳恻而有条理窃谓恳恻者。仁也。易所谓元者善之长。程子所谓满腔皆恻隐之心。张子所谓干父坤母。民胞物与者。是也。有条理者。本平日读书穷理之功。措则正而施则行也。无恳恻。则立体不宏。无条理。则致用不裕。霸者所少者恳恻也。虽有条理。亦非王者之治。窃谓王霸之分。止此而已。管敬仲之治齐也。非不民衣民食。教孝教弟。示义示信。然孔子小之。孟子卑之者。以其心但以为不如是。则吾国不富强而已。王者则从本原之地流出。以不容已之心。行不容已之事。尽吾性分所固有。行吾职分所当为。故伊尹纳沟之心。与敬仲治齐之心。非知道者。不能识也。俗儒无识。以性命之学。为无与于事功。陋矣。
古人有言曰。大法小廉。大臣能廉。仅得其半。非廉无以行法。非法无以佐廉。使一己廉静。而属员奸贪。或限于耳目之所不周。或因循牵制。而不能决去。犹是独善其身。岂称开府之治哉。〈【以上与杨宾实书。】〉
整齐风俗。振起人才。端在教化。俗吏以此为迂。大贤以为先务。明公自抚闽以来。察吏安民。奖善惩奸之馀。大振鳌峰书院。定其规条。躬为诲谕。朂以武侯之澹泊宁静。示以文公之近里切己。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与赵仁圃书】〉
学使之官。在有以振士风而变士习。下车伊始。行一令于令长学官曰。有能敦孝弟。重廉隅者。以名闻。并上所实行。有能通经学古。奇才异能者。以名闻。并上所论著。行之各属。揭之通衢。虽所荐者未必皆贤。而贤者未必荐。然本之以诚心。加之以询访。择其真者而奖励之。或誉之于发落诸生之时。或荐之督抚。或表宅以优之。试竣。或延而面叩之。从容讲论。以验其所长。有行检不饬者。摘其尤而重黜责之。如是而士习不变者。未之有也。
今之持论者。皆曰外官惟县令与学使。最难供职。世远窃谓此二者为最易。夫县令者。朝行一政。则夕及于民。兴政立教。无耳目不周之处。无中隔之患。古人所谓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也。学使无刑名钱谷之繁。惟以衡文劝学。广励学官。振饬士子为职业。草偃风行。比地方职守者尤易。或又以为二者皆有掣肘之患。不知所谓掣肘者。多由于自掣非尽人掣之也。夫布衣则古称先。自强不懈。人犹称其严毅清苦。力行可畏。况居官哉。但气不可胜。事不可激。当谨确完养。以合乎中耳。谓见掣于人。吾未之闻也。〈【以上与郑鱼门书】〉
昔曹武惠将破江南。忽一日称疾不视事。诸将咸来问疾。告之曰。吾之疾。非药石可愈。但愿诸君诚心自誓。克城之后。不杀一人。则疾自愈矣。后果守其言。虞诩戒诸子曰。吾事君直道。行己无亏。所悔为朝歌长时。杀贼百馀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馀年。不增一口。知获罪于天也。台湾吾故土故民。但为一时胁驱所迫。伏望严饬将土。并移檄施蓝二公。约以入台之日。不妄杀一人。则武惠之仁风。复见于今。永无虞诩朝歌之悔矣。
台湾五方杂处。骄兵悍民。靡室靡家。日相哄聚。风俗侈靡。官斯土者。不免有传舍之意。隔膜之视。所以致乱之由。阁下其亦闻之熟矣。今兹一大更革。文武之官。必须慎选洁介严能者。保之如赤子。理之如家事。兴教化以美风俗。和兵民以固地方。内地遗亲之民。不许有司擅给过台执照。恐长其助乱之心。新垦散耕之地。不必按籍编粮。恐扰其乐生之计。三县县治。不萃一处。则教养更周。南北宽阔。酌添将领。则控驭愈密。为
圣天子固海外之苞桑。为我闽造无疆之厚福。惟此时可行。亦惟阁下能行之。安集之后。常怀念乱之心。是区区之嫠恤也。〈【以上与满制府书。】〉
辱书。知贤友刻苦励志。上下咸有声称。虽曰苦节不可贞。然历观古今名人志士。未有舍澹泊宁静。而可以致远者。况贤友甫成进士。即膺太守
新命。倍加惕勉。亦所以去咎戾。严始志之一端也。太守之职。虽不若州县亲民。朝行而夕及。然所治者广。大都以察属安民为最要。属令有贪婪苛刻者。则劾之。有庸昏怠玩者。则劾之。所属有蠹胥悍役讼棍。及大奸慝。则锄而去之。至于事故错误。则原之。有心实无他。而才能可用者。则爱惜保护之。非徒为爱才起见。实为百姓植福也。为政一年。民信之候。益加早作夜思。以一团精意。与万物相终始。嘉绩所孚。宁有既乎。古之化民成俗者。必以教化为急务。每观自昔名贤所莅。流风犹堪数世。贤友学有本原者也。兴德教。明礼法。择秀者于学。数亲至。与之讲论。自绅士以至里民。有敦门内行者。或礼请以明敬。或表宅以示优。人材辈出。风俗醇厚。恒必由之。此皆俗吏所指为迂远阔疏者。然所望于贤友。正在此而不在彼也。〈【答王槐青书】〉
亲民之官。以廉为基。以仁为本。引而近之欲其亲。格而禁之欲其严。理之欲其明。措之欲其简。虑民之不给也。为之课农桑。训节俭。轻徭役。广积蓄。遇有故。则赈贷之。又加详焉。虑民之不戢也。为之教孝弟。敦睦姻。惩诬黠。息讼争。以事至者诲谕之。又加详焉。根于中而不徇乎外者。贤守令也。结欢上官。而不体下情者。民之蠹也。自恃无他。而张弛不协者。诚不足。识不充也。视犹传舍。因为利薮者。本心既失。殃及其身者也。〈【循吏传序】〉
平日诚以治民。而民信之。则凡有事于民。莫不应矣。诚以事天。而天信之。则凡有祷于天。莫不应矣。何谓信于天。以信于民者卜之。何谓信于民。以诚于治民者卜之。诚之道贵豫。忠于民。即所以信于神也。〈【灵雨诗序】〉
治不可急。气不可胜。健而能巽。人乃大和。
婚丧宾祭。酌古今之宜。因其人情风土。制为简易之礼以通之。礼行化洽。俗以永淳。
学术治术之要。明与诚而已。不明。则不足以达事理之要。不诚。则不足以立万事之本。而表里始终。不能符贯。古有读书谈道。而因循媕婀者多矣。又或英气过胜。视事太易。动而得碍。则蹜踖反甚于前。此皆明诚不足。学术微而治术浅也。
夫明之过为矜气。为苛察。非明也。诚之至。为易之干惕。书之抑畏。诗之岂弟。礼之子谅。皆诚也。公必有以处此矣〈【以上送李中丞序】〉
亲民之官。其要有三。曰。息讼。薄赋。兴教。而已。民以事至县者。胥役不扰。无守候之劳。分其曲直。惩其诬黠。诲谕之。又加详焉。则讼自息矣。民有惟正之供者。为案实立限。使自封投柜。主以信。使投毕。躬自称平之。榜列明示。归其有馀。使补其不足。如期至。则民自不欺。输将恐后矣。择士民之秀者。聚之于学。课文饬行。月三四至。又于暇日。适山村里闾。言孝弟农桑之事。其有家门敦睦。守分力田者。表厥里居。或造访其家以荣之。而教道兴矣。夫吾仍以为诸生者为县令。未有不能守淡泊者也。吾常思父母斯民之义。未有不兴除恐后者也。事上贵恭。不贵屈。驭民以诚。不以术。如是而已。昔汉宋之世。守令多入为三公。名儒常始于簿尉。吾子勉之。岂惟一邑民命之寄。实为一生发迹之始。有暇。即当读书。非寻章摘句之谓。谓非读书无以明于修己治人之道。而振励其志气也。〈【送黄张二令】〉
亲民之官。可以为所得为。然事繁而所及小。督抚势重。可以为所欲为。然地广而所见难周。监司之职。无其繁与其难。而可以为所可为者。可以察属。可以安民。可以访蠹。可以兴学。完璞勉之。养其根。去其莠。期其立。俟其成。专己者不虚干誉者不正。苟安者庸。助长者蹶毌徇己私。毌耀聪明。循此以往。何所不可为吾子期者。我将逖听风声焉。〈【送王完璞】〉
扬州东南繁华一大都会。五方杂处。富商大贾。辐辏逐利之区。民未知俭。示之以朴。民未崇厚。示之以睦。民未知礼。示之以冠婚丧祭。燕饮服用之各有限制。察所属之贪刻玩愒者。而惩创之。躬率之以介洁。待之以诚。示之以不假易。有悉心力为民者。不因小眚而去之。为之担荷而顾惜之。奸胥豪猾。不使挠吾法。伺吾懈隙。而生其玩悍之心。荐绅士子。惮吾之刚方峻肃。而乐吾之子谅易直。振厉而培育之。〈【送张又渠】〉
士君子朿发受书。以古廉能自命。一行作吏。或迫于上司供亿。或苦于酬应繁多。夙昔清操。消归何有亲朋相规。动云见谅。虽有小善。宁足赎耶。〈【月湖书院记】〉
尝闻之安溪李文贞公曰。以父母之心为心者。天下无不友之兄弟。以祖宗之心为心者。天下无不和之族人。以天地之心为心者。天下无不爱之民物。是心何心也。即元善之长。资始统天之心也。张子西铭。备言此理。亲切而著明。龟山杨氏。犹疑其涉于兼爱。程子非之。余谓今之人。不患其兼爱。但患私利之心一起。自至亲以及民物。鲜不秦越视之矣。惟由分殊而推理一。事天必如事亲。然后元善之心常洽。而亲亲仁民爱物。胥是赖也。〈【鹤山祖祠记】〉
◆熊勉庵《宝善堂居官格言》
〈【先生名弘备。淮安人。】〉
弘谋按勉庵著《宝善堂格言》。谓一人可以日行万善者。莫捷于居官。故于居官格言独详。观其所云催科不扰。催科中抚字。刑罚不差。刑罚中教化二语。洞见致治之大原。可药俗吏之锢弊。其馀言刑言政。大率不外此意。居官者。果能事事留心。处处推广。于以日行万善。不难矣。
当官者。以理事为职。无论事之巨细冗杂。皆宜一一为之处分。若处得恰好。便是进德修业功夫。
听讼凡觉有一毫怒意。切不可用刑。即稍停片时。待心和气平。从头再问。未能治人之顽。先当平己之忿。尝见世人。因怒而严刑以泄忿。嗟嗟。伤彼父母遗体。而泄吾一时忿恨。欲子孙之昌盛。得乎。
江湖溺人。渡船为甚。居官能申五禁。亦方便之大者。一曰。不可人多。二曰。船不可太小。三曰。大风不可行。四曰。黑夜不可行。五曰。昏雾不可行。
人当贫贱时。为善善有限。为恶恶亦有限。无其力也。一当富贵中。为善善无量。为恶恶亦无量。有其具也。故富贵者。乃成败祸福之大关。不可不惧。
一夫在囚。举室废业。囹圄之苦。度日如年。不可不蚤为发落。而令其淹久也。
为政者当体天地生万物之心。与父母保赤子之心。有一毫之惨刻。非仁也。有一毫之忿嫉。亦非仁也。
平易便民。为政之本。
今日居官受禄。须思当日秀才时。又须思后日解官时。思前则知足。思后则知俭。
无根之讼。须与他研穷道理。分别是非曲直。自然讼少。若不与分别。愈见事多。
陷一无辜。与操刀杀人者同罪。释一大憝。与纵虎伤人者均恶。
催科不扰。催科中抚字。刑罚不差。刑罚中教化。
颜光衷曰。居官者。岂不知廉洁足尚。第习见营官还债。馈遗荐拔。非此不行。积久日滋。性情已为芬膻所中。且人心何厌。至百金。则思千金。至千金。必思万金。甚则权势薰赫。财帛充栋。而犹未足也。大都为子孙计久远。不知多少痴豪子弟而灭门。多少清白穷汉而发迹。矧福禄有数。多得不义之财。留冤债与子孙偿。非所云福也。
士大夫不贪官。不爱钱。却无所利济以及人。毕竟非天生圣贤之意。〈【居官无所利济。更非朝廷所以设官。士民所以戴官之意。】〉
善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毌强开其所闭。善移易风俗者。当因其所易而渐反之。毌轻矫其所难。〈【居官以化导为事。更宜知此。】〉
风俗。天下之大事。廉耻。士人之美节。为政者。当以扶纲常。正名分。重道义。为第一。
官虽至尊。不可以人之生命。佐己之喜怒。官虽至卑。不可以己之名节。佐人之喜怒。
当官职业。一时都要尽。也未能。若曰未能尽。又恐取责于上。多苟合含糊。欺谩将去。庸臣不忠。每蹈此弊。
做官想到去之日。做人想到死之日。更当留一二好事与人间。〈【纵不能留好事。决不当再留不好事也。】〉
救危以刑狱逼迫为重。盖水火盗贼等事。不系劫运。即系定数。而刑狱逼迫。死生只在居上者轻重间。有才者宽刻间也。〈【常念及此。自不肯随意轻重。任性宽刻矣。】〉
叶南岩为蒲州刺史。有群哄者。一人流血被面。脑几裂。公有刀疮药。自入内捣药傅之。令扛至幕廨中。委幕官善视。勿令伤风。其家人不令前。乃略加审核。收雠家于狱。而释其馀。人问故。公曰。凡人争鬬无好气。此人不即救。死矣。此人死。即一人偿命。寡人之妻。孤人之子。干证连系。不止一人破家。此人愈。特一鬬殴罪耳。人情欲狱胜。虽骨肉亦甘心焉。吾所以不令其家人相近也。〈【看得民命极重。多方保全。不专以问祗了事。故肯如此体贴。非姑息也。】〉
一人入狱。中人之产立破。一受重刑。终身之苦莫赎。眉公言热审寒审。只在当事者一动念。一动口。一举笔间。便造无量大福。
凡为科第中人。职任朝廷耳目。须详访民害。为生灵请命。则一举笔间。可种永远福田。
或曰。居官矢志作好事。而格于长吏。柰何。愚曰。勿虑也。但虑矢志未坚耳。立志不差。惟有积诚动之。洁身俟之。且安知不作好事。其祸不更有甚焉者乎。
士大夫济人利物。宜居其实。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则德损。士大夫忧国为民。当有其心。不当有其语。有其语。则毁来。
积德累功。莫如居官为易。所谓顺风之呼。响应自捷。往往有一事而可当千百善者。
凡有地方之责者。相其土俗。曲为化谕。或禁火葬。或禁宰牛。或禁淫祀。或禁造访。或禁凿山占河等。及种种残虐侈费事。天未有不厚报之者。
为官者一日不勤。下必有受其弊者。
当官文书簿籍。须逐日结押。不可拖下。一有丛集。不惟误厥事机。吏书且得。乘其忙杂而朦之矣。
前辈教人居官。廉不言贫。勤不言劳。爱民不言惠。锄强不言威。事上致敬。不言屈己。礼贤下士。不言忘势。庶于官箴无忝。〈【所见甚大。故能如此。】〉
文潞公处大事以严。韩魏公处大事以胆。范文正公处大事。曲尽人情。三公皆社稷臣也。朱文公论本朝人物。范文正公为第一。
请蠲请赈。姑了目前之事。不知汰一苛吏。革一弊法。痛裁冗费。务省虚文。乃永远便民之事。
郑汉奉曰。我辈读书博一第。裒然居四民之上。自谓朝廷倚荷。生灵利赖。孰知日日行的是害人事。件件行的是折福事。非违心。则背理。辜负朝廷。贻害民物。岂不可羞。岂不可惧。此虽某下愚自省之危言。然亦可为中人针砭。
为国家用人。不当为官择地。当为地择官。若徒以地苦其人。而曾不顾其人之苦其地也。
居官行法。不能一概去杀。独不曰留意开释。尝存生意乎。一在疑似勿杀。二在株连勿杀。三在贿托勿杀。四在为人胁从勿杀。五在已经降顺勿杀。
法立贵乎必行。立而不行。适以启下人之玩。
士君子居家。各以明理见性。为修身保世之本。士君子出仕。各以扶纲整俗。为获上信友之本。
忠君忧国。守之以慎。济物泽民。守之以谦。
士大夫居家。能思居官之时。则不至干请把持。而挠时政。居官能思居家之时。则不至刚愎暴恣。而贻人怨。〈【惟恕而后能公。不易之理。人自不察耳。】〉
居官有最易蹈者六。一多事。二迁怒。三傲人。四有成心。五急功名。六嗔人有炎凉。
一人入狱。十人罢业。株连波及。更属无辜。且狱中夏有疫疾湿蒸。冬有皲瘃冻裂。或以小罪。经年桎梏。或以轻罪。迫就死亡。狱卒囚长。需索凌辱。尤可深痛。时令马上飞吊监簿查勘。以狱囚多寡。定有司之贤否。行之期年。郡属州县吏。无敢妄系一人矣。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有司行法。不可不恕。不严。则不足以禁天下之恶。不恕。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情。
省刑薄敛。王者治世之大端也。然圣贤以此教人。非欲去其禁民为非之刑。乃欲去其驱民为非之刑耳。非欲免其富国之赋。乃欲免其敝国之赋耳。
做上官底。只是要尊重。迎送欲远。称呼欲尊。拜跪欲恭。供具欲丽。酒席欲丰。驺从欲都。伺候欲谨。行部所至。万人负累。千家愁苦。即使于地方有益。苍生所损巳多。及问其职业。悉是虚文滥套。纵虎狼之吏胥。骚扰传邮。重琐尾之文移。督绳郡县。括奇异之货币。交结要津。习圆软之容辞。网罗声誉。至民生疾苦。若聋瞽然。岂不骤贵躐迁。然而显负君恩。阴触天怒。是生民之苦累。而子孙之祸因也。吾党戒之。
亲民的官。最要仔细。夹棍板子。最怕手滑。我只开口一声。衙役便加力几倍。我只动手一摸。百姓便去血几多。去肉几块。一般皮肉。我疼。他宁不疼。他疼。我又何忍。若是情真罪当。打他也不枉然。若还非罪无辜。于我宁无损福。
刑罚当宽处即宽。草木亦上天生命。财用可省时便省。丝毫皆下民脂膏。
居官以清。士君子分内事。清非难。不见其清为难。不恃其清。而操切凌轹人。为尤难。
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谋之。利在一时。勿谋也。利在万世者谋之。
救民水火之中。惟恐其不早。贪官污吏。侵渔百姓。甚于盗贼。此而不除。虽有良法美意。孰与行之。
情有可通。莫于旧有者过裁抑。以生寡恩之怨。事在得已。莫于旧无者妄增设。以开多事之门。若理当革。时当兴。合于事势人情。则非所拘矣。
世盖有悦下吏附己。不欲屡驳以形其短。惮成案之更。虑始劾者衔我。而见中于他日。曰。吾宁负我百姓耳。吁。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
夫刑罚之设。原非得已。有可生之路。而不为之急白。是亦杀也。居官点狱。岂可拘守前案。奉承上司。而见死不救哉。
封赠父祖。易得也。无使人唾骂父祖。难得也。恩荫子孙。易得也。无使子孙流落伶仃。难得也。居官而思其难者。则父祖之泽长。子孙之祚远矣。
救荒不患无奇策。只患无真心。真心即奇策也。
守官者。虽古墨清玩。勿宜偏爱。恐小人乘间而入也。高牙大纛。不足为荣。桓圭衮裳。不足为贵。惟德被生民。功施社稷。为贵为荣。
耐烦受诉。使两造各尽其情。
不嗔越诉。只平平照常理断。
一时错枉。片念拨转。不吝改过。
居官之法。尽心则无愧。平心则无偏。
◆王朗川《言行汇纂》
〈【先生名之𫓧。湖广湘阴人。】〉
弘谋按古人言行。皆抒其心之所独见。未尝以此揣合后人。而千载以下之人心。无不肳合。利弊无不切中者。无他。古今止此情理耳。朗川所纂嘉言善行殊多。已见于《宋贤事汇》及他编者。皆不录。大约皆随时采集。不复次第。惟取其合乎情理。足以为法示戒而已。
清贵容。仁贵断。莫苛刻以伤厚。莫硗确以沽名。毌借公道遂私情。勿施小惠伤大体。凭怒徒足损己。文过岂能欺人。处忙更当以闲。遇急便宜从缓。分数明。可以省事。毁誉忘。可以清心。正直可通于神明。忠信可行于蛮貊。〈【句句耐人寻味。可当座右箴铭。】〉
居官簿书如麻。下情阻隔。或乘其聪明。或乘其火气。或乘其忙错。种种皆能枉人。及文案既定。则有明知枉而无如何者矣。昔彭惠安韶。居官立身。无愧古人。只误杀一孝子。遂至不振。甚矣居官之难也。其难其慎。不在依违二三。而在虚心观察。〈【依违亦最害事。故云。】〉
针芒刺手。茨棘伤足。举体痛楚。刑惨百倍于此。可以喜怒施之乎。虎豹在前。坑阱在后。号呼求救。狱犴何异于此。可使无辜坐之乎。己欲安居。则不当扰民之居。己欲丰财。则不当朘民之财。〈【居官者不可不常念此四语也。】〉
简尸。〈【即今复检也。】〉与凌迟不异。上干天和。破家荡产。又是第二件事。吾辈不可不知。
昏官之害。甚于贪官。以其狼籍及人也。
凡奸猾吏胥。不利无事。无事。则何所生衅。故往往挟权术以怂谀官长。遇事风生。上开一孔。下钻百窦。纳贿一身。丛谤上人。城郭富家。犹能支吾。若僻陋愚民。目不识文告。舌不解敷陈。见里长。则面色清黄。望公门。则心胆惊战。稍有桀骜。皆得望风索骗。于是讼狱日滋。愁怨日积。吁。岂无有心人而坐此者哉。
居官者。职业是当然的。每日做他不尽。莫要认做假。权势是偶然的。有日还他主者。莫要认作真。
任事者。当置身利害之外。建言者。当设身利害之中。〈【置身于外。则无所顾忌。设身其中。则平易近人。二语各极其妙。】〉
责人之非。不如行己之是。扬己之是。不如克己之非。凡不可与父兄师友道者。不可为也。凡不可与父兄师友为者。不可道也。〈【凡不可与士民道者。皆居官所不可为也。】〉
喜时之言多失信。怒时之言多失体。
取人之直。恕其戆。取人之朴。恕其愚。取人之介。恕其隘。取人之敏。恕其疏。取人之辨。恕其肆。取人之信。恕其拘。所谓人有所长。必有所短也。可因短以见长。不可忌长以摘短。
人只一念贪私。便销刚为柔。塞知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贪为宝。
凡人到富贵。不独天道忌盈。即一身受享太过。亦减子孙福泽。至若专权怙宠。多行不义。一时非不烜赫。而一败即涂地矣。
女子阴性。故嫉妒字旁从女。明其非须眉丈夫事也。以丈夫而同女子之行。岂不可耻。〈【指点亲切堪发猛省】〉
清乃官箴之始基。犹贞乃女德之始基。不足恃也。居官者。以廉之一节自满。而种种戾气秕政伏焉。则是妇人无淫行。而遂可詈翁姑压夫子。叫噪于妯娌间矣。〈【清而不理民事。清而不合人情。清而不防流弊。皆秕政也。】〉
张南轩曰。为政须要平心。不平其心。虽好事亦错。如抑强扶弱。岂非好事。往往只这里错。须如明镜然。妍自妍。丑自丑。何预吾事。若先以其人为丑。则相次见此人。无往而非丑矣。
张南轩曰。治狱所以不得其平者。盖有数说。贪吏受贿。枉法用刑。其罪无论。即或矜智巧以为聪明。持姑息以容奸慝。上则视大官之趋向。而重轻其手。下则惑胥吏之浮言。而二三其心。不尽其情。而以威怵之。不原其初。而以法绳之。由是不得其平者多矣。无是数者之患。而深存哀矜勿喜之意。其庶几乎。
王梅溪守泉会。邑宰勉以诗云。九重天子爱民深。令尹宜怀恻隐心。今日黄堂一杯酒。使君端为庶民斟。邑宰皆感动。真西山帅长沙。宴十二邑宰于湘江亭。作诗曰。从来官吏与斯民。本是同胞一体亲。既以脂膏供尔禄。须知痛痒切吾身。此邦素号唐朝古。我辈当如汉吏循。今日湘亭一杯酒。更烦散作十分春。王玉池令金乡。揭一联于堂曰。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谓百姓可欺。且留下儿孙地步。堂上一官称父母。漫说一官易做。还尽些父母恩情。意与梅溪西山同。
罗适为江都令。凡便民事。悉为区画。荒旱则设法引水。水患则筑堤捍御之。又使民多种桑麻。讼速决。不事淹留。黎明视事。昏夜乃止。或讥其太劳。曰。与其委成于吏。使民有不尽之情。孰若自任其劳。俾百姓无不平之怨。不数月政化大行。
徐有功与皇甫文备同按狱。诬有功纵逆党。久之。文备坐事。有功出之。或曰。彼尝陷君死。生之何也。对曰。尔所言者私忿。我所守者公法。不可以私害公。
尚书李公择。风度凝远。与人有恩意。而遇事强毅。不为苟安。初善王荆公。荆公当国冀其助。而抵之乃力于他人。荆公常遣雱谕意。曰。所争者国事。盍少存朋友之义。公曰。大义灭亲。况朋友乎。自守益确。
吴文肃公子璟。素以坚挺有气节。韩魏公亦称之。及幕府有阙。门下有以璟为贤者。公曰。此人气虽壮。然包蓄不深。发心暴。且不中节。当以此败。置而不言。不逾年。璟败。皆如其言。杜正献公有门生为县令者。公戒之曰。子之才器。一县令不足施。然切当韬晦。无露圭角。不然。无益于事。徒取祸耳。门生曰。公平生以直亮忠信。取重天下。今反诲某以此。何也。公曰。衍历任多。历年久。上为帝王所知。次为朝野所信。或得以伸其志。今子为县令。卷舒休戚。系之长吏。长吏之贤者。固不易得。若不见知。子乌得以伸其志。徒取祸耳。予非欲子毁方瓦合。盖欲求和于中也。余谓子弟曰。此言味做涉世语。便是老乡愿。味做用世语。便是古大臣。〈【涉世则近于周旋世故。用世则期于利济民物。必有公私广狭之分。故所成就亦异。】〉
咸宁大司徒雍公泰。巡盐两淮。见灶丁贫而鳏者。几二千人。比及二年。俱与完室。既去。淮人咏曰。客边检橐浑无砚。海上遗民尽有家。又曰。了却四千儿女愿。春风解缆去朝天。
西魏韦孝宽。为雍州刺史。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堠。经雨辄毁。孝宽当堠处植槐树。既免修复。又便行旅。宇文泰叹曰。岂得一州独尔。于是令诸州夹道。皆计里种树。
陈尧叟为广南西路转运使。岭南风俗。病者必祷神。不服药。尧叟有集验方百本。刻石贵州驿舍。地方赖之。又以地气蒸暑。为植柳凿井。每三二十里。必置亭舍什物。人免渴死。
林希元上荒政丛言。言救荒有二难。曰。问人难。审户难。有三便。曰。极贫民。便赈米。次贫民。便赈钱。稍贫民。便赈贷。有六急。曰。垂死贫民急𫗴粥。疾病贫民急医药。病起贫民急汤米。既死贫民急墓瘗。遗弃小儿急收养。轻重系囚急宽恤。有三权。借官钱以粜籴。兴工作以助赈。贷牛种以通变。有六禁。曰。禁侵渔。禁攘盗。禁遏粜。禁抑价。禁宰牛。禁度僧。有三戒。曰。戒迟缓。戒拘文。戒遣使。上以其切于救民。皆从之。
朱胜知吴郡事。廉静寡欲。勤政爱人。尝曰吏书贪。吾词不滥准。隶卒贪。吾不妄行杖。狱卒贪。吾不轻系囚。胡霆桂为铅山主簿时。私酿之禁甚严。有妇诉姑私酿者。霆桂诘曰。汝事姑孝乎。曰孝。曰既孝。可代汝姑受责。以私酿律笞之。政化大行。
杨继宗知秀州。富民有患婿贫告停婚者。继宗责富民输二百金。听别择婿。既语之曰。我以此付尔婿立家。汝女得所矣。令即日成婚。
石凟子曰。清也。慎也。勤也。是循吏之所操也。财之于人也。犹腻之于物。一污而不可涤者也。况我取一也。则下取百矣。我取十也。则下取千矣。故我以之适口也。而民以之浚血也。我以之华体也。而民以之剥肤也。我以之充橐也。而民以之券田庐也。我以之纳交也。而民以之鬻妻子也。以此思清。清其有不至乎。奕之决胜也。必审于举棋也。不然则负。御之致远也。必谨于执辔也。不然则败。故一出令之误也。则跖盩之弊生矣。一听言之误也。则壅蔽之奸作矣。一用人之误也。则狐鼠之妖兴矣。一役敛之误也。则劳止之怨生矣。一听断之误也。则劝惩之道塞矣。一重辟之误也。则冤愤之灾应矣。以此思慎。慎其有不至乎。川之渡也。不必逾时也。而渡者争先焉。门之出也。不必逾时也。而出者争先焉。人之情也。一人之逸。十百人之劳也。一人之劳。十百人之逸也。我之欲寝也。曰得毌有立而待命者乎。我之欲休也。曰得毌有跂而望归者乎。案牍之留也。曰吏得毌缘以为奸乎。狱讼之积也。曰得毌有苦于狴犴者乎。以此思勤。勤其有不至乎。能行此三者。则覆露之泽日敷。而癙忧之痒可释。其于古之循吏也。殆庶几乎。〈【言清慎勤。惟此最为切至。阅之而不动心者。非人也。】〉
朱子社仓记曰。乾道戊子。春夏之交。建人大饥。予居崇安之开耀乡。知县事诸葛侯廷瑞。以书来属予。及其乡之耆艾。左朝奉郎刘侯如愚曰。民饥矣。盍为劝豪民发藏粟。下其直以赈之。刘侯与予奉书从事。里人方幸以不饥。俄而盗发浦城。距境不二十里。人情大震。藏粟亦且竭。刘侯与予忧之。不知所出。则以书请于县于府。时敷文阁待制信安徐公嘉。知府事。即日命有司。以船粟六百斛。沂溪以来。刘侯与予率乡人行四十里。受之黄亭步下。归籍民口大小仰食者若干人。以率受粟。民得遂无饥乱以死。无不悦喜欢呼。声动旁邑。于是浦城之盗。无复随和。而束手就擒矣。及秋。徐公奉祠以去。而直敷文阁东阳王公淮继之。是冬有年。民愿以粟偿官。贮里中民家。将辇载以归有司。而王公曰。岁有凶稔。不可前料。后或艰食。得无复有前日之劳。其留里中。而上其籍于府。刘侯与予既奉教。及明年夏。又请于府曰。山谷细民。无盖藏之积。新陈未接。虽乐岁不免出倍称之息。贷食豪右。而官粟积于无用之地。后将红腐不复可食。愿自今以往。岁一敛散。既以纾民之急。又得易新以藏。俾愿贷者出息什二。又可以抑侥幸。广贮蓄。即不欲者。勿强。岁或不幸小饥。则弛半息。大祲。则尽蠲之。于以惠活鳏寡。塞祸乱源。甚大惠也。请著为例。王公报皆施行如章。既而王公又去。直龙图阁仪真沈公度继之。刘侯与予又请曰。粟分贮于民家。于守视出纳不便。请仿古法为社仓以贮之。不过出捐一岁之息。宜可办。沈公从之。且命以钱六万助其役。于是得籍黄氏废地。而鸠工度材焉。经始于七年五月。而成于八月。为仓三。亭一。门墙守舍。无一不具。司会计董工役者。贡士刘复。刘得舆。里人刘瑞也。既成。而刘侯之官江西幕府。予又请曰。复与得舆。皆有力于是仓。而刘侯之子将仕郎琦。尝佐其父于此。其族子右修职坪。亦廉平有谋。请得与并力。府以予言。悉具书礼请焉。四人者。遂皆就事。方且相与讲求仓之利病。具为条约。会丞相清源公。出镇兹土。入境问俗。予与诸君因得具以所为条约者。迎白于公。公以为便。则为出教。俾归揭之楣间。以示来者。于是仓之庶事。细大有成。可久而不坏矣。予惟成周之制。县都皆有委积。以待凶荒。而隋唐所谓社仓者。亦近古之良法也。今皆废矣。独常平义仓。尚有古法之遗意。然皆藏于州县。所恩不过市井游惰辈。至于深山长谷。力穑远输之民。则虽饥饿濒死。而不能及也。又其为法太密。使吏之避事畏法者。视民之殍而不肯发。往往全其封𫔎。递相付授。至或累数十年。不一訾省。一旦甚不得已。然后发之。则已化为浮埃聚壤。而不可食矣。夫以国家爱民之深。其虑岂不及此。然而未之有改者。岂不以里社不能皆有可任之人。欲一听其所为。则惧其私计以害公。欲谨其出入。同于官府。则钩校靡密。上下相遁。其害又必有甚于前所云者。是以难之而弗暇耳。今幸数公相继。其忧民远虑之心。皆出乎法令之外。又皆不鄙吾人以为不足任故吾人得以及是。数年之间。左提右挈。上说下教。遂能为乡闾立此无穷之计。是岂吾力之独能哉。惟后之君子。视其所遭之不易者如此。无计私害公。以取疑于上。而上之人。亦毌以小文拘之。如数公之心焉。则是仓之利。夫岂止于一时。其视而效之者。亦将不止于一乡而已也。因书其本末如此。刻之石。以告后之君子云。〈【社仓利弊。该括无遗。】〉
陈芳生曰。按社仓之制。专以赈贷。凡官贷者。必多侵冒。民贷官者。必假追呼。民求民贷。必出倍息。惟此三害俱无。虽非凶年。亦可借作种食。年年出纳。久之所积自丰。总系各社自为预备之道。虽所积已丰。亦不必停其出息。其无故不肯还者。官为追足。后虽遇荒。不准再借。为生民计久远。难容姑息耳。
慈谿一县令。初至任。语群下曰。汝闻谚云。破家县令。灭门刺史乎。父老对曰。民只闻得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令默然。〈【父老二语。可谓当头一棒矣。】〉
范忠宣尹洛。多惠政。后为执政。其子道经河南。少憩村店。有翁从家出。注视其子曰。明公容类丞相。乃其家子乎。曰。然。翁不语。入具冠带出拜。谓其子曰。昔丞相尹洛。某年四十二。平生粗知守分。偶意外争鬬事至官。得杖罪。吏引某褰裳行刑。丞相召某前。问曰。吾察尔非恶人。肤体无伤。何为至此。某以情告。丞相曰。尔当自新。免罚放出。非特某得为完人。此乡化之。至今无争鬬者。〈【全人名节。与人自新。功德无量。以此为报应也可。】〉
赵忠定公汝愚。初登第。谒赵彦端德庄。德庄语之曰。谨毌以一魁置胸中。又曰。士大夫皆为富贵诱坏。又曰。今日于上前得一语奖谕。明日于宰相处得三两句褒拂。往往丧其所守者多矣。忠定拱手曰。谨受教。今之人。不但君相奖谕褒拂。虽说相谈命之徒。有数语面谕之。即张大自炫。以夸于人。有学有守者固不如此。〈【士大夫得失之念重。故偶闻宠辱。便生忧喜。不暇计其事之果否矣。】〉
杜正献公曰。作官第一在清。然口中不可出一清字。恐同列贪得者多。暗口谗言。适足取祸耳。
杜静台先生曰。恼怒只害得自己。何尝害得人。其能害人者。必自恼怒生出枝节也。先生书斋对联。无求胜在三公上。知足尝如万斛馀。〈【怒时便害。生出枝节更害。】〉
胡威父子。以清慎名。世祖问威。卿清孰与父。对曰。臣清不如臣父。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以不如。〈【清恐人知。非矫也。此中有无限经济。妙用。】〉
云南大理府出石屏。官其地者。每劳民伤财。载以馈人。有李邦伯独寓意于送行诗。有云。相思莫遣石屏赠。留刻南中德政碑。河南土产蘑菰线香。宦游者。每取以馈当路。于肃愍公巡抚其地。绝无所取。有诗云。手帕蘑菰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嗟夫。土有土产。民之灾也。〈【地有土产。自是民生之利。今不以为利而以为灾。皆司土者漫无体恤之故。】〉
居官不可作受用之想。天之生我。异于众人。与以治世之职。是造福于世之人。非享福之人也。乃不念造福之理。事事为享福计。官署必欲华美。器用必欲精工。衣服必欲艳丽。饮食必欲甘美。甚且不但为自己享福计。且为子孙享福计。良田欲得万亩。大厦欲构千间。珍玩必求全备。百计搜索横财。以供享福之用。噫。误矣。上天生尔为造福之人。今反为造殃之人。清夜自思。上天岂肯宽贷也。〈【造福享福二念。居官者人鬼关头。】〉
居官以清廉为最。今人以廉吏不可为。而借口于清官害子孙之说。谓官清则子孙不免有清贫之苦也。岂真有所贻害子孙乎。或曰。清官必执。安得无害。是尤不解清与执二字之义矣。清者。廉洁不妄取之谓也。执者。执拗之谓也。二者原无相因之义。如谓清者必执。执者必清。则是贪者必通。而通者必贪矣。夫执者。其性偏。又或为学术所误。凡事皆存先入之见。不肯虚心细思。又不肯与人相议。并不肯下问于人。不独清执也。即贪亦执。是天下原自有执之人。而非清为之祸明矣。安得谓清者必执乎。
钱明逸久在翰林。出为泰州牧。常怏怏不视事。魏公闻之。叹曰。意虽不惬。独不念所部十万生灵耶。〈【惟嫌官卑职小。绝不念现前一官。如何称职。官负人乎。抑人负官乎。阅此可以省矣。】〉
从政遗规
附录:
陈宏谋。字汝咨。临桂人。雍正甲辰进士。由翰林历官中外。凡历巡抚者十有三任。以总督兼巡抚者四任。入为吏部尚书。乾隆三十六年以东阁大学士予告归。卒于道。赠太子大傅。赐谥文恭。入贤良祠。宏谋内行敦笃。奉职勤慎。少有过失。所在视官如家。爱民如子。兴利救弊。知即为之。在乡奏免粤省劝恳浮粮。捐设临桂学。(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总志之属•大清一统志卷三百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