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纂朱子全书_(四库全书本)/卷04 中华文库
御纂朱子全书 卷四 |
钦定四库全书
御纂朱子全书卷四
学四
力行 克己改过 杂论立心处事 理欲义利君子小人之辩 论出处
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以下论力行〉
圣门学者问一句圣人答他一句便领略将去实是要行得如今说得尽多只是不曽就身己做看某之讲学所以异于科举之文正是要切已行之若只恁地说过依旧不济事若实是把做工夫只是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个字一生用之不穷
若不用躬行只是说得便了则七十子之从孔子只是两日说便尽何用许多年随着孔子不去不然则孔门诸子皆是呆无能底人矣恐不然也古人只是日夜皇皇汲汲去理会这个身心到得做事业时只随
自家分量以应之如由之果赐之逹冉求之艺只此便可以从政不用他求若是大底功业便用大圣贤做小底功业便用小底贤人做各随他分量做出来如何强得
人之所以易得流转立不定者只是脚根不点地问学如登塔逐一层登将去上面一层虽不问人亦自见得若不去实踏过却悬空妄想便和最下底层不曽理会得
大抵人能于天理人欲界分上立得脚住则尽长进在人言匹夫无可行便是乱说凡日用之间动止语默皆是行处且湏于行处警省湏是战战兢兢方可若悠悠汎汎地过则又不可〈以上语类七条〉
近来自觉向时工夫止是讲论文义以为积集义理久当自有得力处却于日用工夫全少点检诸朋友往往亦只如此做工夫所以多不得力今方深省而痛惩之亦愿与诸同志勉焉〈与吴茂实〉
人之一身应事接物无非义理之所在人虽不能尽知然其大端宜亦无不闻者要在力行其所已知而勉求其所未至则自近及逺由粗至精循循有序而日有可见之功矣〈答姚𢯦○以上文集二条〉
问寻常遇事时也知此为天理彼为人欲及到做时乃为人欲引去事已却悔如何曰此便是无克己工夫这様处极要与他扫除打叠方得如一条大路又有一条小路明知合行大路然小路面前有个物引著自家不知不觉行从小路去及至前面荆棘芜秽又却生悔此便是天理人欲交战之机湏是遇事之时便与克下不得茍且放过此湏明理以先之勇猛以行之若是上智圣人底资质不用着力自然存天理而行不流于人欲若贤人资质次于圣人者到遇事时固不会错只是先也用分别教是而后行之若是中人之资质湏大假着力无一时一刻不照管克治始得曽子曰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逺乎又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直是恁地用功方得〈以下论克己改过〉
因说克己或曰若是人欲则易见但恐自说是天理处却是人欲所以为难曰固是如此且从易见底克去又却理会难见底如剥百合湏去了一重方始去那第二重今且将义利两字分个界限紧紧走从这边来其闲细碎工夫又一面理会如做屋柱一般且去了一重粗皮又慢慢出细今人不曽做得第一重便要做第二重工夫去如中庸说戒谨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此是寻常工夫都做了故又说出向上一层工夫以见义理之无穷耳不成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处不谨便只去谨独无此理也
天理人欲无硬定底界至是两界分上工夫这边工夫多那边不到占过来若这边工夫少那边必侵过来
人只有个天理人欲此胜则彼退彼胜则此退无中立不进退之理凡人不进便退也譬如刘项相拒于荥阳成皋闲彼进得一歩则此退一歩此进一歩则彼退一歩初学则要牢札定脚与他捱捱得一豪去则逐旋捱将去此心莫退终湏有胜时胜时甚气象
尝言坐即靠倚后来捱三四日便坐得先生云气不从志处乃是天理人欲交战处也
克己亦别无巧法譬如孤军猝遇强敌只得尽力舍死向前而已尚何问哉
义利之辨初时尚相对在若少闲主义功深后那利如何著得如小小窃盗不劳而却矣
问而今欲到无欲田地莫只是刬除熟后自会如此否曰也只是刬除熟而今人于身上不好处只是常刬去之才发便刬自到熟处
问伊川云敬则无己可克曰孔门只有个颜子孔子且使之克己如何便会不克此语意味长
问持敬与克己工夫曰敬是涵养操持不走作克己则和根打并了教他尽净
问伊川言目畏尖物此理湏克去室中率置尖物必不刺人此是如何曰疑病每如此尖物元不曽刺人他眼病只管见尖物来刺人耳伊川又一处说此稍详有人眼病常见狮子伊川教他见狮子则捉来其人一面去捉捉来捉去捉不著遂不见狮子了〈以上语类十一〉
〈条〉
茍欲闻过但当一一容受不当复计其虚实则事无大小人皆乐告而无隐情矣若切切计较必与辩争恐非告以有过则喜之意也〈答陈明仲〉
问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恐只是无气禀物欲之累故吾心之理与闻见吻然相契其决如此颜子不违如愚亦是如此若子路有闻云云则其立志虽勇然用力亦似觉难恐亦未免为气禀物欲所累也曰是〈答余国秀〉
所谕气质过刚未能自克而欲求其所以转移变化之道夫知其所偏而欲胜之在吾日用之间屡省而痛惩之耳故周子有自易其恶自至其中之说是岂他人所得而与于其闲哉然此亦或有说焉不明于理而徒欲救其偏亦恐矫枉之过而反失夫中也〈答孙吉甫〉
所谕平生大病最在轻弱人患不自知耳既自知得如此便合痛下工夫勇猛舍弃不要思前算后庶能矫革所谓药不瞑厥疾不瘳者也〈答孙季和〉
既知其病即内自讼而亟改之耳何暇呫呫诵言以咎既往之失而求改过之名哉今不亟改而徒言之又自表其未有改之之实也则是病中生病名外取名不但无益而已〈答杜仁仲〉
所谕已悉但区区方持此戒不欲辄破之故不敢承命亦为贤者虑之恐只中甚自愧便是病根不若从此痛自斩绝毋以此等为愧而深求可愧之实不必更为月攘之计以俟来年庶乎于迁善改过有日新之功而胸中之浩然者无所不慊而日充矣如其不然则平日讲论徒为虚语临事之际依旧只是平日气习世俗常情某实惧焉〈答蔡季通〉
所谓一剑两假者改过之勇固当如此改过贵勇而防患贵怯二者相湏然后真可以脩慝辨惑而成徙义崇徳之功不然则向来窃聆悔过之言非不切至而前日之书顿至于此亦可验矣自今以往设使真能一剑两假亦不可以此自恃而平居无事常存祗畏警惧之心以防其源则庶乎其可耳〈答蔡季通〉
所谕义利之闲诚有难择者但意所疑以为近利者即便舍去可也向后见得亲切却看旧事只有见未尽舍未尽者不解有过当也〈答符复仲〉
人有是身则有耳目鼻口四肢之欲而或不能无害夫仁人既不仁则其所以灭天理而穷人欲者将益无所不至此君子之学所以汲汲于求仁而求仁之要亦曰去其所以害仁者而已盖非礼而视人欲之害仁也非礼而听人欲之害仁也非礼而言且动焉人欲之害仁也知人欲之所以害仁者在是于是乎有以拔其本塞其源克之克之而又克之以至于一旦豁然欲尽而理纯则其胸中之所存者岂不粹然天地生物之心而蔼然其若春阳之温哉默而成之固无一理之不具而无一物之不该也感而通焉则无事之不得于理而无物之不被其爱矣呜呼此仁之为徳所以一言而可以尽性情之妙而其所以求之之要则夫子之所以告颜渊者亦可谓一言而举也与〈克斋记○以上文集九条〉
有是理方有这物事如草木有个种子方生出草木如人有此心去做这事方始成这事若无此心如何会成这事〈以下论立心处事〉
多是要求济事而不知自身已不立事决不能成人自心若一豪私意未尽皆足以败事如上有一点黑下便有一扑黑上有一豪差下便有寻丈差今若见得十分透彻待下梢遇事转移也只做得五六分若今便只就第四五著理会下梢如何
且湏立个粗底根脚却正好著细处工夫今人于无义理底言语尽说了无义理底事尽做了是于粗底根脚犹未立却求深微纵理会得干已甚事
人湏是有廉耻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耻便是羞恶之心人有耻则能有所不为今有一様人不能安贫其气销屈以至立脚不住不知廉耻亦何所不至因举吕舍人诗云逢人即有求所以百事非
学者当常以志士不忘在沟壑为念则道义重而计较死生之心轻矣况衣食至微末事不得未必死亦何用犯义犯分役心役志营营以求之耶某观今人因不能咬菜根而至于违其本心者众矣可不戒哉
困厄有轻重力量有小大若能一日十二辰点检自己念虑动作都是合宜仰不愧俯不怍如此而不幸填沟壑丧躯殒命有不暇恤只得成就一个是处如此则方寸之间全是天理虽遇大困厄有致命遂志而已亦不知有人之是非向背惟其是而已
天下事不可顾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趋利避害不知才有利必有害吾虽处得十分利有害随在背后不如且就理上求之孟子曰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且如临难致死义也若不明其理而顾利害则见危致命者反不如偷生茍免之人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民之秉彝不可磨灭如此
做事若顾利害其终未有不陷于害者
古人临事所以要回互时是一般国家大事系死生存亡之际有不可直情径行处便要权其轻重而行之今则事事用此一向回互至于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是甚意思
周旋回䕶底议论最害事
问程子避嫌之说曰合当委曲便是道理当如此且如避嫌亦不能无如作通判与太守是亲戚也合当避嫌第五伦之事非不见得如此自是常有这心在克不去今人这様甚多只是徇情恁地去少间将这个作正道理了大是害事所以古人于诚意正心上更著工夫正怕到这处
将天下正大底道理去处置事便公以自家私意去处之便私
为气血所使者只是客气惟于性理说话涵泳自然临事有别处
悔字难说既不可常存在胸中以为悔又不可不悔若只说不悔则今番做错且休明番做错又休不成说话问如何是著中底道理曰不得不悔但不可留滞既做错此事他时更遇此事或与此事相类便湏惩戒不可再做错了
人固有初学未有执守应事纷杂暂于静处少息也只是略如此然做个人事至便著应如何事至且说道待自家去静处当怒即怒当喜即喜更无定时只当于此警省如何是合理如何是不合理如何要将心顿放在闲处得事父母便有事父母许多酬酢出外应接便有出外许多酬酢
有一朋友微讽先生云先生有天生徳于予底意思却无微服遇宋之意先生曰某又不曽上书自辩又不曽作诗谤讪只是与朋友讲习古书说这道理更不教做却做何事因曰论语首章言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断章言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今人开口亦解一饮一啄自有定分及遇小小利害便生趋避计较之心古人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视之如无物者盖缘只见得这道理都不见那刀锯鼎镬又曰死生有命如合在水里死湏是溺杀此犹不是深奥底事难晓底话如今朋友都信不及觉见此道日孤令人意思不佳
其默足以容只是不去击鼔讼冤便是默不成屋下合说底话亦不敢说也
或有人劝某当此之时宜略从时某答之云但恐如草药煆炼得无性了救不得病耳
某看人也湏是刚虽则是偏然较之柔不同易以阳刚为君子阴柔为小人若是柔弱不刚之质少间都不会振奋只会困倒了
湏是慈祥和厚为本如勇决刚果虽不可无然用之有处所
学者湏要有廉隅墙壁便可担负得大事去如子路世间病痛都没了亲于其身为不善直是不入此大者立也
人未说为善先湏疾恶能疾恶然后能为善今人见不好事都只恁不管他民之秉彝好是懿徳不知这秉彝之良心做那里去也是可怪
轻易是非他人最学者大病是是他是非是他非于我何所预且管自家
味道问死生是大闗节处湏是日用间虽小事亦不放过一一如此用工夫当死之时方打得透曰然
杨问胆欲大而心欲小如何曰胆大是千万人吾往处天下万物不足以动其心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皆是胆大心小是畏敬之谓文王小心翼翼曽子战战兢兢临深履薄是也
胆欲大而心欲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方能为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事
每常令儿子们做事只是说个大纲与他以为那小小处置处也易晓不湏说也得后来有做得不满人意处未有不由那些子说不要区处处起
学常要亲细务莫令心粗江西人大抵用心粗
直卿劝先生且谢賔客数月将息病先生曰天生一个人便湏著管天下事若要不管湏是如杨氏为我方得某却不曽去学得这般学
择之劳先生人事之繁答曰大凡事只得耐烦做将去才起厌心便不得
因论人好习古今治乱典故等学曰亦何必苦苦于此用心古今治乱不过进君子退小人爱人利物之类今人都看巧去了
季绎劝蔡季通酒止其泉南之行蔡决于先生先生笑而不答良久云身劳而心安者为之利少而义多者为之
会做事底人必先度事势有必可做之理方去做审微于未形御变于将来非知道者孰能
事豫吾内事未至而先知其理之谓豫
论世事曰湏是心度大方包裹得过运动得行
吾辈不用有忿世疾恶之意当常自体此心寛明无系累则日充日明岂可涯涘耶汎爱亲仁圣人忠恕体用端的如此
问待人接物随其情之厚薄轻重而为酬酢耶一切不问而待之以厚耶曰知所以处心持己之道则所以接人待物自有准则
侍先生到唐石待野叟樵夫如接賔客略无分豪畦町某因侍立久之先生曰此一等人若势分相绝如何使他得以尽其情唐石有社仓往往支发不时故彼人来告先生云救弊之道在今日极是要严不严如何得实恵及此等细民
因说人心不可狭小其待人接物胸中不可先分厚薄有所别异曰惟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放令规模寛阔使人人各得尽其情多少快活
古人尊贵奉之者愈备则其养徳也愈善后之奉养备者贼之而已矣
人最不可晓有人奉身俭啬之甚充其操上食槁壤下饮黄泉底却只爱官职有人奉身清苦而好色他只缘私欲不能克临事只见这个重都不见别个了或云似此等人分数胜已下底曰不得如此说才有病便不好更不可以分数论他只爱官职便弑父与君也敢
因说贫曰朋友若以钱相恵不害道理者可受分明说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若以不法事相委却以钱相恵此则断然不可
耻有当忍者有不当忍者
先生爱说恰好二字云凡事自有恰好处
圣贤劝人做底必是人有欠阙处戒人莫为底必是自家占得一分在其间
这一边道理熟那一边俗见之类自破
行夫问为己者无所为而然曰有所为者是为人也这湏是见得天下之事实是已所当为非吾性分之外所能有然后为之而无为人之弊耳且如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今人吊人之丧若以为亡者平日与吾善厚真个可悼哭之发于中心此固出于自然者又有一般人欲亡者家人知我如此而哭者便不是这便是为人又如人做一件善事是自家自肯去做非待人教自家做方勉强做此便不是为人也〈以上语类四十八条〉
问所谓行事者内以处己外以应物内外俱尽乃可无悔古人所贵于时中者此也不然得于己而失于物是亦独行而已矣曰处己接物内外无二道也得于己而失于物者无之故凡失于物者皆未得于己者也然得谓得此理失谓失此理非世俗所谓得失也若世俗所谓得失者则非君子所当论矣时中之说亦未易言若如来谕则是安常习故同流合污小人无忌惮之中庸后汉之胡广是也岂所谓时中者哉〈答程允夫〉
某尝谓圣人之道简易明白而学者所以处己接物大抵以和为贵故每觉有顺从茍且因循之失然才着意举一二事又觉有矫枉过正之病曰既知如此便速改之何问之有凡事亦自有恰好道理更精察之则无过直之弊矣〈答余国秀〉
吾辈今日事事做不得只有向里存心穷理与外人无交渉然亦不免违条碍贯看来无着力处只有更攒近里面安身立命耳〈与田侍郎〉
恢复之形一假切中今日之病前日更定数语非是欲茍全正论盖只此豪釐之间便是人欲天理同行异情处不可不精察而明辨也夫内脩自治本是吾事所当为非欲与人为敌然后为之而为之之道必急其实而缓其名必以深厚渊塞为务而不为浮薄浅露之态然后可以蓄可久之徳而成可大之功亦非为畏泄其机而固为是不可测也若谓姑为纯正之论而其实必用机心挟阴谋然后可则是心迹乖离内外判析孔子读而仪秦行矣彼管仲商君吴起申不害非无一切之功而所以卒得罪于圣人之门者正在于此愿明者之熟察之也〈与刘共父〉
有本不欲为而卒为之本欲为而终不能为者此皆规模不定持守不固之验凡事从今更宜审细见得是当便立定脚根断不移易如此方立得事若只如此轻易浮汎终何所成〈答陈肤仲〉
自家持守处固是不可放过至于应世接物同异浅深岂容固必但看得破把得定自不妨各随分量应副将去何必如此怀不平之心而浪自苦哉〈答王子合〉
问圣人忧世觉民之心终其身至死而不忘耶抑当忧世觉民非其时此意亦尝在怀但不戚戚发露也若终其身常不忘则不见圣人胸中休休焉和乐处若时或恬然不戚戚发露则又不见圣人于斯人其心相关甚切处若忧世之心与和乐之心并行而不悖则二者气象又为何如曰圣人之心乐天知命者其常也忧世之心则有感而后见耳〈答陈安卿〉
问君子于其所当怒者正其盛怒之时忽有当喜事来则如何应将应怒了而后应喜耶抑中间且辍怒而应喜喜了又结断所怒之事耶抑当权其轻重也曰喜怒迭至固有轻重然皆自然而应不暇权也但有所养则其所应之分数缓急不失轻重之宜耳〈答陈安卿〉
问古人多处贫困而泰然不以累其心不知何道今值穷困若一切不问则理势不容己若欲办集则未免有屈志䩄颜之事曰穷湏是忍忍到熟处自无戚戚之念矣韩退之盛山诗序说玩而忘之以文辞也云云文辞浅事茍能玩而乐之尚可以忘仕进之穷通况吾日诵圣贤之言探索高逺如此而临事全不得力此亦足以见其玩之未深矣〈答余国秀〉
问颜子在陋巷而颜路甘旨有阙则人子不能无忧颜子方不改其乐必有处此矣曰此重则彼自轻别无方法别无意思也〈答王近思〉
斯逺殊可念吾人当此境界只有固穷两字是着力处如其不然即堕坑落堑无有是处矣尤是文士巧于言语为人所说易入邪径如近世陈无已之不见章雷州吕居仁之不答梁师成盖绝无而仅有之为可贵也〈答赵昌甫〉
闻季通谪居却能自适亦甚不易归期正不湏闻旬呈亦不必求免如陈了翁曽作谏官及被谪犹著白布衫系麻鞋赴旬呈朝廷行遣罪人正欲以此困辱之若必求免是不受君命也不受君命不受天命也而可乎〈答林正卿〉
素患难行乎患难吾人平日讲之熟矣今日正要得力想为日既久处之愈安不以彼此迟速贰其心也〈答蔡季通〉
今人戚戚不能信命者固无足道然谓付之造物亦非极挚之语此处尽要见得分明便不动心不可只靠一言半句海上单方便以为足恐事变之来抵当不去也〈答吴伯起〉
所谕已悉但事己如此不若且静以听之吾人所学正要此处呈验若看些利害便不免开口告人却与不学之人何异向见李先生说若大假排遣不去只思古人所遭患难有大不可堪者持以自比则亦可以少安矣始者甚卑其说以为何至如此后来临事却觉有得力处不可忽也若阁中不快亦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已展不缩已进不退只得硬著脊梁与他厮捱看他如何自家决定不肯开口告他若到任满便作对移批书离任则他许多威风都无使处矣岂不快哉东坡在湖州被逮时面无人色两足俱软几不能行求入与家人诀而使者不听虽伊川先生谪涪陵时亦欲入告叔母而不可得惟陈了翁被逮闻命即行使人骇之请其入治行装而翁反不听奇哉奇哉愿子晦勉旃毋为后人羞也此间有吴伯起者不曽讲学后闻陆子静门人说话自谓有所解悟便能不顾利害及其作令才被对移他邑主簿却不肯行而百方求免某尝笑之以为何至如此若对移作指使即逐日执杖子去知府㕔前唱喏若对移作押录即逐日抱文案去知县案前呈覆更作耆长壮丁亦不妨与他去做况主簿乎吴不能用竟至愤郁成疾而死当时若放得下却未必死今不免死而枉陪了许多下情所失愈多虽其临机失于断决亦是平日欠了持论也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此夫子所以有取于虞人而孟子亦发明之李先生说不忘二字是活句湏向这里参取愚谓若果识得此意办得此心则无入而不自得而彼之权势威力亦皆无所施矣〈答廖子晦〉
问贫者举事有费财之浩瀚者不能不计度繁约而为之裁处此与正义不谋利意相妨否窃恐谋利者是做这一事更不看道理合当如何只论利便于己与不利便于己得利便则为之不得则不为若贫而费财者只是目下恐口足不相应因斟酌裁处而归之中其意自不同否曰当为而力不及者量宜处乃是义也力可为而计费吝惜则是谋利而非义矣〈答陈安卿○以上文集十六条〉
义理身心所自有失而不知所以复之富贵身外之物求之惟恐不得纵使得之于身心无分豪之益况不可必得乎若义理求则得之能不丧其所有可以为圣为贤利害甚明人心之公每为私欲所蔽所以更放不下但常常以此两端体察若见得时自湏猛省急摆脱出来〈以下理欲义利君子小人之辩〉
徐子融问水火明知其可畏自然畏之不待勉强若是人欲只缘有爱之之意虽知之而不能不好之奈何曰此亦未能真知而已又问真知者还当真知人欲是不好物事否曰如克伐怨欲却不是要去就克伐怨欲上面要知得到只是自就道理这边看得透则那许多不待除而自去若实是看得大底道理要去求胜做甚么要去矜夸他人做甚么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怨个甚么耳目口鼻四肢之欲惟分是安欲个甚么见得大处分明这许多小小病痛都是冰消冻解无有㾗迹矣
有个天理便有个人欲盖缘这个天理湏有个安顿处才安顿得不恰好便有人欲出来
问饮食之间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曰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
问饥食渇饮冬裘夏葛何以谓之天职曰这是天教我如此饥便食渇便饮只得顺他穷口腹之欲便不是盖天只教我饥则食渇则饮何曽教我穷口腹之欲
或问义利之别曰只是为己为人之分才为己这许多便自作一边去义也是为己天理也是为己若为人那许多便自作一边去
湏于日用间令所谓义了然明白或言心安处便是义亦有人安其所不当安岂可以安为义也
事无大小皆有义利今做好底事了其间更包得有多少利私在所谓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道皆是也
问程子曰义安处便为利只是当然而然便安否曰是也只万物各得其分便是利君得其为君臣得其为臣父得其为父子得其为子何利如之此利字即易所谓利者义之和利便是义之和处然那句解得不似此语却亲切正好去解那句义初似不和而却和截然不可犯似不和分别后万物各得其所便是和不和生于不义义则和而无不利矣
才有欲顺适底意思即是利
或问公私之别曰今小譬之譬如一事若系公众便心下不大假管若系私己便只管横在胸中念念不忘只此便是公私之辨
人只有一个公私天下只有一个邪正
为己者无所为而然无所为只是见得自家合当做不是要人道好如甲兵钱榖笾豆有司到当自家理会便理会不是为别人了理会如割股庐墓一则是不忍其亲之病一则是不忍其亲之死这都是为己若因要人知了去恁地便是为人器逺问子房以家世相韩故从少年结士欲为韩报仇这是有所为否曰他当初只一心欲为国报仇只见这是个臣子合当做底事不是为别人不是要人知
戴少望云洪景卢杨廷秀争配享俱出可谓无党曰不然要无党湏是分别得君子小人分明某尝谓凡事都分作两边是底放一边非底放一边是底是天理非底是人欲是即守而勿失非即去而不留此治一身之法也治一家则分别一家之是非治一邑则分别一邑之邪正推而一州一路以至天下莫不皆然此直上直下之道若其不分黑白不辨是非而猥曰无党是大乱之道
凡一事便有两端是底即天理之公非底乃人欲之私湏事事与剖判极处即克治扩充工夫随事著见然人之气禀有偏所见亦往往不同如气禀刚底人则见刚处多而处事必失之太刚柔底人则见柔处多而处事必失之太柔湏先就气禀偏处克治
天理人欲几微之间
今之言持敬者只是说敬非是持敬若此心常在躯壳中为主便湏常如烈火在身有不可犯之色事物之来便成两畔去又何至如是缠绕〈以上语类十七条〉
知言曰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同行而异情进脩君子宜深别焉某按此章亦性无善恶之意与好恶性也一章相类似恐未安盖天理莫知其所始其在人则生而有之矣人欲者梏于形杂于气狃于习乱于情而后有者也然既有而人莫之辨也于是乎有同事而异行者焉有同行而异情者焉君子不可以不察也然非有以立乎其本则二者之几微瞹万变夫孰能别之今以天理人欲混为一区恐未允当吕祖谦曰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者却似未失盖降衷秉彝固纯乎天理及为物所诱人欲滋炽天理泯灭而实未尝相离也同体异用同行异情在人识之尔某再详此论胡子之言盖欲人于天理中拣别得人欲又于人欲中便见得天理其意甚切然不免有病者盖既谓之同体则上面便著人欲两字不得此是义理本原极精微处不可少差试更子细玩索当见本体实然只一天理更无人欲故圣人只说克己复礼教人实下工夫去却人欲便是天理未尝教人求识天理于人欲汨没之中也若不能实下工夫去却人欲则虽就此识得未尝离之天理亦安所用乎〈胡子知言疑义〉
来教谓不知自何而有此人欲此问甚紧切某窃以为人欲云者正天理之反耳谓因天理而有人欲则可谓人欲亦是天理则不可盖天理中本无人欲惟其流之有差遂生出人欲来〈答何叔京〉
来书方论董子功利之语而下句所说曽无疑事依旧是功利之见盖天下只有一理此是即彼非此非即彼是不容并立故古之圣贤心存目见只有义理都不见有利害可计较日用之间应事接物直是判断得直截分明而推以及人吐心吐胆亦只如此更无回互若信得及即相与俱入圣贤之域若信不及即在我亦无为人谋而不尽底心而此理是非昭著明白今日此人虽信不及向后他人湏有信得及底非但一时之计也若如此所论则在我者未免视人颜色之可否以为语默只此意思何由能使彼信得及乎然此亦无他只是自家看得道义自不能端的故不能真知是非之辨而为此回枉不是说时病痛乃是见处病痛也〈答刘季章〉
孟子说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便是仁义未尝不利然董生却说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又是仁义未必皆利则自不免去彼而取此盖孟子之言虽是理之自然然到直截剖判处却不若董生之有力也〈答刘季章〉
将古今圣贤之言剖析义利处反复熟读时时思省义理何自而来利欲何从而有二者于人孰亲孰疏孰轻孰重必不得已孰取孰舍孰缓孰急初看时似无滋味久之湏自见得合剖判处则自然放得下矣〈答时子云〉
义利之说乃儒者第一义平时岂不讲论及此今欲措辞断事而茫然不知所以为说无乃此身自坐在里许而不之察乎此深可惧者〈与延平李先生书〉
大凡论学当先辨其所趋之邪正然后可察其所用之能否茍正矣虽其人或不能用然不害其道之为可用也如其不正则虽有管仲晏子之功亦何足以称于圣贤之门哉且古之君子所以汲汲于学者不为其终有异于物而勤故亦不为其终无异于物而肆也不为其有名而劝故亦不为其无名而沮也不为其有利而为故亦不为其无利而止也是其设心盖傥然一无有所为者独以天理当然而吾不得不然耳〈答吕一道〉
大率天下只有一是一非是者湏还他是非者湏还他非方是自然之平若不分邪正不别是非而但欲其平决无可平之理此元祐之调停元符之建中所以败也〈与田侍郎〉
世间喻于义者则为君子喻于利者即是小人而近年一种议论乃欲周旋于二者之间回互委曲费尽心机卒既不得为君子而其为小人亦不索性亦可谓误用其心矣〈与杨子直○以上文集九条〉
今人皆不能脩身方其为士则役役求仕既仕则复患禄之不加趋走奔驰无一日闲何如山林布衣之士道义足于身道义既足于身则何物能婴之哉〈以下论出处〉
诸葛武侯未遇先主只得退藏一向休了也没奈何孔子弟子不免事季氏亦事势不得不然舍此则无以自活如今世之科举亦然如颜闵之徒自把得住自是好不可以一律论人之出处最可畏如汉魏之末汉末之所事者止有个曹氏魏末之所事者止有个司马氏皆逆贼耳直卿问子路之事辄与乐正子从子敖相似曰不然从子敖更无说
如说圣人无忧世之心固不可谓圣人视一世未治常恁戚戚忧愁无聊过日亦非也但要出做不得又且放下其忧世之心要出仕者圣人爱物之仁至于天命未至亦无如之何如云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若就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上看恰似一向没理会明知不可以行道且漫去做看这便不得湏看行其义也便自是去就出处之大义亦在这里
孟子之时时君重士为士者不得不自重故必待时君致敬尽礼而后见自是当时做得个规模如此定了如史记中列国之君拥彗先迎之类却非是当世轻士而孟子有意于矫之以自高也
伊尹孔明必待三聘三顾而起者践坤顺也
有言世界无人管久将脱去凡事未到手则姑晦之俟到手然后为有诘之者曰若不幸未及为而死吾志不白则如之何曰此亦不奈何吾辈盖是折本做也先生曰如此则是一部孟子无一句可用也尝爱孟子答淳于髡之言曰嫂溺援之以手天下溺援之以道子欲手援天下乎吾人所以救世者以其有道也既自放倒矣天下岂一手可援哉观其说缘饰得来不好安得似陆子静堂堂自在说成一个物事乎
当官勿避事亦勿侵事〈以上语类七条〉
逢时报主深悉雅志此在高明必已有定论非他人所得预然所谓不能自为时者则又非区区所敢闻也但愿老兄毋出于先圣规矩准绳之外而用力于四端之微以求乎兖公之所乐如其所以告于巍巍当坐之时之心则其行止忤合付之时命有不足言矣就其不遇独善其身以明大义于天下使天下之学者皆知吾道之正而守之以待上之使令是乃所以报不报之恩者亦岂必进为而抚世哉佛者之言曰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而杜子美亦云四邻耒耜出何必我家操此言皆有味也夫圣贤固不能自为时然其仕久止速皆当其可则其所以自为时者亦非他人之所能夺矣岂以时之不合而变吾所守以徇之哉〈答陈同甫〉
湏是先得吾身好党类亦好方能得吾君好天下国家好而所谓好者又有虚实大小久近之不同若自吾身之好而推之则凡所谓好者皆实皆大而又久逺若不自吾身推之则弥缝掩覆虽可以茍合于一时而凡所谓好者皆为他日不可之病根矣盖脩身事君初无二事不可作两般看〈答陈同甫〉
轻犯世祸非欲如此顾恐邂逅蹉跌亦非所能避耳要之惟是不出可以无事一行作吏便如此计较不得才渉计较回互便是私意也〈答廖子晦〉
某之意以为政烦民困正有官君子尽心竭力之时若人人内顾其私各为自逸之计则分义废矣〈答詹元善〉
静退之说亦甚善但今亦非是教人求退只是要得依本分识廉耻不敢自炫自鬻以求知求进耳然亦湏是读书穷理使方寸之间洞见此理知得不求只是本分求着便是罪过不惟不可有求之之迹亦不可萌求之之心不惟不得说著求字亦不可说著不求字方是真能自守不求人知也〈答方若水〉
问程子言仕宦夺人志或言为富贵所移也愚意以为不特言此但才仕宦则于窒碍处有随宜区处之意浸浸遂入于随时徇俗之域与初间立心各别此所谓夺志也不知程子之意果出于此否又不知人未免仕宦而有此病又何以救之曰所论夺志之说是也若欲救此但当随事省察而审其轻重耳然几微之间大湏著精采也〈答赵致道○以上文集六条〉
御纂朱子全书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