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十三 惜抱轩诗文集 文集十四
清 姚鼐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文集十五

惜抱轩文集十四

 记

  仪郑堂记

六艺自周时儒者有说孔子作易传左邱明传春秋子

夏传礼丧服礼后有记儒者颇裒取其文其后礼或亡

而记存又杂以诸子所著书是为礼记诗书皆口说然

尔雅亦其传之流也当孔子时弟子善言德行者固无

几而明于文章制度者其徒犹多及遭秦焚书汉始收

辑文章制度举疑莫能明然而儒者说之不可以已也

汉儒家别派分各为耑门及其未造郑君康成总集其

全综贯绳合负闳洽之才通群经之滞义虽时有拘牵

附㑹然大体精密出汉经师之上又多存旧说不掩前

长不覆已短观郑君之辞以推其志岂非君子之徒笃

于慕圣有孔氏之遗风者与郑君起靑州弟子传其学

既大著迄魏王肃驳难郑义欲争其名伪作古书曲傅

私说学者由是习为轻薄流至南北朝世乱而学益坏

自郑王异术而风俗人心之厚薄以分嗟夫世之说经

者不蕲明圣学诏天下而顾欲为已名其必王肃之徒

者与曲阜孔君㧑约博学工为词章天下方诵以为善

㧑约顾不自足作堂于其居名之曰仪郑自庶几于康

成遗书告余为之记㧑约之志可谓善矣昔者圣门颜

闵无书有书传者或无名葢古学者为已而已以㧑约

之才志学不怠又知足知古人之善不将去其华而取

其实扩其道而𣹢其蓺究其业而遗其名岂特词章无

足矜哉虽说经精善犹末也以孔子之裔传孔子之学

世之望于㧑约者益远矣虽古有贤如康成者吾谓其

犹未足以限吾㧑约也乾隆四十五年春二月桐城姚

鼐记

  宝扇楼后记

朱子颍家有   圣祖仁皇帝之赐扇作宝扇之楼

𢈧焉王禹卿为之记成以其辞视余余读而叹曰昔汉

武既招英俊程其器能左右近臣若主父严朱皆出为

守相独东方朔以不得任用至于上书自讼才士之亟

于自效若此哉若以人臣爱君之心言之则日侍帷帏

者之志固已得矣况乎出临一方有吏事之责人情乖

迕有诎伸应接之难曷若一意以亲𡡾于主上者之为

善哉都统公以笔墨文字遭逢   圣祖知遇内侍

最久其后乃出入宣力跻于二品今子颍之任用略同

于都统公而且滋重矣而回思昔日都统依  天日

之辉光侍  淸宴之闲暇 圣翰云章璀璨怀褏葢

有邈然不可及之慕况于禹卿辞玉堂之庐而飘摇江

海者乎余于是书为后记子颍既外任家虽作是楼而

未得以登异日倘召居阙廷近职以休沐之馀俯仰斯

楼循玩吾言感念 国恩之无竆将有漼然不知泣涕

之陨落者已乾隆四十四年七月姚鼐书

  记萧山汪氏两节妇事

萧山汪君辉祖之母曰王孺人其生母曰徐孺人汪君

考为淇县尉淇县君没两孺人皆少遗孤十一岁而上

有七十之姑门无族戚之助或谋杀其孤而夺其赀忌

两孺人日欺陵困辱两孺人不为动卒奉姑保育孤子

教之成立登第为闻人是时有司既疏两孺人之节而

旌其门矣汪君顾悲伤两母少所处危苦遍走士大夫

求为文章褒扬其行义所致凡数百篇又自越以书遗

余请记其事汪君志亦勤矣夫两孺人之名著海内者

以其子之成立也设幼孤不幸或殇或长而不才则两

孺人泯无闻矣方其竆厄困难伏首相对闺闼之中岂

能知子之必才而待之虽子成立不可必而终不忍负

吾志义者此两孺人所以贤也贤者固不求名而名至

然世竟无称者亦有之且女子尚能坚其持操卓然自

立而顾谓天下之士无独立不惧守死服义其人者乎

其泯无闻焉则已矣夫士貌荣名卒何加于其身豪末

  记江宁李氏五节妇事

江宁李文兆之妻吕氏年二十二而夫死一子方襁抱

家贫甚无以生也文兆有族兄弟曰文采哀之以屋居

其母子子长为贾吕氏今年六十馀矣于法当旌于朝

待吏举焉文采之族有文华妻杨氏文升妻魏氏文旭

妻胡氏文中妻张氏皆守节以老文采皆收恤之凡数

十年而四人者夫死妇年逾三十矣于例不当旌夫人

之所遭不同女年三十而𡠉其苦有逾于二十而𡠉者

国家立制不得不立之限耳若夫人心之褒善非可以

例论也文采生平尝悯五节妇之遭欲为之纪文采没

子际春从鼐学以告鼐鼐谓五人者贫而能守善皆可

褒而文采之恤其竆而欲著其名义并可称也因为之

录云

  快雨堂记

心则通矣入于手则窒手则合矣反于神则离无所取

于其前无所识于其后达之于不可迕无度而有度天

机阖辟而吾不知其故禹卿之论书如是吾闻而善之

卿之言又曰书之艺自东晋王羲之至今且千馀载

其中可数者或数十年一人或数百年一人自明董尚

书其昌死今无人焉非无为书者也勤于力者不能知

精于知者不能至也禹卿作堂于所居之北将为之名

一日得尚书书快雨堂旧楄喜甚乃悬之堂内而遗得

㤀寒暑竆昼夜为书自娱于其闲或誉之或笑之禹

卿不屑也今夫鸟鷇而食成翼而飞无所于劝其天与

之邪虽然俟其时而后化今禹卿之于尚书其书殆已

至乎其尚有俟乎吾不知也为之记以待世有识者论

定焉

  游𡡾笔泉记

桐城之西北连山殆数百里及县治而迤平其将平也

两崖忽合屏矗墉回崭横若不可径龙谿曲流出乎其

闲以岁三月上旬步循谿西八积雨始霁谿上大声漎

然十馀里㫄多奇石蕙艸松枞槐枫栗橡时有鸣巂谿

有深潭大石出潭中若马浴起振鬛宛首而顾其侣援

石而登俯视溶云鸟飞若坠复西循崖可二里连石若

重楼翼乎临于谿右或曰宋李公麟之垂云沜也或曰

后人求公麟地不可识被而名之石罅生大树荫数十

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书其

上曰𡡾笔之泉泉漫石上为圆池乃引坠谿内左丈学

冲于池侧方平地为室未就要客九人飮于是日暮半

阴山风卒起肃振岩壁榛莽群泉矶石交鸣游者悚焉

遂还是日姜䲧先生与往鼐从使鼐为记

  登泰山记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八汶阴谷

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

南十五里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

历齐河长淸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

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𪋤登四十五里道皆

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馀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

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

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巓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

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谿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

及山巓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

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晩日照城

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戊申晦五𡔷与

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

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

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

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

驳色而皆若偻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  皇

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

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山多石

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

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

与人膝齐桐城姚鼐记

  游灵岩记

泰山北多巨岩而灵岩最著余以乾隆四十年正月四

日自泰安来观之其状如礨石为城墉高千馀雉周若

环而缺其南面南则重嶂蔽之重谿络之自岩至谿地

有尺寸平者皆种柏翳高塞深灵岩寺抂柏中积雪林

下初日澄彻寒光动寺壁寺后凿岩为龛以居佛像度

其高当岩之十九峭不可上横出斜援乃登登则周望

万山殊骛而诡𧼈帷张而军行岩尻有泉  皇帝来

巡名之曰甘露之泉僧出器酌以飮余回视寺左右立

石多宋以来人刻字有墁入壁内者又有取石为砌者

砌上有字曰政和云余初与朱子颍约来灵岩值子颍

有公事乃俾泰安人聂剑光偕余聂君指岩之北谷溯

以东越一岭则入于琨瑞之山葢灵岩谷水西流合中

川水入济琨瑞山水西北流入济皆泰山之北谷也世

言佛啚澄之弟子曰竺僧朗居于琨瑞山而时为人说

其法于灵岩故琨瑞之谷曰朗公谷而灵岩有朗公石

焉当符坚之世竺僧朗在琨瑞大起殿舍楼阁甚壮其

后颓废至尽而灵岩自宋以来观宇益兴灵岩在长淸

县东七十里西近大路来游者日众然至琨瑞山其岩

谷幽𮟏乃益奇也余不及往书以告子颍子颍他日之

来也循泰山西𪋤观乎灵岩北至历城复溯朗公谷东

南以抵东长城岭下缘泰山东𪋤以返乎泰安则山之

四面尽矣张峡夜宿姚鼐记

  晴雪楼记

辽东朱孝纯子颍知泰安府之二年境内既治无事作

楼于居室之东曰晴雪之楼又一年余自京师来游泰

山偕子颍登其上思昔子颍西抂巴蜀以军兴使云南

永昌后又逾美诺之岩入小金川之阻冰雪所冱师旅

所屯往来常数千里今年贼起泰安邻郡子颍最先造

大府幕为出方略亲战临淸城下巨炮越头上手射毙

贼首一人率士入城遂定馀蘖余诚伟其气然方其出

入险难之地履锋镝之所交忠谋勇气谊不顾已固不

知复有燕游之乐及事定时夷口不言功伐萧条登眺

澹若无为此所挟持葢过人益远矣余驽怯无状又方

以疾𨓆浮览山川景物以消其沈忧与子颍仰瞻巨岳

指古明堂之墟秦汉以来登封之故迹东望汶源西流

放乎河济之闲苍莽之野南对徂徕新甫思有隐君子

处其中者之或来出慨然者久之又相视而笑余之来

也大风雪数日崖谷积满霁日照临光晖腾映是楼之

名若独为余今日道也然则楼之记非余而孰宐为干

隆三十八年十月作楼始成三十九年十二月桐城姚

鼐记

  游双谿记

乾隆四十年七月丁巳余邀左世琅一靑张若兆应宿

同入北山观乎双谿一靑之弟仲孚与邀而疾作不果

来一靑又先返余与应宿宿张太傅文端公墓舍大雨

谿涨留之累日葢龙谿水西北来将入两崖之口又受

椒园之水故其会曰双谿松堤内绕碧岩外交势若重

环处于环中以四望烟雨之所合𢿱树石之所拥露其

状万变夜共一镫凭几默听众响皆入人意萧然当文

端遭遇   仁皇帝登为辅相一旦𨓆老 御书双

谿以赐归悬之于此⿰木睂 -- 楣优游自适于此者数年乃薨天

下谓之盛事而余以不肖不堪世用亟去蚤匿于岩窔

从故人于风雨之夕远思文端之风邈不可及而又未

知余今者之所自得与昔文端之所娱乐于山水闲者

其尚有同乎耶其无有同乎耶

  观披雪⿰日⿳𣅽大氺 -- 曝

双谿归后十日偕一靑仲孚应宿观披雪之⿰日⿳𣅽大氺 -- 曝水源出

乎西山东流两石壁之隘隘中陷为石潭大腹弇口若

⿰日⿳𣅽大氺 -- 曝坠罂中奋而再起飞沬𢿱雾蛇折雷奔乃至平地

其地南距县治七八里西北距双谿亦七八里中闲一

岭而山林之幽𮟏水石之峭厉若故为诡愕以相变焉

者是吾邑之奇也石潭壁上有刻文曰敷阳王孚信道

建安陈信臣荣阳张峣子厚合淝皇甫升绍圣丙子

月甲寅凡三十六字信臣皇甫甲寅之下各有二字损

焉以兹⿰日⿳𣅽大氺 -- 曝之近依县治而余昔尝来游未及至而返后

二十馀年及今乃履其地人前后观兹⿰日⿳𣅽大氺 -- 曝者多矣未有

言见北宋人题名者至余辈乃发出之人事得失之难

期而物显晦之无常也往往若此余是以慨然而复记

  随园雅集图后记

曩者鼐居京师友人程鱼门为语在江宁时尝寓居袁

𥳑斋先生随园几一月其水石林竹淸深幽靓使人㤀

世事欲从之终老也𥳑斋先生与鼐伯父姜坞先生故

交友而鼐未见独闻鱼门语识不能㤀其后鼐以疾归

闲居于皖𥳑斋先生游黄山过皖鼐因得见先生于皖

又后七年鼐至金陵始获入随园观之鱼门语不虚也

而鱼门于前数年卒于陕独家归江宁因见先生述其

语而相对太息先生故有随园雅集图所图五人为沈

尚书蒋编修尹公子陈文学及先生先生以示鼐考作

图之年与鱼门语鼐时相次时陈文学年𦆵十八今先

生外惟文学尚存仕为郡倅亦已老矣图后名公卿

士题识数十人于今求之非特昔之耆耇宿德邈焉己

往即与鼐年辈等者亦零落殆尽独先生放志泉石三

四十年以文章诏后学于此夫岂非得天之至厚而鼐

亦幸値之于是时也图有山阴梁相国记五人爵里具

焉先生俾鼐书其末夫人与园囿有时变而图可久存

图终亦必毁而文字可以不泯千百年后必有想见先

生风流者顾鼐非其人不足托也先生故人皆有题咏

鱼门独无名字其闲鼐识其辞亦以补其阙云

  西园记

黟自汉为县而其后境屡析分为佗邑今其县所据者

葢汉县之北隅而已徽州处万山中而黟又在徽州群

山之隘略无平处民居其闲尢敦朴多古风鲁语云瘠

土之民莫不好义诚不虚也其南二十里曰叶邨邨有

曰西园者叶君冠山之所为也冠山笃行君子而好文

学老于诸生于其宅西为屋数闲背山临谿为课子读

书之所其子有和从余学为文卓然有志于古昔人称

洛阳多名园极巨丽闳旷之观惟司马温公独乐园至

狭陋不足竞其胜然人尢重其园者以温公故也今西

园亦数亩地耳然以贤者创于前佳子弟承于后安知

异日世不绝重此园以谓逾于巨丽闳旷者耶余年二

十二尝一至黟未与叶君相识其时君之子尚未生园

尚未作也后几四十年乃至歙去黟不远亦未及识君

而归独君之子见告家有是园而已今君殁逾年君子

书来述君临殁欲得余文为园记余老矣殆不复入万

山之隘以见所谓西园者又念能增重此园者君子也

岂在余文乎故顾重君之贤伤君爱余之意姑为文述

之以朂君之子至于初作园之日月及谿山登眺之胜

足以娱人耳目者皆不足论也

  金焦同游图记

乾隆丁酉戊戌之岁朱思堂运使方在淮南邀余主扬

州书院而王梦楼侍读居京口尝期之同游金焦二山

屡宿僧寺一日三人对立山闲悠然若有所悟思堂因

言欲使工为三人共作一图其后图成而余已去扬州

里居不及见也思堂旋亦归京师惟梦楼常居京口余

懐思两君寄以诗云三客并知非一世两山回首有馀

踪纪是事也数年思堂竟捐馆舍又后数年其子丹厓

来为江宁粮道余适在江宁相向感念思堂之不作独

见贤子伟然继武重莅江南悲思之怀一时交至丹厓

携昔工所为三人同游之图出以见示作图时三人微

及斑白今鼐与梦楼皆鬒发皓然与图中不相似葢屈

指阅十六年矣思堂之仪容固邈然既亡鼐与梦楼馀

年处世更复几何未知此身与是图当孰为真幻因题

其后并以寄梦楼云乾隆五十八年八月晦日姚鼐记

  袁香亭画𠕋记

香亭太守与其兄𥳑斋先生解官之后皆买宅金陵而

寓居焉风流文采互相辉映固门内之盛也𥳑斋性好

山水年六七十犹时出游探极幽险凡东南佳山水天

都匡庐天台武夷达于岭海无不至而香亭日闭户邀

之暂出辄有难色其性与𥳑斋异者若此顾独好画竆

日夕执笔为之不倦葢林麓烟云之𧼈浩渺幽𮟏之观

水石竹木花叶鸟兽虫鱼之奇态香亭自具于𮌎而时

接于几席之上意其游亦未尝异于𥳑斋耶兹𠕋香亭

摹董思白山水凡十二幅而𥳑斋自书诗十二首与相

闲香亭以示余余于诗画深处非所能解自来金陵与

其兄弟交游往来累岁识名其末以存其迹云

  少邑尹张君画罗汉记

画家白描之法世谓始于李伯时伯时龙眠山庄在吾

邑境尝入龙眠求其故址卒不可知怅然而返而伯时

之画生平亦未之见往者袁春圃方伯为言曾于常州

僧寺见伯时画一应真其衣折引笔屈曲上下可二丈

许止作一笔此殆为真迹无疑余闻而想见之不能㤀

少尹张君以高才来莅敝邑多艺能以日治伯时旧里

追希妙迹于簿书之暇作应真长卷持以见示俾书其


尾余既未睹李氏绝艺之真者不敢定君与伯时之画


相去几何又思伯时山庄西园诸图有苏米为之记画

泯记存使人读而仿佛焉而余又无是文也徒叹美少


尹之逸情高韵欲塞其请漫书而归之


  江上攀辕图记

仁和孙公总督江南岁未及期纲纪上张惠泽下布吏


愼而法良税平而事𥳑人方乐其治而  上召公人


为协办大学士夏四月旌斾首途耋艾壮稚扶携追送


怀而不欲其发于是袁君树为之图又有袁𥳑斋浦

柳愚两君作诗以咏其事持以视鼐鼐谓公负闳伟之

才仰佐  圣治俯安𥠖甿外襄异域勋业播四海靡

不闻矣至其遇平生故旧无贵贱辞色憸愉执礼谦逊

之甚如布衣交此惟与公接者知焉孔子曰事君而达

卒遇故人曾无旧言吾鄙之若公者不亦贤乎抑闻之

古王者朂诸侯诗曰君子乐胥万邦之屏又曰彼交匪

敖万福来求夫君子承天王德意以屏万邦惕惕焉惟

恐不尽其任处位虽尊未尝见为此为我宠贵资也故

骄傲之气泯而屏翊之道至诗言贤侯之行二端而理

通于一君子观人一节而知其僃焉然则见公之处交

游者如此而亦可以推明公为大臣之度矣袁浦两君

皆公鄕里故旧而鼐则江南万民之一又故人也故述

斯义于兹图以为敬𢜤公者公谊私情若是交至而公

德益宏矣

  吴塘别墅记

无锡汪君铭常作别墅于吴塘之侧又自定寿终之藏

于是地丹徒王梦楼先生为之铭及作吴塘八韵诗寄

余观之且使为记昔庄生述子祀子舆子犁子来谓孰

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今汪君之志与此

四人者其奚异乎子来又曰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

也吾闻汪君能以厚德成其内行又择山林湖陂之佳


胜将以遗世事而乐其生此非所云善其生者乎夫梦


楼了通释氏无生之法殆无愧于子祀所云足与友者


若余俯仰人闲慕道而未见苟遇子祀当为所摈夫乌


足记汪君之墅独念生平亦好乐山水渡江至丹徒止


于梦楼之堂自是以东皆足迹未至今读梦楼之诗景


物奇胜足系梦想尚思以异日东游造锡山而窥吴塘


之域接汪君之容而探其旷远达观之旨斯诚平生之


至愿矣昔苏子瞻不识吴德仁因陈季常寄诗有寓物


而不留物之羡因以握手一笑相期余愿亦以此觊之

汪君其尚可得欤是为记


  陈氏藏书楼记


士大夫好古能聚书籍者多矣而传守至久远者葢少

唯鄞范氏天一阁书自明至今最多历年岁 国家修


四库书取资范氏以助 中秘之藏海内称盛焉余家


近合淝闻合淝龚芝麓尚书所藏书亦至今未失其家


专以一楼𢈧之命一子弟贤者专司其事借读入出必


有簿籍故其存也获久闻范氏之家法葢亦略与同焉


夫一人之心视其子孙皆一也而子孙辄好分异以书


籍与田宅奴仆资生之具同析之至有恐其不均翦割

书画古迹者闻之使人悲恨然则藏书非必不可久抑


其子孙之贤不异也新城陈凝斋先生尝购书万卷其

后诸子为专作楼以贮手泽楼㫄即为子孙读书之舍


今其仲子约堂太守又虑岁久而后人或有变也乃摹

凝斋先生之像于石而奉之于楼下使后人一至其楼


前而怆然思惕然悚愈久而不敢不敬守也以余少获

奉见凝斋先生乃以拓本寄余且命为楼记余于先生


后裔又识数人皆贤隽也而约堂用意又如是之至然

则百年之后数海内藏书家必有屈指及新城陈氏者


矣吾安得不乐而为之记也

  重修石湖范文穆公祠记

南宋资政殿大学士范文穆公既以文学着称当世其

诗尢为天下所爱后世为诗者每诵法之以谓宋诗人

之杰然考公生平立朝出使卓有节行临民布政方略

可观亦非苐诗人之杰而已世传公为中书舍人时与

张敬夫俱论已张说签书枢密事说曰张左司平时不

相乐固宐尔也范致能与吾故交胡为亦攻吾世以此

或疑公吾谓此公之所以贤也君子之行不必同大趣

归于义而已拒小人甚严君子之介也于人何所不容

故旧往来有不能绝者君子之和也至于当国家大政

进𨓆贤不肖则不敢㤀守官之节以平居昵好之私夺

朝廷是非之正此非贤者而能之乎易曰君子夬夬独

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范公于张说殆若是矣吾益以

见公贤夫何以疑公哉公吴人也吴西南石湖公咏游

之地故有祠岁久且颓嘉庆二年春观察历城方公大

兴查公府同知歙汪君同泛舟石湖思范公之贤至公

祠而伤其敝始议更修之返告于方伯德化陈公及苏

州太守任君皆乐成其事因闻于侍郞学使长沙刘公

及凡守牧江苏者竞出财而济其功以其年某月竣事

方公至金陵语余请为之记余谓范公之贤谊当祠于

吴不朽而诸公之竞劝于此亦有性情嗜好不必同而

同乐为义者乎是固可纪也余生平未尝至吴而慕其

山川之胜异日或从诸公瞻游湖滨造于祠下见公像

而一酬焉公其谓是知我者哉

  孙忠愍公祠记

明北平都督副使燕山忠愍侯孙公讳兴祖始以雄杰

之材从高祖于淮上渡江开国数立战功终奋伐元遗

蘖深入失授身没沙漠其忠烈之迹具载明史本传忠

愍兄子讳继达始同以族从淮上积战功为濠梁卫指

挥使忠愍侯定远人也及指挥使守常州与张士诚拒

战最久从徐达平士诚复有功高祖乃赐之田宅于常

州武进指挥子孙遂为武进人指挥之子泰当建文时

为北平都指挥使燕师起与战于怀来中矢裹血力战

竟陷陈死惠帝追封广威侯广威有从父兄恭亦早从

太祖取沂州密州益都及克元都屡有功官至前军都

督佥事授骠骑将军孙氏一门在⿰氵𠔏武建文时功业著

闻凡四人而死事者二焉忠愍之子恪亦继为良将爵

至通侯矣而不幸与蓝玉之祸故孙氏之居定远者衰

而武进独盛明礼部尚书文介公愼行则濠梁指挥之

八世孙而广威之弟后也今兖沂曹观察星衍又文介

兄七世孙也观察以谓孙氏建功肇始于忠愍而无专

祠非所以表忠义以光后嗣乃于江宁城中买地建为

祀所以奉忠愍而以濠梁指挥广威侯都督佥事三主

祔其左右又于祠室置书籍𢑱器之藏甚僃俾后子孙

能读书者守之馀皆可假观而终归于祠因请余为之

记余谓孙氏之始兴也以武烈而后子孙之达者以文

学文武虽异而一归于忠孝大义则同今观察建祠之

法上以崇先祀下以启后贤不以远遗不以已私其用

意甚厚其望于族人者甚巨且远孙氏忠孝之美其将

有世济者乎

  方正学祠重修建记

天地无终竆也人生其闲视之犹须臾耳虽国家存亡

终始数百年其逾于须臾无几也而道德仁义忠孝名

节凡人所以为人者则贯天地而无终敝故不得以彼

暂夺此之常昔明惠宗之为君成祖为臣自下逆上篡

取其位当时忠义之士抗死不顾而方正学先生之事

尢烈此贯天地不敝之道也天道是非之理闲不与祸

福相附楚商臣匈奴冒顿皆身享大逆之所取而传之

子孙当其造逆之日亦安知无仗节死难之臣于其闲

而古记或略而不传要之忠义之气自合乎天地士固

不必以名传也而靖难之事于今为近正学先生本儒

者之统成杀身之仁虽其心不必后世之我知而后人

每读其传尢为慷慨悲泣而不能自已成祖天子之富

贵随乎飘风正学一家之忠孝光乎日月此岂非人心

之上通乎天地者哉明万历时南京士大夫始建正学

祠于其墓前至 国朝数经修饬今祠宇又以久敝矣

江宁巡道历城方公昻其先金华人正学之族子也来

谒祠下因亟修治其漏壊又增建前后之屋各四楹㫄

屋三楹以便守者之居而壮祠之观岁月久远或更有

视其敝感正学之谊而来修者公乃请余为记以待之

嘉庆二年秋七月桐城姚鼐记

  常熟归氏宗祠碑记

吴中归氏皆出于唐翰林学士兵部尚书馀姚宣公之

后宣公之孙五世其名可考五世之下更宋及元其世

次名爵皆佚焉明太仆丞震川先生作归氏世谱论之

详矣常熟之族震川世谱所云在常熟者居白𦯄是也

始自吴迁白𦯄者曰荣四公荣四七世孙曰椿震川所

为作归府君墓志铭者也其子有雷霆电三人霆于白

𦯄建祖祠焉后其子孙自白𦯄迁常熟城内而白𦯄祠

久圯坏乃更建祠城北为堂三闲中祀宣公㫄祀始迁

祖荣四公以下凡三十五人堂后为楼凡居白𦯄时所

藏石刻遗像皆迁藏于是时康熙六十年也迄嘉庆二

年今归君文学寅亮拱等以堂久黯敝加丹艧而新之

又于堂前增建门庑凡八闲而祠之规制乃益严以靖

常熟归氏自明中叶至 国朝二百年中以名德尢称

鄕贤者曰𠛬部主政裔兴公少詹惺崖公赠工部尚书

监兹公又有孝子松期公孝子故于宗祠堂侧有专祠

今圮乃于其地重立之其三鄕贤则买地各建专祠于

宗祠堂后逾年工悉竣乃至江宁请记于余余谓归氏

在明代称以昆山今世则以常熟至大司空监兹公以

才德勃兴列位正卿真古公侯族矣今归君为大司空

之孙继承祖德而尢尽心于宗祀其道不已善乎且崇

先者一家私情也尚贤者天下公谊也兹之立制葢兼

尽之昔震川每惜古人宗法之坏而不可复而立宗祠

者收宗复古之先务吾闻震川无后嗣其墓在常熟宗

人为修祭焉夫常熟之宗能厚于其别宗者犹如此而

况于其本宗哉由是推之其将弗憾于宗法之敝也欤

是足记也嘉庆三年十月桐城姚鼐记

  岘亭记

金陵四方皆有山而其最高而近郭者锺山也诸官舍

悉在锺山西南隅而率蔽于墙室虽如布政司署瞻园

最有盛名而亦不能见锺山焉巡道署东北隅有废地

昔弃土者聚之成小阜杂树生焉观察历城方公一日

试登阜则锺山翼然当其前乃大喜稍易治其巓作小

亭暇则坐其上寒暑阴霁山林云物其状万变皆为兹

亭所有锺山之胜于兹郭若独为是亭见也公乃取见

山字合之名曰岘亭昔晋羊叔子督荆州时于襄阳岘

山登眺感思今古史既载其言而后人为立亭日岘山

亭以识慕思叔子之意夫后人之思叔子非叔子所能

知也今方公在金陵数年勤治有声为吏民敬爱异日

或以兹亭遂比于羊公岘山亭欤此亦非公今日所能

知也今所知者力不劳用不费而可以寄燕赏之情据

地极小而冠一郭官舍之胜兹足以贻后人矣不可不

识其所由作也嘉庆三年四月桐城姚鼐记